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水头镇，地处平阳县西部的南雁荡山山麓，距离县城24公里，是一个连绵丘陵环抱中的集镇。历来是平阳北港片地区的经济中心，自古商贾云集，当地人走南闯北、经商创业的意识很强。1980年全镇共有国营、集体等商店50家，个体商店和手工业作坊400多家，营业总额达1500万元。在撤扩并前，全镇总面积8.5平方公里，总人口2万余人。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水头镇年工业总产值只有1000万元。1984年8月，就是在这个地理位置并不理想，经济实力并不雄厚的小镇上却崛起了一个全国性的兔毛集散地。但这个驰名全国的兔毛交易专业市场在经历了短短一年多的辉煌后，便于1985年下半年被强行关闭。现据有关当事人的回忆进行整理，以反映这个昙花一现的市场的形成、发展以及最后衰落的曲折历程。
  一、水头长毛兔养殖和兔毛交易的传统
  以水头镇为中心的平阳县北港片山区和半山区，气候温暖，雨量充沛，山草丰茂，这里的农户有着悠久的饲养肉兔的传统。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当地曾引进安哥拉毛用兔种进行养殖。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收购兔毛成为供销社重要业务。而要收购兔毛，必须要抓养兔。1958年，水头区供销社与水头中学合作试办养兔场。1963年，水头供销社自办良种繁殖场，并建立配种场和医疗站，成为全区繁殖长毛兔良种和指导科学养兔技术的中心。1968年，水头供销社良种兔繁殖场开始繁殖长毛兔良种的科学实验。采用日本大耳兔与安哥拉兔杂交，经过多次选种交配，终于培育出一种体形大、体质健、长毛快、长毛多、抗病力强、繁殖率高的新品种——“平一号”长毛兔。“平一号”长毛兔平均体重2.5-3公斤，每头兔子年平均产毛达0.4公斤。最高体重达5.4公斤，年产毛0.75公斤，毛质为特级或一级。《中国科技报》对此曾专文予以介绍。“平一号”长毛兔的培育成功，推动了平阳县长毛兔饲养业的发展。水头供销社良种兔繁殖场的种兔，除了供应本地区的饲养户外，还外调供应温州和湖北、四川等地。对此，全国供销总社给予好评，并在全国《供销社科技》杂志上作过报道。1973年，平阳全县长毛兔存栏数达到25万头，收购兔毛2.51万公斤。1973年，把农副业生产作为资本主义批判，水头区原有的24个集体养兔场垮了21个，饲养量急剧下降。到1978年，全县存栏数只有12万头，兔毛收购量减至0.67万公斤。
  1979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各有关部门采取有力措施发展长毛兔生产，如银行发放贷款、粮食部门给饲料、农技站帮助技术指导、妇联组织协助发动群众，加以改进奖售政策等等，饲养长毛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1980年，全县共有集体兔场97个，养兔重点户827户，饲养量39.48万头；1981年高达44.23万头，收购兔毛7.2万公斤，其中有一部分为兔毛商贩从县外购进在水头供销社出售的。
  但是，由于当时兔毛的流通渠道只能通过供销社统一收购，单渠道由外贸局出口，加上政策的变化，购价调低，取消奖售等因素的影响，农民的养兔积极性受到抑制，1982，水头区刮起了一阵“杀兔风”，家家户户弃兔杀兔。到了1983年春，水头全区16万头长毛兔只剩下2万头。而平阳全县的供销社兔毛收购数也从1981年的7.2万斤锐减到1982年的3.79万斤，1983年的收购量又比1982年减少50％。水头的兔毛业开始冷落下来。但是，由于水头镇历来有兔毛资源比较集中的优势，加以镇内外兔毛商贩有从外地低价购进并在当地供销社转手出售的传统，为其日后逐渐形成驰名全国的自发性兔毛专业市场打下了基础。
