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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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江北之骄(二)》 图书
唯一号: 112520020220002446
颗粒名称: 西屋行
分类号: K826.1
页数: 10
页码: 263-272
摘要: 本文记叙了杨乐民一行人到美国费城在西屋公司培训期间的培训生活,和对西屋人的印象概况。
关键词: 杨乐民 西屋公司 美国

内容

杨乐民
  (一)
  弹指间二十余年过去了。
  十年浩劫收场后,大地回春,人们的头脑里闪烁起开放的星火。于是,政府有关部门某些掌权的老爷子们反思了:中国电力行业要不要上大型的发电设备?要不要找个世界上先进的制造商当“老师”,培训国内的技术队伍和提高现有制造厂的生产能力?反思的结论是肯定的。为此,1979年春,一机和水电两部组织一批老总,走访了美国的GEC(通用电气公司)和WEC(西屋电气公司)、法国的Alsthom(阿尔斯通公司)和瑞士的BBC(勃朗·鲍凡利公司),以及日本三菱、日立和东芝等公司。
  通常,发电机组的单机容量不得超过所在电网装机容量的10—12%。七十年代末,华北、东北和华东三大电网的装机容量均达到600—700万千瓦。可见研制30—60万千瓦等级的发电机组已经提到日程上了。
  经过一个月的考察,老总们随带一箱箱前所罕见少闻的西方技术资料回来了。接着,两部召集哈、沪、川三地人员,先后在北京、上海消化资料、汇编专集和执笔总结。我就在那时步入这份技术引进工作的。
  1980年夏,一机和水电两部又集结三地机、炉、电九厂和二所(上海汽钻所、哈尔滨成套所)的一批技术人员,由原一机部部长王子仪任“三军司令”,扎营北京西苑饭店,和应邀来华的GEC、WEC、Alsthom和BBC的人员进行长达两个月的技术转让谈判。经过日夜时而友好交流,时而干戈扰攘,最后以“长官意志”定夺,与技术转让费最低(1300万美元)的一家——西屋公司拍板成交。
  (二)
  《300~600MW级汽轮发电机组技术转让合同》签订后,各厂分别筹备向西屋公司派遣培训人员和英语强化工作。
  1981年9月的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我们一行十四人在首都机场登上波音747,飞向被称为“纸老虎”的神秘的国家。经过11个小时,飞越浩瀚的太平洋,在旧金山国际机场小憩。接着又穿越美国内陆,正是朦胧的夜晚,只觉得飞机盘旋而降。透过舷窗俯瞰,忽见地面上星火燎原,一望无际。五颜六色的霓虹更是锦上之花,似烟花洒地。纽约就在脚下了。听热情而彬彬有礼的空姐介绍,那耸立在黑茫茫周围的深绿色巨像是自由女神(StatueofLiberty),那从地面射向空中的一对银白色光柱,是纽约的最高建筑世界贸易中心(WorldTradeCenter),那崛起在辉煌灯火中的顶部红、黄、绿相间的笔形摩天楼是帝国大厦(EmpireStateBuilding),那像金色粟粒串珠而成的长长项链是布鲁克林(Brookryn)大桥和曼哈顿(Manhattan)大桥,⋯⋯。波音飞机降落在肯尼迪机场。
  我们没有在纽约逗留,接港人驱车把我们送到离纽约180公里之外的费城,并暂时下榻在一家MotorInn(汽车旅店)里。这不甚起眼的旅店是两栋一字形二层楼房,房内用品和设备十分整洁和舒适,有空调、冰箱、桌椅、床铺、还有洗手间和炉灶。当天晚饭后,楼下驶来了一辆轿车,二男一女下了车后和我们打招呼。我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便下楼去问个究竟。原来他们以为我们是越南人,问有没有海洛因出卖,我见他们醉醺醺的样子,便干脆回答:“没有,我们是中国人!”把他们打发走了。
  部里的代表先期抵达,他们已经在费城买下了七栋二手小洋房,新添置了必要的家具和日常用品,因此三天后我们分别搬进了这些“别墅”。
  (三)
  出国前,厂保卫处找我谈话,说我既然是带队的,要跟大家约法三章:一不能单独行动,二不要谈论政治,三不可出去看电影。
  到了这个陌生的,甚至以前不敢随便议论的国家,我感到既陌生又好奇,所以趁着闲散的头几天,就把费城溜达够。
