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期的心理与教育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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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杨贤江全集 第五卷》 图书
唯一号: 112320020220006664
颗粒名称: 青年期的心理与教育
分类号: K109
页数: 269
页码: 303-571
摘要: 本文介绍了杨贤江译著青年期的心理与教育包含产业教育、体操、游戏运动及竞技、青年的传记等。
关键词: 青年期 心理 教育

内容

译序
  关于本书的来历,已由原著者荷尔②博士在序言中说明白了,我可以不再多言。我在这里所想说的,只是就本书的价值一方面。
  史坦利·荷尔博士本是美国心理学界的泰斗。不讲别的,只讲他所主持的克拉克大学,那便是个以造就许多专攻心理学的学者出名的:从博士门下出来担任美国诸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的多至一百数十人,就不难了解博士在心理学界之如何有权威了。
  他的大著《青年期》,更是青年心理学上惟一有权威的著作;象在这两大卷中所包含的周到的议论和赅博的学识,是没有一个读者不为之叹服的。只因该书的内容太丰富了,资料太浩瀚了,要精读领悟,殊非易事;加以价格也颇不廉(美金十元,约合国币二十余元),故推行范围自也不免狭小。幸而著者容友人们的恳请,将该书节要拔萃,另成一册现所翻译的《青年期的心理与教育》(按:原名 Youth :its Education , Regimen and Hygiene ,直译起来,当为《青年:它的教育、营养及卫生》)。本书固然也可以看做《青年期》的缩本;但实际上,它却是把荷尔的那样丰富的心理学及教育学之知识蒸滤过来,而撷取精粹的要领的。还有,书名虽然题为《青年》,而对于儿童研究上也是颇多贡献的。所以本书在青年教育上及儿童教育上,实可说是供给了许多参考资料。
  惟因原书的文字颇多晦涩,又因为是大册子的节约,时不免有难于索解之处;所以在翻译时,着实感到不少的困难。虽经和日文译本(和田琳熊译)相参照,仍然觉得未尽满意;再因篇幅关系,特就原书举例太多之处、文章重复之处或议论枝叶之处,略有删节。这些都是该向读者声明,并请指正的。
  一九二九年八月
  译者
  原序
  自我于一九〇四年出版大册子的《青年期》(Adolesconce)以来,时有人来请求我将该书中关于实际的方面,尤其是关于教育的方面之结论,加以精选摘要,用最低的价格印行,以便供一般做父母的、教师的以及读书界、师范学校及大学学生们的应用。这个,我终算已得出版家的协作及英的安纳波里市的视学垦达尔(C.N.Kendall)的多大的帮忙,从事试做了。是书大体,悉依原文;不过为使论旨新颖起见,曾应必要有过小小的修改与增补,更加上新的一章讲道德的及宗教的教育。这一章原非《青年期》中所有,而是就别处印行的一篇论文加以订正而成。凡欲知道我在本书中所述教育意见之所由来者,自必须参阅我的《青年期》。克拉克大学的斯密司博士(TheodoteL.Smith)替我查核一切参考书,校正稿样,并帮助我修改小的处所,我当向他致谢。
  第一章少年期(先青年期)
  绪论:自八岁至十二岁时期的特征 —重演人类原始发达的阶段之时代 —接近自然的生活 —这个时代也是适于训练,形成习惯,记忆及第二萌芽的时代 —少年期为青年期之准备时代,然而大有区别。
  约自八岁至十二岁的这几年间,是人间生涯中独特无伦的时代。这时候,齿的旺生时期正在过去;脑髓之大与重量,殆与大人相等;健康差不多是在最良好的状态:活动要比在前的或在后的任何时代都要旺盛而且复杂;更具有特别的忍耐力、活气及抵抗疲劳之力。儿童自于家庭的范围以外,发展自己的生命;要像这时候般的不受大人的影响而一任自然的嗜好“以生活”之时期是再也没有的了。知觉力(perception)非常锐敏,对于危险及诱惑之感受性极少。而理性,真的道德心、宗教心、同情、爱情及美的享乐等,都是十分幼稚的。
  要之,从各方面看来,这个时期正可代表人类远古祖先的成熟期 ——人类之有此种成熟期的时代,是非常长久,非常迟滞的;即和当初我们年轻的祖先(大概身体是很小的),要脱离两亲以趋于独立的状态有些相似。从人类进化的历史来说,在少年期(先青年期 pre-adolescence)所发达的遗传的性质,要比后年才发达的心身上的遗传的特质古老得多。后者恰如以前者为基础的新的上层建筑物;因之前者实比后者为更稳定更强固。自然,在少年期所构成的人格之要素还是稀少;但是,这些要素却好好地组成在简单而有效的素地上。凡由我们远祖所遗传的此等特质,寓有伟大的动力;我们常可把此等特质和后来发现的遗传的特质显然区别。所以在一种新的意义上,儿童乃是成人之父;即因儿童所有的性质,“在人类进化的历史上”,是非常古旧,远在更显著的人类属性出现以前,即具固定的形态以存在了。当儿童六岁前后,即呈现二三点远古时代的特质之微光;这事却使我们可以推知:好像在健康犹未稳定的幼儿期中,它已表现了远古时代的青春期的特征。我更有理由可以作这样的结论:不管性的机能如何有力,但因它的成熟期非常不定,竟可和其他许多在平常有密切关系的各性质不相关联,所在古代虽作为性的成熟之结果以表现的,今则大都在个人生活上,反先于性的成熟以表现。
  卢梭(Rousseau)主张,儿童在十二岁以前,可以完全放任,但凭遗传的冲动,让野蛮性赤裸裸地发挥无遗。在生物学的心理学上也有许多有力的理由,可以确认这种见解,只要能与以适当的环境。儿童对于野蛮的事是异常爱好的。所以倘若容许他们在山野中掠夺、渔猎、争斗、遨游、嬉戏,尽量地逞其种种本能,又让他们生活于在今日社会中到底像是无望的境遇之下,那么他们恐怕可以被造就为比现在第一流学校所能培植的更富人间性、更要大度一点的人。像今日的情形,精神的根本机官受着压迫、错乱或者妨害,到了日后,自将发生可怖的结果;但若反之,把他们放在上述的境地,那么时期一到,此等根本机官自要充分发达,并依从亚里士多德(Aristotele)的所谓“清净”(catharsis)之原则,精神渐被洁净,至成长之后,可不再染有野蛮的性质。而对于这个“清净”一词,我要比亚里士多德在他那时代所能见到的有较广大的意义。
  这些天生的多少带着野蛮性的本能,在相当范围之内,自可以让其自由活动,也且有其必要。原来,这种种原始的经验与行动,是人类的祖先迫于“生存的”必要所习得者。所以各个少年对于这些的热望,不当轻轻看过;而当用种种方法,如从文学、历史及传说中,将古昔英雄的单纯的道德的事迹讲给他们听,至少也应有几分可以满足。这样地做,又加上儿童的活泼的想像力,他就得仿佛在眼前见到过去的光景似的,而使在内的各种倾向随着年龄以发展,既自然而又充分。此等本能,比起远祖的盛大丰富的生活来,虽只不过止于反响;但惟此等反响,正是防止到处遍在的所谓早熟这种危险的唯一守护神之微语。所以,充分地活动儿童的本能,不惟得免损失之危险,还可利用高等遗传之结果以增进精神之发达;此等高等遗传之结果,实是地球上最贵重又最有力的东西。即在我们的犹如温室的都会生活中,什么事情都有早熟的倾向,因之对于都会的儿童必须教以自然。惟在教自然时,却不可采用更远离自然生活的方法;而当不绝地鼓励儿童们到田野、森林、丘陵、海滨,或者有水流、有花开、有鸟兽居的处所去游玩。这些处所,原是野性未驯服时期的儿童们的本家,只可惜:现在的社会并不曾向他们供给这类场所。静坐读书,是不适合少年“脾胃”的;因为他们的心身都渴望更活泼的具体的生活,又要求能直接的观察自然与人间。因之,当此时期,或在家庭,或在外界,用这些极自然的(非正式的)方法,供给儿童们以故事与自然的两种资料,实为教育的本义。
  然在现在,文明非常复杂,我们不得不学习种种的知识与技艺,这件事情又要强使儿童远离自然。儿童一至八岁,便被送到光线不足、通气不良、温度不适的小学校里。其后必须隔绝自然,做个“读书人”。又要坐在不合卫生的板凳上,只许运用舌头和手指的小筋肉,而让其他几占体重之半的大筋肉归于衰废。他更须屈从于严密的训练,过和大人一样的规律的生活;问其理由,则说儿童不只是自然的产物,还是要发达而成为高等人类的候补者。在儿童一方面,对于大部分的此种影响,从开始就不发生什么内心的反应。因为如洞察力、理解力、兴味、情操等等,今不过仅仅萌芽;而大部分应属于成熟的成年时代的,尚未发达。故从教师方面认为最聪慧的要求,在儿童方面看来,只是多少外铄的专横的他律的假装的场面。因此,儿童即有服从命令的事情,大都也并不是真心服从,而是被强制服从,有时且不免积极地抵抗、顽强地敌对。
  然而少年的感觉是锐敏的、活泼的;对于刺激的反应是强固的、敏捷的;记忆是迅速、确实而又持久的;关于空间、时间及物理的因果律之观念,与关于道德上、社会上正当不正当之观念,也在急速地发展。像这个时期那样适于接受训练陶冶,适于构成习惯,适于顺应新境遇的时代,是再也不会有的。这正是“适于”外部的机械的训练之时代。读书、写字、绘画、手工、外国语及其发音、算术、几何以及各种技巧之进步,皆以此时为它们的黄金时代;设若不于此时发达这些能力,后来即想发达,也恐“事倍功半”。为训练这些能力,从身体的健康上或感官、智力、道德心上看来,或许有点不便。因之,做教师的,应该讲究教授的技术,要不失时机而又深刻、迅速,尽可能地减少儿童的劳苦,尽可能地减少说明与人为的方法,却要诱起自然的趣味,使能“视药物为果点“。这与其说是正当意义的教授,无宁说是练习、谆嘱与组织。其方法应该是机械的、反复的、权威的、独断的。少年的自动能力的旺盛,现正达于顶点,他们能比今日在腐朽状态的教育学所知道或梦想的做得更多些、更容易些。在这点上,我们可以从中世纪的甚至古代的教育者获得一点教训。即当教授这些根本上是形式的、在儿童看来又是乏味的学课时,只能采用古人所试行的办法,即缩短授业时间,尽力与以深刻的印象。只取强制的或奖励的态度;而不要一任儿童的兴味与理性,或不待教师的督促也会独自用功。这些方法和上段所述,更多含教育意味的要素,是显然各别的。即上述的教育的要素,能适于儿童的本性,为儿童所极欢喜,兴味可多,内容又丰富,加以一日的时间表、方法、精神以及周遭的事情、教师的人格,都有比较地可以通融的便利。这两种要素之不同,在一年的某节季上,差不多有如工作与游戏之差别,更有如严厉成性的将军与亲切有味的妇人之差别。
  青年期是新生命之开始,因从这时候起,有更高等、更完全的人性产生出来。这时期所开始表现的心身之特质,“在进化的历史上”,是比较更新颖的。儿童反映远古的时代;青年则遗传比较新的祖先之特质。从而在青年身上,那些后获的人类的经验渐占势力。这时期的发达是急激的、突飞的,暗示我们以人类祖先进至某个进化阶段时的风云时代。身长、体重与筋力之年年增加率,都非常加速,有时为从前的二倍,甚或更多。新的重要机能,现在也表现了。身体各部分及各器官生长之比例,也与从前不同,某部分是永久生长,而某部分仅为一时生长。有的到老年期依然生长,而有的不久即行萎缩。从前所用关于身体各部容积之度量,今已废止;以前所见到的调和,今已破坏。在身体上或精神上之个性的差异,如今益形显著。有发达极迟或极慢,长保儿童状态的生活者;有骤然突进,早早成熟者。骨与筋肉为青年身体诸器官中之最占优势者,但它们好像在互相竞争:骨胜则身体软弱,筋肉胜则身体紧张。自然为帮助青年将来得过奋斗的生活,特赋与以所有的能力 ——敏捷的行动与肩、腕、背、脚、颚等之力;又强大头盖、胸部、臀部等;并使男子备有适于进攻的体格,使女子具有适于为母的结构。
  第二章总论筋肉及运动
  筋肉是意志、品性,甚至思想的器官 —筋肉的德性 —大筋及小筋 —精神的及直立姿势的发达 —小筋是思想的器官 —今日的学校过于使用小筋 —舞蹈病 —儿童的自发运动之特多—自发活动之纷繁 —身体的平衡,统制及冲动 —笔与舌的逞威 —静坐的学校生活与自由的户外活动 —近来儿童的,尤其是女孩的筋肉之衰败 —青春期运动习惯之可塑性。
  普通壮年男子的筋肉,其重量约占全身的百分之四十三。壮年男子的全身活动能力之大部分,为筋肉所消耗。据最近的估计,竟多至五分之一。主宰随意筋运动的神经中枢,据有大脑中精神地带(psychiczones)之大半,故随意筋的发达,正是构成大脑的基础。在一种意义上,随意筋是消化的器官;它似在这个职能上是占非常重要的地位的。筋肉又和意志有最密切的关系,在特种意义上,还是意志的器官。造成全世界的一切道路、城市及机械,著作一切书籍,讲谈一切言语,以至一切凡为人类用物质所完成的,没有一样不靠筋肉之力。倘若筋肉不充分发达,或者变成弛缓软弱,那么在良好的意欲和它们的实现之间,势必发生很远的距离。品性,在某种意义上,似可称为运动习惯的结晶(Plexus)。马太 ·亚诺尔特(MatthewArnold)①说,人类生活的 四分之三是行为;索本华(Schopenhauer)①说,人类有三分之一是智力,其余三分之二全是意志;劳勃生(F·W·Robertson)说人的本质由他的行动如何以定;换句话说,人是他的运动之总计;摩咨力(Maudsley)②说,品性只不过是筋肉的习惯;“教育家的林布兰”(RembrandtalsErzieher)的匿名著者说,如今艺术的时代正在慢慢地代科学的时代以兴,迟早艺术家终要把大学教授们驱逐以尽;伯伦智理(Blunts.Chli)③说历史是显然有意的运动;另有人说所谓势力或能力之概念,只有靠我们自己之筋肉的努力才能成就;又有人说,人类的思想是由多少和它发生关系的筋肉而变化的。 ——以上种种说法都表示,以前西塞禄(Ci-cero)④的“生活是思想”之概念,如今已变为“生活是意志”之概念;且得由此使我们明白,筋肉的发达与摄养之如何重要。
  近代心理学就这样地承认筋肉为一切向外的精神活动之表现器官。除出筋肉的一切可证明的功能以外,我们知道每一种精神状态之变动,能于不知不觉之中及影响于筋肉的紧张程度;因之筋肉不单是意志的器官,也正是思想及感情的器官。现在有些人甚至由此相信,康德之所谓 “物自身”即世界的本体,简直就是筋肉,而筋肉就是力之人间化的。不特此而已,连所谓信仰的根柢,也受着习惯的规定,即筋肉的规定;思想则是受压迫的行动;而圆满发达的人的言语,是行为却不是议论。运动中枢与精神中 枢具有密切的关系,两者有大部分是占同一的地位的;在今日所能证明的限度内,实以筋肉的发达为最能促进脑髓的发达。习惯、模仿、服从、品性、甚至礼仪风俗,莫不以筋肉为根据。所以对于少年,运动的教育最为重要;幸而现在的社会也渐能予以承认。就全体讲,凡忽视运动方面的教育,都是不完全的。熟练、忍耐与坚持,差不多可以称为筋肉的美德;反之,疲劳、怠惰、率性、退屈、不镇静、缺少统制与平衡,都成为筋肉的缺点。
  我们如要理解,在为青年期特征的运动机能上所起的重大变化,必须离开了运动机能的数量方面来观察。在研究一切筋肉的构造与机能的正常发达上最好的方法,当莫如由根本的筋肉开始,然后及于附随的筋肉。所谓根本的筋肉及机能,是指躯干、大关节、颈部、背、腰、肩、膝、肘等的筋肉及其运动而言;有时称之为中枢筋肉及中枢机能;在大体上,又是人和其他高等的伟大的动物相共通的。这根本筋肉,即大筋之活动,种类甚少,其大部分差不多是四时活动的;其活动的方法,像步行时的两足一样,是交代的、律动的(alternatingandrhythmic)。在“不学无术 ”的劳动者及妇人中,大筋特别发达;在白痴中也往往如此。
  附随筋即小筋之运动,是指手、舌、颜、发音器官等的运动而言。这些运动互相结合,以构成多种运动的一大连锁;例如在写字、谈话、弹琴等时所使用的就是。这时候所活动的筋肉,是许多的附随筋即小筋,其功能的发达都比大筋要迟,从进化的见地上言,是在较高的地位。做此等微妙运动的小筋,大致和精神活动有联络,且受精神活动的变化而不绝地改变其紧张的程度;但这种变化,不一定是引起实际运动的。
  在小学儿童中间,特别当他们感情激昂或者疲劳的时候,有不禁颤动手足或发生颜面痉挛者,这就是此等易起障碍的小筋出了“毛病”所致。当全身麻痹的时候,最先出“毛病”的也是小筋,使高等的运动归于停顿;即全身麻痹发现的第一种征兆,为舌或手,或者双方都不能做精确致密的运动。要之,先从进化最高级的开始衰弱,等到病势加剧,濒于死境时,许多的根本筋肉即大筋也终止活动。
  最足以表示大筋与小筋活动之差别者,莫如动物的前肢与人类的手之比较。动物的前肢之最幼稚者,为鳍、桡足(paddle)或有蹄的脚,其功用专在搬运身体。稍进而至有爪的肉食动物之中,有为撕物握物而使用前肢,为掘地而使用后肢的。再进而至树栖动物之中,似已把前肢的先端发展为如猿之手,用于前肢及其附属物即指之形状及机能上发生了一种革命。猿猴类及其他爬树的动物,不仅需要把他们的前肢能适应树枝间的脱离和树枝的粗大,更为采取、搬运及吃果实起见,必须能多少自由地运用前肢;大概人类之由四足兽的状态进化而取直立的姿势,这当是个主要的原因。假使人类没有这种样的手,怕到底不能获得有如今日的知识呢。“当我们想用运动的形态来研究人类和下等动物之差异时,我们发见其差异之大,直和两者在精神上之差异不相上下。”这是柏克(Burk)说的话。但实在猿猴类和人类在智力上之差异,也正和两者在运动上之差异,其程度极相近似。
  人类的婴儿之逐渐发育以至终于直立的顺序,是很珍奇地复演上述动物进化之长历史的。即起初婴儿的四肢,差不多并不用以移动身体;只不过附着躯干的大筋和移动大关节的大筋,多少做些痉挛的运动而已。其次开始匍匐运动,但使用的只有臀部肌肉,从膝下的筋肉全和指的筋肉一样,皆无用处。再其次,腿和脚渐渐退化,专管身体的移动,拇趾也渐渐减少其活动;反之,拇趾却渐渐增加其伸缩力与抵抗力,其他手指也发达得更活动,更容易受意志的支配。其后身体到了逐渐得以直立的状态时,胸部的形状也趋于改变:以前身体前后的直径大于左右,如今则变为左右的直径大过前后了。肩胛骨已不像四足兽那样的并行,而是渐渐向外扩大,差不多成为同一的平面。人类的臂,即由此得以自由地做侧面运动;猿的臂不能回转百度以上的角度,而人类的臂却能回转至一百八十度。因之,在以两臂为半径的球形范围之内,无论任何一点,手都可以接触。
  握物之力,半为移动身体而发达。半为其他事情而发达,手与指之痉挛的盲目的自发运动,以及缓慢的律动的屈伸运动 ——这或者是树栖时代或水栖时代的遗传,也未可知 ——逐渐互相联络;左右而且同时并行的大筋之律动的运动,逐渐受着小筋运动的补助。此等小筋运动,当生长时期快要终了时,所受于环境的影响实比所受于遗传的为多。在某意义上说,所谓人类,不问其为大人或小人,都是他所做的运动或所欲做的运动的倾向之总数;而自然与本能是规定我们的根本的活动,教育是规定附随的活动的。
  整个小筋系统,就这样地在自己表现作用的发达上,具有极重要的关系。称呼这些小筋为思想的器官,也无不可。实际极微弱的心理变化,必及影响于小筋的紧张状态;例如在语调、颜面表情、笔迹及种种所谓读心术(mind—reading)——这在事实上还是读筋术(muscle-reading)——上所表现的都是。世有智力低下的劳动者,他只知道五百个字的语汇;他动一指时,其他各指也不得不跟着齐动;他不能任意地皱眉或蹙额;他的语法又非常单调;像这种种现象,都是由于细微的进化的小筋系统受了阻滞或萎衰所致。反之,在一个或全体的小筋都早熟的孩儿,他的大筋就不容易十分发达。事实上,使各小筋充分发达,乃是使致密的高等肌肉作用能充分发达的必要条件。有些青年,极为拙笨无用,这就表示小筋的发达未能适当。然在学校及幼稚园中,却未免过用那全体重量还不过二三盎斯的小筋,如叫他们动舌,运笔,做其他需要精密的工作,都属使用不当。在幼稚园时代,因为不先谋大筋与小筋的适应,而即会做十分致密的工作,固然很多危险;但即在青年期,使于长时间内做需要非常精确的工作,也足发生厌倦,招致和幼稚时代相同的危险。这种筋肉的生长程度和功能间的不调和,往往成为舞蹈病(chorea)的原因。其主要的危险是阻止小筋的发达与不能控制小筋。反之,却有许多职业及运动家,一味运用大筋而忽略小筋的。长于激烈运动的人,无疑地要迟钝他们的运动反应,不仅变为不正确,不轻巧,简直会对于微妙刺激全不发生反应;一若他们的大筋过度发达而小筋受着阻碍似的。在另一方面,则有许多青年,尤其是青年女子,对于他们的大筋,绝不运动;独对于细微的小筋,特别多用,且是过早就用。这或者是最足以表现早熟的生理特征,其结果成为神经及筋肉的过敏。青年期内筋力之伟大发达,不仅为人类繁殖所必要,也正表示元气的旺盛;但视注意如何,可以增减。所以在青年期注意筋肉的摄养与练习,实为心身发达上最最重要的一个时期。这时期的运动虽有激烈性,一时且有爆发的倾向;但这是本能的,也是需要的。正和那些可以称为将来复杂的精致的有意运动之入门的许多小的自发运动,同为本能,同属需要的一样。麦克(Mercier)和别的许多学者曾说,文明社会的学校及各种近代的生活,如需要非常熟练的职工的样子,是过度地又过早地重视那种需要精确的小筋活动。要矫正这种弊病,须奖励大筋的活动。盛行大筋运动,即在治疗小筋系统的病症上也有效果。例如当心不安定或气分紧张的时候,要回复平衡及自制力,实以运用
  大筋为最好的方法。即想治疗舞蹈病,也以加重大筋的活动为最有效。
  儿童所能做的运动之数目、次数、种类、联络以及总的运动量,都可惊奇。差不多每一种外部的刺激,他们都生反应。德雷斯娄(Dresslar)曾观察一个十三个月的幼儿凡四小时,发见在幼儿所做的运动中间,不仅有如普累埃(Preyer)①所分类之冲动的反射的本能的模仿的遏制的表现的运动,甚至有思虑的运动,对于律动大感兴味,差不多任何运动都想试做,活动力又差不多没有尽藏。著者的一位朋友,曾就四岁幼女在一天某数小时内所说的话,一一纪录;结果觉得,她是各种言语都乱讲的。某教师曾观察一个十四岁男孩在一天课业中所做的一切活动,也得着同样的结果。
  林德力(Lindley)研究儿童普通的自发运动凡八百九十七项,结局分作九十二种;其中有四十五种属于头部,有二十种属于脚及腿,有十九种属于手及指。他又按照各种运动反复的次数,排列成如下的表:指、脚、唇、舌、头、躯干、手、口、目、颚、腿、额、颜、臂、耳。其中只有最后的五种,是青年比儿童为多反复;至儿童比青年为多反复者,照顺序来说,以头、口、腿及舌为最。然著者相信,儿童自发运动之数,当比在林德力所搜集的材料中者还要多些。
  要研究自发运动,以观察学校生活,特别是低年级生的生活为最好。如下列各种自发运动,就是为一般人所熟知的:舐物、鼓舌、切齿、爬搔、敲击、扭发、嚼发、咬指甲、耸肩、皱弄、拉钮扣、扭 衣服及线、扭铅笔或拇)〔扳〕指、转头、点头或摇头、斜视或瞬〔眨〕眼、向左右摇摆身体、曲嘴或歪面、擦地板、摩两手、抚物或轻打、弹指、向前后动指、拨指发声、故作鼻音、摸面、交指、使关节作响、做指戏、咀嚼、跨大步、吸物等等。
  据斯密斯(Smith)①的统计,自发运动之数,每百人中,儿童为一百七十六,青年为一百一十之比例。前后左右地摆动身体以儿童为多,用手指游戏或拨打以青年为多。指及脚的运动,并不随年龄以衰微;而眼及额的运动,则随年龄以增加,这在注意力的发达上颇有关系。摆动身体,在女孩方面为特多;即指的自发运动也不算少。但在舌,脚及手的运动上,要让男孩居上。如果坐的时间过久或课业过难,那么自发运动就要增多;运动的性质虽因课业而有差异;但为课业而直接使用的筋肉,是没有自发运动的。自发运动到幼稚园时代逐渐增长,到小学校时代骤然减落;大概在做细巧运动的工作时,要比做粗大运动的工作时,要多有自发运动。大凡自发运动的发生,常为工作困难之一征兆。儿童在教室内所时常表现的动摇不安,是表示疲劳的一种最普通的征候。儿童的自发运动,大都起于小筋;至于大筋的自发运动(身体、腿及臂),早随年龄而归于消灭。眼、眉、颚等的自发运动,虽与年共增:但就大体讲,它们反复的次数,是跟成熟的进步而减少的。
  有时,此种自发运动常于不知不觉之中,进而成为舞蹈病的病态的自发运动;其异甚者,便为病人无目的地用手指做突刺及抽拔的运动。若在白痴,高等的活动力一经受阻,同时即有此种运动过分发达,如妄打自己的头(这仿佛和自然叫半盲人为接触 光线计,不绝地擦其两眼的情形一样;自然也叫低能儿自击其头以自己庆幸)、频频地摇动身体、伸其四肢、咬嚼东西等等,都是实例。自发运动又常会形成身体四肢之固定的姿势,而搅乱屈筋与伸筋间的均势。对于此种结果之为脑髓的习惯状态与紧张状态之符号而具有重大的意义,是为窝涅(Warner)①所曾巧妙地说明过的。