  水头兔毛交易专业市场的兴衰
  1984年，国家将兔毛从二类物资调整了三类物资，并从供销社统一收购转变为市场交易。这一消息传来后，由于平阳县的北港山区的闹村乡（属水头区）、山门镇等地本身拥有的丰富的兔毛资源，兔毛交易又悄然在这两地兴起。据闹村乡1984年9月10日填写的《闹村乡长毛兔‘两户’统计表》有关数据显示，该乡长毛兔存栏数共2100头，其中东弯村的村民蓝锡楼养殖的3头本土品种长毛兔，一次剪毛收入14元（单价26元）；养殖26头“西平杂交”品种长毛兔的村民蓝天辟，1-5月份兔毛收入90元，这在当时的农村颇为可观。但是，由于水头刚刚发生过不久的“杀兔风”，当地农民还是“谈兔色变”，因此，在闹村和山门又开始大“闹”兔毛生意的消息，最初并没有对水头镇产生什么影响。
  到了当年5月，水头镇当地一名叫金献玉的青年妇女只身前往安徽、山东等地了解兔毛货源信息。金献玉是个高中生，有文化，有胆识，看着好好的兔毛生意没人做，她觉得心里很窝囊。在对市场调查一段时间后，她和南方广州的一家外贸公司签订了一万斤兔毛交易的合同。这个数字在当时那真是大得吓人。金献玉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害怕，就想找单位联营。但找了好些单位后，却没有一家单位愿意担这个风险。金献玉一气之下，就自立门户，和六七位妇女合股集资，于1984年8月办起了水头镇第一家兔毛收购站。半个月后，一辆满载一万斤兔毛的货车从水头开出，运往广州。几天后，空车放回，一万斤兔毛全部脱手。
  这一消息顿时轰动了整个水头镇。立即，许多人学着她们的样子干了起来。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北港片近万名农民供销员跑遍包括西藏在内的全国各地进行兔毛采购，全国各地的兔毛汇集水头。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县、区、镇各级政府因势利导，大力进行扶持，还组织有关人员四出了解国际市场上兔毛经营动态，于是，平阳县二轻供销公司地方供销经理部、水头土畜产贸易公司、供销社农副产品收购站、水头兔毛加工厂、水头畜产供销公司等200余家各种形式的兔毛供销公司、经理部如雨后春笋般地相继出现。一个以水头镇江山东路为依托的驰名全国的自发性兔毛专业市场就此形成。
  在1984年8月之后，在水头镇江山东路200来米长的街面两旁店面，一溜到底的全部都是兔毛收购点，各公司、经理部在此设点设秤，收购来自全国各地的兔毛。每一家店面上都钉有“水头兔毛收购点”字样和牌号（一个牌号是一个收购点）的标牌。当时，这里每天都有四五万人次流动，每天都有操着各地口音的采购员会聚于此。在平阳县水头镇这小小的市场里，调度的却是全国二十八个省、市、自治区兔毛流通。
  在当时的兔毛市场中，还应运而生了一种相当于是中间人的职业，当地人称之为“飞丝”（即“蛛丝”）。这些人大多是一些闲居家里的中年妇女或者上了一点年纪的中年男子。当街面上出现了手拎或者背着兔毛的卖者时，他们便齐拥上去，竞相招呼着把人引到某一家与其挂钩的店面中去。然后在买卖双方大声争论着货色的优劣，大声地讨价还价时，“飞丝”一边和着稀泥，一边帮着买主压价，最终促成一桩桩的生意。生意做成后，“飞丝”便到店主处领取他们的酬劳。酬劳是根据买主这桩生意能得到多少利益来给的，并不固定，几元至十几元不等。这种随意性的酬劳有时候也会使“飞丝”对店主有牢骚，嫌给的太少。