  费城乃是美国第五大城市,又是历史名城,美利坚合众国的诞生之地。因此,我先参观了独立广场上独立厅(IndependentHall)。这是一座外墙为咖啡色的建筑,建于1748年。上部是八门圆顶钟阁,其下一层是正方形的时钟楼,每隔一小时它代替大钟响起“当当”钟声。下面两层是独立厅的主楼。1776年7月4日,来自北美所有十三个英属殖民地的代表们,在这主楼的会议室内一致秘密通过了由杰弗逊起草的“独立宣言”,宣布美国独立。独立战争胜利后,于1787年夏,在这厅里由联邦会议讨论和制定了美国宪法。正中的“旭日椅”是乔治·华盛顿的宝座,两旁的十三张会议桌为这些殖民地代表的座位。在独立广场的中央,一间精致的玻璃亭子内放着美国人心目中最为珍重的自由钟(LibertyBell)。此钟于1747年在英国铸成,钟上刻有圣经中“在遍地给一切居民宣告自由”一句话,因此被称为自由钟。1776年7月8日,即“独立宣言”通过后的第四天,人们敲响它,由约翰·尼克松上校首次向公众宣读了“独立宣言”,成为自由的象征。钟的材料是铸铁,后来(1975年)这口钟的壁上出现裂痕而不再使用,被从钟阁搬到广场的中央,供人们观赏。
  这算是美国的古迹了,只不过二百多年的历史。比起我们宁波的公元1561—1566年间所建的天一阁,东汉时所建、北宋时(公元1016年)重建的保国寺,距今7000年新石器时代原始村落河姆渡遗址,也就不足为奇了。所该赞叹的,却是人家对历史遗产和古迹文物的珍惜和爱护。
  百老汇大街(Broadway)和市场大道(MarketStreet)是费城最宽阔和繁华的两条马路,它的汇交处有一幢格调似乎模仿卢浮宫,外墙采用许多装饰点缀的大楼,名曰市政大楼(CityHall)。它据说是美国最大的政府办公楼。上部有个塔,塔顶站立着高11米的威廉·皮恩(WilliamPenn)的绿色铜质雕像,堪称世界上屋顶雕像之最。该市有条法令:市区任何建筑物的高度均不得超越皮恩的帽尖。可见雕像居高临下,独具风骚之威武了。
  一天度周末,我带了十来个人走到这里宽敞的通道时,偶遇一位瘦弱的老翁。他身着灰色的旧风衣,手仗一根木制的文明棍,用诧异的目光凝视着我们穿戴讲究但又呆板一律的黄皮肤人。“请问您们是哪国来的?”我答:“从中国北京来,到西屋公司学习。”他对中国国情并非一无所知,故而惊讶。他奉承几句后,和我攀谈起来。自我介绍他是古巴人,青年时来美国当一名职员,退休后因某种原因回不去家乡了。现住费城的黑人区,那里不安全,看不惯黑人的生活习性。他又说:“美国虽然是个发达国家,但政府给年轻人的自由太多了。⋯⋯”我想起“约法”第二章禁令,只好把话题转到日常生活。接着,他问我想不想进市政大厅里参观,里面不光是官员“衙门”,还有费城的历史。我征得大家愿意后,老人说服管理人员破例接待我们,还和解说员一起给我们作讲解。那楼内装饰华丽,陈列雅致,的确展示着费城乃至美国颇有意义的文物、画卷和画像。
  在费城,还有一些值得游逛的地方,例如建于20世纪20年代的按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风格和规模所建的富兰克林公园路(BenjaminFranklinPark-way),收藏着雕刻大师罗丹的许多铸造作品和原作(包括著名“思想者”)的罗丹博物馆(RodinMuse-um),历史最悠久的(1792年)规模最大的美国造币厂(UnitedStatesMint),属于杜邦(Dupont,化工巨子)、占地1050英亩(合425万平方米)、有54个美丽而别致花房的长木花园(LongWoodGardens)等。
  (四)
  西屋公司有许多部门,分布在美国的不同城市。我们所到的是汽轮发电机部(SteanTurbineGenera-torDivision),负责设计、制造汽轮机和发电机。汽轮机的高、中压部分制造和设计、研究中心在费城,低压部分制造在夏洛特(Shalot),控制部分在温斯顿赛尔姆(WinstonSalm),发电机在匹茨堡(Pittsburgh)。经过与公司各部门负责人和培训老师见面、照相、接风午餐、听取企业各部和专业介绍后,我们分别和直接培训的指导老师谈话,熟悉学习和工作计划,并索取与之有关的技术资料。实际上,我不是作为培训人员,而是以参加设计的专家的名义,边干边学,因此接触人更为广些,学习上也更随心所欲。培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两屋公司的技术部门中有一些美籍华人的“顶梁柱”,使我们引以为荣。他们博学而勤奋,敬业而谦逊,又热情待客。有的从台湾留洋后来到西屋,但对待大陆学者可谓开诚相见,慷慨授技。而我所接触过的十几位“高鼻子”专家,也几乎如此。可见公司没有为他们办过“学习班”,头脑里没有一条“阶级斗争”的弦。
  紧张的学习和工作之余,这些西屋人每逢周末和假日,总会邀请我们登门作客、郊外野餐、游景点、逛商店。
  他们之中有的是FellowEngineer(有学位高工),有的是SeniorEngineer(高工),而我们一般都是60—63年间大学毕业的,当时却是清一色的技术员。有人开玩笑说:“中国技术员是世界上业务水平最高的技术员。”