  自发运动之丰富与有力,宁是需要的事情;就连儿童们的非常的躁切不安,也是一种好的征兆。今日所常被称为神经病或舞蹈病的征候,例如当阴天或常在放假之后,儿童在学校内之心不安定:做笨拙过分的运动、烦躁苦闷、拚命努力、感情激发、疲劳、思睡等等。凡此种种,都不过是儿童在充分地发挥遗传的要素。我们也可由此见到造成智力,感情,特别是意志的天赋原料,是如何的丰富。所以在当初,身体的各部务必自由地作成多样的活动。其中有些活动,比起后来发达的意识运动来,实为增大身体上所更需要的。在这里也同在别处一样,有同一法则可以适用;即在制止力或使用力的中枢能力发达之前,先当把力自身发挥起来。一切的自发运动都应实现,以期可以预防身体之病的萎缩。又不仅此而已,对于有些儿童,还当特与刺激,使发现自发运动,使他得以经验种种的感觉。有时很注意地使于适宜的限度以内,经验饥渴的感觉、冷热的感觉、味觉、听觉、嗅觉、触觉、视觉等,也是好的;即为引起他的笑、哭等等之复杂的功能计,也不妨给他一点喜悦及苦痛。一切意识的或无意识的模仿,也足以助成感觉与运动的关系,从而使身体组织与特质世界能有直接的调和。我们若能趁适宜的时机,力谋各种自发运动的发达,当可获 得良效;假使我们能知道那种时机,自然更好。老早就由高等中枢来统制自发运动,或者把自发运动并入复杂的高等活动及习惯之中,实为阻止它们的发达,而且是极不经济的。自发运动是构成将来意志的要素。故若当自发运动顺次发达的时期中不加以无理的压迫,那么他日意志的成熟自可以更强固、更有力。
  但其次,有许多 ——虽不是大多数 ——自发运动,当它们发现之后,有一点发达的时候,就须加以制御,或者把它们组织为更高等,有时且更连续的复合体。不过,这种制御自发运动的事情,在当初,颇不容易。譬如儿童强欲静坐不动,他就会得咬住牙齿,停止呼吸,握紧拳头,或者竟用强力使每条筋肉都紧张,而疲劳也就立刻发生。此种制止自发运动的功能,恐怕不是由于特殊的神经中枢之作用。我们不能确信如海尔巴脱(Herbart)①所说的意义,是由于和“阻止作用的总和”之冲突;也不能确信如冯德(Wundt)②所说的意义,是由于某刺激给细胞以破坏的影响。从许多事实推测起来,制止作用这样东西,是以前各自孤立的各部脑髓,渐渐伸展其力,结成相互间的关系,以至发为复杂的活动,而使能力 ——不论是自发的或反射的 ——转到别方面使用之故。这些复杂的活动是更高等的作用,超乎反射运动之上,受最高中枢之影响的。这种活动一经发生,那么我们的行动已不复由许多孤立的中枢而起,此等中枢却徐徐地互相联结。其结果,使一部中枢所受的刺激可以及于脑髓全体;而且对于任何刺激都得发生任何反应。 脑髓愈是统一,那么脑髓一部分的活动所及于全部的疲劳愈可以减少。在时间上、空间上,脑髓各部分间互相一致之点愈多,那么,一群神经细胞向着那些紧张程度更少的神经细胞群发射之倾向可以愈强。倘若脑髓一部分的活动能传播其势力于全体之倾向愈强,或者其他部分对于活动部分所供给的营养愈加迅速,那么由一种活动移于别种活动时的休息可以愈少,而伴着集中与偏向的危险也可愈少。以前,对于自发运动之目的,是在使脑的各部活动;现在则在谋各部的联络,使脑的活动趋于统一。在脑髓中,有了这个组织完善的交换器(swith-board),各种反应就可不必全由各部分独有的刺激而起,却可对任何刺激而发生;从而每一种特殊性质的动作 ——例如手指的运动 ——都可以使脑髓全体感到疲劳。脑力劳动者之所以往往不仅在短时间的腕力试验上,而且还在需要持久努力的腕力试验上,能凌驾筋肉劳动者,就为了这个理由。具有好脑髓的,或者具有好机械的,他的力量就得这样地扩大到脑的皮质的大部分,又得把全力集中在皮质的一小部分上;因之,脑髓的活动偏于一方的危险也得以减少,其程度正和自我的要素由此密集在一起者恰恰相等。人类之所以能超绝于其他高等动物之上,与其说是由于构成脑髓的要素不同,实远不如说是由于此等要素间的联络来得复杂微妙。而此等力量之黄金时代,则在青年后半期。婴儿身上的许多无目的的冲动,即由这样的分解综合之作用,逐渐发达,终于成为适于现在环境的习惯与行为。
  然在第三点,这种长时期健全发达的统一作用,有时会得在中途受着障碍。如某种自发运动不接受意志的支配,而两者同归于过度的疲劳,是常有的事情。这里,我们必须对于以下的三种自发运动常为区别:(1)生长旺盛,以期将来构成意志者;(2)为了疾病或疲劳,趁意志丧失支配力时,猛烈地发现者;及(3)为了应当支配自发运动的中枢,本身发生故障,从未受过意志的支配者。在自发运动之中,有许多是可以显然作此种区别的;又,在一部分儿童之中,要比其他儿童为有更明白的区别。儿童在十二岁以前,应造成许多良好运动的习惯。如弹琴、图画、习字、外国语发音、跳舞、唱歌及其他种种技艺,凡需要精确与优美的特殊动作,须在小筋的生长尚未受阻碍,腕力尚未大发展之前,好好地着手。据罕科克(Hancock)①所记述,有某儿年虽十二三岁,却不能两腿靠紧站立,不能闭目不动,不能向后走,不能静坐半分钟,不能自己穿衣,不能将线的两端打结,不能将薄板合套,不能绕线,不能放风筝,不能用趾或踵直立,不能独脚跳,不能捶钉,不能滚铁环,不能滑冰。像这种的儿童,就是自发运动最显著的实例;否则便是生来鲁钝,不堪教育的儿童。
  自发运动的结果,有终于给儿童的语调及举动以一定的特色者,也有变成病态而致口吃者;也有表现于走路、写字、颜面痉挛及其他种种变化上者。照理,自发运动应随年龄消灭;但也有不消灭的。如年老盲人之频频歪曲、年老聋子之屡发不清澈的音节,都是实例。不仅如此,自发运动竟也会有随年龄益发变成异状,一若现出第二种人格而为独立的运动者,或者一若成为运动上的寄生物而妨碍心身能力之发展者。
  然在青春时期,筋肉的习惯是如此的富有可塑性,在运动的量与质之间,以及在意志作用与反射运动之间,又有一种新的关系;故在此时,残存的自发运动若不形成为好的习惯,那么就有构成为恶习惯之倾向。就大体来说,良好的运动形态,和技巧一 样,都是最经济的做法;不过,这个时代也正是不经济的事情独多时代,是徒然消耗精力,组成一种将来非用大力不能破坏的运动习惯之时代,又是笨拙、丑陋、不绝地浪费生活力的时代。恰像在四岁至八岁之间,有一种很大的危险,即过分使用小筋以至成为舞蹈病之原因;现在到了青春期,另有一种更大的危险,即因做过于细密的工作,特别为了忽略大筋的运动,以致引起神经过敏及可怕的早熟(这种危险,在少年期是差不多不存在的)。青年期更是一个基本筋肉即登山筋肉之时代,一方活动脚、背、肩等的大筋,他方活动心脏、肺脏、胸部等的大筋。这个时候,坐在通气不良的斗室内读书,仅仅使用笔、舌与眼就有过劳小筋的倾向。这对于都会儿童特别有害。因当未成年时代,运动力的供给与消费之关系本来极易失调,如今都会儿童又更有非常过度地使用运动力的趋势之故。这样的教育法,便不是自由的或养成能力的教育,而是制限能力、减弱能力的早熟、偏向的教育。要补救这种缺陷,也便不是人为的夸大的什么体操制度所能为力的了。
  如布赖安所说的话,可说是正当的:“据我们所知,机械的效率是看它的运动力、速度、广度及运动方向的多样,到个什么最大的限度;又看在最大限度以下的程度内,对于以上四点能正确地支配到什么程度以定的。”人的运动上的效率,也靠他在这几方面的能力以定。还有,教育小筋及巧妙地调整大筋,不仅可为身体上的训练,也且差不多能给同样的训练于精神。因为这些小筋原是思想的筋肉;它们如果充分发达,便可由于紧张状态的微微的变化,以表现每一种精神上的变化。不过脑髓本身,自比这些小筋为更直接、更密切的思想器官。
  根据这种种事实和它们的应用,我们就得进一步来考察在何种条件之下为最能发达青年筋肉的问题。可是在这里,我们不能不遇着现代最大最难的一个问题。即因近代的运动上的生活,是非常广泛而且激变,于是有几种足以威胁文明人类的大危险发生出来。这所谓运动生活的激变,固不仅指最近五六十年间劳动方式的突变,也是指构成原始人身体的大筋活动为新的产业制度骤然一扫以尽。就连为从前进步的国民于年轻时所盛行的游戏、竞技、娱乐等等,今也趋于衰落,或被变形;还有,从前所谓游戏时代,不仅包含中年期,而且也包含老年期的,现在也大为减缩。那种为我们所习见的学校里及事务所里的长坐生活,正在减少我们下肢的气力与力量。现代的产业,不复行于户外或田野之间,而是行于空气恶劣、光线暗淡的室内,早已不适于我们的健康;在产业上所需活动的种类,又非常狭小,仅仅限于单调的专门的工作。这种情形,尤以在都会为特别显著。在商店、事务所、工厂及学校中过活的少年之患病者、发音不良者,就逐渐增多。工作又严受一定时间、一定标准及一定分量的限制;从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一件物品的,今则只须做成一部分,对于前后的过程竟是全不知道。从前应用大筋所做的工作,今由机械替代;反之,需要过费神经的致密运动日益加多,从而小筋的负担就要加重,如举重物、搬重物及挖掘等粗率的用力工作,今也各各成为专门的分业;而熟练的劳动,也竟需要更多的脑力。曾有人估计,在一八八四年做一件定量工作所需手的劳动分量,比起在一八七〇年做同量工作所需手的劳动分量,已减少了百分之七十。从前职工对于自己所做的工作,具有兴味及责任,又可以享有制成的物品,——这些都成为过去时代工作的灵感与真髓;但现在,这种事情也渐渐归于湮灭了。倘能认识在今日青年男子中,能具浓郁的兴趣、有规律地从事游戏者甚少;能努力以期造成新纪录的运动家更少;他就不难了解,为什么普通人未能充分地运用其运动的能量,未能充分地实现自然所给与他的计划的原故了。
  太古游牧时代的原始人,也许每年要转移住所;且得搬运很重的物件;而现代的我们,则可乘火车、轮船远行无碍。他们用极粗笨的农具耕种,我们则用几百倍于人力的机械。其次,在石器时代、铁器时代、青铜器时代,他们用非常的苦心与劳力,造为石器及金属器,然后制成物品;而我们现在,可连制造法都莫明其妙而买得日用品。他们打猎时,在看到了猎兽之后,须赶紧追赶,搏击,有时差不多要拚命格斗,才能制胜;然而现代人,可在很少危险的远处,也不费什么大力地射击猎兽。又在战争时,他们须手对手、目对目地力斗;而我们只消用一撮火药,就可杀敌。他们为获得有用的家畜,须捕捉几十只野兽加以驯养;捕鱼时,须有大耐心与熟练以补工具的不完全;祭祀时,须模仿动物,重演自己的各种动作,这样跳舞到筋疲力尽;这在现在的我们,是只消在室内按照规则以行动的。他们穿兽皮,织我们所不能织的篮及我们仅能用机械约略仿制的编物,制成陶器,做各种强健心身的游戏。他们要娶妻,也须诉于勇武、技巧,即大有赖于体力与毅力。
  在筋肉发达全盛时代的青年女子,特别是中流阶级的,及在上级文法学校与中学校的,所受于这方面的缺憾,怕为最多。儿童劳动这件事,固有极严重的弊害;但我以为,在我们美国,受苦于身体操练过少的青年,远比受苦于身体操练过度的要多。即令有因操练过度而受苦者,那也为了操练之过于单调、偏于一方、特重小筋、或在不健全的境况下操作;可不是为了运动的分量过多。近代的产业,就这样地不复成为发达体力的一种手段,务须用别种运动方式以便补充这项缺陷。为减轻劳力所创制的机械,同时即成为过劳神经的机械;因之,现代的问题之一,在于怎样得以保存或恢复神经的能力。惟像今日这种的产业制度,是只会增长此项弊害,而不会有改善的希望的。健全的自然的产业,势将愈趋衰颓、不能接近青年。所以在有意要补救此项缺陷的体育家,是非谋解决这个新的问题即产业制度不可的。
  这种种不健全境遇之结果,有的表现在身体大小、比例、筋力、技巧及自制力的平均量上。即令有少数人具有优越的体格,但就一般儿童及成人的体力看来,实足以证明近代生活之为有害;要不亟谋革新、复活广泛的筋肉运动,那么我们的国民及我们的种族,只有日益衰颓的。为今日大多数青年所不能做的事情,非常之多;即在他们所能做的运动种类中,也有许多人是不及格的。他们的四肢瘦瘠,肩与胸部削落,左右失去均衡,心脏、肺脏与眼皆弱,声音小而浊,面色苍白,随时呈现倦态,多自发运动,胃弱。凡这种种缺点,都是由于把人类能力中最重要又最容易教育的运动能力长久忽略所起的可痛的结果。具有这样可羞辱的体格的人,若不像从前斯巴达的办法,带到严肃的审判官前,指斥他们的缺点或不自认堕落、痛感生理的救济之必要;那么到底是不能有体格革新的曙光可睹的。在世界历史上,像这样体格革新之事,仅只有二三回;而在每回革新之后,终跟着发生二三次历史上最灿烂的文明时代,且形成了人类发展上的新时期。据人类学者的研究,实有许多证据表示,野蛮人的体格是怎样地优于文明人。如在身体的匀称上,在忍受疲劳、困苦的各种方式上,在齿、发的发育保存上,在感觉的灵敏上,在畸形的不存在上,以及在许多现代人所患疾病的免除性上,皆有其例。就是野蛮人的妇女,也比我们男子为强壮,为能耐艰辛,更没有如文明国妇人那样的受月经及分娩之苦。所谓文明者,从一方面言,虽因医术的进步,能使藐小的体躯保持较长的寿命,且免受传染的病症;然在他方面,实在大害身体,所以竟要有人称它为一种疾病。
  不过,一般人对于这种种倾向,已能进而认识,遂能促进教育运动趋势上及在身体摄养上的最好最大的改革。在学校中,正在采用可以增进健康与筋力的运动法,发达那久被忽视的运动中枢,并大大地扩张其范围。在现在,具有新的兴味与热诚以谋身体发达的青年,已有很多。各种类别、各种程度的体育机关,已组成了不少。更有无数的体育书报、无数的专门家、特殊技术、新器械、实验、体育改良运动、各种方法以及各种学说;就是新闻杂志,一般民众和教会,也皆对于身体及它的力量具有新的趣味。凡这种种,原都是可喜的现象;只不过仅有这些,不足以适应新的需要,抵制有大力的危险。未免有点遗憾啊。
  第三章产业教育
  商人阶级及学校,在国际市场上两者的地位一美国的危机与德国职工的优秀 —关税的影响 —介乎幼稚园与产业学校之间的学校状态—法国教师的均等薪水—由机械所产生的危险 —在古昔新英格兰农场上生活的优点 —此种生活和美国的黑人及印第安人教育之类似 —此种生活所及于筋肉各方面发达上的利益。
  自本章起,我们将依据如下的顺序:产业教育、手工训练以及体操、游戏、竞技,来观察几种筋肉发达上最适当的代表的方法。
  在今日,凡欲在农业、工业、商业上占有优越地位的国家,莫不以产业教育为绝对的必要;这不仅因为生存竞争地增剧,也因为徒弟制度的衰微,产业方法的复杂,人人为谋生计,遂不得不具有相应的技巧。近来我国中等学校学生之转入新设立的工商专修学校者,其数甚多;此等学校教授如下的种种科目:钟表制造、玻璃细工、叠砖、木工、铁工、裁缝、烹饪、排字、订书、酿酒、水手业、皮革业、橡皮细工、园艺、照相、造篮、家畜饲养、打字、速记、簿记以及商业实习等等。在这方面,德国的进步殊可惊人,不独在美国算最进步的波士顿远不及柏林,即德国的职工及店员比较英国的也要渐占优势。因此,要不是用高率的关税以保护我国幼稚的工商业,那么在我国民身上的生存竞争的压迫势将愈益厉害。在德国,这种训练的分类,要比我国特别来得细密;他们时常参酌各地流行的产业状态,又用夜学校、星期日学校①及学徒制度,以更趋于专门的发展。关于手工教育的福勒伯尔(Froebel)②之影响,深入于八年间的学校生活中;下级的手工教育,在某方面要比我们的为优良。但德国的男女同学,非常之少;课于女生的裁缝、编织、机织等等,并不算为手工训练。现在在德国教授手工训练的学校和工场共有一千五百所以上;其中有二十五所是独立的学校。对于下级学生,注重薄纸细工及厚纸细工。又令造作许多供科学参考的实物,有一学程包括参奈(Seyn-er)的水车。 在法国,为增大手工教育的效果起见,特采用全国教员薪水一律平等的方针,以期地方的手工教育可以改善。技巧为在生存竞争场上所最必要的事项;而由实习以获得技巧的黄金时期,实为青年期。大致,这种的筋肉运动教育是最少自由,而须受制于工具、机械、生产方法、生产物,甚至生产的目的。为此,健康及发育就要受害,心身都有偏颇发达的趋向。这种手工工业所抱的理想,是尽量地发挥赚钱的伎俩;因之,对于什么恶习惯的形式、片面的筋肉发达、过长的工作时间、不卫生的环境等等,都可赞同。在这种训练上,能感受到艺术运动的影响,而赋与制作品以几分美感的,实是绝无仅有。学习此种课程的,原要比不学习的多获成功;然因目的全在实利,于体力发达上毫无好处;或许只会阻止发达或使衰颓而已。
  若手工教育的方法、过程不止一种而有多种,那么上述的缺点可以大减。在一切职业学校中,其最能发达筋肉者,怕要算一个良好的农场了。这因工作富于变化,环境适于健康,从远古祖先承受的先天的助力特别丰富之故。著者曾就一个小镇,依照今日统计上的分类,把在六十年前所盛行的产业种类举出约六十项之多。它除出上述优点之外,更有许多特征,可以作为理想的青年教育的环境。那就因把身体的产业的发达,和社会的宗教的要素巧为联络;又因表现美国宪法编纂者所想像的理想的市民生活状态之故。
  试把这种生活和在今日制靴工厂中“手”的活动相对照,就可发见绝大的差异。在制靴工厂中,从一张韧皮造成一只靴,共须经过八十一种手续或阶段;但每个靴匠,从早到晚,只在一个阶段里边反复工作。再看衬衫制造店的情形,也复相同:三十九个职工各各分担一项单独的工作,他对于这一项单独的工作是须有大精确、大速度、大技巧的;然对于衬衫全体的做法却绝无所知。从这种情形看来,今日社会之开始对筋肉教育发生兴味,决不能说是过早。这种的筋肉教育因是非常自由,故有几分恢复原始状态之观;另有许多青年教育机关,在许多方面模仿着野蛮人的运动方式;例如阿波次和谟(Abbotsholme)式及其他种种,便以训练殖民地时代的原始生活状态为目的。又,近来为下级学生设立庭园的学校已有许多,这是可以唤取自然研究的动机的。田园生活的训练如果进行得法,就能引起爱好乡间的心,涵养所谓田园趣味;这种理想有几分是从哥德(Goethe)①的《教育的村落》或者竟由纪尔曼(Gilman)②的《Pie形的社会》借来的。所谓“Pie形的社会,”是以村落位于正中,在其周围有呈放射状的田园的。在英国,依据长子继承法,所有地的面积大,而所有者的人数少,故这种训练素不发达;若在法国,差不多每个壮年男子都可占有土地,且大部分人是土地所有者,故此种训练大为发达。手工教育的程序,也复如此。当我在德国为学生时,对于订书、造玻璃、制靴、制铅管、锻冶等,都有练习;即对于金箔术,旧式制帚术,也曾浅薄地练习过;学校工场中关于教这些功课的装置,一切完备。靠练习之福,我到了现在,依然仍能刈草、磨刀、斫柴、用犁、榨牛乳、制干酷、造肥皂、用棕榈叶编帽子、纺纱、结物,甚至用手织机织出模样。凡这种种,都是我所引以自豪的。不过,一旦看到在美国最好的教育黑人、印第安人的机关及少年感化院中青年受手工教育的情形,我的自豪的气概,只好低下;因为他 们不仅大都受着二十种以上的职业训练,而且若从智力、道德、健康各方面每年的发达上来判断,据我的意见,他们现在实要算为在受美国最良的训练。这种教育不是在令他们于毕业之后,在自家附近找个舒服的现成的地位;而是在促进他们到边疆僻地去,经营新事业,发挥创业的手腕,以开辟新世界。受过这种训练的青年,任被投往什么海上,也会像用四脚游泳的猫,即刻跳上陆地,抖擞着精神,预备作生存的竞争。
  农业、工业、商业实为国家繁荣的基础;今日的各种职业、制度、甚至文化,都要日益倚存在它们之上,旧的专重诵读与用脑的理想是很快地变成陈腐了。我们实在只能保留那些可供应用的知识;对于新的进行方法,应像博物学家对于新的物种一样地发生兴味。凡是离开学校的人,不问其年龄与阶段如何,务必求其最能适应实际生活,而不是不善适应,无目的,终于丧神落魄的。我们不当造出失败与失望的人,而当锻炼出多德(Daudet)①所谓“为生而奋斗”的人。我们又必须及时地训练,毋使青年对于这种利益的获得太迟了,以致枉费多年光阴于不能有实益的学科中。倘用这种方法以教育,就是血色苍白的,未发育的,安逸过活的都会青年,也将可以恢复心身的活力。在今日世界上所有最古、最富、最有名声的学校中,有些本为对于自力谋生的贫儿,当作慈善事业以建设的;但这种学校的前途,实有无涯。只有这种学校,是最适于有价值地运用筋肉的生活;恐怕在今日的社会中,这种训练是应成为一切的中心的了。这种多方的训练,是可以把人类祖先为衣食住,为生活的安全幸福而使用的筋肉活动、发达起来的。原来人类的自然生活状态,是和平而非战争。陶逊 (Dawson)①所谓过去人类的身体活动有四分之三是为和平而用。这话当是合理。筋肉发达的性质与方向,已由产业来决定;青年之爱好动物、耕土地、建造房子、制造物品、使用工具、熟习初步的技艺,实可说是在重演人类祖先的历史。这种倾向,又可成为智力发达的基础。纯粹科学以及它的高等技术之研究,都是起于这种经验之后,而非起于这种经验之前。就最广大的意义来说,从根本的概括的器官与机能先行发达,然后及于附随的特殊的器官与机能,是自然的顺序。又,像这样的一种顺序,是最能以根绝病态的自发运动的。大体上,筋力最速增加的时期,是当置重大筋训练的时期,故在中等教育上,对于大筋的训练务必要比手工教育为多。惟据最近的调查,在美国应受此种训练的人中间,实际正在受着的,仅不过占百分之一。这未免为可痛的事实了。
  第四章手工教育与“斯罗特”
  手工教育运动的历史—它的哲学 —手的训练在发达脑髓上的价值及在完成人格上的意义 —现时手工教育的缺陷 —斯罗特式手工教育的缺点 —威廉莫理斯的新运动 —它的精神是可欢迎的 —短时期猛烈工作的奇效 —儿童绘画本能之自然的发达。
  手工教育的起源虽有多种;但现在采用最广的手工教育,是三十年前从莫斯科发生的。如今在美国实施此种教育的代表学校,即为新设的常常规模颇大的中等手工学校及在其他公立学 校中的许多学程。这种事业,正可适应我国近年来日渐增长的对于实际教育之需要;惟学校的收容力,尚难和需要的程度相应。说到这种运动所根据的哲学——假使可以这样称呼的话——是单纯的有力的而且健全的,适和裴斯塔洛齐(Pestalozi)①的所谓“没有技巧就没有知识”相同。它的意义,即在减少思想和行动的距离,给自制力及技巧以产业的兴味,有益能欣赏善良的正直的工作之倾向,促进对于某种学科的新热诚,稍稍延长普通的求学期间,使有对自己的能力及价值之意识,且能作成从事种种职业的准备。以上各项要求,都是很有根据;而手工教育之于各国教育,实为一种有力的要素。我们既知人类之超越于猿类者,不仅在精神上,也复在手力上;又知大脑中手工中枢与精神作用中枢所占的面积同样广大。那么,自可明白手不仅在训练感觉及意志上,而且也在启发智力上,一样是个有力的工具了。
  但要是我们反观受手工教育的学生的需要,就会发见可悲痛的教育方法上的缺点和制限。即在上述手工学校中的事业,独置重于手的训练,而对于两腿等的筋肉,差不多全不注意。岂知两腿正是大部分筋肉组织所在之处,也为训练效果最能显著之处,而在今日的青年间又是最有衰废的危险的。其他对于背与躯干,也绝不加以训练。对于身体的配合均衡与左右对称,也完全忽视不顾。贝力(H.T.Bailey)曾说,要精通一种技艺,必须备具四项资格:第一,了解理想及应用理想的才能;第二,利用一切神经的能力与关于许多方法、设计、手续、发见、机械等的心得;第三,关于工艺的历史之知识;第四,在技术程序上的技巧。而美国 学校所注重的,就只有最后一点。
  此等手工学校所设的课程,因为未曾接触到现正成为一切产业的基础之科学,所以不能说是博大自由。即除几何学的及工艺的绘图以外,差不多就没有一项得称为科学的知识。此等学校,本能地怕惧而且排斥所谓明白的直接的实利,或者怀疑于实利的教育价值。无论何处,无论何时,所谓产业者,终是以生产物为目的;如果像讨厌蛇蝎似的弃绝生产物,那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不顾及为目的的生产物,而只用力于制成的手段,正足以发生那种为形式而牺牲内容的殆近悲剧的结果,实为古来教育上的一大缺陷。人原是使用工具的动物;但工具只不过是一种对目的的手段,而且目的还足以促进工具的发明。所以,学校仅仅教授工具的处置,而绝对忽视制作品的结果,已使大部分的手工中等学校成了幽灵似的空虚的不自然的教育机关。
  然在更进步的教育中心地方,目下正在实验许多新的方针。就大体说,今日的产业生活正在探求新的教育要素;结局,如橡皮、铅、玻璃、织物、冶金术、农业以及各种器具、各种机械,确实能贡献最好的教育要素。无论用那一种,最先当注意的,是青年各年龄的身体及意志之性质与要求,它们的摄生与健全的发育;其次,对于智力,也当本同样的目的,在一切点上与科学保持最密切的关系。当研究各项动作及各种工具 ——锯、刀、刨、螺钉、锤、凿、砂纸、旋盘之类 ——时,应注意于矫正身体的畸形,保持左右的对称,发达筋肉,确定好姿势及运动习惯;而如法国所行的划一制,如强令全级学生在一处锯木,使刨、算数、下号令等等,实非好法,势将改用个别的做法,让各学生可以自由。
  斯罗特(Slyod)式,自有一定的特征与主张。它的字义是熟练,妙手。这种运动,起于瑞典,约在二十五年之前。其用意在:防止农夫因机械而于冬季长夜废弃家内工业。不久之后,即在那斯(N■■s)所设的一个教育养成所内,采用了斯罗特式的家庭手工练习。这种手工方式所用的材料完全为木,不大需要机械,最可适用于自十一岁至十五岁的儿童。它的目的,不复在养成职工,而在借这种操作以资心身的发育,教成男女两性不仅为有用的人,且为能自动自尊的人,又教他们重视精密、正确为忠诚的一种形态。它假定:一切人,特别是有活动精神的人,只能对他们自己所成就的事物有真确的理解;又以为,每个人可以像农夫般劳动而像哲学家般思索。所以它的旨趣,不像俄罗斯那样的造成局部的物,而是在造成全体的物;它的根本性质,是在教育的一点。正有如某个重要代表人物所说:为欲保存这种手工教育的最好的效果起见,即使把两手截断了也所甘心:由这可见,斯罗特式手工练习之如何置重于它的教育性。
