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市图书馆

语云：“薄志弱行，万恶之原。”则知人欲有所建树表白，其必先有强固之意志也明矣。此意志修养之说所由重也。今先述意志之特性，继论修养之方法。
  意志之特性意志者，最始的又最终的，精神现象也，与知识、感情较乎不同。感情如火，忽燃忽灭，所谓喜怒也，哀乐也。其生灭起伏，至不一定。且快乐者，未必无悲哀之情。忧郁者，亦时有快乐之感。任何感情，皆有种种变化。故任情而行，则以无确定之目的，未有不躁暴自弃者也。知识则反，是为冷静的，为不变的。如自然界之法则，既经发见，即为正确之知识，断非感情之力足以破之。故所谓进化律也，重力律也。在感情或有所不慊，而实为颠扑不破之定理。盖知识为确定之物，有防止感情激动之效者也。若夫意志，则特色尤显。特色维何？即有其目的是也。意志之活动，必有一目的求其到达而完成之。惟其所谓目的，至为无限。虽成其小者，达其近者，而犹有更远更大者在，即人生最后之目的是也。
  故无论何人，其个人之意志，当无不以此为终鹄。盖人之所异于动物者，则在意志之有终鹄。动物之生活各各分裂，而人类之生活，则特别之行为，无不被规定于正鹄之思想。此意志所以为贯彻，人间一生之物也。至论其性质，非如知识之冷静，而常为活动，即常常自立目的，以促吾人之进行。然又与感情不同。感情之活动无目的，而为受动的。意志则有目的，而为主动的者也。知识，譬如财产储而不用，徒为死物，而欲利用之，自非意志不为功。故知识者，实借意志之活动而为用。然自他方言之，欲正确达其意志之目的，决不可无关于目的之知识，及关于达此目的之手段之知识。此意志之又必有待于知识也。至于感情之为物，其自身本为盲目，尤必以意志统御之，而后能就正轨。由是观之，意志之于吾侪人类，实为根本的，贯彻一生，而确定自我之性质者也。
  意志之修养
  意志既为吾人精神生活之根本，则其修养之道，诚不可不亟为讲求矣。兹列举其方法如下。
  一曰克己。吾人日常之生活易流于放纵者也。故欲营合理的生活，必先自制。欲图自制，必以努力。努力云者，即意志活动之谓也。此为训练意志之最良方法。苟于日常琐细之事，不加训练之功，则一旦大事临前，须伟大之意志力以解决之者，必将手足无措，其摧挫也必矣。严寒之晨，以冷水浴身，人所难堪，易以温汤，则乐也不支。然有人焉，竟舍后法而行前法，则非有意志力者不能。此虽琐事，然行者无间，则其意志即日经训练而渐臻于强固。可知冷水洗浴靡仅卫生上得锻炼之功，亦于道德上克收强固意志之效也。虽然克己云者，非必严厉待已。流于枯寂之谓严厉待己。流于枯寂，固失人生活动之本性，陷于禁欲之误谬。然能善用克己力，适度节制情欲，则其能收良效无容或疑。例如，俭朴之美德，吾人所嘉奖也，而亦强大意志之结果也，抑即克己之良效也。克己于道德之修养为益。如是，故古之宗教家、道德家多行之于己，且责之于人，甚有视为唯一之道德者。是虽偏激之论，而修养意志必用克己之功，则诚不易之理也。
  二曰进取。进取者，即开拓境遇，刷新生命，努力奋勉，向于无际限之前途而进行也。盖吾人之事业为无限的。其已成者多，则觉其不成者亦愈多。故吾人之目的，亦为无限的。已达者愈多，则欲达者亦愈多。古人所谓，生也有涯，知也无涯。以有涯之生，而求无涯之知，故不能不直前迈往奋勇进取者矣。如是，意志尚有不发展乎？（此段略参以己意）不然，取消极之态度，则无远大之目的；不能深入新境遇，则无活泼之气象。由是而蜷伏退屈，无以自拔矣。夫希望者，万事之母也。无目的则无希望，安有不陷于自暴自弃者。人而若是，我知其必枯寂萧索，一若为邪魔所缠，视此世界愁惨寡欢。以彼对于此世，无欲达之目的，无热情以付之也。庄生有言，哀莫大于心死。若尔人者，形骸虽存，不几等于已死乎。故吾人诚欲长寿者，必先立远大之目的，继以进取之毅力而后可。且天生万物，各有其用。废之不用，久必失其本能。意志亦然。不开拓新境遇，不立定新目的，而因循苟且，迁延偷安，则意志力亦终归薄弱，而其人无能有为矣。况居今日生存竞争之世界，固有不容不奋斗勇往者乎。至进行之际，困苦阻厄，势所难免，务必去之，无徒自馁。盖困苦阻厄，非足破坏我者。经难愈多，则智力愈增，胆气愈壮。是适足以锻炼意志而玉成之也。盘根错节，乃见利器。古人不我欺也。呜呼！前程万里，我青年尚其猛进。
  三曰精力。体质弱者，意志亦薄弱。故吾人平时须养成坚强之体魄，使真体内充，则临时挹注不患不继。不然，有志莫逮，徒事叹息。虽有良图，亦复何济？则知蕴蓄精力，亦强大意志之一方法也。
  四曰冷静。处此熙熙嚷嚷之世界，环境之骚扰，易惑吾心，往往有因此而失定志弱意力者。故精神上冷静之工夫当注意也。服务之际，心力交瘁，似苦无暇。然善修养者，心中必有清风明月，悠然自适之。致此，所以节其力以防过度也。然有不可误会者。此曰冷静，非枯寂之谓。吾人居于活动之社会，断不能无奋斗努力之勇气。唯于方寸中，当涵养优游、充裕之性情，有如水流，亦动亦静耳。彼意力薄弱者，每以牵于物色之蔽劫，于知欲之诱，而失其主张。是以我为客，而外物为主也。失人生之价值矣。故吾人欲有所作为，不可不反而行之。即当以自我为主，外物为客，使我若坤轴，若北辰，周围则环绕己身而旋转，则我可自由活动，不虞掣肘而事，亦焉有不成者乎！
  五曰正鹄。此为修养意志之最要方法，即意志必有正当之目的是也。以正当之目的为目的，则正气内充，哀无由入。虽有障碍，不足惧也，以我循正而行。设有障碍，必其不正者不正之不能久持，固其所也。藉令不幸为阻，亦终得而扑灭之。盖暂遏者，其变而终信者，其经也。且目的既正，必自觉无愧，居心坦荡，精力坚凝。而意力之强大有可惊者，不观乎文信国乎？处浊流滔滔之中，能特立独行，不与流浴合污。囚闭狱中，而犹正义自持。盖彼自觉所行者，正事所信者，正理仰不愧俯不作，吾何慊？然身虽缧绁是困，而心则光明宁静，故发而为正气歌，令后人读之，想见其精神之高尚，有以充塞天地，磅礴人间之心也。反之，目的不正者，必无成就之望。良以其意志不正，障碍必多。一遇障碍，抵抗力薄，终致破灭。即偶有成就，亦暂焉耳。试观元奸巨憝，有能善其终而克昌厥后者乎？即令朋比者众，同恶相济，亦支离而无统一，安能如持。正目的者之具统一的组织，而为适当之发展者哉。故意志修养尚已，而目的不正，适足以济奸成恶，失身败名，贻祸家国也。因举修养之当有正鹄，以终吾篇。

①本文原作者是日本的井上哲次郎。译此文时杨贤江是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四年级学生。文章是他与同学朱毓魁一起翻译的。原文无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