  收购到兔毛后的下一步，便是把兔毛挑拣出好坏，再进行粗加工。这道工序一般是在同时租了店面二楼的房间里，由买主雇来的附近农村的家庭妇女进行的。毛色黄的，长度短的是劣等的，雪白纤长的是优等，根据这个标准，把兔毛挑拣出各个等级分开堆放。在这些兔毛中，虽然等级相等，但是毛色也可能是稍微有所区别的。为此，在挑拣完后，妇女们在头上包好头巾，带好口罩，每个人手上拿着两根长长的竹竿，对着成堆的兔毛使劲的敲打。经过敲打后，能使不同毛色的兔毛混杂在一起，看上去就很是均匀。有时候，一些不怎么地道的收购点也会将部分货色差些的兔毛掺进去一起打。经过这般粗加工后，打包运往广州、深圳等城市，再通过十几家外贸公司，销往香港、韩国等世界各地。
  在兔毛市场的鼎盛时期，当时江山东路沿街的10-15平方米的店面包括楼上加工的房间，每天租金高达25-30元，而优质兔毛的价格也由最初的60-80元／公斤涨到140-160元／公斤。市场上每天上市交易的少者二三吨，多者五六吨，运至广州对外出口。据水头、山门两区税务总门半年
  度总结中统计，1984年6-12月，运往广州的兔毛共计49.79万公斤，其中90％系外地进入市场销售，价值3970万元。而在1985年1-3月份，水头兔毛市场交易额就达1600多万元。据统计，从1984年－1985年，水头兔毛市场共为国家增加税收1634万元。
  水头兔毛市场的兴起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温州日报》、《浙江日报》、《文汇报》、《人民日报》等全国各新闻媒体纷纷到水头进行采访报道。其中刊登于1985年5月12日《温州日报》的一篇报道中，称水头镇兔毛市场为《“白银”铺路的地方》。在这篇报道中，记者描述了对兔毛市场的观感：“二百米长的街面上，一溜到底的全是兔毛收购点。人的海洋，车的长龙，声的潮汐……置身此地，还没到五分钟，我们已经被漫天飘扬的兔毛装点成‘银妆素裹’了”。的确如此，在兔毛交易的高峰时期，在这条200来米长的街道上，即便只是靠拾捡随处飞扬和沾在行人身上的兔毛积攒起来拿去卖，手气好的拾遗者平均下来一天的收入也能有五、六元。而由兔毛得益的经营者收入在五千元、一万元、十万元乃至更多的在水头镇上也是比比皆是。
  水头兔毛市场的兴起，在给当地群众带来很高经济利益的同时，其负面影响也随之而来。外地兔毛进入水头后，兔毛中携带的病源也随之传入，导致1984年10月兔瘟在平阳全县的大流行，全县兔子死亡达10万多头，养兔业严重受挫。翌年春，全县存栏免只有5万多头。为了重振养兔业，水头区群众自筹资金25.2万元，国家发放养兔贷款30万元，先后从上海、江苏和本省新昌、临海等地引进种兔6750头，全县共引进种兔17970头，年底存栏兔又回知到23.49万头（其中水头区95000头），专业户增至2517户，饲养50头以上的有210户。水头区为了适应当地长毛兔生产的实际，还在1985年6月专门成立了以翁仁悻为理事长的水头区长毛兔协会，以传递长毛兔经济信息，为当地广大兔农和经营户提供咨询服务。
  随着兔毛出口业务的兴盛，水头兔毛市场的一些兔毛商贩见利忘义，在兔毛中掺假掺杂，甚至有掺杂面粉、滑石粉、石膏、石块等恶劣的行径，严重损害了外贸商品的信誉。结果使相当数量的兔毛积压在广州无法出口，造成国家（税收、外汇）和经营户重大的经济损失，也使平阳的兔毛生产和水头兔毛市场遭受很大影响。1985年7月4日，浙江省政府专门发出《关于加强兔毛收购和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中说：“兔毛是我省拳头出口商品之一，‘中国浙江安哥拉兔毛’，在国际市场上已有一定信誉。近年来，由于兔毛供不应求，有些单位和个人从事抬价抢购、走私外流，掺假掺杂等投机违法活动，不仅使出口和工业生产受到损害，而且造成一些地方疫病蔓延，农村养兔事业受到威胁”。为了维护国家经济利益，保障兔毛生产健康发展，《通知》对兔毛收购进行了严格的规定：“除由省畜产进出口分公司设点收购外，主要委托产区供销社收购。产区供销社可以根据当地实际情况，组织有证的兔毛商贩和专业的合作单位收购或代购。……其他单位和个人，不得经营兔毛收购业务”。与此同时，《通知》要求各级政府和有关管理部门要加强兔毛市场的管理。并对目前收购兔毛的商贩进行清理整顿，对于无证商贩要坚决取缔，对掺假掺杂、哄抬价格、走私外流等投机违法行为进行严肃处理。