  斯罗特式的特长,在力谋使练习、工具、图画、模型这四组互生关系。每组都须各有进步,以期其中的一组有了进步时,同时其他三组也可有同样的进步;它又主张,这四组能适合儿童所具各种力量发达的顺序与程度。惟想从生理学上或心理学上,企图把斯罗特式教育法各组中的任何一个阶段或四组的相互关系,发见可以认为合理的理由者,殆还没有。若果像主张斯罗特式者所主张,它的课程都能适于儿童发达的程度,那么它真可被颂扬为和谐、美丽、统一而又多样等等的模范了。但对于“四十五种工具、七十二种练习、三十一种模型,其中有十五种是附关节的”,教师要在授业余暇的一学年内、学生要在四年内全部学会,却未免为过偏方法;又,这么样复杂的系列,要同时使之互生关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哲学家,也许能于宇宙的最小部分窥见宇宙的全体;但他的全部学说,终不能于片断中重生出教育上的全体。斯罗特式在相当的范围内,未尝不具有实在的价值;只是它的热心提倡的领袖,未免过于说的夸大。它所适用的地盘,虽及于从幼年期到青年期的这个大转机时代;但无论看它的文献,或看它的实际,我们都找不到一点对于青春期适用的教育上的新动机与方法。特别像斟酌美国情形而经过修正的斯罗特式,竟是完全的成年的,或者还可说是学者的,到底不适合于儿童。惟像一个不完全的动力机械,有时为了原动力的水流急速、水量盛大会得运转最精巧的机械似的。即使是比现在更不完全的斯罗特式,也为了对于运动教育的大潮流所推荡,自也能有几分的成功。它又特别地排斥其他的运动方法,峻拒对它们的提携;所以除出手的发达之外,对于别种事情是非常冷淡的。
  现在来讲艺术与技术的运动,这是起源于喀莱尔(Carlyle)①的“勤劳之福音”及纳斯钦(Rushin)②的中世主义,而经威廉·莫理斯(WilliamMorris)及其弟子们的发展的。虽有一时受所谓“忍耐”的滑稽歌剧之嘲弄而归于顿挫,但其后又因哥布登 ·散得孙(Cobden-Sanderson)而复活了一部分,最近在美国各大都市也颇有采用的。这一运动的理想,在乎复兴上古七结社(Sevenancientguilds)与鞋匠诗人罕斯·萨克斯(HansSachs)③的时代;因为那个时代是这般模样的:受良心与美的鼓励以做工,又用手做成为机械所仅能仿制粗糙的东西。在现代, 我们并不重视劳动;然在古代,劳动是大受赏赞的。到了今日,文雅上品的男女,追怀往事,恍若已失的乐园,而谋有以恢复。于是他们制成绫织与棉纱的图案,更用手织出;又用手印刷并装订优良的书;在古柽树上雕刻,煅炼黄铜以及其它种种事情。要之,他们不仅对于家具、装饰品、建筑物,甚至对于衣服、风度,都要仿照古代的质朴与坚牢。凡这种种劳绩,在重视美术家与职工,更比重视仅仅知而不行者为甚的新社会主义的国家,是足以大增人类的光荣的。如今单就知识多发议论的大学教授的时代已经过去,而能创造的实行家的时代已经来了。脑髓与手,因绝缘的太久了,以致各归于衰弱卑微;实利与美感,各自分离,遂流为粗俗;学问与劳动,也各不相谋,成为失却灵魂的躯壳。凡这种种,以后都当联结一致,不容隔绝。人类要能过更高级的生活,当有赖于这种的结合。要之,这一主义的理想,在使穿围裙、戴纸帽的工人能受新社会主义,或由司各脱(Scott)①所复兴的中世骑士精神、窝涅(Wagner)②所复兴的古代德意志精神(Deutschen-thum),腾尼孙(Tennyson)③的亚搭尔王故事之鼓动而已。
  虽然这一运动因由比较年老的人所主张,总不免有老人追慕往古的情趣;但从人类壮年期的今日,回想当人类青年期的祖先时代,也可感到那时代所充实着的光荣。又,人类的壮年期,正是一个最能欣赏自己所创造与将来自己得创造的事业的真价之时代,且为实际能复兴有光荣的生活而为人类最大的灵感所鼓励之时代。在这点上,它就具有给与我们的教训。因为凡是手工 教育,都可和学问教育同具高尚的理想,故于手工教育上稍稍采用艺术、技术主义,正是很好的事。这样一来,手工教育也得富有精神、兴味、内容、美丽以及好尚。由此,过去最好的势力,可以利用为形成及贡献于现代最好的倾向。而如上述宣传劳动的福音的著作,不仅在手工业中等学校、斯罗特,甚至在学问程度更低的产业课程上,都能给与良好的影响,也且应当给与;又在事实上,即到将来还是可以给与的。但无论那一种,倘若单独存在,是不完全的。所以凡是木工、铁工、图案家、雕刻家或志愿研究利用物质以供人类应用,且希望获得这方面的教师许可证者,都有阅读这种种书籍或学于富有此项精神的学校以作精神修养之必要。以前小筋运动的训练,因为散漫不专,没有什么效果;今当讲究训练统一的方法,务求其能适应青年期一切的需要。在作此种大统一时,不特美术的神,就连音乐的神,也将有多少的发言权。但虽如此,又决不是就把工作变为游戏。实当使工作更坚强,更和游戏有别;因为照此做去,工作得以具有它的固有精神,且得更鲜明、更丰富地发挥它的独特的生命。
  在结束本节之前,我必须简单地说及两种重要的研究。这两种研究,是在解决青年期固有的工作应当怎样的这件事情上,各已供给了新的且是重要的条件的。
  在干线的电报局,每个技师必须具有每分钟内处理七十个字以上的速度之能力。就发信方面讲,这个条件不算十分困难;通常有了两个月的练习,就能及格。但在受信方面讲,这个条件却要困难的多,即练习时间也须延长。据教授电报术的学校的答复,在开始练习之后,不能达到这个程度而落第者,居百分之七十五;因之他们就不能受雇佣。布赖安(Bryan)及哈忒(Harter)曾说明在发信与受信上的进步率,且用曲线表示如下页图。
  起初,发信练习的进步非常迅速,它的达于规定程度的时期,也比受信练习要早二三个月。反之,受信练习方面竟会得终不及格。图中之 1与2,表示同一学生的成绩。我又加上了的一线,以表示占全体四分之三的不合格者的成绩。受信的进步,远不如发信的速,年年以通常的速度日日练习,也不会达到他的最高点的速度;他只止于一个低的“高原”上,不能有某点以上的进步。但因大的刺激或因猛烈的意力,也得一跃而及格。以后每一段的进步,也必须有同样的努力。到底,受信的练习竟能有比发信更大的进步;即受信的曲线,倘若延长的话,可以越过发信的曲线。当学习外国语时,以话法开始,最为容易;而听的方面比较困难,进步也慢;但到后来,突然跃进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恐怕这种情形,对于每一种才能都可适用。据布赖安的意见,以为这是习惯的一种系统,即低级的习惯要趋于它们的最高点,但尚不成为充分的自发运动,可先注意进迫高级的习惯。至由自发运动引起的从苦闷到自由的第二度上升,往往和第一度上升一样的跃进。人类的这种跃进,可把以前几度注意而未成者,今因一旦的奋发,获得意外的成功。名人与庸人、天才与凡夫的区别,即在能否有这一跃的进步。青年们在当初,兴味上、能力上都止于低级;但一到某时,精神奋发,光景大变:以前困难的成为容易;以前低等的生活下沉,而新的高等的生活发生。实现这种种进步所必要的条件,是用大努力以集中精神于工作。上院议员斯丹福(Sena-torStanford)曾就训练比赛用的小马,从早就使在不过长的时间内作颇猛烈的练习一事的利害说:“所以使马发达者,就是这种非常的努力。”
  另一种研究虽和第一种研究全无关系,但有一部分是为同一原则之特殊的应用及实例。
  儿童当四五岁时,只能随笔乱涂,他们对于图画的兴趣是在那完成的作品上;然稍进而至第二期,即朗格(Lange)①所谓美的幻觉时期,儿童对于自己的作品,不单看出表面上所呈现的物象,还能用想象看出在背后的影像。这个时期,就成为发达儿童美术的创作力之黄金时期。他因为对于画的这种动作,觉得快乐,所以无论什么都喜欢画;至对于所画成的结果如何,是全不关心的。他所画的,又是他自己头脑中的想像,而不是在他眼前的事物的临摹。在这个黄金时期,无论什么都是大胆描画。倘若他跟从教师,小心翼翼地模仿,那么他对于所画成的画是会得不满意的。有时他们画印第安人、画火车、画战争等等;但画的全部意义,除出这些小美术家自身以外,是不能了解的。到了批评发生及须严密地依照自然以作画,这个美妙就要破坏。因为这时候的画是机械的复现,而为儿童所绝不发生兴味者。这使得他从梦中醒来,知道他是不能画的。故在十岁至十五岁之间,儿童认知事物的力量虽然确实地增长,但他的画法简直没有进步。到了青年期,创作力虽被唤起;但从十三四岁起,对于画的欲望和能力 却受阻止而趋于退化。表示这时期状态的曲线图,是班兹(Barnes)①所记述的所谓高原(plateau)。儿童把自己所画成的画致细端详,而发见它们的缺点,于是勇气消失,不高兴再画画了。班兹发见,儿童从十二岁起,日益不喜图画。卢肯斯(Lukens)②也以为这是一般美术教师的意见。学童也许能很正确地画,且于技术上有进步,但他们对于画的兴趣已经消失了。一般的人士,终生就保持着这个状态。惟欣赏的能力得以不绝增进。只有少数有天才的青年,能在这时期开始发达创作的新热诚,是和从五岁至十岁这个时期相匹敌而再热心地从事绘画。这种人,便是艺术家,是富有活动力的。
  卢肯斯于儿童图画的研究上,发见有些人当青年期,有艺术创作力的复兴。这时候,他只为了创作的有趣而从事于创作,对于由所制的作品所得的快乐与利益,还不算是重要的动机。因此,儿童生活的第一个黄金时代重行出现,对创作本身重复感到最大的满足。约在十四五岁时,是个过渡时期,以前幼稚的能力,至此会得非常急速地发达。卢肯斯曾作有如下这个有趣味的曲线图。 上图约略表示创作力和欣赏力的相互关系。在音乐上也有极相类似的情形,或者这是发达的一般法则也未可知。的确,青年的统觉力及欣赏力,实以十六岁前后为最能超越于他的创作力或模仿力。即当这个时期,最能深切地感受印象。大凡所称为第一流的艺术家,是到年纪稍长、发表力发达时,能把青年时代所最深感、最熟知的事物描写出来的人;可决不是到了二十七八岁之后,已处于新环境内而求描写新境遇的。一切年轻人,最善描写那些他们所最爱好的事物;所以制作品的熟练程度,应足以表示他们的心理内容。要之,他们必须把自己的感想表现在一幅画里。为此,当艺术的欣赏力开始萌芽于青年的心上时;应令其接触世上艺术的杰作,以刺激其审美的趣味,更教以应该如何玩赏。又,对于技术、批评及画派的鉴别等等,也当随时教导。这时期所当发达的艺术,不是以艺术本身为目的,而以养成青年的感情、品格、生活、行为等为目的;即必须成为道德、历史及文学的附属物。总之,主要目标在乎薰陶教化;故不当以教师的兴味为本位,而当以学者个人的兴味为指导。制作的强制应该解放,对于现〔学〕方濒于饥渴的变动的想象,则应用故事及别项辅助物以滋养发皇。如果这样教导,潜匿的创作力(假使存在的话)自可达到充分发展的程度。通常青年创作时,最初是不用教师所选平凡的题材,而是在自己想像所及的范围内,自选高远的题目的。创作力也许幼稚浅薄,但总会得进于崇高伟大;假若在他的艺术意识上是独创的,那么总会得表现在他的作品上。大多数富于独创力的画家,早在二十岁之前,已能把捉住文学上绝大的光景、历史上重要的事件、至高真理的表现或最所渴仰的理想等,作为绘画的题材。如今凡得称为艺术家的人,决没有从事抄袭的;即全照自然模写的事情也复极少。倘若做教师的,抑制或者酷评这一种天才的萌芽,或者对于这时期青年所难免的技术上的大缺点而不能谅解,那么他就不是教育者,而是强迫者,是教育上的俗物(philistine),犯了同教师职业上别方面许多事情一样的摧残青年期最脆弱的嫩芽的大罪。我们对于六七岁的儿童,要奖励他去描写他的日常生活上最复杂的事态;同样,对于青年,也应让他充分地描出他的内部生活上混乱错杂的事态。但大多数的青年,却只有欣赏而无创作。我们对于这些青年,应使他的心上 ——假若它有它的权利 ——充实着关于艺术的最好的印象与情操。因为这个时期,他们最能记忆艺术的事情,且最深入于真情与生命的境域中。现在,纵令他的手不晓得画,但他的想象,可以画出具有最灿烂的色彩和最美妙的形态的世界;要像这样最适于向人类的心灵灌输理想、希望、乐天精神与勇气的机会,是再也不复来的了。当这个时期,人人都成为天才;只不过有:大多数人仅属一时,少数人比较延长,而特殊者方永远继续之差别。然我相信,当这个时期,天才青年之最受现代教育学说及实际之压迫者,实莫如艺术的方面。
  最后,当说及产业教育与手工教育之互相绝缘,乃是病的现象;为此受害最大者,便是高等工艺教育。康奈尔大学的忒斯吞(Thurston)①教授最近从外国视察回来,有如下的报告;即美国如欲和德国立于平等的地位,我们现在就需要:“第一,设立二十个工艺大学,在其中工程科的每一学校中,当各有五十个教授与五百个学生。第二,设立二千个中等工艺学校或手工学校,每校至少当有二百个学生和十个教授。”倘若连初等工艺学校附设在 内,那么中等工艺学校就可有七十万学生和二万教师。关于这点的经济上的争论,非我们这里所欲论及;但从这个见地来看,因了今日的教育方法与内容将使青年不适于生活的倾向颇盛,故在下一章中当有所指说。
  第五章体操
  扬的理想 —这一运动在德国所产生的影响 —发挥潜势力的理想 —瑞典式体操 —令的体育计划 —保持身体左右相称及正当比例的理想—四种理想都各无关系 —组织的训练之大效 —体育的记录 —希腊的体育
  体操(gymnastics)这个名词,原指单纯的操练,即于身体的训练以外不具有任何实利的目的的操练而言。但这种意义的体操,根本是近代的,是为古人所不知的;古人之训练身体,乃是为了竞技、为了战争等等。在这个体操的运动之下,发生种种理想;它们虽也互相密接地关联,但仍显有区别,在如今实尚未能完全一致。今试把此等理想叙述如下:
  (甲)把身体看作一种机械。凡是物理的可以做的事情,叫身体都能做得:这是扬(Jahn)的一个理想。这一理想,后经司皮士(Spiess)和他们的继起者的努力,益形发展。他们提倡了许多种为日常生活所决不能求得的姿势及态度。其中有数种非常希奇,为欲实行,势须创制各式各样的新装置,扬曾发明过许多新名字,以表示他那种扩大运动生活的发见。照他们看来,普通的运动、产业甚至竞技,只能训练少数的筋肉,而有许多组的筋肉未获活动;因之潜伏的诸种势力无由表现,渐因不用而归于衰微。现在不但有发挥此等潜势力的必要,而且为近代进步的人类所开始认识的新能力也有发达的必要。然在现在一般未受训练的青年所不能做的运动中,竟有许多是极普通的运动;这种运动筋肉,是只要加以训练都能发生效力的,而大多数人竟没有获得训练的机会;训练青年身体的人便当注意及此,以谋此等筋肉的运动。将来的人类也许能做,而且必须做过去人类所不能做的事情,且获得许多种非由遗传的新的运动力。为此,我们必须详密研究人类的身体组织及其能力,作成目录,重行评价,确定对于各种自动筋肉所需要练习的种类和程度。这样,我们才能训练出真像人类的身体,足和由博大的自由的非职业的教育课程所训练的各种精神力相对比。也唯这样,我们的身体才获享受文艺复兴的教育精神之恩惠。以上为提倡这一主义者的大体意见;有的人便相信,因此已得发见为从前所未曾梦想到的可贵的新活动,且已创出具有矫正与发达两项目的的特殊训练法,从而奉为金科玉律,发行数十种小册子以宣传于世。然在另一方面,却有人向着正反对的方向怀抱希望,主张尽可能地作各式各样的运动,以发达运动能力的最大的全量。尤其是扬,视体操为特殊的艺术,且唤起人类的热诚;他的弟子们所歌唱的,更含有人类改造、祖国膨胀及团结的意味。这一点,实为扬的事业能在世界上占有独特地位的根据,也为使他的弟子们能自夸如下的事实之所由来,即从扬的主义全盛以后的约三十年,即一八七〇年,德意志发扬了她的自古罗马以来所未曾有的世界最大武力,且在教育上、科学上居有领导的地位。
  这一主义的各种理论,即使趋于极端,也不仅富有教训,且更给与教育界以大热心与新理想。这种热心与理想,是正巧妙地适应青年期的要求的。即它的能发挥潜在的趋于衰微的或甚至新生的能力,而获得种种的训练与成绩,实为这一主义最投人意、最足鼓励之点。这一主义更唤醒爱国心,藉以增进对于国家的服务,且使德国在耶拿战败之后,得再勃兴而完成统一的大业。现在,宗教的理想也受它的理想而为之一变,即使灵魂得具有一个更好、更健全的机体以贡献于上帝和教会。把训练身体这件事情看作赞美上帝、服务人间的一种形态,而由以造成健全的思想,使身体成为圣灵的神殿之新卫生学来促进以上两种的动机。如斯,在基督教青年会附设的练习所及体育场中,也用了新的形式以宣传基督教的福音;而谋人类肉体上的救济。正犹古代希腊人之为尊敬神们以举行竞技,今也为了更能颂扬上帝而训练身体;于是摄生、洁净、节欲都具有新的意义。倘若把由此所引起的身体获救的事情详为记载,当成为近世基督教史上最有光荣的一章。如今在宗教的礼拜及赞美歌中,也复兴了尚武的(military)理想,以激励对于在身内身外的敌害的作战。一面祈祷强力(strength)的赋与,一面要把所赋与的强力用于人类最高的目的。由此所广大地发达的势力也得应用于体育竞赛上,而所获的胜利即足为将来在道德上宗教上有更光荣的成功之预兆,故有很大的价值。
  至于这一多方面训练的理想之含有何种误谬以及误谬之危险及根源何在,是非常的明显,简直不要说明。不过这种缺陷,尚不至没杀它的至大的优点。现在试讲缺陷。第一,给每种筋肉练习定出适当的分量与形式,虽是计算练习的定量上所必须;但这一理想对于此事实不可能。以前从未有人想出可以实行这种计算的方法,只不过有时正确时谬误的任情而推测的估计而已。第二,从遗传方面看来,在被一般忽视的运动之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又在一般认为重要的运动之中却有价值无多的;可是扬的理想,对于这所谓遗传实未重视。如我们下面所陈述,在遗传上视为最切要的,是种族的要素;如果缺少了这一要素,无论在他方面有任何长所,其个体终将虚弱。若人类间发展着新的力量,它们的生长必须是非常缓慢,且必须当作柔嫩的芽,培养至数代之久。第三,筋肉的训练很要斟酌各人的状态;但上述的体育理想却太不注意于此种各个人的广大差别了。
  (乙)在实际上,扬的理想可并没有和以后所要述的别种理想隔绝关系。恐怕最和这一理想有亲密关系的,当推那个以增加自制力为目的的理想了。人大半是一种习惯的生物,人的许多活动是多少对于环境的刺激之自动的反射。每一种用意志以支配此等反射运动的新势力,足以使人从束缚底下解放,足以扩大自由的范围。获得用意识与意力以作一切行动的力量,是所以使身体精神化,将支配及于更高的脑中枢,使活动不受低等中枢的控制的。这样就是精神统治了肉体。这一目的即为瑞典式(Com-mands)体操所赞同;它须灵敏地注意,把语言的命令立刻转变为行动,有时也须敏捷地模仿教师的行动。音乐与律动(rhythm)的刺激,因被认为足以妨害这种体操的目的,故加以排斥。总之,无论什么事情,甚至在本能领域上的,都用意识来实行,是这一主义的主张。意识愈明了,因之感觉的印象也愈明了;而感觉的印象之明了程度,直接和身体运动的增加成正比例。这一理想先事分解如习惯或本能这样固定的组织的运动为各个要素,然后重新把此等要素组成为第二期的组织的运动。老练的运动员当竞技中气力渐衰时,常用这种方法持续运动,故这为运动专门家成功之秘诀,也为他们理论的法则。因此,每一种未经训练的自发运动,有受驯致之必要;一切随意筋也当使其能受意志的支配。如虚耗精力的筋肉紧张与痉挛等,即得因意志的命令而获救济。散道(Sandow)①的 “筋肉跳舞 ”,即左右手运动的分化 ——譬如一手在写法兰西的恋爱短歌,而另一手在画乡村跳舞的画;或者两手同时在钢琴上弹节奏完全不同的调子 ——任意地支配心跳、活动耳朵、笑、哭、赧颜、大便等等;抑止反射作用、擅长各种妙技、熟悉各种工具、精通各种游艺 ——凡这种种,都足表示这一方面的极端。
  这理想也有足以鼓励青年之处。一切都用意识来做,实为矫正恶习与造成专技的手段。我们的运动的生活,有时须扩大范围,有时则须缩小范围。运动的生活如果得当,那么我们无疑地可以实现比今日所见要伟大得多的成绩。不仅如此,即在仪表上、道德上,因为它们的根柢也不过是运动的习惯,所以也可用同一方法以改善。而且意识自身,在它的本质及根源中,的确也有大半或者竟是全部,是具有矫正的性质的。人类的生活,即由斯得以顺应新境遇。倘若柏拉图的假定是正确的,即由自然与由本能来的未经训练的德性不算是德性,德性必须是为反省与理性的产物;那么这个主义的确是很对的。但要知柏拉图流的思想,是由对于生理的人性极不信任所起的谬见,而为近代的常识以及心理物理学与教育学要向之提抗议的。因生理的性质如何,致有个性的差异;要想矫正个人的运动生活,自非斟酌他的生理状态不可。这种斟酌,固然很难,但属必要。如果我们用了意志力以发达一部分的生理作用,那么今日视若最不可信的奇事,将来定能做到。惟分解总须为了综合而行;无综合之必要,就无所用其分解。因之,我们的意志不在只选一部分的生理作用使之发达,要当为与全体的生理状态可以综合地活动而使之发达。如果 将来出了许多有哲学精神,并通现代心理学事实的体育专家(虽然在今日,这种人还是太少),对这方面深加研究,那么体育界的前途,实在无限远大:这当为每个学者所深信无疑。所以,要像今日这样切望这种体育家出现的事情是从未有过的。
  (丙)再有一种互相密接的理想,是注重经济的姿势及运动的令(Ling)①的理想。当初令虽以矫正恶姿势及身体的缺陷为目的;但他的主义,与其说是矫正身体,无宁说是以正常地发达身体为主。他的一派人,对于呼吸器及筋肉系统的发达,最为留心。使屈筋弛缓,伸筋紧张,竭力改造身体的形状使和胎儿身体适相反对,便是他们许多重要目的中的一个。(人当坐时、疲乏时、元气衰败时,最和胎儿的姿态相近似。)头必须平放在脊椎之上,可不致有另用颈部筋肉以防其下垂之必要;肩的重量必须落在胸部的后方;脊柱必须正直,以便腹部可以自由运动;股的关节要扩大;手与臂要仰向等等。总之,必须利用骨以减轻筋肉与神经的活动。这就是身体的经济,可使生活力大为节省。因为伸筋的活动伴着精神的发扬,屈筋的活动伴着精神的消沉;倘若利用这种体育法,就得充实勇气、快活、希望,而克服种种阻碍。凡用大努力做的事情,从一方言,固为成功的原因;但从别方言,有使身体的另一部分过于疲劳的弊。所以,我们总要力谋身体运动的轻易,使精力仅有最小限度的消耗。还有内脏器官的养护,也最切要,不可或忘。这种体育法,承认有训练虚弱的被忽略的筋肉之必要,且和下述第四种理想相似,变为用赞得(Zander)的机械所做的受动运动,竟致没有什么区别。据这一体育法看来,有 某几项活动已在日常生活中充分地或者过分地被实行,对于这些,尽可放任;现在只要注重那些向被忽视的运动就好。所以决不是要求全体运动的练习,主要乃在弥补缺陷,以保证人类身体之因日常生活而趋于偏颇,畸形,且以补救过于专门的弊病,而使娱乐、休养的旨趣可以更确实地执行。
  这种体育理想,欲对于随现代文明以起的损害身体福利的一个大害相抗争,实为健全有益的方法,且在某方面讲,也是容易实行的。全体学生及大多数的城市居民,为了坐时太多,很有害及健康的倾向;若从解剖学上来研究人体的纤维组织,特别是鼠鼷的血管,便证明人类实尚未能充分地取得直立的姿态。所以,采用强健膝、股、脊柱及肩的方法,或采用和学生在学校坐的姿势相反的方法,实最足以满足世间急剧的需要。在伸脊或欠伸〔身〕的动作中,自然本身就有这种矫正和预防的作用。这一体育法的缺陷,是在它的不通融及过于为学者的处置。如其只谋增进血液循环、呼吸、健康或内脏器官与主要生理活动的功能,自然用此法已很有效;但若希望有比这更多的作用,那么便有对各个人注意差别形态之必要。今用善于服从意志命令的筋肉以包围全副骨骼,不仅足以增长气力,促进活动的习惯与效率,也且足以增进健康;又,在它的物质设备上言,也有费用上经济的利益。在采用这一方法最善的地方,得以不绝地指出个人的缺陷,更于获得生理学及医学的知识上有显著的优点。
  (丁)第四种体育理想,是保持身体的左右相称及正当的比例。根据这一理想的体育法,最先要做的事为对于身体的测验,即量出身体的大、重及筋力等等,记其平均数于年龄表上。拿这做标准,叫各个人去行最适于矫正他的缺点的练习。这种测验的结果,可以发见在青年中间是大有差异的。如有的能举重一千磅,而有的不及一百磅;有的能举重至四十回,而有的连一回都不能;有的腿力最弱,而有的以肩部,或以背部,或以胸部为最弱。采用这一体育法的,青年为检自己的身体,将或摄照相,或用卷尺,或用天秤,各以浓厚的兴味注意于身体的状况,竭力以谋克服各人最大的缺点;而那些天禀较强,可以达到理想的程度、造成新纪录的青年,也得从这些方面获得鼓励。由此观之,这一理想也大有—
  —虽不是排他的——矫正身体的效用。
  青年由于这一方法足以自知长处与短处,又记载各种成绩,知道应作何种筋力的练习以造成新纪录,甚至知道由练习可以补救遗传上的缺陷,因而对身体的生长发生深切的兴味。后来对于心灵上的事,也会具有热烈的欲望。生长这件事情,固常有它的自私自利的方面。如大学的年轻学生,有时过分自觉地查验自己身体的生长状态以自鸣得意,可为此事的例证。但从大体言,这一方法实为健全的矫正法;而这一种力求圆满发达,免避生产阻碍的奋斗形态,他日也可变为智力的道德的努力。欲发挥自己各部分身体美的意识,有如雕刻家所怀抱的,要不是偏于腕力,而能善保平衡,即能渐次向上,终于见到理想的精神美之幻影。如斯,为了自己修养而从事艰辛、忍耐、正规的工作,同时即可以有道德上独特无伦的效果。
  但这一方法的危险,也是显然的。大凡自然所具的意向,不容过于使之违拗。正犹在精神教育上,须谋个人长处的发达。如今在体育上,岂不也是在某程度内,有时甚至绝对的,以发达各人的长所,为比谋一切人类之单调一律的发达更其必要吗?虚弱与有缺陷的部分,最容易过于劳苦,以致引起反动,或竟永远受害。再,以矫正为目的的练习,缺少自由游戏的内容。这个矫正的观念,实使人感到不大愉快;受了祖先缺陷的罪孽而使之作矫正治疗的练习,这何异把病院的空气 ——即使不是监狱的 ——吹到运动场中去!
