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南雁征士洞（东洞）会文书院门口有几副引人人胜的石刻名联，其中一副：“不分新旧惟求益，兼爱自他所谓公”①，尤其令人吟味赞赏，它的作者就是平阳人宋恕。据1909年4月20日宋恕《日记》：“少文去，以石联赠少文。”②可见这副《题会文书院联》是应顺溪名士陈承绂（少文）的要求题写的。上联提到“不分新旧”，针对当时西学对中学的冲击，主张“守正不守旧，求是不求新”，亦即吸取精华，剔除糟粕之意。下联提到“兼爱自他”，反对刚从日本传来的资产阶级个人利己主义，主张恕道。整个对联反映了宋恕对中西文化碰撞后的基本态度，是洋溢着哲理的语言，至今将近九十来年，仍然熠熠生辉。
  宋恕（1862-1910）是我国近代杰出的启蒙思想家。1892年6月，他谒见直隶总督李鸿章，希望李能“建大议，挽大局，除周后之弊，反秦前之治，塞东邻之笑，御西土之侮。”并建议：“易服改制，一切从西，策之上也；参用西法，徐俟默移，策之中也。”③他的变法维新政治纲领——《六字课斋卑议》初稿曾列入梁启超《西学书目表》，经过修改出版的《六斋卑议》印本则为戊戌变法时期享有盛名的要著。由于他的著作旨在“专代世界苦人立言”④特别是替广大被压迫的妇女讲话，带有鲜明的反对封建专制主义的特色，因此愈来愈受到海内外学者的重视。拙编《宋恕集》被中华书局列入《中国近代人物文集丛书》，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启蒙思想文库》也收录《宋恕启蒙思想文选》和唐才常著作合为一集：《砭旧危言》，可见宋恕在中国近代思想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平阳出过这样的历史人物，实是平阳的莫大光荣！
  宋恕曾经两度畅游南雁荡：
  第一次是1882年的秋天，跟随老父宋宾家同去，碰到当地人陈承绂，在陈氏导游下，“历顺溪、仙姑洞诸胜地”，“倚绝壁而临清溪，仰千尺之石梁，观万丈之飞瀑。”夜宿陈家，其时宋方21岁，英年气盛，“赋诗二百章”。其《赠别陈少文》七律云：
  萍水相逢仙洞楼，感君好客唤同舟。
  数间精舍眉尖下，半里高村步险头。
  乞字有情钟雁荡，人林携手指龙湫。
  名山未敢留鸿爪，他日重来问旧游。①
  第二次是1884年4月25日后数天，瑞安名士王景羲（字子祥，著有《墨商》）“忽掉小舟绝江”到鲍洋访宋，告以“苦爱山水，慕南雁久矣！恨无同游之侣，闻子亦好山水，且兹山，子所已经也，愿与吾往！”而宋恕则一度游后，“志未尝一日不在雁山也”，于是“喜而诺之”。“践旧迹，访新洞，芳草被径，时鸟弄声，虽清旷不及秋，而骀荡之态则秋所无也。”二人“日则寻幽攀险，夜则止洞中楼，赋诗为乐，或促膝纵谈，感慨古今，臧否人物，空山无人，畅所欲言。溪流磕磕，助其激昂，”彼此相顾，“意乐甚，将为一月之游，穷览其胜，会以事遽归，盖往返七日。”②作为早年友朋交往盛事，宋恕曾把此行写进《津谈·聚散类》里。③