  在这种情况下，平阳县政府和有关部门对水头兔毛市场进行了全面的清理整顿，对无证的收购点一律予以取缔。1985年9月24日，平阳县工商局颁发文件，对从事兔毛经营的水头土畜产贸易公司、水头贸易公司、水头供销社资源开发公司、水头商品购销公司、平阳县闹村农副产品经销公司、平阳县山门畜牧产品贸易公司、平阳县南雁土畜特产贸易公司等多家公司进行了取缔。方兴未艾的水头兔毛市场遭此重创后，开始走向衰落。1985年，供销社收购的兔毛下降为41500公斤。
  1986年，国际市场兔毛行情变化，兔毛价格猛跌，平阳县长毛兔饲养量急剧下降，至1988年全县存栏兔降至8.6741万头。而平阳供销社收购的兔毛在1986年全年只收购12000公斤，至1988年更是只有607公斤。
  三、水头兔毛交易和长毛兔养殖业的延续
  由于兔毛质量管理不善和国际市场兔毛行情变化等原因，盛极一时并一度成为温州十大商品市场之一，成为全国兔毛集散中心的水头兔毛交易专业市场衰落了，消失在历史的大潮里。但在水头当地，仍有小规模的兔毛交易，不少商人仍然一直坚持做兔毛生意，他们到外地收购兔毛，再运到广州等地进行销售。
  经过兔毛销售几起几落打击后，在有着悠久养殖传统的北港山区，长毛兔养殖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相反，部分养殖专业户还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如麻步树贤乡江景村有一农户，存栏数从1985年的40头发展到1988年的820头，年收入达3.38万元，纯利润1.1万元。
  1992年，浙南长毛兔研究所采用粗毛含量较高的“平一号”长毛兔为母本、德系高产长毛兔为父本，经过9年的精心培育，育成既保持德系兔的高产性状，又获得“平一号”兔粗毛率高和体型大的优良性状，成为体型大、产毛量高、粗毛含量特高的新一代粗毛型长毛兔新品种。2003年11月份在浙江省农博会上，粗高长毛兔被评为金奖。
  自农业结构调整以来，县农业局和县畜牧中心将饲养长毛兔作为一项投资省、成本轻、周转期短、效益好的高效畜牧业，在北港山区进行推广。同时，按照“龙头企业＋基地＋农户”的发展模式，成立平阳县发展山区食草动物项目领导小组和食草动物项目实施小组办公室，相继出台扶持发展食草动物的优惠政策，使饲养长毛兔成为当地农民脱贫致富、增加收入的重要手段。
  为了消除广大长毛兔养殖户的顾虑，2003年3月份，县畜牧中心统一组织了饲养户与浙南长毛兔研究所签订供种和兔毛购销合同，由浙南长毛兔研究所负责兔毛的收购和销售工作，以50元／500克的保护价收购一级粗兔毛，建立了产销一体化服务体系，解决了广大农户的后顾之忧。随着我县养兔产业的不断发展壮大，2003年7月由浙南长毛兔研究所牵头成立平阳县兔业协会，加强与外界同行在养殖技术、疾病防治、新品种推广、兔毛销售等方面进行广泛的交流和合作，进一步提高了农户的组织化程度，促进了兔业产业化经营水平。到2005年6月底，平阳县已发展长毛兔饲养专业户281户，长毛兔存栏数9.8万只。2005年1-6月共生产优质兔毛38吨，合计产值达760万元，创造了良好的经济效益。长毛兔养殖在平阳走过了半个多世纪后，得到了延续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