  以上四种理想,虽是有这样密切的相互关系,但离一致协调的程度还甚远。无论是瑞典式、忒涅(Turner)式、萨真特(Sar-gent)式或美国式,都是不幸的很:不见人家的长所,而只知人家的短处。他们之所以不能结合,是为了受阻于偏信单独的一家派,更为了热心于销售各自的器械与书报,或为了训练依照一套规程的教师。但是,要知道真正的一只象,并不像寓言中所讲盲人们的争论,可以拿各人所接触的部分来概括全体,故既不像一把扇,也不像一条绳,更不像一株树,当然又不像一块木头。领袖们的这种不能联络,实为民众对于任何一种理想都不信任、都不赞助的原因。实际这四种理想合并起来,也只能代表青年要求的一小部分。今日世界所要求者,是美国还从未有过的,即具有如下资格的人物:他知道人的身体、体操的历史,及过去各种伟大的竞技传说;他将重新研究运动的全盘,像上一世纪的二三个大领袖所曾试做的;他将搜集过去的文献与经验,认知它们相互的关系,且具有对将来负责的感觉以之贡献于社会;他将本着新的热情、新的要求以考察军队的训练;他将知道怎样可以像忒涅派人在回想起古昔条顿民族奋斗的生活而思重兴那种精神的样子,如今也来复活古代的精神以鼓舞于青年之间;他将攫住在民间所通行的古今各种游戏的精神,认出两者间的适当关系;又将研究产业与教育,以补叙两者所及于健康上的恶影响,而他自身也将具有对未来的道德上及人道上的大希望与大信仰,以自行鼓励。如果竟有这种样的人物出现于世,他将立刻成为青年所崇拜的偶像,能知青年们身体上的秘密,差不多变做一个人类身体的救主,也将如扬那样感到他的职业与工作是神圣的,他所设立的机关是每一种为精神而举行人体运动的殿堂。今日的青年社会,尤其是坐在斗室中咬文嚼字的青年们,实在是渴望着这种救济者的出现。在他未出现之前,现行教育之于大多数青年,不惟无益,甚至有害。然近代式的体育场,以向青年服务为主,故凡是青年都当大为利用。在体育场中,总是充满着快活的精神,生活的喜悦得在那里达于高潮。刺激竞争心及造成纪录的事情,也不排斥,另由团体练习及俱乐部的精神以培养社会的感情;但事实上,因为鼓励竞争、比赛及用奖赏与展览的人为动机,故修养的方法大半是个人的。顾虽如此,在美国每年举行的忒涅节日(Turnerfest)①中,常集合自全国各地来的四千或五千人,有时还在一个指挥者之下,全体都做某种标准的操练。今日体育上的真问题,不是如何可以造就几个运动选手,而是怎样可以提高一般人类的生活力,使少年及青年都堪受近代文明的压力,抵抗传染病,并且战胜都会生活的虚弱影响。毕竟,有组织的身体训练,能发生至足惊异的效果。如散道这样本来虚弱的孩子,后来竟有那么样壮健的体格,即受此种秩序的练习之结果。这是他自己说的。
  以下揭载可信为代表的两个报告。恩内布斯克(Enebuske)的报告是:平均年龄二十二岁四个月的青年女子做体育练习七个月的结果。数字是用百分比例。如下表所示: 续表
  培耶(Beyer)拿他所认为标准生长的记录,和刚在体长最急速发达时期之后,受过特别秩序训练的年龄在十六岁至二十一岁的一百八十八名海军士官候补生相比较,得着如下的结论:即四年间秩序训练的效果,身长约增加一英寸有零。这种身长的增加,以当训练初期为最大,又以最年轻的候补生为最大。他也发见这种训练的结果,体重有显然的增加,且从十七岁到二十一岁,每年有同量的增加。他以为,体重方面要比身长为更易见到练习的效果。我们知道,肺量的增加大于体重的增加,是良好练习所生重要特征之一。但是培耶发见,因练习所得的肺量增加,并不足以匹敌因练习所得的筋量增加;而且在那种由特殊体育训练而获增进体重与气力的人,他们的肺活量往往变为更小。全体的筋力也能因练习而大增。据培耶的意见,在十六岁至二十一岁之间,全体筋力的增加可比普通增加大过五倍。他又加说;“我坚决地相信,今日那般强健人所发挥的那么样耸动世人耳目的筋力,即在大部分普通健康的人,也能做到,只消他们抱有决心,不怠地做那必要的练习。”人类身体器官之能反应这种良好练习而因以增进气力,大致是可持续到中年时代的。
  今有一件非所希望的事,即据某学者最近的调查,现在对于美国全国人口的医生人数的比例,要比对于学校学生数的校医人数的比例多七十倍。对于美国人口的医生数的比例,二倍于英国,四倍于德国;即在每千人中有二个医生,此外,牧师人数为一点八人,律师人数为一点四人。即令全体体操教师单教兵役年龄的男子,对于每一千人,也只要〇点〇五的教师。倘若仅就学校人数来计算,对于每一百万学生便只要二十个教师。因此,聪颖的合格的教师的需要,在现今实比什么都觉得急切。但今日的青年,尚得自由利用设备完好的体育场,总算是件幸事。即令无秩序的随意的练习,在很稀少的时候也有受害的。定期的前往体育场练习,固于健康有益;就是偶然利用,也可得到良效。不惟如此,利用了体育场,以前因不节制而发生的身体缺陷,也可以给他以多少的教训;自己之有许多缺点,也可因经验而恍悟,且即由此以获得健全的自觉与刺激。
  古希腊所行的全国大竞技会与今日的竞技会同为最能发挥青年的特质与要求。惟关于古代竞技的时间及距离之纪录全未能保存;只有格刺斯柏格尔(Grasberger)及其他学者相信,古代的选手要比今日的优越的多,特别是在跳与跑两项运动上。现在的体育法,虽不能说专以增长筋力为目的;但比起希腊人的体育法来,实不免为过于偏向。希腊人的体育规范是统一的,是基于为精神而发达身体的理想的。如我们现在所认为用机械的装置,练习及身体测验以行的体育法,全非希腊人所知道;他们对于体操的理想与动机也同方法一样,皆和我们的全然各别。就我们所知,希腊人是绝对没有为要矫正因工作所受身体上的缺点,或为要除去遗传的缺陷而从事练习的;又,在他们之间,除非到了筋力的竞技已经衰微,也决没有单独为了发达筋肉而做体操的。
  就全体言,近代式的体育法,一向是对于躯干、肩、腕等的练习,要比对于腿的练习为重;到了今日,它就成为过于自我中心的,缺少精神方面的刺激,对于伦理的或智力的发达更少留意。但依据这种体育法从事练习的人,也大足以增进身体的健康,且能防卫德性及节制。它所需要的,是在借助于最新的心理生理学的科学,从根本上改正各种的练习法及学说,且使它们互相调和。
  现在,各学校极热心于谋身体的发达,其最感需要者,是和身体测量学(anthropometry)须有密切的关系。将来有理想的体育场出现时,这个重要的正在发达的部门,一定可以占个地位。即:
  第一,设有测量人体的比例及左右相称的机械之课程,附设体力测量室,向青年教授听诊法的大要,弯脚器、脉搏计量器、肺量计、血量计、运动计量器等的使用法,曲线图的制作平均错误的计算,百分比统计表的调制法等。
  第二,教授解剖学,特别关于筋肉、骨骼、心脏、皮肤等的,以及关于此等之生理学的、细菌学的知识,体操及于循环系统的影响的调查,直立姿势的发达及其他一切关于体操的知识。
  第三,对于身体的保持、摄生、睡眠等充分应用卫生学的知识,此等一切,皆以近代的生理学为基础,并教授机械的治疗法、各种机械及练习的目的与方法、各种运动器具的使用法等。
  第四,教授从希腊体育法最发达的时代以迄于今日的体育沿革史。这种历史,虽富有兴味,在青年教育上,又为极有益的研究。但今日尚未见有充分的研究。
  这个部门,无论在实际上或在理论上,都当为激励居百分之七十以至七十五的未受体育影响的学生起见,给他们以充分的奖赏与奖励金。倘若采用这种种方法,那么以前虽曾经热心奖励体育而大部分归于无效的,今当可借以促进那各种在性质上不近似游戏而近似工作的练习之智力化,且使学生对此具有兴味。谷兹莫士(Gutsmuths)①最先对于体力的竞技(athletics)所下的定义,确为“披上青年快乐的服装之工作”。我们也当用同样的精神,使学生有兴味于体育的练习。所以,如其发展上述的课程,就得使从前互相隔离的体育学校的课业与大学的课业有个联络,也得由此以扩大大学课程的范围。又,除出我所高喊的它的修养价值以外,也能造就新的重要的以前非常缺少的体育指导员。这一方法更具有发达青年学生的道德之潜势力。格罗脱(Grote)②说,古代希腊全体教育的一半是用于体育;哥尔通(Galton)③也说,古代希腊人之优越于我们,正和我们之优越于非洲黑人相等。希腊人抱着这样的见解:倘若身体圆满发达,道德及智力方面的发达也将跟着发生;倘若没有圆满发达的身体,国民文化的基础就不稳固。在我们现代,另有许多新的理由可以相信:未来最优等的国民,将是对身体有最聪明的注意的国民。
  第六章游戏运动及竞技
  格洛斯的见解之偏颇 —游戏为复演祖先的活动之说法 —希腊体育的光荣,它的理想及结果 —婴儿最初的自发运动可视为人类祖先的生活 —在个人所特有的筋力发达之前,先当发达根本的筋力 —游戏兴味之遗传的说明 —用人 形的游戏 —游戏视年龄以区别 —儿童之特爱游戏及其理由 —律动的深意 —跳舞的价值及其意义,历史与重行实施的需要 —争斗 —拳斗 —角力 —武士道 —足球 —军队的理想 — “出风头 ”—冷水浴 —登山 —运动场问题 —游戏的心理 —游戏与工作
  游戏、运动及竞技,比较体操种类更多、历史更古,受人欢迎也更甚。在这里,充满着为体操中所不能见到的特殊的喜悦之情。人为的要素虽也可以加入,但若没有遗传的要素做根柢,总是不能永存的。因此,我们最先所当解决的问题,是有什么运动倾向与心理动机为自古代遗传给我们的。格洛斯(Groos)①说,游戏为对于未来壮年期活动之准备练习。实属非常偏颇、浅薄的谬见。因为它忽略了可以解释一切游戏活动的人类过去的经验。真正的游戏,决不是练习那属于人类的新经验的。所谓新经验,大都从产业生活而起;然真正的游戏,却是种种遗传的原始的机能之作用。在此种机能之中,有许多是在成熟之前即归消灭的;然也有如蝌蚪之尾,用游戏的形式继续活动的。照著者的意见,游戏当是人类远祖的运动习惯与精神当作原始的机能继续至今的。所以,倘想知道远祖时代的壮年者在做什么样的活动,最好去看儿童游戏中所表现的本能的运动。看了儿童的本能的运动,就能正确地了解他们以何种活动为必要。如斯,儿童的本能的运动,实和祖先的习惯的运动同其种类;不过活动的范围较为狭小。因之,即令现代人的职业形态有什么改变,但游戏的本质决
  不受其影响;即使有变,也只限于几种外表的模仿的形式。当太古时代,此等运动是于拼命的生存竞争中逐渐加以精练的。现在,在各个人身上,这种人类筋肉历史中最古的运动要素,最先表现,那种新的运动,则在后来依次表现。因为这种关系,所以儿童要像羡慕 “极乐园 ”似地羡慕游戏了。也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当游戏时,便和做体操不同,它不仅活动身体而已,也且活动精神;更像俗语“人只有当游戏时才完全”所暗示,在最纯粹的游戏上,可以有身体和精神的统一。倘若过度练习身体,只会增强血肉;又若过度重视精神,就要引起虚弱及自发运动。因之,儿童运动上的理想形态,最能促进生长;及在质量上、分量上最能自行节制的,莫如游戏。青年为了游戏的形式,感到异常的兴味。无论是外的冲动或是内的冲动,游戏都能自由适应。青年热望感情之紧张,游戏就能满足这种欲望。青年如果不得满足这种欲望,就常有狂酒〔饮〕烂醉以谋发泄的。而游戏最有价值的地方,即在得以实现忒涅派的标语: “活泼、自由、愉快、敬虔。”
  古代希腊人,是最能代表青年对于游戏的热情的。他们的历史与文学,之所以能永远照耀于后世者,即因他们代表了世界之永久的青年。雅交(J■ger)、季尔德斯里夫(Guildersleeve)以及格刺斯柏格尔(Grasberger)等,都说希腊的竞技,特别是阿灵匹克①运动大会,是集合了近代的悬赏展览会、野外集会、定期市集、竞马、瓦格涅祭、不列颠协会、乡村家畜展览会、大学校际竞技会及中世纪比赛等的精华的;又说,希腊的竞技达于“祭礼生活的绝顶”,凡爱金钱及名誉的,皆被号召集中于此,他们视竞技的光荣,简直是无可比拟,世上像再没有比不得这种光荣为更不 幸的事了。希腊人把青年竞技者的成绩归于神们鼓励之力。对于优胜者给他戴上月桂冠。有时为了优胜者的出生地,竟有几个都市互起争论的。都市的城墙,有时为了欢迎优胜者进来而拆除,事后立刻重建;雕刻家争刻优胜者的勇姿于石;诗人追叙他的家谱,直通于神;又有歌唱世间除手足卓越的人以外别无伟大的人之诗人品达(Pinder)①,竟颂扬优胜者的胜利,为善势力永远优越于恶势力的象征。希腊人抱有这样的见解:最健全的身体寓有最健全的精神。即柏拉图也主张,教育必须能使身体可以保障精神,且暗示,强健、幸福即是哲学家。要之,希腊人不相信离了精神教育而可以有体育;他们以为,身体训练无非为了精神训练。说健全的精神能寄托于不健全的身体,到底非他们所能设想。从这个见地来说,为知识而得知识乃是危险的迷信;因仅给精神以自由而不与以自制力是大不幸之故;所以,以为与其有那种不能发达筋肉运动的知识,倒不如无知之为愈。一切筋肉练习,固然同时即在构成脑髓;反之,像那每日惯坐、臀部坚实、手足松软的书蠹,或像那朝上呆钝、晚上活泼的贫血性女子,直可说是怪物。
  游戏行得最好时,实是一个伦理的学校。它不但增进体力,又能助成勇气与自信,使日常生活及习惯趋于单纯。给意志以力量、果断与敏捷,成为不幸时的慰藉、困难时的指导,更可以发挥各自的个性。
  在苏格拉底的时代,体育理想之能完成德育及智育理想,可由视知识与德性为一物而推知。只有极端的偏面的主知论者,才把它们区别为二,且主张知易而行难。从伦理的见地来看,哲学 以及一切知识,皆是实行为善的技术;行为才是知识唯一的本体;从而除道德以外,可说别无学问。色诺芬(Xenophon)①说:最善的人,便是常在研究改善方法的人;最幸福的人,便是自觉日在改善的人。生活是和手工一样的一种技术,而真的知识,不外是意志的一种形态。道德的生活与身体的发达,不只是相似而已;要是知识和行动互相分离,那么知识变为神秘的抽象的死物,行动成了无意味的习惯。
  不仅游戏 — —这是运动遗传之最纯粹的表现 — —即连工作与一切练习,它们所有的快乐,大都出于祖先经验的赐与。凡健康的人由各种正当练习所受最初的影响,即为幸福与喜悦的感情。正因为有这种感情,所以人方对于许多特殊形态的活动,会具有不可思议的热诚;又因这种感情是异常强烈,所以连健康上有害的行动,也会高兴去做。无论何人,若用全身精力勇猛活动,实能发生快感,有时还成为热烈的情绪。凡是动物,必须运动;如果没有运动,就要中止生长,终于死灭。一方面衰弱算是苦恼、不幸;反之,他方面强健即为愉快、光荣。人若强健,就有优越、庄严、忍耐、勇敢、自信、志望、权力、人格的强固,高尚的德义等之自觉。所谓活泼、敏捷、强健,特别算是青年的光荣。人类因为活动,可以发扬精神,差不多臻于极乐天的境界。由活动所起生理的快感,当性欲早熟的弊病最可恐的时期,足以和缓性欲的紧张。又在适当的时期,以适度的程度,给人的性情以永久的弹性,养成道德的克己心,唤起爱好自由的心情,且满足一切高等的人类的欲望。
  由运动所起快感的大小,往往和遗传的时代远近及力量强 弱成正比例。在游戏中,我们即能最充分、最深切地感到祖先的快乐。这种运动在祖先时代,自然也未尝不伴着苦痛;但用今日游戏的形式以表演时,苦痛已随了我们的祖先同归于尽,只有纯粹的快感留给我们享受。它的种类之多样而且变化,实为丰富我们的生活内容之由来。原始人,还有动物,也都有游戏,那在我们身上也留着痕迹。有人主张,工作是游戏的进化或退化。但因游戏,不论何时何地,总是少年期的别名,所以随世代的绵延,未成年期益发展长,游戏的范围也益发广大。无论何人,在游戏时,也只有在游戏时,都成为少年,不游戏的便不算是少年。表示老年的最好的特征,即为缺少了游戏的精神和身体。在老衰的过分专门化的脑髓、心脏与筋肉中,是一点也不知道有所谓游戏的。
  加力克(Gulick)曾主张,各种运动兴味之所以有大小,是祖先生活状态的结果。如正确而且迅速地掷物的能力,在祖先生活的某一时代,曾为生存所必要的技术,不能投掷者即被淘汰。投掷最巧妙的人,就能战胜敌人,杀死野兽,并能保护家族。现在儿童的神经系统及筋肉系统,已组成为某种一定的倾向;在它的背后,就含有种族遗传的势力。如快跑、巧避、具有忍耐心、用棒打击,在过去也都成为打猎及争斗上的基础活动。到了现在,此种运动虽于日常生活上不大有什么应用;但在完成身体的机构上,依然是需要的。例如棒球运动之所以通行于世,即因在这里面含有在过去曾为自己保存所必要的许多活动之故。凡是最好的体育游戏及竞技,都由这类人种上基础的要素所成。故知道人类的筋肉发达史,实为教育上的大要事。加力克曾问:为什么都会中人是那么样地欢喜终日坐着钓鱼?这就因为这种兴味的根源远在不容记忆的太古时代。原来我们都是渔夫的后裔,我们的祖先住在水滨,拿鱼过活(即在今日,我们还在拿鱼供食用)。这就可以说明,为什么运动兴味有着差别。即对于某种运动之所以特感兴味者,是因那种运动能接触而且复活人类深切的根本的情绪之故。由此,我们可以明白,游戏并不像格洛斯所讲,是在准备将来的活动,却是在复演人类进化的历史。游戏与竞技,只在它们的外表上有改变;至于根柢的神经及筋肉之活动及它们的心理内容,都是相同的。正犹人须各视年龄以渐进的发挥他的心理状态,故也须各视年龄以发挥他的身体活动。
  因此,对未成年者最适当的运动法,比起发达各人所特有的力量来,应该多多发达那渊源于人类远古历史的根本的力量。发达根本的力量之最好指导,便是兴趣、热诚及自发性。又,神经中枢发生功能的顺序,也受遗传动力的规定。即人类历史上最古的运动,最先表现;高等的出于意志的运动,直到年龄很大时才有。约克孙(HughlingsJackson)①曾经说过:说话的器官和吃的器官差不多相同;两者不同之点,仅在说话的器官是比吃的器官要受更高等的神经细胞之支配而已。所以,倘能有正当地咀嚼余物或吞咽食物的动作,就可发达说话的器官。由此可知,不特各种运动的种类,即各种运动表现的时期同程度,也是都受遗传的节制的。
  凡是生长,多少总是律动的(rhythmic)。在急剧的生长时期之后,跟着来一个休息的时期;然后或更有生长的时期继起,而这种事情也许要反复多次。据罗伯(Robert)②的报告,倘在适当的年龄做有组织的体操,会得立刻使肺量发生惊异的发达;但若 让十二岁的男孩做这种体操,将全无效果;这因适当的时期尚未到来之故。要之,身体的练习,应能发展自然所具最初的意向,适合发生时期的法则;若不是这样,不仅无良效可收,且会发生大害。故决定各种运动发现的时期,无论在学问上、在实际上,都属非常重要。以下便是今日以前所做这一方面的几项主要结果。
  玩人形的曲线,以在八岁至九岁间为达于最高点,至十五岁时大概终止;但也有再继续的。倘若问儿童为什么不再玩人形的理由,总不出以下几种回答:因为另有更可喜欢的东西;或因为年纪大了,再玩人形是可耻的,现在应当爱好真正的婴孩。罗马的女子,一到了结婚的时代,即把幼时所玩的人形献给美与恋的女神Venus①,作为一种愿誓。喀莱尔夫人当自己到了不得不中止玩人形的时候,曾为人形特制美丽的衣服与眠床,并仿效带多(Dido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的办法,将人形放在积薪之上,在述过告别辞以后,便用小刀刺她自己。大致到十三四岁时,因为人形没有内心生活或感情,所以更清楚地认识了人形的虚假;但仍有许多人,在暗中继续玩弄人形,直到十八九岁或二十几岁才止的。偶然也有独身妇人或已结婚而无子女的妇人,甚至有些已有子女的妇人,一辈子玩弄人形的。在青春期以前所玩的人形,以成人型者居多;青春期之后,差不多全是幼儿或婴儿型的了。一旦进入青春期,对于人形的有无生命,已不复成问题;对于人形抱幻想的事情也不再有。倘若在青春期以后再有这类事情,那是更古的遗传的影响。当人形热达于绝顶时,假定人形为将来自己的儿女者,只不过极少数人;而“第一个小孩是最后的人形 ”的 俗语,也认为不确。又,最热心把人形假定为自己儿女的女孩,将来是否成为贤母,或玩人形是否能有作为母性初步练习的价值,都是疑问。不过,由这种游戏的形态所鼓舞、所联结的许多筋肉活动,确有可使用于健全的方向的;一向却被心理学家及教师忽略过了。
  在一篇有趣的论文中,加力克博士把儿童的游戏分作三期,以三岁和七岁为分界点,且谋表示由十二到十七岁的青年前期及十七到二十三岁的青年后期的游戏之特色。他说,在前面两期中,即七岁以下的儿童,难得有自发地做竞技游戏的,只不过常常受了年长的刺激,想这样做。从七岁到十二岁所做自发的竞技,差不多全是个人对个人的竞争。然在青年前期,受着两种要素的支配:第一,竞技变为团体的,即由团体对团体以行竞技;在这时候,个人多少要为团体而有所牺牲,要服从队长,要大家协力以达一定的目的,且游戏具有一定的规则与目标。第二个特征是关于游戏性质的,好像全是野蛮人的野外的生活,即打猎、捕鱼、偷窃、游泳、划船、争斗、英雄崇拜、动物爱好等等。这种特色,在男孩子要比女孩子为显著。大概青年期的游戏是社交性的,要求勇敢,忍耐、克己、胆量、忠实、热诚等野蛮的德性。
  克洛兹卫尔(Groswell)①就二千个儿童调查的结果,发见他们所喜欢的游戏共有七百种,其中最多数是属于体力练习的游戏。他说: “八岁以后,每年作体力练习的游戏的数目,约为其它游戏之二倍,而在十六岁的男子间,则增至四倍。”游戏种类最多的年纪,是从十岁到十一岁,约有十五种;自后八九年间,种数逐渐减少,但有某种进步的特殊化的游戏发生。在遗传的游戏上 极有兴味的追捉戏(Chase),当男孩六岁时占全游戏百分之十一,九岁时占百分之十九,但不久即趋于减少,到十六岁时便不过百分之四了。玩具游戏及想像的游戏,衰落得更要早些;球戏却着实地迅速地发达,直至十八岁为止;纸牌及桌上游戏,从十岁至十五岁不绝地发达,惟增加的比例,以女孩方面要比男孩为特别显著: “刚上十二三岁时,竞争的游戏占男孩全部游戏中的三分之一以上 ——这种游戏的目的,是要在某一方面取得胜利,其兴趣集中于同伴间的竞争上。”
  “儿童年龄上了十二三岁之后,另有一种趋向发生,最好的例,莫如有一女孩不复做游戏,而去做有实效的事情。”所以做父母的及社会一般必须设备最顺利的环境,以供各种年龄的儿童可以得到适合的游戏事项。儿童年纪大了,社会对于儿童的游戏愈有重要的作用;从十三岁起,“游戏显然带上协作的和竞争的性质,一切动作也更具有某种确定的目的。在这个时期的课程,应集中努力于比较少数的竞技事项上”,从而对于每种竞技所费的时间应当加多。到这时候,精通竞技的欲望,达于顶点。不求助于人的本能,也强盛起来,只想保持自己的特立独行。十四岁时,在手艺上,谋有所成就的冲动特盛,或者还有与人协作的冲动。
  麦克·基(McGhee)搜集了一万五千七百一十八个儿童所爱好的游戏种类,发见如下的结果:女子从九岁到十八岁,对于竞走的兴味逐渐减退;反之,对于机运游戏(playsofchance)的兴味,从十一岁到十五岁急速增加,尤以从十六岁到十八岁为最增加得快。在模仿的游戏上,从十一岁起渐渐衰落,至十四岁前,达于衰微的极点;衰微的比例,以女孩方面为比男孩异甚。含有胜负意味的游戏,从十一岁到十六岁急剧增加;这也以女子方面为甚,到十八岁时其比例数尚能多过男子,即在一百个女子中竟有七十个欢喜这种游戏。青年期,男子从十三岁到十九岁之间,虽然对于某几项游戏的专门化倾向的显然增进;但在女子方面,就一般而论,游戏的门类原有许多,可没有什么特别优越的。即令上了这个年纪,在男子虽有极强烈的对于游戏上组织原则的要求,但在女子简直丝毫没有。在青春期表现兴趣最浓的游戏,在女子要算croquet(是一种户外游戏),在男子则为游泳;此外为男子所最爱好的棒球和足球也迅速地发达。还有一点,麦克基虽未明说,但从他的报告上可以看出的,是在男子方面,游戏门类要视节季而有变动。这至少是因男子的野外活动要比女子为多的缘故。
  斐勒罗(Ferrero)①及别个学者说原始人的活动,如果性质较为热烈的,便有成为律动的及自发的倾向。实际上,在一切种类的运动形式中,通行最广的,莫如跳舞。跳舞不仅性质上热烈而已,且在它的大筋肉运动之中,可以表现人类一切重要的动作、职业、情操或其他事项;因为它的表现形式是非常的普遍而且象征,所以连音乐同诗歌也像是由跳舞中发生出来的。在黑暗的历史背景中,实有许多证据足以证明游戏、艺术与工作三者曾有过不相分离的时代。这三者,也许是由生物学上有浓厚根柢的律动运动中起源。因这种运动,能使我们费最少的劳力而获人生最大的欢乐之故。据说,从前爱神 Erco②曾用这种律动运动,使混沌世界有了秩序。如今人类若能适当地利用这种律动运动,那 么人类的精神,当也可因此而向高远的理想奋勉前进。工人们当举重、曳物及使用各种工具时,常唱许多工作歌以齐一行动。这种歌的一张一弛,即表现筋肉的屈伸;声调提高,便是筋肉紧张达于极顶;又,表示律动之使工作容易,使工作变为社交的。然在现在,有大部分古的工作赞美歌,已经消失,机械已把工作变成更有连续性。假令有所谓律动运动,也属由外部强制,要像从前所常表现的自由空气,是一点也没有的了。现在一切根本的中心的或筋力的运动,有和野蛮人的音乐相似,趋于律动、自发或反复的倾向,恰像原始的大海之波还向它们打来的样子;反之,在后来发达的小筋肉运动方面,却不是律动的,而有成为连续的特殊的非凡复杂而纷歧的趋势。因之,当筋肉发达最旺盛的青年期,要差不多特别注重全部大筋肉运动的律动作用,实为自然之理。当青年期之始,男子爱好进行运动(marching);又据我们所收到的答案看来,对于律动地拍手、跳跃等等的热望,实为非常显著。大概运动反复的成分愈得势,运动就愈成为自发,为要适应运动所费的心思与注意愈可减少。如大学生的呼号(yell),欢呼(cheer)、划船、行进、行列、乘脚踏车、赛跑、拉绳、体操,特别伴着音乐的体操、骑马等等,都是律动的,而如网球、棒球、足球、篮球、goef①、polo②等等,则以互争胜负为主,性质猛烈,律动的地方就少。在拳斗及角力中所表现的,更要加重心理上注意的要素及技巧的熟练。瑞典式的体操禁用音乐,实为错误。加入音乐的效果,可以使练习成为更根本的自发的,且可以减少劳力而让在精致运动上所需神经筋肉的机体得以休息。 青年时代为律动发生的黄金时代。在这以前,许多儿童对于律动的感觉非常迟钝;即使是那种从小就按着拍子以行进、歌唱、游戏或读诗的人,一旦进入青年期,也要扩大意识的地平线,加强注意力,深感字句的意义,并感到音律之美妙;毕竟这是由于以律动占优的筋力运动之春天已经来了之故。单就最古的乐器即大鼓来看,也可明白,那是只求拍子合调,发音强大;至于形式如何,并不着重。在音乐中讲究音律同文句,都是后来发生的事。野蛮人只要有律动的拍手或踏脚,就能精神奋发,进攻的勇气勃生,且有齐心协力的意识出现。我们研究律动的心理,就可知道它有增强精神力量的根本价值。如果没有了律动,我们将不能设想战争,恋爱和宗教究是什么。古格言所谓:“散文之父母为诗,诗之父母为音乐,音乐之父母为律动,律动之父母为神。”这似不特可由历史作证,也是可由思想及注意的性质作证的。
