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余自游乐清之雁荡以来，於今十有一年矣。今年春，张君素太守率嗣君正甫克萃游雁荡，归谓余曰：“子游雁荡，已记之其山之秀峭灵隽，既知之矣，更闻平阳有南雁荡乎？吾将与子游焉。”余作色日：“乐清之雁荡，此天地间少二寡双者，如谓天地间山水有如乐清雁荡余且不之信，况温州数百里间，山水有能与之相抗，余更不之信矣！君毋听人之诳君者，遂以诳余。”太守欣然而来，废然而返。泊冬十月，太守复申前约，强允之。三日壬戌，由永嘉买舟夜发，四日癸亥之瑞安，登隆山，复之平阳，五日甲子游岭门新罗山，观十八松，因题名於石上。遂之钱仓，登山观动静石，宿宝胜寺。余谓太守日：“此山若此所谓南雁荡者，其附会可知矣！”太守日：“已至此，去来方知。”六日乙丑乘潮抵北港，七日丙寅乘肩舆入山，抵仙姑洞。太守记之详矣，谓余曰：“此较北雁荡何如乎？”余默然不应。酒饭后，余与正甫寻道路者与游，洞中二老人，年皆八十余不能往，有生长此山之瞽者愿同行。余笑谓正甫曰：“问道於盲，其可得乎？”瞽者请先行，遂之洞。右观先天井石上有泉，正甫以杖测之，深数尺，瞽者曰：“此山脉之所通，大旱亦不竭也。”历石磴数十级，观田螺洞，至担水洞，观石梁，酌水饮之甘。瞽者曰：“此余平日担水之所也！”下之洞，左观西天门，门高百丈，两峰排閤，俯而视之，目骇足战，退数武而下。瞽者曰：“此西洞之最奇处也！下有清风洞，再下有镜屏。”之平陆过町步，瞽者曰：“此上真士洞也，石华表也，观音洞也，玉女峰也，请先往其至高者，余能往，君等不能往也！”余与正甫一一如所指而登真士洞，旋转三层，如楼观焉。石华表高人云际，如天柱焉，旁有一峰，与华表相连，如石门焉。余曰：“此与西天门相对，谓之东天门也可。”观音洞樵径曲折，解衣攀援，竟不能上。忽云气当头，雨点急至，循途而下，回望玉女，以袖覆石，如斜倚薰笼西天门。左一峰，如道士背胡芦而来，余曰：“此可名纯阳峰。”天门外一峰，如甲士冠盔而立，余曰：“此可名天将峰。”憩少许，取椰瓢饮溪水，水味殊淡，不如石梁之甘也！暝色已合，踉跄归入仙姑洞。太守与余语，余如有所失，唯唯否否，饮酒数爵，卧胡床上，作梦游矣。八月丁卯晨起，观透天洞，洞在仙姑洞中。揽衣从口蛇行出洞外，如猿猱升木。约百步，下瞰洞口如深井，惴惴然匍匐面壁退而下。入故处，与正甫约下山，游涧东洞。中一叟前尊告余曰：“与仙姑洞正对者，三台峰也；三台峰之北，蝙蝠峰也。”且言且行，已至山下。回顾太守，策杖至西天门。叟与余与正甫过涧南行，指仙姑洞上一洞曰：“此畚斗洞也，四十年前，有虎居之涧东。”三台峰之南，为八仙峰，隔涧与八仙峰相对者，为童子峰，童子遥与玉女峰对。玉女又日观音，俗谓童子拜观音也。玉女峰下，又有老人峰；童子峰，后又有龟峰；还见云外一峰，如笠帽，叟曰：“此小西山也。”行可三里，涧转而为东西流，西岸尽处一峰，叟曰：“此金鸡回头峰也。”余坐石上少憩，正甫南行又二里许，欲寻瀑布不得回。与余过涧，依山西行，望仙姑洞、童子峰之侧面南山诸峰，亦如人、如禽、不可名状。正甫谓此山全具火形，峰峰皆尖峭，如火焰，四面可观，移步换形，此其所以妙也。欲访明王峰，龙湫高处龙雁之所居，叟已先返，无从问津矣！遂过涧北，乘荀舆，复至仙姑洞饭。饭罢，太守复日．“此较北雁荡何如乎？”余肃然起敬避席而谢日：“余过矣，余前者少见而多怪也，余今者知，夫天地间之有奇必有耦也。”盖南戒山川之有南北雁荡，犹之乎天目之有东西也；天目为北干之尾，以径山为主，东西实辅弼之。雁荡为南戒之枝，以地肺为府，南北实屏障之。向之矇矇者，一旦豁然，非兹游之力不至此。嗟乎！古人有言曰：士为知已用，女为悦已容，山川灵秀，何独不然，余於游南北雁荡，庶几其悟道乎！北雁荡之可道者，前之人所道者众矣；若因北雁荡之所历，谓足尽山川之妙，遂舍夫南雁荡，毋乃使山灵屈辱，如士之不遇，女之不耦也。纪前游之胜，无兹游之乐，为樵牧之经行，鲜吾人之踪迹，犹用之非知已，容之非悦已也！太守记之，余又从而记之，且申论之，以告后之游者：“慎毋徒执已见，因循固陋，使山川未尽献其奇，更令天下后世谓好游如某某，竟未见此名山也。”兹游有数乐，秋末冬初乐得其时；二三知已，乐得其人；酒盏茶铛，图经笔墨，乐得其具；或行或止，或歌或泳，乐得其法。游既又订中雁荡之约，中雁荡者乐清之白石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