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图书馆

人世间究竟有没有心灵感应？那几天我有说不出的烦噪，有如得了流感似的昏昏沉沉。气候也有点怪，往年这时侯正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季节。可是今年北京的金秋却秋风秋雨倍感凄凉。这时传来了王师建之仙逝的噩耗。对于年逾九旬老人的逝世，从理智来说，这并不意外，可是我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因为就在几天前，我们刚通过信．我因为1995年未能履约回乡为他庆九秩大寿而深怀歉意，这次我特地提前向他通报中秋后回乡探望亲友的信息。他很快回了信，说近来身体不错，手头也较宽裕，准请我吃海鲜，字里行间充溢欢愉之情。说起吃海鲜，我不禁回忆起1989年的感人情景，当时他己是84岁高龄。领我登上一家餐馆，（好像叫建新餐馆）四楼，小屋清幽，唯我们两人以可乐对酌，畅叙离情。席间他很少动筷，而是含笑凝视我津津有味的大嚼家乡珍馐，此情此景，刻骨铭心。今年我们满怀即将重逢的喜悦，渴望共叙久阔离情，共赏家乡明月，共话改革沧桑。老天何其如此残酷，既假以耄耋遥龄，何又吝惜十天半月的区区时日，使我遽失唯一的忘年之交，未能得晤良师益友的最后一面，能不痛彻心肺。我呆坐着，脑子麻木，连写个唁电稿也难下笔。
  我与王师交往，似乎注定有这番“缘份”。我少时曾师从蔡师孟平，1981年，是我离乡35年之后第一次重新踏上平阳故土。时蔡师已作古。于是往谒与蔡师“同辈”的王建老。建老在我心目中，有如蔡师孟平，是仰之弥高的耆宿，是学识渊博的鸿儒。是德高望重的乡贤。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登门拜访，却一见如故，似乎有一种互相吸引的魅力。从那以后的15年里，我们书信往还频繁。相差20岁，并无“代沟”之隔。也许彼此两个人历史上有过共同遭遇，对“左毒”为害有共同的感受和见解而心有心犀一点通。在15年的交往中，给我感受最深也是令我肃然起敬的是王师耄耋之年而童心未泯，身居江湖而心系社稷。他不是啸傲山林但求自得其乐的隐士，也非胸有机杼而蓄意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怀有炽热的赤子之心，虽也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自嘲，有“他生未卜此生休”的自叹，但俺不住洋溢的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纯情。他赞颂雪后天霁的太平盛世，心悦平阳日新月异的城市建设。曾寄给我平阳城市改造的示意图和远景规划蓝图。让我这个久客他乡的天涯游子从家乡新貌中得到莫大慰藉。同时他不趋时媚俗，对我既报喜也报忧。对开放改革进程中的悖理之举，荒谬之论，也痛加鞭挞，力透纸背，坦言直语毫无矫饰。对精神文明滑坡忧心忡忡。他自谦“背时逆潮”，实则切中肯綮的三言两语，有如黄钟大吕之强音，发聋振聩，激人共鸣。
  王师的赤子之心，也体现在对人的爱心上，他重友情、亲情，承他不弃，视我为钟子期，他自然以伯牙自居，寓意高山流水，知音难求。他给我的信中，也流露一些不与外人道的人之常情，叹老年失伴形影孤单，哀膝下凄清无后之痛，感老境家寞了无生趣。我也无辞堪慰其万一。但我给他写信时思想解放，信笔漫谈，不计正误。他对我的连篇谬论，一味宽容。却说“反复阅读，出示好友”，使我惶愧不胜。他与景荣舅甥情笃，景荣教授住院治病，为免建老惦念，经常等出院后才向建老竹报平安。建老久不接景荣信，就来信托我就近探询景荣近况。舅甥亲情，堪称典范。
  十五年忘年之交，使我获益良多。可惜关山遥隔，无法经常面聆教益。而两次匆匆相聚的往事，却历历在目。当我第三次回乡时，只能在吉祥院建老灵位前深深三鞠躬，这可能是对他老人家最后一次的敬礼了，当时我突然想起范仲淹颂严子陵的歌词：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王师，您走好，您忧国忧民的精神，您光风霁月的风范，将长存大地，昭示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