  跳舞为最能代表纯粹游戏及青年需要何种运动的实例之一。跳舞在一切运动教育之中,怕要算为最自由的了。索本浩以为,跳舞便是最高的生理上的刺激,且使动物的生命能因此最明显地意识自己的存在,并感到极大的快乐。在远古的中国,于每年春季举行跳舞的仪式;十三岁以上的男子教育,即以跳舞为科。在日本、古罗马、埃及、古希腊等,跳舞也用为礼拜的一种形式。圣·巴锡尔(St.Basil)①劝教育中用跳舞;圣·格里高里(St.Gregory),也应用之于宗教仪式中。初期基督教的主教们,在祭坛的周围,行宗教的跳舞,只有在六九二年,后来又在一六一七年,教堂中才禁止跳舞。尼尔(Neale)及别个学者曾说,从 前基督教要使野蛮人改宗时,所用最有力量的方法,却不是说教,而是著庄严的法服,奏优美的音乐,同时为行进的唱歌队之行列;因为野蛮人不懂得教会的言语,所以讲道是不大生效的。野蛮人差不多全是大跳舞家。在跳舞之中,他们能模仿所知道的各种动物的行动,表现出他们自己传说中的故事;而因跳舞方式非常严格,故一有错误,竟会丧失性命。从一个民族的跳舞中,往往可以发见他们的特性;摩利尔①( Molière)甚至说:
  民族的运命即看跳舞如何以定。在受过大屈辱的人民中间,常出有极奔放佚乐的跳舞家。大概潜伏在人心的某种秘密,只有在跳舞中才能发泄,这看基督受难剧,也可明白。
  倘若我们研究凡俗的跳舞之历史,便可知道,有几种跳舞,当最初创始时或流行时,足以激起极大的热诚。据某作家说,当Polka②舞受英法两国民大欢迎的时候,竟使得政治家也忘记了政治。可是从前的跳舞和今日的跳舞,大有不同。从前的跳舞,是把恋爱、悲哀、公正、惩罚、恐怖、忿怒、安慰、宗教的礼拜、哲学的思想及其他一切人类生活上的特色,表现在身段及姿态之上的;而在近代跳舞场中所有的跳舞,实只是堕落的遗迹,就算是顶好的,也差不多没有文化上的价值。反之,引起恶劣联想的污点却不绝发生。这对于青年,要算为最大的不幸;为了他们做救济改善的工作,便是极大的急务。这因跳舞正像最能表现情绪的言语,在情操及意志的修养上,也是一个最适当的方法之故。即音乐也可有同样的效果。正当的跳舞,足以给精神以律动,给神 经以平衡与节制,给大筋与小筋之间、感情与知识之间、身体与精神之间以协调。跳舞又能觉醒才智,抵抗诱惑,使品性向上发展。而利用跳舞以治疗精神病,更可成为有兴趣的一种研究。
  在青年的自发活动和人类祖先的劳动之间,今发现了另一个一致点,这乃是在科学上富有兴味,在事实上又富于暗示的。野蛮人和文明人最大差异点之一,是在劳动和休息相交代时间的长短。在野蛮人方面,有时好几天,好几星期,甚至好几月,懒着闲过日子;一旦到了活动期,便将全力用于跳舞、狩猎、战争、迁移及其他种种事情,有时简直废止睡眠,表现极长的耐心。但到了文明进步,分业益精,时间就愈有规则。文明人的一切习惯,从饮食、睡眠以至实践宗教的或社会的义务,都逐渐按着秩序以行。妇女之受秩序生活的训练,远比男子为早。据部社尔(Bücher)①说,叫野蛮人过文明的生活,其困难正不下于叫猫拉犬车。野蛮人之所以厌恶文明人的劳动,却不是怕吃苦,而是厌工作方法的单调。野蛮人的用力,要比文明人猛烈的多;但休息的时期,也比文明人为长,而且在休息中,是极无气力的。有时,他们使用体力到精疲力竭的地步;有时,便过着完全同植物一样的生活。青年的筋肉习惯,就有很多处所类似这种状态,所以对于学生,特别是大学生,最好不要强制他们过过于规则的生活。在这时期,做猛烈活动到感觉疲劳的程度,也能成为他们的热望;这种热望和对活动本身有快感的冲动或成功的志愿,是可显然区别的。在这时候,因身体的各组织具有勃兴的倾向,故正像婴孩的哭,会得膨胀血管,几乎到了泛溢的程度,把血液输送出 去,以滋养新生长的各纤维、各细胞及各器官。因之,全身紧张,皮肤发赤,于此时高声狂叫,作野蛮的运动,实为足使青年陶醉的痛快万分的事情。但身体一经成熟,这种必要即行消灭。假使这一见解是正确的话,那么为青年期显著特征的第二呼吸的现象——这在酒醉时也可见到 ——可以说是复演远祖时代之律动的特色。青年有时竟要稍稍过度劳动以补劳力的太不充分;也要减少些睡眠时间以抵制过度的睡眠。如果没有这种应时的过度劳动,各种力量为了缺少刺激,就难免萎缩或阻滞;故当这个可塑的时代,自然往往有种准备,让心身的潜势力向各方面发展出去。
  次于跳舞而及遗传的影响于人类游戏中者,是像角力、攻击、拳斗、决斗的人同人的争斗;在某种意义上,狩猎也包括在内。动物的世界,因为生存竞争猛烈的世界;即原始人的生存竞争,也是赌生命的决战,是各个敌对者的肉搏,以眼对眼、手对手相竞的。这里,一方的胜利是他方的失败甚至死亡;这里,生命是往往要用生命去挣得的。战争的形态愈是野蛮,就愈发挥人类最劣等的性质。柏克(Burk)曾说,在儿童时代,存留着最野蛮的这些本能,他们所作的争斗往往是异常暴乱的。譬如咬鼻、撕耳、踢感觉灵敏的部分、拉发、扭臂、撞头在石上、折指等事情都有;更甚的,竟有故意绞死对手、抉去眼睛、撕下耳朵、拔去舌头、打损牙齿、鼻管、骨头,或蹩歪下巴及别种关节,扭转头颈,咬去嘴唇,及其他种种不堪言说的乱暴行为。当人发怒到极点不容自己节制时,就会变成嗜喝对方之血的恶鬼。你试看他:面孔歪转着,鼻息粗大像野兽,破口恶骂,狂呼,号哭;但见了对方受痛,不禁衷心喜悦,为之捧腹大笑。而结果,大家都受了损伤,染了血污,气息奄奄。气质粗暴的人,看到这种纠纷,极感兴味;但病态的气虚的人,只要稍稍看到一点轻微的冲突,就会心悸不已。这一类的本能,虽在儿童期,也有多少发达;然至青年期,当气力与技巧尚未充分发达足以引起严重的犯罪行为之前,大概是被抑压的。像这一类粗暴的野兽般的发怒,原是极可讨厌;但它的冲动,是不能也不当消灭的;只要善为利用,引导它去和人类所需征服的恶作战就好。正当的发怒,实为道德教育上的重要项目。如果对于任何种的刺激都不抵抗,是没有丈夫气的怯弱的懦夫了。倘若一位青年男子,虽有健全的体格,但不能用体力去为正义斗争,就难有高尚的真正的对荣誉的意识,而是个不知羞耻、妇孺气的卑怯者。所以,不去压伏争斗本能,而去调整指导,实是体育上、德育上的大问题之一。
  从前,斯巴达人竭力于儿童时代培养这种冲动;即在英国有名的学校中,几百年来也予以默认。近时则用惯习加以节制。在他们的文学及传说中,就包含着许多实例,证明由此所薰陶出来的大人物,而如休兹(Hughes)①及亚诺尔特(Arnold)的大教育家,也欣赏着这种教育法的价值。大概为人类堕落之特征的意志薄弱与廉耻心缺乏,可由这种冲动加以防止。真正的德性是需要敌人的。妇女、老人及妇孺气的男子,虽要求稳静的舒服的和平,但一个真正的男子,必须以抱大牺牲为正义争斗,由此以涵养勇气为人生的快事。过好争闹虽不算好;但一个好闹的孩子总比那怕惧争斗的孩子要好些。健全的青年男子,最好都学拳斗。但从事拳斗时,同跳舞一样,应当防止恶的联想之发生,而利用它的教育力量于道德方面。拳斗行得好时,确是丈夫气的技术,为敏捷眼与手的运动,又为养成决断力、意志力、克己心的最好方法。
  因为若于拳斗中缺少了这种要素,就会从对手方面受着打击的。所以在矫正气短易怒的性质上,这是最稳健的方法;此外在矫正任情使气以及怯懦的性质上,也是大有效果的。
  决斗的效果不及这一种拳斗;即在比较上算是无害的德国学生间所行的决斗,也到底没有像拳斗的价值。格黎谟(JacobGrimm)①俾斯麦(Bismark)多赉乞克(Treitschke)②虽然热心地拥护决斗;但包尔生③(Paulsen,哲学及教育学教授)、士赖姆夫(Schrempf神学教授)则说,决斗只是害恶较微的恶习。美国人中,也有因实行决斗可以减少虐待的事情而认可的。说到决斗的缺点,是在过于发达名誉的观念;常有为了有毁坏名誉的嫌疑,就宣告决斗的。原来,决斗是由所谓表现神的裁判这样宗教的浪漫的思想而起。受侮辱者为了维持自己的名誉,就得准备拿身体甚至性命来作赌。即到今日,这还认为决斗的理想。惟决斗自然也有优点,即各人因此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多少还可以做些身体训练 ——虽然是有点偏颇。决斗的规则,是直接由法国的军队生活中取得,而对于名誉之是否为真名誉抑假名誉,对于侮辱之损害自尊心,是由本人的神经过敏所幻想或由本人的自大所假托,都是不加分辨的。所以就决斗的现状而言,是不能视为防卫人格的最好方法。决斗的辩护者虽将说,决斗有防止不洁的肉欲之作用;但我们常容易联想到:决斗家往往便是啤酒 的狂饮者。
  击剑是颇能向上发达的技术,于改进姿势及体重上,都有价值,且需要极敏快的手臂及腕关节。这种技术,是偏于一面的,又不像决斗那样定要给对手以实在的痛苦。
  武士道是指日本人在行为上或战争上所抱对于名誉的概念而言。日本的少年是受着托摩·布朗(TomBrown)的理想之薰陶,即所谓:“要把既不虐待小儿也不为大人所背负而逃的芳名留于后世。”它表现日本人对于公正、爱国及正当地生活、高贵地死之理想。它也含有同情、怜悯、爱情、惟最勇敢者能最温柔、最深于爱情者能最果决,以及礼仪和作诗等的意义。名誉是人格尊严与高贵的意识,所以武士不用宣誓而自忠诚。武士(samurai)当五岁时,即受一把真剑,使他具有自尊心与责任心。十五岁时,授以两把锋利的艺术的剑,一长一短,他必须终身佩带。剑由铁匠制造,铁匠的店是座圣殿,开工时须先祈祷。武士要学剑术、弓术、骑术、兵学、枪术、道德与文学,以及进攻用与防卫用的解剖术。他必须无视金钱,轻视生命,什么都比不上名誉的值得看重,倘若名誉丧失,只有一死。这一种的武士气节被称为日本民族的魂;这种气节一消失,生命就无价值。要之,武士道是一种伦理的规则,也是一种身体的训练。
  足球,如果参加者重视名誉,是很有意义的一种竞技。最近,英美两国的选手有足球比赛之举。起初双方同点,然到快要终了时,美国选手表演非常的失误,几使美国丧失了选手权。可是英国选手却不愿乘人之危机以取胜,遂故意也做出一种相似的错误。大抵他们是确信,竞技的胜败,应当由正正堂堂的斗争以决定的,故不屑做那种利用敌方弱点的卑怯行为。现时美国足球界的主要缺点,就在只谋得胜,什么手段都可采用,其结果往往是弄诡计,以侥幸取胜。因此,有几处大学竟要提出足球存废的问题来。像这类卑怯的行径,的确是毁坏为青年德育上最有力要素之名誉的感情的。这将道德上的堕落,直比因足球所发生的折骨丧身等等创伤还要不幸得多。
  角力(wrestling)是一种个人抵抗的形态,在古代极为发达,在今日看来,虽像是偏于肉体的锻炼,但实际上,它于各形式上是有特殊的训练价值的。角力本是人对人不拿武器、不受保护的最原始的格斗形式。以后渐渐消去了它的野蛮的处所,在希腊、罗马时代,又定出种种规则,于是它能比其他任何形式练习更多的运动种类 ——对四肢、躯干、颈项、手、脚以及在各种直立、前俯的姿态上。要获胜,用不着什么残酷方法;就是败了,也不感特别痛苦。因为角力时是体与体紧密地相接触着的,臂的屈筋的使用要多于伸筋的使用。故在角力上自有一种特别的格调,可以做出多样的活动,从而训练的效果,也得普及全身。
  大概对于士君子(gentleman)的观念最不相容的,怕要算是勃发暴风雨式的忿怒了。忿怒的勃发,实在是可讨厌的。就在右颊被打再给他左颊的无抵抗主义,也有它的胜利,可以成为一种道德的奋斗。我们能好好地节制意气,不让其乱发,已算含有运动的性质;但若眼看着人家的横行不法,虐待弱小,而犹隐忍旁观,是决不能成为美德的。真有丈夫气的,当这个时候,便该为了人道,为了社会秩序,挺身而斗。如其坐视不动,那么精神将归于消沉,气力也趋于衰败;正义的怒也要一变而为阴郁沉闷,大有损害于品性了。故正义的怒勃发之后,正像雷雨过后使人心地爽快的样子,也将一扫心中的暗云,而现出光风霁月的气象。与其卑劣地恐惧造敌,无宁自行造敌以表现自己的名誉之为可嘉。甚至为与敌争以致鼻被打凹,首被折损,颜面留着刀痕,更或把一成绩优秀的大学生的生命付于牺牲,也得比精神萎靡、只知讥嘲评论而不敢勇往健斗、德行堕落的人为优。不过,如有其他较好的矫正法,自不必定须这样做。
  恋爱与斗争是非常密切的。故当生殖机能成熟的时期,不仅斗争性大为增进,有如动物之发育角、牙、爪、距以及攻击和抵御的武器而已,也且发生了新的组织精神,可以造成团体或者巩固团体。足球、棒球,板球(cricket)甚至竞船,都能成为智育与德育的机会。即:第一,在竞技中往往有精密的规则,精通这些规则及有效地实践这些规则,都是精神支配身体的良训练。这些规则,又是不绝地在修订,在改进,竞技的每一种细目之组成与行动,先须对于人类天性有经验与洞察。第二,每个运动员有服从团体及其领袖之义务,这就足以发达社会的及协作的本能。第三,各队所代表的学校或城市的名誉,是为每个运动员及全队所当担负责任以保全的,这不特可以养成为都市、为国家、为人类尽义务的精神,并且可以养成对上帝及教会服役的精神。在竞技中,必须融合各个的自我,培养真正运动员的品格,与其弄诡计,施阴谋,无宁堂堂地失败。就今日的状态言,固尚伴有种种的弊害,但随经验的进步,自可渐谋改善。从大体言,今固已开渐次改善之端,故对竞技的将来,我们是可以抱乐观的。
  最后,军队的理想及精神、物理的教育方法,于节制争斗的本能上,殊有效用;且在大体上,要比单单美的趣味之运动法为更健全。如徒步行进,可给腿、臂以正当而有规则的运动,又可以正齐身体的姿势;兵器的操纵、队形的变更等,可以养成团体的感情;而一式的制服,更可以除去如普通社会所见的衣服上的差别。法、意,特别是德、俄诸国所行二年或三年的义务兵役,对于下级社会的青年,往往可和专门学校的课程相比拟;说军队是贫民的大学,也不算为无理。在军队中所有的,是严格的训练、精确的规律、固定的时间,虽质素而富滋养的食物、户外的运动、不避风雨寒热、远足、清洁的习惯,许多种有用的技巧,比赛拟战等等;别的功用且不问,单就这几项来看,也就大可以增进国民的健康与智慧了。还有,海军军官学校、骑兵学校、远洋航海、炮术演习以及其他外表上的军队生活的特征等等,都能给军人一种特别的精神,可以从事于将来任何方面的勤务。所以,青年们务必利用机会以受此种训练,教师也当造成机会把鼓吹军队生活的兴味之知识尽量授与学生。譬如将有史以来的军人生活及军人思想之沿革、大战争胜败之原因、各国各种陆海军学校所教最良的知识等等统合起来,告诉给青年听。这想也不算是大难的事吧。
  性的关系所及于青年竞技上的影响,也很微妙而且强大。就在鸟兽,当雄的出现于雌的面前时,更要表显它们的美丽及技俩。鸟兽的歌唱、回转、拟战等等,都无非是求异性爱的形式。一个在平常做事迟钝、行动平凡的男孩,一旦在自己所想望的少女面前转车轮而过时,却会显出漂亮、勇敢、机敏、壮健的身态,也是同一原则的实例。青年当了妇女之面,自己虽未尝意识,却难免筋肉偾起、动脉紧张。在一切比赛时节,如果有妇女在场,败则可得可耻之自觉,胜则愈有光荣。不论男女,都不断地从异性方面受着试验,而对于异性批评的标准,不和对同性的相同。不幸有的青年男子,竟以对同性的态度对待女性 ——于是像有些青年便为此而变成完全异样的人。男子在竞技上的优胜,即表示他对于未来的配偶者是有援助、保护,使她有信用与名誉之能力;而且为了获胜是不会有什么大损失的。体力与技巧,尤其是优胜与荣耀,实足使青年成为一个勇士,且满身披上浪漫的幻影的美,他这种得意的气概,虽为礼仪或习俗所掩蔽,但冥冥中是要受着深感而无可避免的。观客及同伴的拍掌,固然觉得愉快;但特别由妇女方面来的喝采,更足使他狂喜。美女归勇士,实是万人所同意的。这种样的刺激,真是健全的,而且是文雅的。如下面所述,一个怕羞的青年,常会选定一位少女看客,有时他的一举一动,竟会绝不自觉地受着她的支配。虽然他对她是个陌生人,毫未接近过的。在体育竞技上,这种动机很有文雅与良好姿态的作用。理想的武士,纵令怎样凶猛可怕,可决不许残酷无情,而须具有雅趣温情、大度及耐心。据进化论者说,妇女已驯服了、教育了野蛮的男人,她于对偶的性质上,保存那种可以遗传给后代的,而舍弃那种不合意的,由此以养成男人的一切德性。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今日的妇人是还在从事于古代妇人所做的工作,即男子在女子的面前,是具有希望渐成为女子所理想的男子之感触的。男女共同的游戏竞技,虽兼有男女同学的优点与缺点;但其中男女同在一边的,要比男女分立对抗的为少有使男子柔弱之弊。所以然的缘故,是因一个勇武的男子虽能尽力援助,但他的大病是在不肯打击妇女。因此,一般的说来,妇女所最能为力的,与其是跟男子共同竞技,不若做个同情的旁观者。在今日,女子在青年男子的体育上,正是一个重要的要素。
  目下,美国的学校正在因女性的势力而趋于改造。至于这种女性的势力究竟怎样普遍,可看教会的情形就能了然。今日美国青年男子之出席于教会的,仅不过百分之七;而教会会员及工作者的大部分,还是妇女。据加力克的说明,所以呈此种状态的,是因教会所要求于会员的性质,是所谓爱情、安息、祈祷、信任、忍耐、救济等的女性的性质 ——而这种特征,是未含有最能激励青年男子的理想的。但实际上,今日的教会尚未知有可诉于更男性的性质之途。费尔亭·霍尔(FieldingHall)曾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在世界大教祖中,为什么独有基督与释迦不为其乡里人士所尊敬?他回答说:因这两位教祖所信仰的和平、无抵抗及服从,是不适于男性的战士种族 ——犹太人及古代印度人;而基督教之所以在欧美大受欢迎,是由于那里已获解放的妇人的势力。反之,如儒教、回教等,是男性的,是土产的;在这种信仰及崇拜的形式上,妇女就没有什么地位。这也可以看出,支配人之心情的女性是怎样地统制男子了。
  冷水浴及游泳所及于青年的效果,非凡伟大,有非言语所能尽说者。行冷水浴时,半因皮肤内的毛细管及皮下组织内的血管收缩,半因皮肤表面受着水的压力,就送血液到身体内部,而使肾脏、肺脏、胃肠等的活动旺盛,又因反应所生的赤热,实为促进血液循环的最良方法。在强壮不随意筋及心脏与血管上,也以冷水浴为最适宜。冷水浴又能使皮肤清洁,保全皮肤最重要的功能,足以补偿近代生活中极易发生的缺陷。至于跳入深的冷水中游泳,更能涵养勇气、矫正神经过敏之弊。当游泳时,差不多一切种类的运动都要应用。从这点来看,游泳在体育上也当占一个特别的地位。游泳之能增进心脏及肺脏之健康,更是一般学者所公认。在防止生殖器官的充血上,也莫有如游泳之能立见效果的。即单把衣服脱去,在海滨奔走,也尽足感到畅快,像在大自然界呼吸着自由空气的样子。若没有什么不便,就只裸体游泳,也很可以。温浴要使人体弱,惟有冷水中的自由游泳,才是最良的强壮剂。
  幸而近来都市的官吏、教师、卫生委员等,渐能认识冷水浴所及于心身上的良效,进而设置海水浴场、游泳池及其他各种水浴设备;且还有教授著衣游泳、在水中脱衣、在水中步行及救助工作的技术的。在三藩市附近,由某有志者的捐助,已筑成了极伟大的公共浴场,其中有温水浴场、有冷水浴场及淡水咸水依种种比例混合着的许多浴场。此外尚有室内浴场、海洋浴场、小儿浴场等一切种类的水浴设备,更有许多游泳教师及各式器具。其全部分,则用一张大天幕盖着,中设可供二千看客的座位。即在他处的游泳场,今也设有参观席,希望参观者多多前往。有时洗濯所及公共洗衣作也有附设的。公开的时间也在延长。
  在青春期之初或稍在青春期之前,爱好那种受动的运动,即身体自然落下的像秋千一类的运动。据李(Lee)①的报告,在寒冬的时候,为想打秋千而等待自己的轮着直至日暮未去的儿童,实有许多。乘脚踏车与溜冰,在心理学上看,也与打秋千同一性质。
  腿的练习或者有比其他任何部分的练习更高的价值。人的定义,本为一种直立的动物。但做到直立的地步,是在许久时期的准备以后才成功。这样一来,手就免去了担任移动身体的责任,而变为专受心力的支配。在近代的学校及生活中,有坐的习惯的倾向;要矫正这一倾向,须作移动身体的运动。登山这种动作,最能刺激心脏、肺脏及血液。希波革拉第(Hippocrates)②甚至说,真的呼吸,只有在山顶上才可能。步行、奔走、跳舞、溜冰、海边散步等等,都有节制性欲的效能。那些过着坐的生活的人,往往苦于肉欲的骚扰及意见、情感的激烈。有人说,鞋匠具有革命的性质。即因他们每日坐着工作之故。 游戏问题,今已公开引起了世人的注意。这个问题所关系的范围,也很广大。如屋顶运动场、散步栈桥、学校庭园甚至校舍等等,已渐渐地在课业开始前及终了后为儿童开放;其他尚有许多问题正待解决,如各种的旅行问题、可视为青年犯罪期的暑期中的作业问题、青年与戏剧的关系、青年的自治俱乐部、自然研究、各国民对游戏的要求与倾向之差异、在厌恶作业时期中的作业与游戏之关系、“不得运动场的孩子将成为不得职业的父亲 ”之恐惧、游戏与性欲的关系等等都是。
  萨真特博士(Dr.Sargent)及其他许多学者都曾指出,体育的竞技,在矫正学生风习问题的解决上,能提供许多有益的新题目。即:第一,它促进关于学生食物及摄生的研究。第二,它定出对于名誉的新的标准。因竞技者如果懒于练习,将认为不对团体负责而受谴责与除名。第三,它供给一种优秀的动机,可以抵制那损害身体的一切错误与恶习。第四,它是一个健全的出口,可以发泄郁勃于青年胸中的元气,免致横冲乱暴。第五,它准备为作文的新而有益的题目。第六,它能大有助于规律的训练,教以重视行为应比重视言语或约束为要紧。第七,它能令教师发生对课业具有兴味的感觉,以防止因运动竞技的兴趣而有对课业冷淡的弊病。第八,在大竞技会中处理全体的事务及重要而困难的财政(有时达十万金元以上),是训练青年的好机会,由这种经验,足以养成他们为将来的大事业家。但竞技的弊害,也有多项。如:厌忌学问的研究;为过重胜利而不惜施用诡计;争斗的冲动受过度的刺激;想把事情一口气就做成;非难裁判员的裁决;竞技之后,有趋于放纵生活的一种反响;因竞技中感情兴奋,使心身过分紧张,头脑迟钝;只重肉体生活的偏面发达;容易早衰;小筋肉发达的不充分;精神永在兴奋中,使镇静的持久的勤学变为单调沉闷、难耐的样子;等等。
  游戏的范围,同人类生活一般广大;它的种类之多,还超出产业及职业的种类之上。游戏与竞技,可因节季、男女及年龄而有不同。据麦克基调查约八千个儿童所得的结果,可以知道:欢喜奔跑游戏的,大概是从六岁至十七岁的男子;在女子就远不及男子,且从八岁至十八岁之间,特别减少奔跑。在选择的游戏上,男子仅于十六七岁时略见增加;惟女子从十一岁起骤见增加,至十六岁后更要增加得快。模仿的游戏,以女子方面为盛;然至青春期,要比男子衰落得快。在敌对的竞技上,当初以男子方面为盛,但到十八岁时,女子可以追及男子;而双方都见显然增加的时期,是在青春期。游戏的种类,在女子方面虽要比男子为多;但特别嗜好的游戏,却比男子为少;而且大部分女子的游戏,是无组织的。约翰逊(Johnson)曾从许多游戏竞技中选出四百四十项,且把它们中之最好的按排在小学校一年级至八年级的课程内,更依它们所及于教育上的效果的大小作排列的顺序;这所谓教育上的价值,是教授观察、读法拚法、言语、数学、地理、历史、传记、体育,特别是训练腿、手、臂、背、腰、腹部筋肉及胸部等地。他说,在美国所有最好的竞技,大都是很古的,且以为这种竞技在今日是已经衰退的。但儿童不能自行发明新的竞技,总只会模仿他人的竞技;而学习新的竞技,在儿童自也容易。自一八九四年在柏林举行游戏大会以来,一般人已感觉到竞技为国家所必要,且认竞技之助长心身的发达为在体操之上。因此,到了今日,就有游戏学校、游戏教师、游戏场所、游戏学课。一方面是承认游戏本身的价值,另一方面是承认因游戏的动机以减少学业的劳苦。现在,已有不少人根据没有快乐就没有利益的原则,想到要施圆满的自由的教育,只有靠游戏与竞技才可能的。
  游戏是运动上的诗。所以,过早地教以游戏与工作的区别,是不行的。教育的第一步,恐怕还当从正确地指导儿童的游戏着手。福勒伯尔曾认游戏为儿童一切活动中之最纯洁、最富感动的,是未来当发展的全生命的萌芽。原来游戏能活泼精神,游戏的快乐又能旺盛内脏器官的活动。所以缺少游戏快乐的学校教育,是只会致儿童于迟钝不灵的。步林顿(Brinton)①说:“工作的价值视其中所含的游戏之量以定;游戏的价值视其中所含的工作之量以定。”约翰逊补充他的说法:“倘若一个伟大人物,在他的终身事业中未曾寓有游戏的兴味,那么他究能完成事业与否,还是一个疑问。”萨立(Sully)②近来对于“不笑的人”之增多,不胜慨叹;他以为,在从前的英国,每个人都会游戏,而在游戏中所自然伴随的笑声,是到处可以听得的。即在伊里沙伯女皇的高贵的侍女们,也曾高高兴兴地玩过捉戏(tag)。但到今日,为了工作的严重紧张,似已把游戏的精神渐渐消灭了。实则笑这件事情,有若昆尼(Kühne)③在从前所说,正是一种最可宝贵的运动方式,足以催进动脉的血行。
