平阳县图书馆

记得在文革期间，浙闽公路客车不通，我是步行到福安手持渊老（苏渊雷）手札跟藤翁初面的。藤翁原名王声玉，又名王卉，字劲草，平阳鳌江人，当时在福安中学教美术。正值盛年，看去很斯文。此后数年，他从闽东回到浙南省母，正月头都会结伴张帆兄、王峰君和我到平阳城县鹏老（张鹏翼）、渊老家中拜年。席间他们谈经论道、举杯吟哦，大有魏晋文人之遗风，都会给人留下纯正的传统文人形象。
  藤翁出生于鳌江古镇访贤阁王宅，家境清贫，诗礼传家。他从少就认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在平中读书时正值抗日时期，他很有爱国热情，被国民党县长张韶舞下令开除，不得不远走他乡。他深有家学渊源，其父王楠为东瓯著名画家，对其人品、诗品、画品大有影响。十多岁时，他就随父在鹿城举办父子画展，有神童之誉，名扬浙南闽东。他先后就读于上海美专（南艺前身）及国立艺专（中国美院前身），拜在刘海粟门下。“幸蒙当代艺术宗匠黄宾虹、潘天寿、刘海粟、王个簃、关良诸大师之教导，更获诗词大家夏承寿先生教诲”。他在美校兼攻中西绘画，积极投入学生爱国运动，以漫画、诗歌鼓呼民主自由。“雄鸡一唱天下白”，他在杭州投笔从戎，随解放大军南下福州，曾在福建人民出版社美术出版部门任职。
  “我亦南来滞留久，师竹友藤号藤叟”。他钦慕竹的虚心有节和藤的随遇而安。他在福建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就有二十多年在闽东度过。他崇拜鲁迅，尊崇批判精神和独立人格。在闽东创作了不少诗词书画，留下了不少文化财富。他的著作有《春风集》、《天趣园诗词》、《王卉诗词》、《王卉速写》、《王卉诗词书画选集》、《天趣园诗词书画》等多种，在文化圈内外都有一定的影响。他在中国美术馆、浙江展览馆和福建、广西、广东、山东等地举办过个展。如《红旗不倒金田村》、《鹰厦铁路通车》、《侨乡新貌》、《畲乡采茶曲》等作品，时代气息浓烈，均入选全国美展和大型画册。夏子颐说，在当代福建美术创作史中，王卉应该是一个代表性人物。
  在文革年代“破旧立新”的大环境当中，他竟然也能坚守“学艺兼修，诗书并重”，依然“书生意气未曾无”，诚为难能可贵。面对当时的现实之痛，他让自己在挥毫泼墨中得以缓解。他把含毫命素当作一种最佳的逃逸，躲进了精神梦乡。由于历经了年代的风雨，他悟出了对生命的敬畏，对曲折的默忍，持着藤的坚韧生存理念。如今到了晚年，一如晚风中的藤蔓，低垂于绚丽霞光之中。
  刘海粟说藤翁“熟谙韵律，富有新意，画好诗词更好”。苏步青则称他为“画伯诗翁”。苏渊雷以诗颂曰：“天壤王郎磊落身，风骚继响入时新”。王峰也撰联赞之：“藤古隐深山，烟霞供养，才士惊变随得悟；翁勤挥秃笔，彩墨交融，画图入妙足堪传”。藤翁的中华诗词修养精深。《天趣园诗词》旧瓶新酒，老调别弹，天趣盎然。尤其他的题画诗，诗中有画，很有视觉冲击力。他的七古《赠苏步青先生》、玉楼春《赠苏渊雷教授》、七绝《忆苏昧朔先生》和《忆蔡笑秋先生》等佳作，既有艺术欣赏价值，还有史料价值。这些诗词有的入选《中国当代诗词精选》。当年藤翁曾带我去看韩城（福安）湖口的那株山藤，他写下的一首《山藤古风歌》很使我叹服。诗中的“草颠气壮龙蛇走”，以藤喻怀素之狂草，很切贴又很生动。“古木槎丫掩映深，流水铮淙石色黝”，洞开别有天地，引人入胜。“栉风沐雨绕高枝，拔地凌霄昂其首”，既是咏藤，也是作者的自咏。他还有一首古风《野藤逸趣》，更是藤之大观，武夷山、太姥山、南雁荡山，崂山和古韩溪边、西子湖畔的藤统统搬来了，耐人品味，意味深长。
  藤翁咏藤画藤，并以藤入书，书法“师造化”于藤，令人叫绝。他笔下的藤蔓蛇走龙行，似乱非乱，气象万千。春藤之秀，夏藤之茂，秋藤之雅，冬藤之傲，或扶疏逸出，或重叠错落，都挥洒得淋漓尽致，吟唱着人世间对情感的倚重，对过往的回味。他七、八十年与诗词书画相守，守也难，守也贵，守也乐矣！他独藤成林，令人仰望。
  藤翁画的藤很传神，画的竹有特色，画的小鸡形神兼备。我曾数次亲眼看见过他画小鸡。上世纪有次我路过福安去看望他。推门进入他的办公室兼卧室，只见他左手夹着香烟青烟袅袅，烟灰欲堕未堕，右手正捉笔作画。只点、捺、勾、撇了数笔，两个黑色的小鸡就毛茸茸、叽叽叫地呈现于眼前了。他又笔走龙蛇，口中念念有词，在画上题上一首五绝：“几点团团墨，茸茸毛骨黑。君知乐意呼，何必丹青色。”我真喜欢这两只小鸡画得天真无猜呀，“不学机谋争势利”，童趣憨憨。我斗胆地向他说：“此画赠我可否？”他哈哈连声，频频颔首，慷慨相赠。此图作于“乙丑年春仲佳日”，距今已二十年九年头，真是令人喟叹光阴之易过。
  离休后，藤翁寄居西子湖畔，五年前我曾去拜访过。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已八十八岁，将至九十大寿。让我不妨以赠他的旧作《古藤》作为
  这篇文字的煞尾：
  张颠砚边滴落的蛇／石缝中存封的生命／听春雷隐隐／葱茏呼啸而至／让你歌／让我看／让他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