  西屋人有两个优点值得学习。一是他们不不懂装懂,回答不了我们的问题,就说:“Excuseme,Idon’tknow”。二是在办公室里不海阔天空大声聊天,更不会评东家品西家扯别人的“新闻”。当时,设计部门的电脑并不普及。一个计算机室里,只有来自意大利和波兰的两位老太太管理,把穿好孔的程序纸递给她们,约半个小时后便可取来一大叠纸的计算结果。另一间是中段室,约有十几台电脑,供人们随时使用。制图方法和国内相差不远,除一小部分结构要素比较简单的图用计算机绘制外,大部分图仍是由工程师绘草图,绘图员(Draftsmam)画施工图,再由描图员描图。唯有档案系统(FileSystem)比我们先进,所有图纸和技术资料都被复制成缩微胶卷,任何人可自行在储存室里检索到所要的缩微胶卷,插入旁边的阅读机即可在屏幕上阅览,也可即时复印成可大可小的白图留用。
  在设计楼的几条过道上都放有复印机,任人使用。不像我们这里当时一个工厂只有一、二台复印机,属于管制设备,要复印得先经批准,然后需登记。复印机“讲述”了一个发人深思的故事。
  一天,我在图书馆里翻到一本好书,书名是“TheConcentrationFactorsInDesign”(“设计中的应力集中系数”),它的适用范围和实用价值,是我在国内见到过的同类书无可伦比。于是,我忙里偷闲,把这本420页的精装书一页页地复印下来,打算回国后把它翻译出版作点贡献。回来后,我找叶道益同学商量,两人一拍即合。我们在业余时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写出二十余本的翻译稿,还请描图员描了一百多张曲线图。为了出版,我们托人联系北京的一家名牌出版社,并把稿子送去。谁知时隔半年,稿子退了回来。出版社出了两个难题:一需请原作者彼得森(Peterson)先生为中译本写个序言,二需找到该书的修订本(如有的话)进行改稿,并指出:“现在出版社就是出版商,以译者自行出资印刷和推销为宜。”这使我们心凉半截。怎么办?一边我托Partington先生在美国寻找修订本,把增订部分复印后寄来,遗憾的是彼得森先生已经去世了,不能再写什么了;一边走“感情投资”的路,送毛毯、送银耳⋯⋯。总算一年以后我们收到了二十本刚出版的中译本和稿费1200元。我们两人和描图员各分得400元。从此,感受到好书出版之难,知识价值之低廉,我发誓,再也不干这般傻事了。
  (五)
  “出差赔钱,出国挣钱。”此话不假。那时候,毕业已经二十年,工资每月63元,家里还没有电视,更不用说冰箱和音响了。工作需要还经常出差,一天补助几角钱入不敷出,回来又报不上账。这一回出国是改善家庭经济状况的时机了。
  我们每个出国人员每月补助30美元,伙食费每月不超过210美元,但不包干,需要收据(Receipt)实报实销(当时美元和人民币的比价是1.77∶1)o
  几个月下来口袋里有点美元了,左思右想怎么花。那时,出国人员只许带“一大一小”件回国,超了得上原价100%进口关税。想到家里孩子手捧一个望远镜在阳台上观看对面人家电视里的足球比赛节目的情景,买一台15寸彩电无疑是首选。但又听说美国电视制式与中国的不同,带回来也看不了,最后是买了一台SHARP666型的双卡录音机和一个照相机。
  还有一处慎花余钱的地方——场院拍卖店。原来,美国的许多家庭会把不合身的衣服、被置换的家电、过了时的器皿家具、不称心的工艺饰品等等,选一个周末统统摆列在自家的前、后院子或车库里,再在报纸上登则小广告,招来人们去任意选购,叫做“Yardsale”或“GarageSale”。据说,他们出于对别人的尊重,不便把旧物送于他人,而以自身的摆摊劳动和低价象征性的收取物款,或把这些物品送到带有慈善性质的旧货商店(ThriftShop),也收取微薄的报酬。但是,逛这样的拍卖场曾经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最令人非解的说法是:此事既失身价,又损大雅。我看实用而值得才是消费的目的。后来,西屋公司的华人带我们一同去逛、去买,这才淡薄了“政治思想性”。每到周五,我们翻阅报纸上的广告,查找地图上的座标点,且等第二天一早出发,三五成群出逛“Yardsale”了。
  九个月的西屋行,不虚此行!学到了东西,增长了见识。回国后我被提干当了设计科科长兼60万千瓦汽轮机主任设计师。技术引进工作也收到了效果,从1989年由哈尔滨地区生产的我国首台60万千瓦发电机组在安徽平圩电厂投运以来,哈尔滨三大动力厂已经生产和正在制造60万千瓦和30万千瓦机组近100台,为国家电力发展作出了贡献。

知识出处

江北之骄(二)

《江北之骄(二)》

出版者:学苑出版社

本书收录54名专家学者的墨宝。这些文章体裁不一,内容各异,生动地再现了当代江北籍专家的理论风格和精神风貌。尽管他们的人生道路、专业领域不尽相同,但字里行间犹如碧空繁星熠熠闪烁,巍巍身影中散发出荡荡英气,那就是:敢闯敢立的开拓意识,求真务实的打拼精神,爱国爱乡的殷切情怀,正是有了这些精神,在事业上拼出一片新天地,为故乡赢得一片赞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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