  普通的人往往误解游戏与工作的差别。其实,两者根本的异点是在精神、物理的动机之强弱。儿童们在平时所感为最困难的事情,在游戏中竟能安然做去。约翰逊曾讲过这样的话:有人想把一堆石头投入沟中,于是一面在沟中点火,一面即呼唤在那里玩耍的儿童说:现在有火起了,你们可把石头看做水桶,投向火中以熄火;这时候虽是已告疲倦的儿童,居然齐声叫喊,元气十 足地把这件费力的工作即刻做毕。原来,游戏从一方言,是一种超出消化作用、呼吸作用及其他有机器官的活动所必需的能力以上的过剩能力;所以有了游戏的机会而不能游戏的儿童,若要他们用功或工作,是非过分消耗他们的活动力不可的。从另一方言,游戏又同工作一样,是要使人过于疲劳的。又因为它要汲取精神、物理的冲动之源泉,故若游戏过了度,难免有身体更衰、活动力告罄之忧。游戏之所以能同工作一样做艰辛的事业,是因对我们所爱好的事业,可以使全心全力之故。但世人所认识的工作,常是完全身体的活动而无精神的活动,工作的强制是外铄的、机械的,或者是出于某种恐惧,即有所不得已而做的,却非出于心愿。这种样的不是努力而是索然寡趣的苦役,不能不说是人生的悲剧。但工作本身,可不一定是悲剧。兴味与游戏,正像身与心之为一体而不可分。所谓义务,若不伴有快感,也将不能充分明了或被感觉。想把这种样的义务,叫儿童永远热心地实行,殊为无理。游戏为由内在的遗传的冲动而起,在有机地连络各种本能上,是最好的一种方法。本能这类东西,若放置不管,就有倾于错误方向的危险;而欲引导之于善良的方向,就有赖于游戏之必要。游戏又是自己表现的最良形式,疲乏时休息,有余力时自由活动,无论怎样都得变化运动,即为它的优点。游戏又不唯是帮助心身统一的有力要素,又具有强固各个人间的结合的社会功能。野蛮人于跳舞、飨宴、竞技中模拟狩猎及战争,又于跳舞中演出古来的传说,而使个人及种族得互相团结。然在工作方面,因需要规则及精确,缺少愉快的成分,故易于养成不规律的习惯。从这种样的形式看来,游戏与作业虽常是互相对抗;但我们未尝不可以使工作寓有游戏的精神,或使游戏寓有工作的精神。只要能如此,那么如今日所见的游戏与工作的差别,就可消灭;由游戏而移于工作,也将减少它的悲剧性。还有,青年的活动也得渐渐被统一为一个整体,更适于他的天性与要求;至少也得保存工作与游戏间所有真正的比例及关系。
  由勉强地做不感兴味的事情所生最坏的结果,为如普通所见的疲劳。一经疲劳,步伐就迟,过失就多,且形成堕落、退屈的习惯,意志变成轻躁,欲望减弱,脾气易发,且成神经衰弱的征候。个人与个人间所存最大的差异,恐怕是在对于一桩事情长久集中注意能力的大小。伟人的特征,即在他的大的集中力。无论那种教育,在它未及其效果于运动习惯上之前,都算无效;即在儿童的精神未经善为统一,对于任何事情未得集中其精力以前,都不能算为完成的。未经训练、未能统一的脑髓,借用利希脱(Richter)的格言,是和硝石、硫磺、煤炭即火药的原料同一的物质所成立,可决不能有当作脑髓的统一的作用。所以,有决意的行动,竟可视为表现完全人的言语,也便是教育的目标。当一切行动都因正当的习惯而机械化时,正有不少利益;因为以这种习惯为基础,不仅我们的精神获得解放,得以从事于其他更高远的事业,并且还能规定我们的行为、品格甚至信仰。倘若好的习惯没有养成,那么即使有怎样大的智力以研究行为的善恶,也将终于无用。意志的教育是力的教育,应能防卫我们不受任何危险的影响。但如今为了注入主义、智力主义的教育,无论是个人或是社会,都陷于疲劳的状态。而这种疲劳,是妨害青年的意志的。其结果,使我们不具有可以顺从的健康体,却具有支配我们的虚弱体。它又使知与行分家。这种分家,为从前的希腊人所设想不到,因为希腊人的知识终是和技巧的熟练相联结的。最纯粹的思想(只要是真理)只不过是行动所蜕化的更实际的形态。不但筋肉的发达先于精神,意志的发达先于才智,健全理想寓于运动的基础;而且一切实际无用的知识,还更有当作误谬或迷信而见弃的倾向。游戏的根柢实和创造的想像及理想主义的根柢非常接近的。
  和工作游戏化正反对的事情,为学生以恐怖、奖赏、试验及一切人为的赏罚为动机以从事学问。这种办法,只会使学问变成皮相的东西,使生活如梦一般地过去。一切教材,如果是这样组织的,虽在它们本身很觉高贵、很有秩序,但到底不免为镀金式的虚文。它也许可以造成学究的诡辩的心理,但做这种学问的人,将会自己感到一切知识的空虚,不能成为生活的准则,而有一种悲观的倾向侵袭到他的心上来。倘像纳斯钦(Ruskin)所说,一切真的工作全可嘉奖的话,那么一切真的游戏,也可说是爱情,是祈祷。如其不然,硬叫儿童做他们所不感为有最高价值的,不能成为他们的活泼生活与促进这种生活的所谓学问,那么他的元气就会渐次衰落,自发性渐次萎缩,游戏的源泉渐次干涸,终于化为“老少年”。儿童本来是本能的、感情的、直观的,而以游戏的形式来表现自己;但今日的教育,对于这方面全不顾问,惟致力于矫正遗传的短处,其结果便成为治角而杀牛。最好的游戏简直就是真正的天才;天才总是以游戏的形态出现于世,也以游戏的形态做他的事情的。然强制地装在记忆袋中的知识,却是外加的重荷,而不是活力。格洛斯(Gross)说的对:“儿童是因为游戏而年轻,可不是因为年轻而游戏。”把这个意思推衍起来,还可以说:人是因为停止了游戏而老,却不是因为老了停止游戏。因为所谓游戏,根本就是生长;而且智的生活之极致,只是由爱真理的心以探究真理,故也为一种游戏。我们从一个最高的标准,以度量家庭、学校、教会、国家、文明等的价值;这所谓标准,就看此等机关是否能充分地致儿童于成熟之境,又用什么方法以致之。恶行、犯罪、堕落等的原因,也往往由于儿童先天性发育的中绝或退步或逆转所致。把心身发达的最高形态一一排除,使国民及民族趋于退化,还有精神受着过度的刺激,都足为一般营养不足的原因。如果在心理学家中,有想抛弃微小的枝叶问题的研究而欲对人类有所贡献的人,他就可以在此地发见一个大的机会:而且他还该记住贺来斯·曼(HoraceMann)①所说的: “对于一切生长的,一个创造者抵得过一百个改造者。”
  第七章过失、说谎及犯罪
  儿童过失之分类 —特殊儿童 —真的过失与为教师所厌忌的行为之区别 —浮浪生活,它的性质及效果 —犯罪发生的顺序 —说谎,它的种类及对想象的关系 —掠夺的活动 —结党 —犯罪的原因 —犯罪故事的影响 —犯罪处罚问题 —青年的犯罪及其处分法。
  济葛特(Siegert)把成为问题的儿童分为如下的十六类:阴郁者;大善或大恶者;星的凝视者;轻率者;冷淡者;厌世者;疑忌而善附会者;非凡谦逊者;批评者;实行者;鲁钝而粗野者;过分质朴者;滑稽者;怀旧情深者;求知心切者;欲望稀少者。他以为,此等儿童的共同缺点,是无忍耐心、无先见之明、无自制之力。
  科兹来(Kozle)曾做过一项独特的极有兴趣的研究,即把自 裴斯塔洛齐(Pestalozi)以来,凡对教育问题有所论及的德国著作家三十人所用以叙述儿童过失的文句通通搜集,编成类别。总计过失数目达九百十四种,竟比他们的美德要多出许多。他把这些过失分成以下几类:先天的与后天的;急性的与慢性的;利己的与利他的;贪欲;不正的名誉心;任意;虚妄;懒惰;拘泥小事;纷心;早熟;胆怯;嫉妒怨恨;忘恩;喧哗;残忍;迷信;等。
  波哈诺(Bohannon)根据问答法所得的答案,把特殊儿童分为如下各类:体重者;身高者;身矮者;体小者;强壮者;虚弱者;灵巧者;敏捷者;迟钝者;美丽者;丑陋者;残缺者;有黑痣者;伶俐而早熟者;感觉有缺陷者;智力有缺陷者;言语力有缺陷者;神经过敏者;清洁者;有洁癖者;污秽者;有规律者;顺从者;不顺从者;无规律者;戏弄人家者;轻快者;滑稽者;残忍者;自私者;宽大者;同情深者;探究切者;说谎者;脾气不好者;静默者;有威严者;坦白者;多言者;勇敢者;胆怯者;叹息者;淘气者;贪食者及独生子等。
  马罗(Marro)在意大利的中学校(gymnasial)及高等学校(lyceal),观察从十一岁至十八岁的学生凡三千零十二人的行为,用如下的曲线图表示之。
  他根据教师的评价,分学生的行为为善、恶、中性三项以作统计:在一百次行为中,属于善者,在十八岁时占百分之七十四;十一岁时占百分之七十;十七岁时占百分之六十九;在十四岁时仅占百分之五十八。其次属于恶者,以十五岁时为最多;十三四岁时比较减少;在十六、十七、十八岁时大减。大概地说,善的行为以十一岁时为最高;在十二、十三岁时退落;而以十四岁时为最低落;以后又随年改进,在十七岁时差不多同十一岁时一样地好;至十八岁时,更要增高四分。
  马罗又在意大利的几个学校中,调查青春期相近的男女学生处罚的原因,制成如下的百分比表:
  栖亚斯(Sears)也曾调查过一千个儿童处罚的原因,制成的百分比统计如下:
  他举出应行处罚的过误之种类甚多,其中有恶意、说不逊之言、猥亵、傲慢、说谎、欺骗、不整饬、粗暴、侮辱、阴谋、不服从、固执、鲁莽、喧哗、嘲笑、毁损书籍、房屋或别种所有物等;他又详细分析以下各项:罚的种类;适应于儿童性质及过恶的处罚方法;自然罚;过误与处罚间所经过的时间;处罚务期从轻但须确实的原则等。
  的黎玻来特(Triplett)曾就教师方面所见到的儿童之过失与缺点,有所调查。其结果以不注意为最多的缺点;其次为感觉及言语的缺陷、疏忽、漠视、名誉心及克己心的缺乏、懒惰、“没精打彩”、神经过敏、低能、漠视他人、虚荣心、率性任情、不服从、不忠实、多怨言等等。不注意这个弊病,到了使一个儿童完全成为境遇的奴隶,使他的精神永远在纷乱的进步,自然要为教师所觉察。然就儿童对于自己的或别个儿童的过失之见解观之,结果大相径庭。即最多者为争斗、粗暴及欺侮;其次则为偷窃、无礼貌、说谎、不服从、赖学、虐待动物、不整饰、自私等等。至于两亲对于这方面的意见,据的黎玻来特的调查,又有不同。他们以为,最多的过失是倔强、执拗,其次为侮弄、口角、厌恶用功、厌恶辛苦以及其他种种。大部分他所指出的过失,是和所谓“七大罪”相符合的。(译者按:所谓七大罪,是指傲慢、愤怒、嫉妒、淫欲、贪食、强欲、怠惰而言。)
  得克斯透(Dexter)①对于儿童的行为和天气的关系,曾作有趣的统计的研究,而得如下的结果。即空气过湿的时候,为儿童作恶最多的时候;当温度升至九十度至一百度,坏行为的或然性增多百分之三百;温度为八十度至九十度,坏行为增多百分之一百零四。异常的气压,不拘大小,将增进恶行百分之五十;异常的风向,将增进恶行百分之二十以至百分之六十六。但节季的变化以及降雨、降雪等等,似于恶行全无影响。监狱及感化院中的管理员、教师与理事们,对于天气所及于犯罪的影响,皆善认识;就是伦敦的银行家也予首肯,故于浓雾之日,他们不令行员做更重要的簿记。但就天气所及于一般人的行为之影响,若想得更贵重的统计表,尚需有搜集更多的材料之必要。空气的温度能及显著的影响于犯罪,特别是自杀及缺席,是人所熟知的事情。例如天气恶劣之日,工人要减少活动能力、血压要受变化等等就是。
  克赖恩(Kline)当研究浮浪生活时,先作二个假定:第一是,无论何时,人总在意识地或无意识地想尽量从无生物中造出自己身体的生活物质;第二是,人类的迁徙,大概从极寒、极热的地方,行向温带的地方。浮浪生活与脱走,以在青春期为最显著。当这个时期,讨厌学校,爱好户外生活,对于人和自然具有更普遍 的兴味。所以儿童之脱走,可以视为对于四周的束缚、不自然的教育法以及不良家庭之本能的反抗。脱走的最大原因之一是饥饿,不过本人常不自觉而已。从这时期起,对于相处成习的环境开始感到无聊;对于束缚的不安之念却非常增剧。有时变成病态,只想离家远飏,以享受漫游生活的自由。正像平常的好人当住在外国时,会自满于不当的行乐;青年而行浮浪的生活,也即为犯罪增加的原因。青年想接近水边或游于水中之欲望,常会意外地强烈。在他们看来,特别到了春天,在户外过活,眼看着青青的森林与田野是何等的可爱;要克服这种诱惑而甘心在教室中苦读,真是万分的困难;所以青春期的男孩子,甚至女孩子,常觉得自己无异是受拘禁的动物。他们渴望着得过野外的生活,最希奇的是脱去了靴子、帽子甚至衣服,一任着本能以重现原人的形态。正当地说,这种冲动之所以表现,实由境遇不适于儿童性质的这个大缺陷所致。当表现这种冲动时,若家庭的防范一经松懈,犯一切罪恶,特别是偷窃的倾向就无限增强了。浮浪性的儿童,虽据克赖恩的测量,其身材要比普通儿童的小些,但其气力要比普通儿童为大,在从事户外的作业上,也更能活动。此外,由于不供给儿童以适当的有趣的运动身体之机会,也足以增长浮浪性。
  凡具有浮浪性之人,是发达受阻碍或退化之人,而且讨厌工作的。在他们自己还认为,社会应该供养他们。浮浪的经验大概从十三四岁或者比这稍早的时期开始。这是青年期的一种慢性空想,因了这种空想,使他们觉得“别处”(“elsewhere”)是具有特别的魔力的。他们视日常经验的事物为平凡,为无一顾的价值,甚而至于单单为了日常的经验这个理由,就会欲呕似地讨厌那件事物。对于这种样的人,无变化的世界是不堪见的世界;他们觉得人是移动的,不当固定在一个场所的;因此当浮浪生活开始的瞬间,所有固定生活的束缚和责任就全归消灭。这时候,他们会去偷窃,且不被人发觉;又因为不被发觉,遂作第二度的偷窃。他们既没有可以叫做外部的良心之公共感情(publicsenti-ment),从而连内部的良心也告缺如,其行动就变成和野兽一样的了。他们所认为特别讨厌者,是为都会、家庭及学校所束缚;但若于这种厌恶之上,加上爱自然之心及欢喜不绝的变化之上,于是造路人(roadsman)的根性就成功了。青年期虽是青年脱离父母的家庭而另谋组织自己的家庭之时期;但青年在能立身处世之前,必须先行广游世界以资生活的练习,以寻觅安身最适宜的处所。要之,青年期是个迁徙的当令时期,在正要定居之前,有财有志的青年而去广游世界,正是人间生活课程上所最切要的部分。不过,这一旅行的终局,应选定善良的处所,以自己的力量开拓自己的前途,而以满足与幸福度其人生。世之所以有慢性的浮浪者,正为了未能发展在这个人生迁徙期上的还元力(reduc-tives)之故。
  犯罪这件事情,仿佛是隐花植物,是在隐暗处所繁茂起来的。所以,虚言不仅便于犯罪而已,某种类的虚言且常成为犯罪的原因,也为其结果。如欲解决犯罪之问题,先当辨别好的虚言和坏的虚言。著者自己曾就普通儿童三百人,对于说谎作绵密的调查,而知有如下这种的类别。儿童当初虽不喜欢听到与事实不符的话,但其后,想象力发达,自己能想象实际所无的事情,且以为可向人告语,于是态度一变,竟热中于奇奇怪怪的故事。这种精神上的变化,有时非常显著。平常在儿童游戏之中最能看出。儿童的游戏,有一部分具有欺骗自己的妙用。他们假扮为马,为医生,为母亲,为死人,又模拟日常所见所闻的一切。这种想象的气质,有时竟会驱使三四岁的孩儿说他们看见了有五耳的豚、樱树上长着苹果,以及其他种种不可思议的事。实际上,这只表示他们已经有了一种离经验而独立的新的心理构成,却别无可以非议之处。有时候,他们的想象之内容非凡现实,恰如具有神话创作力似的。也有如夫洛秀马(Froschmer)所说,这时期儿童的精神活动以及映在他们心上的天地万象,全为想象的产物;从某意义上言,他们的生活全体,就不过是想象作用。这种想象纵令不是科学的,但不当一律排斥,宁应由此以养成最高等的忠诚,可使发达超越现实的思想,而作成想象的文学之准备。这个只消加以节制就行。哈德烈.哥尔利治(HartleyColeridge)的传记,就是一个好例:他有一天,忽然想象到堤防崩溃,洪涛流出,泛滥在行使理想的政治之大都会中;数年之后,这种想象还显明地浮在他的心上。詹姆士.玛金刀斯爵士(SirJamesMackintosh)当接近青春期的时代,读《罗马史》,辄想象自己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且躬亲政务至数小时。自然,这种想象决不至于成为确信。不过,青年期大概便是此种空想的黄金时代,青年即由空想以补足现实生活之缺陷,且以完成人类的能力。为了空想而贻害于身体及精神之事固非没有,但所产生的良好性质当更多。如表现于诗歌、美术、理想主义上的空想,便是崇高的虚言。惟空想在教育上自以有聪慧的指导为必要。
  再有一点,儿童同野蛮人一样,他们的说真、说假大都要看他们的好恶而定。他们相信,对亲友讲真话;但对敌人,却觉得说谎话也是很对的。年轻人时常受朋友的劝告,不以说谎为不合;但要他们向母亲也说谎话是办不到的。男孩子比起女孩子来,最能长保共谋的虚伪;但一被诘问,即能自白。对于学校中自己所爱的教师,更不会行欺。他们的友情,以相互间的信任及秘密来维护,当友情疏淡时,即互守秘密的约束宣告无效之时。他们认欺上帝、欺牧师为最恶的虚伪。凡这种种,都使得对于儿童的友谊、儿童队伍中的领袖及知己们之特别注意成为必要;又为养成儿童的信实心,使得研究科学的这件事情具有极大的价值。
  最坏的说谎,怕要算那种从私利心出发的说谎了。这一类的说谎,是使儿童避难就易、掩饰自己缺点及恶行的便利方法;据我们的调查所得,这种谎话大致是最流行的。这也是对于儿童最有害处、难以矫正的。一切的恶习惯,特别跟着想隐蔽的心思以发生;做恶事者所讲的话,差不多是全属虚言。有时说了虚言,也会感到自心的卑鄙,若在学校中教训名誉心,当更增强这一感想。但在他方面,使这种感觉麻木的事情,例如说虚伪是有危险的,感情要变为激烈的,也复所在皆有。在这种时候,大概每人都要说谎;但时期一过,说谎的事也就轻轻地忘怀,为良心所责的事也属没有。为此,儿童并不认虚伪为怎样了不起的坏事。大概犯罪的倾向厉害的人,多说这一类的谎话,他们在这一点甚至还要超过虚言狂者以上。
  其次,有所谓英雄的说谎(lieheroic),常被认为达到高尚目的之正当手段。青年有视道德问题为全体而不加分析的这种健全的本能;故以为救父母的危险或给病人以慰安,他们实有说谎话的义务。在这种例子上,当初的目的固极高尚,说谎也很有限;但以后习以为例,即对于不足重要的事情也动辄说谎,就不可为训。青年往往由此种说谎以脱离无味的单调的道德律之束缚引以为乐;当这时期,做父母的因过于忧虑,不免有所失误。若青年真愿意感到义务之冲突,便当诉于良心,以自觉虚伪之为害。青年之诉于自己良心的法庭以求判断之需要,是从这时候起开始的。
  青年之中,有许多成为“咬文嚼字”(cravenliteralists)而非常注意于自己的语言中有无虚伪的患怕虚伪症者。他们对于些小的错误,也感为大过失似的,在讲话过后,有时会用微声,把 “没有错误罢 ”、“或者 ”或“我想 ”这类的字样反复至数百回之多。
  其次,在青年犯罪心理学上有兴味的,是虚言狂(Psendo-mania)。这在特别从十三岁到十八九岁之病态的女子身上为最多见。虚言狂的女子,私利心切,易生意气,又有想参加任何事情而引起他人注意之癖性。在千里眼及催眠术这种新近的书籍中,有许多关于这类男女的显著的实例。有如某人叫黑为白,某人以全然否定明白的真理及事实为有趣,都不能不说是奇妙的心理状态。如为了制造谎言以贡献其全生涯的大诈欺师,即其适例。像这样的人,不仅以能说谎话叫人受困为愉快,且也以变真为假、变假为真、以有为无、以无为有的事件本身为有趣的。
  瑟尔顿(Sheldon)的富有兴味的统计,使我们知道:美国儿童之组织掠夺的团体,以从十一岁至十五岁之间为最盛,其团员以男孩子为主。在此种团体之中,含有盗贼队、渔猎俱乐部、游戏军、交战队、筑城组等等。这种形式的团体组织,为十二岁男儿之显著的特征。十二岁以后,他们的兴趣渐渐移于组织较为松懈的运动团体。以下所举,即为瑟尔顿的统计表:
  掠夺的习惯,在小孩子也许可说是天真的;但若到了十二三岁时还不获自然地消灭,而让他们的力量转移到体育的竞技方面去,那就会成为危险的要素。终于把 “强盗的头目、海贼的领袖、野蛮的掠夺者成了他们的实在模范 ”。在他们中间,有所谓偷窃俱乐部者,不仅盗得食料品而已,且也盗得无用之物藏在洞穴、地下室或森林中的木屋中。其中有专门以偷窃电铃、电线、竞技用之棍或球为事的。在纽约的东部,每个街角上莫不有蔑视法律及秩序的团体;团体中的青年,独居时虽是胆怯,但一经合伙,就可无恶不作。他们且愿为警察所捕缚以自鸣为好汉。因为他们的心浸润在流血的文学及侦探的小说中,煽动了他们的虚荣心,什么恐怖与习俗全无所用其顾虑。里斯(Rüs)甚至于说:“单单列举这类知名的团体之名称,也就将占满本书的篇幅了。”我们若就团体的名称一看,尽够知道它们的性质。试举著者所曾听到的几个,则有:地狱厨房队、死人队、支付组、浪人队、岩石队、葡萄酒组、后弄组、剥皮部、拳骨队、野印第安人、洞穴及地下室部、月下咆哮队、垃圾俱乐部、瘪三社等。此等团体的会员,有全不知所谓家庭者;大都是生下来即用新闻纸包裹着被丢弃的人。他们长大之后,即成为街头的浪子、贫民窟的弃儿、社会的浮浪者,当冬季严寒时,大家为占领街角温暖处而争斗,或者挤居在比纽约第五大街还要高价的租屋中。他们许多人聚在一起时,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毫无忌惮。例如偷得来往的马车,驰下大街,停下来装入赃物,有党徒一人坐于车后,且向干涉的人放枪。有一队专以偷婴儿坐车为业,而把孩子寄放在人行道上。又有一队因向杂货铺索取不遂,就动手把店打坏。更有想割去一个犹太商人的头的。有一会员,因为别一会员叫他“不斯文”(“nogent”),遂把他杀了。有一回,在一星期中企图谋害的事件多至六次。用棒击警察,常成为他们的理想。任何国籍的人,皆得加入团体。凡为此等徒党所袭击的场所,或成为他们的巢穴的场所,地价竟至跌下,甚或无人过问。曾有一位住在赫特逊河畔的绅士,因为拒绝乘船而来的徒党上陆,竟受了榴弹炮的打击。他们且有暗号、口笛、标记;一有命令,立刻会从人所不知的地方集合过来;等解散时,马上如脱兔般隐入他们所熟知的狭弄、地下室、屋顶及廊下。他们有极强大的虚荣心。他们又自有其理想。曾有一个倔强的年轻党员,当被拘捕时,忽然夺去了警察的棍,冲入街心,把一个被恶徒所拐走的婴孩救了出来,然后再回来把自己引渡给警察之手。他们受极端黄色文学的影响非常之深。又,各团体要互竞勇气,这是增加他们的犯罪之一原因。他们最热望无限制的独立生活。如用非常周到的注意讲究矫正的方法,他们也能受着影响;不过一经疏忽,就要故态复萌。究竟有什么法子能根本的矫正他们,或者至少有那种对他们适用的安全瓣,应该怎样,又在何时使用这种安全瓣,我们对于此等问题的研究今方着手;不过,这种研究总是在以救济都会生活之堕落为目的的大事业上之一种新起的专门事业。在伦敦,这类团体有更好的组织,它的数量也较别处为多。于是团体相互间的争斗时常发生;互用武器以谋害的事情,也复所在多有。然这种掠夺的本能,若行之得当,可以无害地转移为体育团体的组织;这是最最安全的方法,能使人类渐趋成熟,以缓和那种本能,完成他们的事业的。
  犯罪的原因是可和人类罪恶的原因相比论的大问题。第一种原因自然在于遗传。其次则为出产前的环境恶劣,家庭不良,婴孩时代的不健康,贫民窟的混杂;这所谓贫民窟,随时有似无法律的状态,怕要算为犯罪的主要原因。约有十分之一的少年犯罪者,是无家的浮浪儿,而父母的离婚以及私生子,也当是犯罪的主要原因。如果凡是生理上的恶就是道德上的恶,凡是生理上的善就是道德上的善,那么身体的健不健,便成为伦理上有重大意义的事情了。智力的发达,显然足以减弱本能的力量,而逐渐减其确实的程度;因之,教育就常有破坏本能的倾向之危险。教育的主要目的,固当在使人类道德化;但单靠智育之不能战胜贫穷或罪恶,也是不容否认。自伦敦设立免费的学校以后,不是少年犯罪者之数反转增多了吗?小窃、狂饮、扒手等的小犯罪固然减少;然文书伪造、大规模的盗窃、巧妙的诈欺等新的大犯罪却反增多;大概受教育的犯罪者的比例是大大地增进了。集合许多小孩子,把不能理解的事实灌输到他们的头脑中,本来算不得教育;我们应当公开地承认,少年的犯罪实为教育无能的表白。同是犯罪人,而无学的犯罪者实比受教育的犯罪者容易发见,又容易裁判。每个人类学家都知道,原始人类的贫穷和无知,不一定就趋于不正直、不道德。只有这样的说法是极有理由的,即富有与贫穷的两极端,要比无知或甚至无节制,为更多产生犯罪之原因。教育者的确太把读、写、算的道德价值估量得过分,而忘记了婴儿期的品性是全由本能所成立;到了幼年期及少年期,渐成为习惯;更进而入于青年期,则能由理想以培养。青春期一旦开始,同时虽也有某种道德心的堕落,但不久即来一个精神上的风云时代,在最善的冲动和最恶的冲动之间发生大冲突,且有成为良性格或成为坏性格之特别倾向。等到内心的骚动渐渐镇定,我们就得看到:是精神的最善要素之世界抑是最恶要素之世界了。
  虽然小学教师们大大地主张学校教授之道德价值,但我找不到一位犯罪学者能满足于近代的学校教育;反之,却有许多人对之作猛烈的攻击。本来,儿童在道德上原是多少有点盲目的。据统计所表示,从十三岁至十六岁之间,要矫正他们的恶癖,其困难比其他任何年龄多出二倍或三倍。实在,人类在这个时期是无责任的,他们之患道德上的神经衰弱症,殆为大人所不解。如其我们这样设想:让女孩子假扮男孩子,过男孩子的生活,又让她感染和男子一样的堕落状态,其结果如何?或者让男孩子假扮为女孩子,强制他过女孩子的生活,其结果又将变成怎样?那么,我们或能了解青年之所以堕落,固也由于遗传的影响。但在大多数的时候,做恶事的青年或者是做了境遇的牺牲,或者是为了未成熟,着实是可怜而又有矫正的希望的。以这种情绪为动机,在意大利,就有札尔那台里(Zarnadelli)的改造刑法;在法兰西,就有洛雷(Rollet)愿意为每天在巴黎被捕的二三十个男孩子及八个或十个女孩子,于每朝出席法庭尽辩护之劳。
  少年犯罪的问题,是决非用制度及惩罚所能解决的。我们最先必须精密地客观地研究青年的状态,和他们一起生活以了解其真相。在我国,有如加力克(Gulick)、约翰逊(Johnson)、福布西(Forbush)、约达(Yoder),正在用种种方法作这方面的研究,且各有成功。大概少年犯罪者,要比普通的良少年为更有个人的特色。这因罪恶到底不像德性之一定,而是用种种方法以行之故。所以,研究少年犯罪,必须就各个人用所有的儿童研究法,从心身两方面详为观察。凡与这种儿童有关系的看守人、监护人甚至保证人,都当具有为父为母的心灵,担任教育的任务;他们应该知道性质最恶的犯罪倾向,也常为他们所具最善的性质所压伏;犯杀人罪的少年,常会是那种对父母、姊妹、儿童或所手饲的犬猫等非常和易的人;他们应该知道构成犯罪者心身的要素是和普通人所有者完全相同,只为了境遇而有了组成方法及分量之不同,或者为了要素与要素互相牵制而无由表现其力;故若洞悉了少年犯罪者的事情,在一般的时候,是将赦宥他们的。还有家庭的情操当特别注重;又要减少他们的不幸之感,使不致有因经济上的苦痛而犯罪的事情。而尤其必要的,在使他们身旁有友人、师傅及劝告者。