  1882年，新任平阳知县汤肇熙提倡文教，陈承绂等发起在北宋陈经正（贵一）兄弟所设书院故址上重建会文书院。1884年春建成，便请宋恕撰写《重建会文书院序》①。宋恕才思敏捷，下笔不能自休，从“南雁山径百余里，由钱仓溯江行六十余里至仙姑洞，为山中胜境最聚处”开始，写到“北宋时会文书院故址”，“万峰插天，左右掩映，天柱屹峙于前，甚高不可仰视，溪流绕其下，声潺潺，无春秋寒暑，清僻绝尘，诚读书之佳境，宜昔贤之书院于兹欤！”接着论述“书院之名盛于宋，习斋颜氏讥宋儒偏重读书”，揭露“号为读书人，则多文不能致治，武不能定乱，……居乡则祸乡，居官则废官，大用则误天下。”认为孔子设教，“各力于有用之学而皆能有成”，后世重记诵考据之学，崇尚辞章，以科第取士，以致学用脱离，“而天下益受读书人之祸矣！”复又申论“必使人人读书，熟于礼义，而后天下可安”，认为今日读书尤急，叹息陈经正后“六百余年矣，无复读遗书而兴起者”，希望重建书院后，能“读圣贤之书而学圣贤立体致用之学”，并以地灵必将钟毓人主来互相勉励。洋洋大文，凡2700余字。外伯舅孙衣言读后评云：“气清笔健，具此天分，可与言文。惟文贵相题，措辞不宜过于横肆，此等题断无反说读书有弊，而说读书之利害亦不宜连篇累牍如万言书者，可取《南丰集》诸学记玩之！”为此，宋恕复行改写，约缩成1000余字的《重建会文书院记》②，开头云：
  违平阳城百里而遥，有山窅然、万峰争奇者，南雁荡也。西洞于山最著，亦日仙姑洞；其东一洞，隔溪相对，所谓征士洞也，相传乡先生宋陈贵一兄弟之会文书院乃在洞后。今按邑志载：“会文阁，在浦源，有贵叙自为记。”又载：“会文书院，在南雁山，有朱子题额及元儒史先生诗。”浦源在今慕贤东乡，去山尚远，阁之外复有书院无疑，但未知果在此洞后否耳。
  至于有关读书利弊之论，则归结于“古”和“实”、“科举”和“志学”，前者说：“窃谓书院非古也，盖古者有学无书院。”认为“天下事，实而已矣”，“苟实古矣，名虽不古何害？”后者说：“科举之学，惟患夺志。”认为“苟志之克定，则虽利举之学，所从事者固皆治心之方，经世之术也，何不可由是以几于昔贤欤。”最后以“南雁山奇而水清，郁久必发，其将有出类拔萃以竟陈先生未成之志者乎？非吾近逆睹已！”做为结尾。孙衣言读后非常满意，多所圈点，批云：“水心、止斋二先生集，无一字不古，无一字不精，且吾乡文献约略可见。乡里后生，不曾留意，殊为可惜！如有志学古，即先读二先生集，一二年后亦必与人不同。其愉快有不可言者，试一为之！”从替会文书院作记引出的这段师生传授佳话，反映了温州学术深厚的历史基础。
  宋恕和南雁的感情十分深挚，1902年9月在《外舅孙止庵先生挽诗》里还提到：“不知南雁今何似？记别山灵二十霜。昨梦缘溪随杖履，看题龙窟及招凉。”①他向来认为自己“生天台、雁荡之间，颇得其奇秀之气。”②早年在《重建会文书院序》里说的：“南雁奇秀闻天下，数百年不出伟人异士，积之也厚，其发也大；上窥天道，中信地气，下验人情，万壑千流之间，其有杰然而生者乎？”也有深自期许之意。在家难的残酷打击下，改变了以后的命运，无法实现“与东亚之木户（孝允）、伊藤（博文）、西欧之俾思（麦）、加富（尔）等并列姓字于世界史”③的宏愿，这是宋恕的不幸！也是平阳的不幸！也是祖国的不幸！
  从宋恕以来，南雁钟毓了许多伟人。

①《宋恕集》页479、页1009。 ②《宋恕集，页479、页1009。 ③《宋恕集》页503、页51。 ④《宋恕集》页503、页51。 ①此诗新近发现，未入《宋恕集》。 ②《宋恕集》页180。 ③《津谈·聚散类》原列“子祥三十”，今佚。 ①《宋恕集》页169—173。 ②《宋恕集》页177—179。 ①《宋恕集》页863。 ②《宋恕集》页427。 ③《宋恕集》页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