  我常想及,大概的儿童只要是在年幼的时期,那么虽读残刻的故事,有如Capitankidd、JackSheppard、DickTurPin等等①,不仅不致受害,或当反有良效。这因根据亚里士多德的净化(catharsis)原则,于适当时候唤起将来尚能发达的高等能力,足以阻止恶的中枢活动之故。我又想,公正而且严厉的叱责,是道德上的强壮剂,常属必需;又因它是良心对于为恶倾向之本能的反动,故若用之得当,还能大生效力。正义的情操,直可说是儿童的道德心之萌芽,故需有教育上的特别注意;又如游戏这类事情,不管个人的志趣如何,应加选择、鼓励使不偏于一方。其次,在这时期,还能养成做正义以上事情之心,即对世人行善,给四围的人以快乐的慈爱之念。使儿童讲真话这件事情,有如上面所说,是非常困难的问题。徒然割去空想的双翼,决不能算教育上的胜利;但努力扑灭那种谋掩饰过恶之怯弱的虚伪,自当竭力做到。大胆地自白事实,承受自己非行的结果之勇气,是道德的感情之一要素。预防偷窃心的最好方法,莫如养成他们对于金钱之正当观念,这在目下正在各学校中用种种方法以实行;而由格言及实例,或由所有权神圣的道德训练,大可施教。学校课业的守规及勤勉,虽也算为有价值的道德项目;但只有安分用功,决没有什么用处。教育者必当认识事实,即学校的价值,是由把儿童从罪恶过误中救出之道德上的效能以规定的。
  倘若学校中有诱起污秽风习的事情一发生,必须立刻检查,用人为的方法以改造这个环境。换言之,必须应用道德上的畸形疗法才是。加罗法罗(Garofalo)所新发明的 “最小恐怖”(“temi-bility”)之原则,在这点上或有大用。这个原则,是为使儿童犯罪时不再重犯起见,视必要的程度,惩罚儿童而使发生恐怖心的一种主义。罪之程度从无罪到极大罪,是有种种,我们要测定儿童所犯的罪恶之深浅,自属难能;但只要犯罪的倾向不是绝对的不可抗,我们总有几分可以测定所得制限其倾向的效力。为此,对于恶行的惩罚,务必采用自然的方法,而与恶行的程度适相应合;反之,对于善行的奖励,自也必须计及,以激起儿童的兴味。由此观之,不良少年的问题,是非用今日成人所承认的原则所能解决的。对待他们,不仅要防止他们所及于社会的恶影响而已,还当采用改造他们心身的方针。单把他们隔离社会,使过孤独无伴的生活,是只会使他们变成虚弱,容易烦闷,发生恐惧的;又若在正需要群居的年岁而课以此种惩罚,非万分小心地行使不可。固然,对于少年的犯罪妄取宽大,是非所宜。有如古谚所说: “赦杀人罪之慈悲,是亦一杀人罪也。”但若对于犯人的情形全不加以考虑,只是根据旧例 “杀尽一切罪人及嫌疑犯,上帝自将与以裁判 ”也无足取。哲学家哈德曼曾有一种意见,说政治家为要实地考察各种自治政体论是否可行,应在犯罪人的殖民地中试验。这一意见之可否容当别论,惟研究青年刑法学的人,当欲解决该如何组织犯人拘留所、儿童俱乐部及感化院等时,确当遇着这样的问题。如果真想根绝未成年者的犯罪行为,我们就需废止有罪宣告或陪审官这类的办法,而当采用悔过、恐惧、苦行、损害赔偿等的原则。又当知道,即令专门家认为被告是有精神病的征兆,但只要犯罪的性质尚未至于无改善的希望,那么这样的意见,在这时候,无论对社会或对个人,都是不成问题的。
  在所谓青年的概念及对于青年的处置问题中,要像关于犯罪问题这样需要根本的改造的是没有的了。在今日,单单为了一时的过误,而将前途大有作为的青年系于囹圄中者,并不算少。青年因为一时的感情激发,稍稍做了些粗暴的行为,而无知无情的舆论竟要对之与以给普通罪人一样的恶名。犯罪心理学之必要,实在于此。除这以外,我还将进一步作一结论,即对于在我们中学校等教育机关,把伦理学当作理论的历史的抽象的学课而教授之、研究之的现行方法,要提出极严重的抗议。无论如何,伦理的研究,总当从具体的显著的客观事实中出发,又当接近在德与罪间的热烈战争,而使伦理教授具有更多的血肉。这样下去,然后才有以丰富的事实为基石的平坦大道,青年行于其上,可以徐徐地达于高尚的伦理哲学;而由此所发展的伦理哲学,自将与今日在许多中学、大学中所教的幽灵般的伦理学大异其趣。
  第八章青年的传记
  骑士的理想及名誉—莎士比亚文学中的三十名代表青年—歌德 —窝涅 —奥尔德立赤—易遗忘的青年时代之经验—自叙传的夸张 —关于伟人的故事 —几种典型的热狂 —佐治爱略脱、爱迪生、察忒吞、何桑、喜替厄、斯宾塞、赫胥黎、摆伦、海涅、拿破仑、达尔文、马铁奴、阿伽西、罗兰夫人、路伊舍奥尔科特、柏涅忒、赫楞刻勒、马利巴士岐策甫、马利马克楞、亚达涅格里、第琴稷、斯图亚特穆勒、泽夫立及其他诸名士的青年时代的经验。
  欧洲中古时代的骑士及当时一般人民的理想,是与初期基督教的遁世的理想显然相反;在某几点上,倒有似于古代希腊人的理想。名誉为他们的主要理想,筋肉与身体的发达受非常的重视;他们的时代精神,实颇类似日本的武士道的概念。亚塔王(KingArthur)及圆桌骑士(theKnightsoftheRoundTable)的故事中所表现之纯粹骑士的精神,即为将基督教的要素与此种理想相结合者。此等故事,殆是在历史中所发见的青年理想之最善者,我们在下面将详加叙述。
  利培博士(Dr.M.F.Libby)在所著富有兴味的论文《莎士比亚与青年期》(ShakespeareandAdolescence)中,约略数出“喜剧中的七十四个、悲剧中的四十六个、史剧中的十九个可注意的青年”,他更选出“三十个人物,作为代表的青年;所谓代表的标准是:第一为他们的年龄,第二为他们的恋爱事件,第三为他们所表示的青年之感情的及智力的可塑性 ”。这三十个代表青年的名字如下: ①
  Romeo、 Juliet、 H am let、 O phelia、 Imogen、 P erdit a、 A rviragus、G uiderius、Palamon、A rcite、Emilia、Ferdinand、Miranda、Isabella、M ariana、O rlands、R osalind、Biron、Por -t ia、Jessica、Phebe、K at har ine、H elena、V iola、T r oilus、Cres-sida、Cassio、M arina、PrinceHal , and Richard of Glouces -ter。
  这些人物之为青年的证明是多方的。利培博士说,除此以外,在莎翁的短诗、长诗中,尚有关于青年的更广大深远的知识。他举 “Venus and Adonis ” ②为例,说这首诗从为艺术之哲理的 “情欲净化 ”之立场,最明了也最自然地讨论两性问题,是一种成功的尝试。
  读近代名士的自叙传中讲到他们儿童期的事情,可以得到很极端的例。即一方面是歌德(Goethe)式的记事,将细碎的事项缕缕记述,并加上致密的暗示的哲学上的观察。据歌德说,他的趣味、才干之发达及壮年时代之意识,都是少年期及青年期所发生事项之结果,尤其在青年期中,富有为自己认识所必要的最严重的问题。对于为人生暴风雨时代的青年期之生活,要像歌德那样下过绵密观察的文士,恐怕是没有的了。另一个反对的极端的例,是像窝涅(CharlesDudleyWarner)这样用自力修养的人。他年轻时在田园中过生活,在世上一切知名的自叙传作者中,再没有别个像他那样诅咒年轻时候的经验的。他不仅认真的诅咒一切,更强弄滑稽的笔调,将家庭中的人物尽情讥诮;即对于童时在新英格兰农场生活中可珍贵的回忆,也莫不认为荒谬。要之,在他的全部自传中,实没有一处是留著可以给有志研究儿童生活者以教训或暗示之痕迹的。
  约达(Yoder)欢喜研究伟人的儿童期;他对于古来之作伟人传者,全不注意于伟人的儿童期之事实及影响,深致叹息。他主张,传记大有教育上的价值,希望把从前波兰特派(Bolandists)所感觉到的对于传记之尊敬心恢复过来。孔德(Comte)①也根据波兰特派之精神,制成一种日历。将一八四九年所发生的三百六十五种逸话分配于一年的三百六十五日。约达选择近代的五十种传记,特别是自叙传,加以研究。他发见,有许多人的成功之原动力,乃在于他们的热心教育的伯母。照他的意见,伟人固以记忆优良见称,但想象力之卓越,更为使他们伟大之原因。他又重视贫乏之影响;说长子之成名者,要比次子或三子之成名者多二倍。他更提起这样一个问题,即身体之过分发达,是否足以使天才与才干愚钝。
  当研究青年期的各种现象时,有一件决不可不注意的事情,即青年期之经验极易忘却,在壮年时代的意识中,常会一点也不存在的。据兰加斯德(Lancaster)的观察,以为常常听到三十岁以外的人这样地说:我们从没有过这种或那种经验;有这种或那种经验的人是病态的;我们的经验要比儿童研究家所举示的少得多。兰加斯德又说:“在我所接触、无话不谈的许多青年中,没有一个人是不曾认真地想到自杀的。”但一到壮年,这些事就全然忘却了。这种实例原有许多,最好的一例,莫如一位年纪尚未及五十的妇人,她是受过父母的细心的教养的。一次,在听关于青年期特征的讲演,她因为自己绝没有那种种的经验,所以说自己一定是病态的。于是她的母亲取出她的旧日记来。这时候,她才开始读到自己的日记,从她十三岁那一年的正月的记事读起,那里载著某一项使她脸红的事情,以及叫她不立誓、不说谎等等决心的话,原来她是已经有过讲演中所说及的特征的。这种现象有时固然显著,或许要到年长时才发现;但要精确地回忆那时的感情与激动,到底是不可能的。
  怀特(White)①说过这样的事:在儿童村(Boyville)都会的周围有一道城墙,自青年走入城内时,这扇城门同时关闭,再也没有人可以进去了。壮年人虽能从城外窥视城内的情形,模拟城内所作的游戏;但他会看待这一切都当笑柄,一点也感不到趣味;而且自己早已混入老眼朦胧的大人队伍中了。这个儿童村的都会,当尼尼微(Nineveh)是个小村落时便老了;在今日还被太 古的法律所支配,有他自己的统治者与偶像;所不同者,仅不过从城外的壮年世界所发出的幽暗而非现实的声音罢了。
  因此我们就可知道,真确地记述青年期主要特色的传记作者,是非凡之少。壮年人要记起青年期之感情的及本能的生活,是很困难,因为那是消灭无踪的。至多不过从日记本,特别的经验或他人的回忆中得些零碎的材料。又因青年之精神发达,是大部分于潜在中进行,虽是最好的观察家,对于青年胸中的活剧,也只能窥见其一斑。我们只有当青年感情爆发的当儿,才得知道他们心上的秘密。要洞悉青年之心的最好材料,自然莫如自叙传,但不幸详细地记述青年期事情的自叙传,却很少见。
  如柏那姆(Burnham)①所言,用文章记述青年时代之特色者,因为很多是夸张的,有时更因为修饰文章而夸张事实的,即令如自叙传之基于本人的经验所写的书,也不一定为最好的参考资料。《忏悔录》之类,大概是大言的,粉饰的,尤其是苦痛之经验罩上了夸张的外套。夸张总是青年文学之一大特色。惟青年想使自己的行为合理,故他们所有的种种倾向,得于此找到一个无害的出口。倘若此等倾向不伴着这种合理的意识,而即应用之于实际,那就会引起大变。如从前杀死希腊暴君的二青年 Har-modius及Aristogeiton,如果他们是理论家的话,或者会因分析地研究利害得失,而把他们的情绪冷却,不致作出杀人的事来。
  兰加斯德搜集了一千人以上的传记,从其中选出二百,作精密的研究,以期表示种种活动之代表的倾向。其中:青年时嗜好读书者 120(人) 热爱自然者 109
  写诗者 58
  顿然表现大活动力者 58
  非常喜欢研究学问者 55
  一时倾心于艺术及音乐者 53
  极富于宗教心者 53
  自十三岁至十九岁之间离家者 51
  表现领袖才能者 51
  具多种渴望者 49
  发达科学研究之趣味者 46
  对自己的将来非常关心者 41
  感觉或观察力大为发达者 34
  增进健康者 32
  发生利他的热情者 31
  成功理想家者 23
  表现发明力者 23
  倾心于旧友者 17
  有志改革社会者 15
  厌恶学校者 7
  这些,和许多别的统计一样,因所根据的人数并不多,所根据的答案常不完全,故只有大体的价值。如今且介绍兰加斯德所举实例中之可为代表者。萨服那洛拉(Savonarola)①是个爱孤独、耽冥想的人,深感人世之罪恶,而
  立志改革,在二十二岁时,曾有一个整夜不睡,计划他的事业。塞理(Shelley)①在这些年纪时,也是不与人交际,爱空想,屡在月夜彷徨,与星月交谈,且与一个年长的人为伴侣。俾拆(Beecher)②醉心于自然,后来他向人说,这是他的生活所由感动者。佐治·爱略脱(GeorgeEliot)③在十三岁时,非常爱好音乐,善奏钢琴。十六岁时,她倾向宗教,设立救济贫人及动物的慈善团体,时有厌世的倾向。爱迪生(Edison)打算读尽底特律(De-troit)市免费图书馆的书籍,读到陈列架上的书高及十五英寸时,被人禁止,他说自后并未读过那么多的书。托尔斯泰(Tol-stoi)在这般年纪时,感到世上事物顿然改观。他想到为了好奇,不妨试一试最可怕的犯罪。他的将来,似已布满了暗淡的色彩。没有理由地会得大发其怒;并会想到自己是堕落了,为人所憎恶,或疑心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等等怪事。十七岁时,他孤寂地不与人交往,暝想着灵魂不灭、人类运命的问题,觉得死就在眼前,中止勤学;又幻想自己是个为人类发见新真理的大伟人。以后渐渐地本著新勇气、新决心,走上以前曾经过的道德的路,回顾过去,觉得耗费了许多时间。在这时候,他具有深切的宗教经验,感到开始走上新生活的轨道,不禁喜极而笑。二十岁以前,曾有过自己也莫明其妙乱说谎话的时期;自此则爱好音乐,后更爱好法兰西小说。卢梭(Rousseau)在这些时期,多不快意,闹恋爱,常常无端哭泣。歧次(Keats)④当十四岁时,精神大起变化, 经验到在心底里莫明其妙的冲突;突然智识欲炽盛,“热望一口气饮干了人间的经验之杯”。他是“在眺望朝的光景,当全世界要呈现美的霞彩的时候”,“他忽然变成一个诗人了”。察忒吞(Chatterton)①这位诗人,是非常傲慢的人,即使肚子实在饿了,也不甘受他人赐与的盛宴;而当十七岁时,因为人家不曾欣赏他的作品,竟自杀了。巴特里克·亨利(PatrickHenry)②在青年时代,是个极爱独自个儿漫游的人,常在树下闲过数小时;但后来从懒惰梦中觉醒过来。又同样愚鲁不肯用功的约翰·罕特(JohnHunter)③在二十岁时,也醒觉了。亚列山大·穆累(AlexanderMurray)自十五岁时觉悟以后,不及二年,便学会了几种外国语。季斐德(Gifford)十三岁往海上做鞋匠,深夜学代数,全不交际。立胆豪斯(Rittenhouse)十四岁时做农童,在围墙上满涂着数字,从此便措心于无限的时间与空间的问题。卞雅明·汤卜逊④(BenjaminThompson)十五岁时即染有学问癖;十七岁时日行九哩,往听剑桥大学的讲演;十九岁时与三十三岁的寡妇结婚。佛兰克林(Franklin)是爱海的人;十三岁,终夜读诗,写散文诗,在波士顿街上出售;十五岁时对一切怀疑;十七岁时离了家庭;在未及二十一岁时,在菲列得尔斐亚创办第一个公共图书馆。罗伯 ·福尔登(RobertFulton)⑤是贫 穷、空想、容易变心的人,但专心于自然、美术及文学。他成功一个天才画家,后成诗人。十七岁时离开家庭。布赖安特(Bryant)①十四岁以前身体病弱,以后永保健康;他是早熟的人,热爱着自然与宗教,向神祈求诗人的天才,他写 “Thanatop-sis”②还未满十八岁。哲斐逊(Jefferson)③十四岁时热爱动物与自然,十七岁时每天要用功十五小时。加飞尔(Garfield)④虽然住在俄亥俄,却渴慕海洋,自后一见海船便会心悸。何桑(Hawthorne)⑤也非常爱海,常想航海,航海复航海,不再接近陆地。以后想独自游历缅因州的森林。时常被袭著一种未到二十五岁怕就死了的恐惧。彼得库柏(PeterCooper)十七岁时离家,博爱为怀;十八岁时立誓要造一处地方像他的纽约学院。喜替厄(Whittier)⑥十四岁时读了本士(Burns)的诗,大受激动,生活为之一变。和谟兹(Holmes)⑦爱好花卉,十五岁时开始作诗,对于某种树木具有非常浪漫的热爱。特洛布立治(J. T. Trow-bridge)在二十一岁之前独学德语、法语及拉丁语;一面耕田,一面作诗,到了晚间把它写出。约瑟·亨利(JosephHerry)在奥尔巴尼的公共图书馆下面,看见一只逃兔,随踪而行,发见一个通 至书架的穴在地板上;他就不为人所知地读尽所藏的一切小说;以后改读物理学、天文学、化学,终于对科学大有兴味。后来在看戏时,又受激动,终成为一个爱美的(amateur)名伶。倍厄森(H.H.Boyesen)爱自然,且以自己是个诺斯人(Norseman)为荣。他饲养了几百只鸽子、兔子及其他可爱的动物;喜欢夜间在森林中;上学离家时,抱住了犊的颈项对它说再会。马克斯维尔(Marxwell)十六岁时,见人家折花、摘叶或捕蝇,差不多要战栗。扬(Jahn)当十六岁时,心中已大有是非曲直之感,——他后来相信,这是一切内部的幸福与外部的不幸之原因。南森(Nansen)①自十四五岁起,有时独自在森林中住上数星期,富有渴望勇气、利他心等。屡想远离他人过鲁滨逊式的生活。里德(T.B.Reed)在十二三岁时,爱好读书,十七岁离家,绘图,演剧而且写诗。卡特赖特(Cartwright)②十六岁时,听到“向上面看,汝之罪得赦”的天上来的声音。斯宾塞(HerbertSpencer)③过了一年的浮浪生活之后,即十七岁时成为工程师。他从未入过学校,只从伯父求学。詹姆士·玛金叨斯(SirJamesMackintosh)④爵士十一岁时爱好历史,幻想自己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十三岁时欢喜隐遁的生活;十四岁写诗;十七岁与人恋爱。托马斯·伯克斯吞(ThomasBuxton)爱狗、马及文学,当骑一匹老马时,即带狗同行,且随行随读文学。十六岁时与一年长的女文学家相爱,因此大为奋发,以后在学校中获得全部奖赏。 司各脱(Scott)从十三岁开始作诗。巴斯噶(Pascal)①十六岁写成关于解析几何的论文,十九岁发明算术的机械。纳尔逊(Nel-son)②十二岁即在海上过活;十五岁时,指挥一只小船以冒险,同时为与白熊斗,离舟上岸。植物学家班克斯(Banks)在十五岁以前,极为懒惰,甚至不能独行已替他指明的路;有一日从浴场回来,为花的美丽所感动,就决志研究植物。梦坎(Montcalm)及乌尔弗(Walfe)两人都以十六岁做作战领袖出名。拉法夷脱(Lafayette)③十九岁来美,是受了美国人勇敢的自由战争之激励。考斯道夫·阿多落(GustavusAdolphus)十七岁时即宣言自己已达成年,不久即有声名。爱达·留伊斯(IdaLewis)十六岁时救出船上的四个人。阿克的佐安(JohnofArc)见到指引她日后生活的幻影,正是十三岁的时候。
  斯尉夫特(Switf)④搜集了有趣的传记资料,表示学校课业是分析的,而人生是综合的。因为学校范围的狭隘,遂使率性任情的青年跳出墙外,寻觅新而更好玩的牧场。照学校所定的标准来看,许多学生是愚钝而怠惰;但从他方面看,因为他们的天分过高,理想过远,学校到底是不能满足其要求的。窝涅在德勒斯顿(Dresden)的学校,原已是第二级生,但转到来比锡(Leipzig)的尼古拉学校时,反降到第三级,他因此大为不平,以后就不高兴再学言语学;用他自己的话,可说是 “变 为懒惰而不修边幅了”。普利斯特利(Priestley)①从未因任何秩序的学程而得进益。几卜生(W.H.Gibson)是非常的迟钝,为了速写耗费许多工夫而受叱责。詹姆士·拉赛尔·罗厄尔(JamesRussellLowell)②为大学二年生时,为“不注意论文、讨论、暗诵”而受责备,起初还是秘密的,以后竟公开了;终于在一八三八年“为了屡次忽视学生的职责”,被学校除名。哥德斯密(Goldsmith)③在早年时被他的先生目为最笨的学生,是她所从未教着过的。伊尔文(Irving)说,“青年时情欲不强,能将教师所指定的学课于四五年内辛苦学得的学生,或者会获得学校所给的各种利益与名誉。但我将把这种学生,相比于不发酵的永远混浊的酒。”赫胥黎(Huxley)⑤直过了二十岁,才不嫌恶写作。他的教育非常简单。他自说教师们之“注意于他的智育与德育,正仿佛他们是婴儿养育者”。汉符理德斐(HumphryDavy)⑥对于学课固然忠实,然天质并不高明,他博得“作诗虽是上手,但为一点也不认真用功的少年”之名声。到了后年,他却以当时未曾发挥自力为幸事。摆伦(Byron)⑦在学校时的成绩非常之坏,照当时所习行的级位名次颠倒的办法,他总是常占首席;教师常对他说: “乔治(译者按:是摆伦的名 字),现在我看你将在何时占得末席。”席勒尔(Schiller)①也常因不用功、不机敏而受责备,他的毕业论文还是不能满意。黑智尔(Hegel)②是成绩恶劣的学生,在大学时,据说“他的勤勉与智识都在中等,尤以哲学为最无成绩”。约翰·罕特(JohnHunter)差不多是个做家具的木匠。来伊尔(Lyell)③顶讨厌用功。佐治·科谟(GeorgeCombe)希奇为什么他在数学上面要远不及别个儿童。海涅(Heine)④同意于僧侣的见解,说希腊语是恶魔的发明。他说:“上帝知道我为希腊语吃过多少苦。”他又讨厌法兰西诗之韵律,他的教师也说他到底没有诗的灵魂。他在波昂(Boun)大学,始终是个懒惰分子,听了顽固教师们的“可憎的硬直的预先准备的调子”,每要为之“大窘”。洪保德(Humboldt)⑤当儿童时代虚弱得很,学业成绩也比一般儿童为劣。“在十六岁之前”,他说:“我对于科学的研究毫无嗜好。”他的智识,大半由自学得来,而大部分又还是后年才获得的。十九岁时,他尚未听到有所谓植物学。薛律顿(Sheridan)⑥是被称为学力低于他的同学的。他只以偷惰的习性和俊伟的仪表出名, “不特不善翻译,而且他的希腊文法尤属恶劣 ”。斯威夫特 为了 “学力不充分”的理由,竟不能获得学位;后来为了特别恩典算才被给与。威至威士(WordsWorth)①在青年时代,也是不大出色的。格兰脱(Grant)②将军在军官学校三年生时,伍长试验不及格,到最后一年,当作一个兵卒以服务。秀厄德(WH.Seward)③被称为太笨得不堪学习。拿破仑(Napoleon)毕时,列在第四十二名。但是“那些占拿破仑上席的四十一是谁呢?我们不连姓名都不知道么?”斯威夫特这样发问过。达尔文(Dar-win)“独独没有学习语言的能力”。当他离校时,他说:“我被一切先生及父亲认为一个极平凡的孩子,特别在智力上是在普通程度以下。我的父亲曾有一次向我说:‘你除出打枪、玩狗、捕鼠以外,什么也不留心,象你这样的人,对自己以及对家族,都是倒楣坍台的。’我也认为大失体面。”马铁奴(Harriet Mar-tineau)也被视为愚鲁异常。虽是个天生的音乐家,但在她的容易动气的教师之前,她简直全无所能。在二十岁之前她所写的字,常是非常恶劣。当十六岁那一年访问她的几位非常伶俐的表兄弟时,才大大地唤醒了她的未曾发展的天分。摩尔根(J. Pier-pontMargan)十六岁时,已经写诗,而且专心数学了。布洛·华盛顿(BookerT.Washington)④约当十三四岁时(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年月日),感觉到人生的新意义,开始徒步旅行到罕普吞(Hampton)去,那是相距有五百哩之远,也不知道方向的地方, 业.最初的一夜,是在里士满(Rcihmond)市的人行道上过的。维多里拿达·斐尔特勒(VittorinodaFeltre)①从十八岁到十四岁,据说是全无进步,发达异常迟缓,若与后来的发展相对照,竟可说是一生中的黑暗时代。
  据兰加斯德调查一百个优伶所得的结果,他们最初大成功的平均年龄,正是十八岁。他所选择的优伶,都是自己志愿做优伶的。因为优伶是先天的,不是后天的。大概优伶到二十二岁之后才有最初大成功之实例是非常的少;自十六岁至二十,乃为他们发挥天才的好时期;固然在二十五岁前后也不无获得成功者,但那大概是和智力有关。其次,兰加斯德就一百个小说家的调查所得,他们的著作开始博得人赞美的平均年龄,以自三十岁至三十五岁为最多。五十三个诗人发表他们处女作的平均年龄是在十五至二十之间。又,在处女作上表示天才的平均年龄为十八,这与发明家开始获得特许权的平均年龄为三十三岁者相比,便迥不相同了。
  另有更其显著的一个对照,那是一百个天才的音乐家与一百个职业的音乐家之间的。所谓音乐这样东西,是一切技俩中之最早熟的、本能的。最初表露音乐天才之平均年龄是在比十岁稍稍低下的时候,百人中有九十五人是于十六岁以前表现非凡技俩的。然而职业的音乐家,平均在十四岁零十一个月毕业于音乐学校,若要表现音乐家的技俩,还得有十年的练习。五十三个美术家中,有百分之九十在二十岁之前表现技俩,平均年龄为十七 零二。在极西诸州扬名,又去国远行希图造诣的一百个冒险家中,最大多数是于十八岁以前离家的。据兰加斯德的估计,一百一十八个科学家中,开始对科学发生兴味的平均年龄是在十九岁稍稍以前。总之,以自己感情的特质为成功的基础者,比较纯以智力的特色为成功的基础者,要早几年表现其技俩。故从全体言之,前一种以感情的特色为基础者,其开始表现技俩的时候,以在十八至二十岁之间为最多。
  反之,在自然科学家的生涯中,能泄露这个风云时代的消息者,非常之少;不过这只是他们的成熟时期较迟,而大部分的科学家也是有同样的经验的。其例甚多,今试举出数个如下:
  泰绰·布利(TychoBrahe)①生于一五四六年,为丹麦的望族,过继给叔父,十三岁时入哥布哈根大学,学乘法、除法、哲学及形而上学。十四岁,遇日蚀,因其有趣,遂决志研究天文学。他能造出许多仪器,终于在三十一岁时建设乌兰尼堡天文台。说来希奇,他的研究的结果,却于占星术上有深奥的意义。他对于一个重要的新的星说:“起初是像金星及木星,故这时候,人间可以快乐;但它后来变为像火星了,于是人间就要来一个战争、动乱、捕虏、王公的死、城市的毁灭以及旱魃、流星、疫病及毒蛇之时代。最后,它变成像土星的星,那么饥馑、死亡、幽闭以及一切种类的不幸将发生了!”他说:“天文学之一个特别用处,在它能使我们从天国的运动中引出结论,应用于人类运命上。”他在那个建天文台的岛上,工作了二十年。他平素时常作诗,一日,将一首诗刻在地下天文台的人口;诗是描写女神乌拉尼亚(Urania)发见地球洞穴之中,有研究天体之人,而感到惊异的。 伽利略(Galileo)于一五六四年生于佛罗梭铁纳的一个穷落贵族家。青年时代成为琵琶名家(lutist),其后打算做画工;但十七岁,研究医学,而当在批萨大学①时,又热爱数学了。
  牛顿(IsaaeNewton)生于一六四二年,身体虚弱,孤独无朋,在学级中仅占末席;时作诗,十六岁时又试耕田。在大学中,有一次几何学的试验成绩非常之坏,竟受特别儆戒。后因受一高材生之剧烈的蹴击,遂成为发愤的动机,决心要把各学科及格,勤力用功,不久遂跃居学校之首席。他造成许多奇巧的玩具及风车、一辆马车(车轮是由乘者用手推的)及用水力推动的钟、幕、风筝、灯笼等等;尚未满十四岁时,与一个比自己大数岁的斯托丽(Storey)女士恋爱。十八岁时,入学于剑桥大学的 Trinity College ②。
  威廉·赫瑟尔(WilliamHerschel)③生于一七三八年,当七年战争发生时,他正十八岁,做军乐队队员。某次战后,他躲在沟中过夜,化装逃至英国,以教音乐为生。中年以前,他就以风琴家谋饭吃。在他许多后年的事业中,大受其姊加罗凌(Caroline)的帮助。当他一发明第六游星,名声顿起,自此即注全力于天文学之研究,且训练其独生子继续他的事业,至一八二二年死。
  阿伽西(Agassiz)十二岁时即嗜好搜集。他记住拉丁名字,由此汇成“Mss的巨卷”④。且“谦和地表示一种希望,在将来能定出每种知名动物的名称 ”。十四岁时,他违抗父之意旨,不入商界;自发宣言书,说是预备入德国大学,用功四年,然后往巴黎,从事著述。因当时书籍甚少,他得兄弟的援助,抄写了数大卷。有一次,在自己室内曾饲养五十只各色的鸟。
  赫胥黎(Huxley)十二岁时,就是个贪读者,二三年后,读尽哈密尔顿的论理学,对形而上学特有兴味。十四岁时,开始做尸体解剖之实验,因此变成冷情,更因此患了终身的消化不良症。他的教育没有规划;一手执德文书教自己,一手却做干草;考虑到急进主义与保守主义、物质与灵魂之基础及两者之关系。又责备自己不用功。十七岁时,企图将人间的知识分类,先立计划,然后决定将各题目顺次研究,等分类成功时,即用墨水把它们消除。“希望从早把这张表早弄黑了就好”,这是他当日的志愿。但其后经过数年,他的心底曾起不能说明的骚扰。他也做过制药业等。
  具有文学天才的女子,在忆起及记述此种风云时代的经验之能力上,或者要胜过男子。这恐怕一是为了妇女后年的生活较男子更为一般,而远离青年时代之经验者较少;或为了因谋生之必要,而阻碍能力充分发达之事也不如男子之多;再因她们更富情绪一点,以感情构成主要的心态又颇于青年期相似;或者更因她们比男子多注意于主观的状态之故。
  玛侬·菲丽朋(ManonPhilipon即罗兰夫人)①生于一七五四年。她的父亲是个雕刻师,境况颇佳。她最初的热情是寄于《圣经》及《使徒传》,她又差不多有博读群书的狂望。在她父亲之工场的壁角,她尝会读Plutarch①继续至数小时,梦想到古代的繁华,而且呜咽地喊着:“我为什么不生为希腊人呢?”她又志愿与古代的勇士相竞争。
  因书籍与花之影响,激起了她的热狂的梦想、浪漫的情操与向上的志气。她觉得法兰西社会到底没有供英雄生活的机会,于是在她的幻想中,追慕那种宗教的神秘主义之生活,而以XavierLoyola,St·Elizabeth及St·Theresa②做她的偶像。她甚至于愿望追求那种生活而污秽、贫穷、饥渴、不幸的信男信女之后,为基督而以身殉。她的自己牺牲的禀赋,怕是她的主要特质,她常渴望成就有如佐治·爱略脱(GeorgeEliot)的伟大生活。十一岁时,她被容许入了尼庵,在那里避去她的伴侣,惟在树荫下独自诵读及冥想。尼庵的环境虽是不自然,然的确有助于她的优美的感情、崇高的志趣以及神秘的想象。但后来,她的思想上、经验上发生大变化,这乃是对于年轻时代信心之怀疑的反动,这是百科全书的时代,她不特怀疑信条,甚至怀疑上帝与灵魂,只认“四福音书”为最好的道德教训而尊重之。其后,她自认当时她的智力虽然离神,惟心底依然无变。她十七岁时,虽不算是全法兰西最美的妇人,却是最伟大的妇人。她的处女生活就此告终。自然,她的一切特征还是因她日后伟大的生活,更因她的特别伟大的死而表见的。
  凡天资高睿的人,似是能永远保存青年期特色的人。青年期的可塑性与自发性,到壮年期而犹持续,确乎为天才之一特征。 有时,甚至连青年时代的热情、空想、与不时的变心也被保留着。读法国女小说家佐治 ·①的 “ H istori eod e 桑德(GeorgeSand)Ma Vie”(《我的一生的历史》),就可看出,这时期她承受了非凡的天赋的能力。她编造许多而且无终结的故事,日日不辍,她的亲友们想戏弄她,故常问她“王子已走出森林吗?还是尚未?”她又把反响(echo)人格化了,与它交谈。因为她这样地沉溺于幻想,故从这样幻想的世界回到现实的世界时,宜乎要大吃一惊。
  当她的伯母送她入尼庵时,最初一年间,她做“恶魔队”(lesdiables)的队长,玩了不少的恶作剧。十五岁时读《使徒传》,大感兴味,但对于奇迹还是嘲笑。一晚,她不经许可,参列尼庵礼拜堂的仪式。这原是不法的行动,但她却由此深感到礼拜的神秘与神圣的吸引;她忘记了四周的一切,一个儿剩落在礼拜堂内,就有几许不可思议的事情改变了她的心:她不用感官而用心灵“呼吸一种不能言说的香甜的空气”,忽然来了一个不能分辨的动摇,她的眼睛晕眩了,她被包围在白的微光中,听见一种声音在喃喃地说着写在尼庵中圣奥古士丁画像之下的Tolle,Lege,而且转身过来想着MathelAlicia②在说话,但她不过独自儿留着。她知道,这是一种幻觉。不过,发见信仰心已经占住了她,有如她所想望的。于是她哭了,向着未知的神祈祷,直到一尼听到她的哭声才止。
  后来移居到她的祖母处,这位祖母是福耳特耳(Voltaire)的弟子,人极怪癖,对于她的信仰屡加嘲笑,她为之惶惑不决。于是 她诉之于智力,认宗教是一种小说或比喻,居然发明一种故事可以成为宗教的,又发明一种宗教可以成为故事的,在某程度上她得以任意信仰。这一新宗教的名称与形态,在梦中显示出来。神之名为Corambe基督一样的纯洁,天使Gabriel①一样的美丽,人鱼及Orpheus②一样的优雅,而严格却不如基督教之神,具有男女两性。这位神显示肉体上及道德上多方面的美;善口才,通各般艺术,尤擅音乐的妙技;可爱如朋友或姊妹,同时也复可敬如神;不可怕,远离罪恶,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太宽容了。她又作成许多圣书及赞美歌。因感到需有神坛及仪式,遂于园内小林中的草地上,以一棵树于为背景而设起祭坛,更用花轮饰之。因视牺牲为野蛮,思进而回复生物的生命与自由,特把蝴蝶、蜥蜴、青蛙及种种鸟类等放在箱中,而置于祭坛之上,等到“向善神恳求与动物以自由与保护”之后,即启箱把它放走。一日,被同伴男友所发见,走进那块圣地;“Corambe不复住此,森之神及许多天使们也离去了”。她这样地感到,同时却又如梦初醒,似非真实。以后她终于小心翼翼地把神殿毁灭,花轮及别种装饰则拿来埋在树下。
  路伊舍·奥尔科特(LouisaAlcott)③女士的浪漫生活,始于十五岁时;自后开始作诗,写吐露哀情的日记,在月夜闲游,深夜坐于树下,在先生宅前的石阶上留下野花,在Mignon的窗下唱她所制的歌。等到选定爱人以后,才文雅起来。她的日记全是写 自己的事的。
  假使她在镜子面前,照见自己的长发与美容,曾想抑制她的虚荣。她又因利口、易怒、贫乏及失意等,每日在心内作战,竟至不高兴再活下去;只不过有些事情希望解决,但觉得等待又是一件苦事。她想象自己的心,有如杂乱不堪的一间房子,须得清理一下;把无用的想头一律扫尽,重新用好的决心来整理;但她可不是一位良好的主妇,蛛网满室,竟觉得无法扫除。她又热望过舞台生活,一有闲暇,即从事编剧或者表演;而她的剧,只是高调,全不合乎实际。她颇有表演能力,喜欢把自己扮成赫姆雷特(Hamlet)①,而用英雄的口调说话。自十六岁至二十三岁是女士的人生实习时代。其间,教过书,寄过新闻稿,做过女佣,又爱缝纫,说是为了可以静心,解除束缚,并得任意思索。
  柏涅忒夫人(Mrs.Burnett)在青年时代初期,决不以傍花为孤独,却爱“对花讲话,俯身接吻,褒奖它们之对她‘垂青’”。又时常坐在门口,置肘于膝,而用手托颊,仰视天空,或竟躺在草上。这时候,她忘记了自己还在地面,却以为与星辰为伍了。
  伯斯(Beth)这个妇人,因天生活跃,做事都是突如其来的。当十二三岁时,身体已经发育长大,不好再叫人背、推或拉。一日,母亲命令她换穿衣服,她竟忽然立住不动。她以前终是用腕力被压服的,但如今母女两方的冲突,做母的觉得已不是用腕力可以制胜,必须用说服或道德的影响才行。某日,伯斯因为愤母亲的责备、骂詈及打击过甚,突然跳入海中,几经设法才被救起。她本快乐健康,但有时会得突然哭泣,就是自己也常为之受惊。因有病的同情心,为救人而犯重大罪恶的事情也曾有过。她更想 出占卜之法,譬如说:“当我在室内走时,如果木板不轧轧作响,那么我将很顺利地学习我的功课。”她常在夜间听到奇声。她就解作其时海上当有灾难。她从伯母处获得热烈的宗教心,为此身体瘦小,食欲减退,睡眠也不佳,有时因想及她的朋友在地狱中被火烧而觉着头痛,且谋救出她们。
  柏斯从未想到自己的姿容如何,一日偶然听见一位绅士说她颇美,一时惊喜交并,不觉赧颜,自后便常用极巧妙的方法,以察知朋友们是否批评她为美丽。又留心友人们的样子,不绝仿效。由是化装一事成为她莫大的要事,一切化装妙法都要试行。
  家庭常使她厌烦。一日夜间,从学校里逃了出来,觉得现在她是自由之身了,先伸腰张臂,吐一口大气,再高举两腕,喜不自禁地在木兰树四周跳舞,又把首埋入一朵一朵的大花朵中,用露水浴面。凡不可进去的地方统通进去;特别爱水,又以爬搔使足出血及食不熟的果实为乐。柏斯爱好孤独与自然。有时她会把自己关闭在室内,但踯躅在田野及林中的时候自较多。在学校住久了,回到家庭来时,她要先向树木、田野致意,然后向她的父母致意。她又有脱走的强习惯;而脱走的方法,常是月夜走那最危险的越过屋顶的路,逃出之后,跑,跳,自掷到地上,打滚,用手脚爬,翻筋斗,紧抱树木,与假想的仙女捉迷藏,以后觉得自己是在嬉戏,感到恐惧而逃出去。她求助于树木、星辰等等。
  柏斯的初恋是和一个漂亮少年发生的。那时是在礼拜堂中,他们互相注视,她的心花忽然放了,不绝地在惦念着他的影响,不禁喜极而笑,到第二天还感到一种新的喜悦。她守望着他从学校里出来。他一出现,“有一种最可喜悦的悚栗贯彻全身 ”。这样美的少年,她想是从未见过的。黄昏过后,他们时常见面,而且通信。但终于她厌忌他,中止来往,称他为低能儿,以至于自言自语地说是: “我一生最大的悲痛。”
  赫楞·刻勒(HelenKeller)①女士年轻时为欲了解 “恋爱 ”这一语所说的话,是很能感动人的。
   “它(指恋爱)是像花一样地芬芳吗?”她问。
  “不是的。 ”她的教师回答。
  “那么它像暖和的太阳?”
  “也有点不对。它是不能用手接触的。但是你会感觉到它所注射于每样物事的香气。没有恋爱,你将会不快乐,不想游玩了。”
  刻勒女士这样地写下当时的事情:“其时美的真理突然出现我的心上。我感到有些不可见的线,引张在我的精神和别人的精神之间。”大概她的生活要算是最纯洁,也最甜蜜的,而青春期是徐徐地又自然地降临于这位希奇的女孩身上了。实在要像她那样热爱自己经验到的自然界之各方面的人是没有的;又要像她那样锐敏地感到自然界的吸引和美的情操的魔力的人,也是没有的。她的青春期大概是在一八九三年,即她十三岁,正当芝加哥举行万国博览会,她经验到精神之伟大的发扬时,为最显著的表现。在这时候,她想入大学,和别个女子一样地享受各种学识的快乐之大志望也为之增强,她本是心身多缺陷的人,而能有此种决心,确不愧为人间最大决心之一。实际像她那样的人,正可说是世界所愿永久保存的这个黄金时代的最良冲动,很能长期 保存的人了。
  马利·巴士岐策甫(MarieBashkirtseff)是个为青年时所固有的夸张的自白之好例。她家世富有,且系望族,自一八七三年她十二岁时,开始将自己的经验绝无掩饰虚假地载于日记上。这本日记一直继续到一八八四年她二十三岁临死时才止。这日记在某种意义上,是可和卢骚的《忏悔录》相对比的女性的作品;而在别方面看,更是以非凡勇壮的与天才的心灵说到青年时代的烦闷之最可宝贵的心理学纪录。我(本书著者)曾彻头彻尾地读过二回,而且愈读愈觉有味。
  十二岁时,她见一个公爵而开始动心;公爵虽未尝知道有她,但她竟自描出种种愉快的“空中楼阁”,甚至想象到结婚后的生活。她热烈地祈望再见他,还梦想有一天,能上得舞台,歌喉婉转地演唱,使公爵见爱,而且将过一种圆满的生活,成为一个理想的夫人。她对着镜子,为决不定自己的面貌到底是不是美而非常苦闷,一心想就某青年男子问明此事;但又宁愿相信自己是美丽的,即使这是幻想也好。常向上帝祷告,能有以满足她的种种愿望;恳求上帝帮助她游戏获胜,并学会英语。可又常为失望所困,悲喜交作;在礼拜堂,看见人家做祷告,行仪式,认为是在替自己祈福。一日听到公爵结婚了,她几乎从桥上坠下去,心想万事皆休了,愤然把对于公爵祈求的心意完全改变。从此厌恶世人,为嫉妒、虚伪及其他一切可恐的感情所困;惟尚觉得自己不过在地面移动,她的心底已经冰冷了。当她的声音稍稍美妙时,流着喜悦的泪,觉得自己是个万能的女王。自己的日记,她决定作成为世界空前绝后的最富教训的书。她估量自己是个世界最贵重的人物,她可怜那些自以为能安慰她的人,又相信自己是个活神;向月祷告,望于梦中显示给她未来的丈夫,且时常望着自己的许多照片,好像多方诉苦似的。
  某时,她觉得自己实在美丽,将来定能成功,得意非凡;但某时,热情凶猛地袭来,又感到世界是贪眠而非实在的。她想把自己的感情通统用笔写出,但因自觉文字不充分,反而绝望发狂。她又尝轻视男人,怀疑于善人是不是永远愚拙,而聪明人是不是永远虚伪与卑鄙;但毕竟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要得到一位真正善良的伟人做丈夫。某时,她要夸耀自己门第之高,天才之富,而卑视万人及万物,想决不说一句平凡的话;但未几又觉得自己的生活已告失败,而且她是命定的要永远在期待中的。她跪下来哭着,张着两臂祷告仿佛上帝在她的室内;有时发誓要巡礼到耶路撒冷,步行十分之一的路;要奉献她的钱去做好事;她缺乏青春期应有的快感;常疑虑自己是否再会闹恋爱。某一祭日,她从窗口掷出花球到群众间,被一劳动者所拾得;却有一青年巧妙地扼住劳动者的咽喉,将花球抢去;就在这一攫夺间,她和青年爱上了。但这只是一时的事情,不久青年离她而去;她开始怀疑这或者是梦,或者是已被侮辱了。后来她患咳嗽,她以为是要死了;用数珠计数,向地叩首了六十遍。有时决心读《新约全书》,不能得到,就读Dumas以代之。读时,她想象自己就是每一幕中的女主人公;看见她的恋人,他们一起计划生活的方法,最后互相接吻。但未几,又觉得自己被压伏了,受冷待了,疑心那不是真爱,于是考察自己的嘴唇有无改变,怕自己已经屈服,怕眼睛已经瞎了。有一次读《圣经》时,她一面微笑,一面合起两手,向上注视,感到极大快乐;又定出人生种种计划,时时记住“我生仅一度”的这句话,想着如果人生有十二度,她希望于一次中过这十二度的人生。但一转念,又想到自己还只活着四分之一的生活。有时希望做个大交际会中的主角,便想象着自己已俨然做到。有时乘上诗人的双翼,周游于美的世界;但常感到心底里有着地狱,而所谓恋爱已渐渐成为无意义的字。虽时时受到退屈倦怠之苦;但因为承认妇人的生涯仅在从十六岁至四十岁,故虽一瞬间浪费她的贵重时间也以为不可。她批评她的母亲,嘲笑结婚及生育,以为这在洗衣妇女也所能做;她却热望得过更有光荣的生活。时而厌忌,又时而渴望见见新的人面;想把自己化装为一个贫家女儿,到外边去碰运气;又想到她的发狂的虚荣心是她的魔鬼。以后遇见另一个爱她的男子,但这种爱,她终觉得是同宗教一样神圣的。故一时虽也颇动心,但怕仍蹈旧辙,终于分离。她发见如果人家爱自己,而自己却使他尝失恋的苦痛,那么他所受的苦痛愈大,自己的幸福也就愈大。而为什么自己常常哭泣,她终不能明白。世人所讲的恋爱究是什么东西?这一问题也有明了的一日吗?她也发生过这种疑问。十七岁那一年的某晚,为了失望痛心,哀哭不已,后忽起立,攫取食堂里的时钟,奔出门外,抛到海中去,这一来方才爽快。 “可怜的钟呀!”
  某时,她忧虑自己已经轻易地使用恋爱的字样,决意不再求助于神;但隔了数日,又祷告于神,让她早早死去,为了每事都不如意。她的思想素无联络,她憎恶自己,也憎恶任何事物。但她希望自己死时,有人在唱婉转的歌,于和平中逝世。某时,她因觉得理发费事,颇想落发;她希奇在过去为什么口里说得漂亮,而实际那么愚蠢;她自夸,世上没有一种劝告能阻止自己去做所愿望的事。艺术虽是照耀快乐少而苦痛多的她的生涯之一大光明,但没有东西能把希望给她。
  十八岁时,一切任性任情都使尽了,她重用 “父子灵 ”的名义祈求新的愿望。这次的愿望,是自己变成一个富豪,回复她的歌喉,打扮男装而受竞技奖品,且与拿破仑第四结婚。她对自己的生长与变化,深切地意识到,以为再没有些儿老性质剩留了;又感到自己的性质中,有些东西太多一点,而有些东西却又太少了。
  到了十九岁,不,还在未满十九岁时,她感到自己之无能力,哭而求助于神。又觉自己已精疲力尽。其后,又以为自己认真起来,且敏慧起来。更开始认知所谓神者,并不像她以前所想的,但不过是自然生命或者运命而已。她构想出她所能绘的画,向她的教授表示一种精神爱的友谊,以为可与一个有二千七百万财产的老人结婚;但未几,又鄙视这个思想。她渐渐地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聋了;十九岁那一年发见三根白发,悔恨过去之不能工作,徒然消磨时光于小说及纸烟中。作成许多好的计划,但又以为未免多自愚弄,反省已往的生涯。当医生发见她患肺病,嘱咐她当心饮食时,起初她不以死为意,拒绝服药,看见友人替她担心,反而愉快起来了;但其后也渐渐注意治病,深虞肺痨损害她的美貌。悟知死是绝灭,又想到自己体内有骸骨,迟早怕要出现于外部,发生可怖的念头。其后再读《新约全书》,重新信仰奇迹,祷告于基督及圣母。施与一千法朗给贫民。把夜间在脑筋里的幻想及日间奇怪的感觉笔记出来。因眼睛有点异样,又怕变成瞎子。迷信渐深,竟相信起征兆及占卜来了。某日在野外速写时,感受风寒,病渐加重,终于在一八八四年十月中去世,时年二十三岁。
  马利·马克楞(MaryMaclane)的自白,虽嫌过于修饰,为感动人而写作的;但关于青年期的事实,是难得的贵重的资料。固然这种实例,若不在美国,将不能见到;惟无论如何,终是这种经验的好标本,大概是受了巴士岐策甫的感化的。
  在劈头,她声明自己是个怪人,是天才,也是极端的自我主义者,没有良心,厌忌父亲;欢喜用脚擦地板,其理由是这种运动可以增长她的气力与美丽。不过,她的日常生活是极为闲散的。她是个热爱名声的女性拿破仑;是哲学家,也是懦怯者。她的心同木石一样,虽只十九岁,已是四十岁的心了。她爱快乐比爱名声更甚。只要有一点钟的快乐,什么名誉、金钱、德义、世评、真理、天才,都可立刻投给恶魔;恶魔之来,正是她所期待着的。她讨论那张肖像画,即附在自白录的封面的;她以强壮的体魄引为自慰,却仍用野狂的耐心等待恶魔之来临,把她牺牲了,还愿意把生命捧献给她。在全世界中,她只爱一个曾经教育过她的妇人。她不能分辨何者为正,何者为邪;仅有一物实在,便是恋爱。恋爱终能给她喜悦,但等待它这件事却是苦痛。 “啊!没用!没用!没用!世界上一切的生物!——宇宙也是没用!”她自己这样作结。她的心虽是“出奇的深奥”;但一有快乐到临,她要感谢那使她失去良心与德义的亲切的恶魔,为的是这样可以使她享受快乐。她的心灵,只是无目的地探求。假使这时候快乐来了,那么,她的心马上会得到沸腾、颤跃、苦闷、骚动、跳舞、突进、汹涌、狂暴、咆哮,对恋爱复仇泄愤的。
  所谓恶魔,在她看来,是具有迷惑人心的力与如铁的意志的人,她要与他恋爱结婚,而且甘心受他的凌虐。她在想象中与他说话;假若快乐不即来,她想自杀,这时候一想到死便觉大快。她自白,曾经做过窃贼;但所窃得的钱,她分给贫人,因引为自慰。有时她到乡间徒步旅行,在那里她可与那个恶魔作想象上的情话;但这个世界是那样地空寂、可怕、冷落,在妇人,特别是十九岁的妇人到底是不能堪的。她作成一篇祈祷文,向恶魔请愿,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慈善的恶魔君啊,请你从如女的男子中救出我!从美丽的青年中救出我!
  从锡的匙、假的齿、薄的靴救出我!
  等等。她除恋爱的真理以外,什么都抱疑问。一旦胸中有什么要叫喊时,她觉得一切的烦闷都属无益,而她自己是个呆子。“我热望培养自己心中的恶的性质。”她说明怎样可以造谎,又专费一章来说明怎样吃橄榄,更讨论她自己的形态,如足形、美发、嘴唇等。叙述自己所收藏的各种拿破仑的雕像,自说对每个雕像都生恋爱;且立誓假使与它结婚,到来一个破除今日之寂寞的佳日,那么,就是舍弃自己惊奇的天才也所不惜。当衣服之裾裂缝时,她仅用别针夹住,以为这样反能保持长久;若用针线缝好,反将使自己敏感着有破绽,这是她所厌忌的。“我知道我是个世界所未曾有过的大天才”,却犹觉得自己是个卑微的人,没有谁要对她留意。这个世界是不可言说的乏味,天是不绝地愚弄她,而她终将为恋爱的饥饿而死。
  亚达·涅格里(AdaNegri)则为表现另一极端而非常正直的妇人。她起初在意大利一个污秽的乡村小学里做教师,十八岁作诗,即以此得名。她虽从未看过戏剧,但曾热诚地读过剧本;也从未见过山与海,甚至丘陵、湖沼或是大的城市,但曾读过关于这些的书。等她开始写作后,她的朋友曾领她到城市中玩过二天。回来之后,仍穿上木制的鞋,教八十个儿童拼字了。她所作的诗,都是从她自己经验中来的。
  她虽渴望“天才与光明之见爱 ”,但可怕的不幸之神夜夜执着白刃,立在她的枕边。当时她的情绪,可从下面一首诗中看出:
  我没有声名 ——我的家屋是低陋而湫溢;
  我生长于泥中;
  父母也是不幸地见弃于人间;
  但是我的内心啊,却燃烧着不熄的火焰。
  无论何时,在她的身边终有一个小恶魔与一个为她祈求的天使。有时她想看看暗黑的地狱,但一见到可爱的孩儿们,心又为之柔和。对于胁迫她的可怖的灾难,她要嘲笑;但见到为了饥饿而致瘦瘠的孩童,似又不得不痛哭。她的全生活都可成诗。见街上的少年犯罪者,她会得动心,跑过去和他接吻。倘若自己死了,她深怕“无情的医生将来解剖我的尸体”;因之想象那时的光景而不胜战栗。她的诗歌大都是咒诅的。如一个为自由而战死的军人,从他的心胸涌出如雨的血潮;如在运转着恶魔的机械而空气污浊的工场中,可怜的少女们颜色苍白地作工终日。又如一个泥水匠从屋顶上坠地而死,她自己还参列他的葬仪。像这类事情,都是鼓励她写为诗歌的。一个街上的穷苦的老人,曾激励她去歌唱她所想象的苦中的乐。也有一种歌,是说革命时暴动者高喊“和平、工作、面包”和手中挥着的锄,以及在地下矿穴中挥着的铲的。她爱那种“失败者”,在家里没有火,且在洞中过活的。又描写在机械工场中工作的妇女的苦痛。十八岁时,“一架机织,两只美丽的眼,一件棉衣,一个恋爱,是我所有的一切。”使她动心的这个男子,乃是一个项颈粗大的铁工;他是她的恶魔,也是她的上帝,她之有他是她惟一自夸的极乐。她热望骑在马上,到焦灼的黄金色的砂漠中驰骋;希望暴风起来,把她卷上,飞行无际涯的天空。她告诉我们:“因了天才与光明,我是一个快乐的百万富翁。”在别处,又表示想看看高山巅上千载不融的雪,阿尔卑斯终古如斯的沉默;她更歌唱自己的“悲伤的二十年间”,“恋爱一去,万事皆空”。她想象自己跳入水中,水淹住她的身体,而她的裸体的灵魂,则悄然游行于凄寂的谷间。她觉得自己是只笼中鸟,盼望有人来替她开门,到广大的世界中,而以喜悦与光荣翱翔于天空。没有别的东西,只有渺茫无限的空间才足使她满足。
  同是文学家,但男文学家记载他们在青年时代的经验,在某几个要点上,似与女文学家的不同。
  第一,他们写得不像女子的随便。我不能忆起男性中有如马克楞式的人。男性的巴士岐策甫似难得看到,而如涅格甫那样怀抱社会改革的志愿的男性文学家当更少。男子当写青年时代的经验时,因为当初的热情已经冷却,或者要感到没有自白的必要。惟若过分看重这一点上男女的区别,反有判断错误之弊。
  第二个更显著的异点,是男子有比妇人将心中烦闷更多显现在行动上的倾向,他们会得冲出家庭的藩篱,另去开拓新的生活;或者企图做政治上、产业上或社会上的改革运动,否则也会描出此种运动的空想以消除心中的烦闷。然他们的理想,常多不能应用于实际生活,更难应用到自己无直接关系的环境中。这在像美国这种国家,尤为正确。为什么?因青年时代本是非常文学的主观的。但在美国,这一方面的发达极不充分,而只有所谓实用才被注重。
  第三,男子发表这一时代内部生活的方法,要比女子为多样;而且在青年时代,差不多有如运命似的支配他们生活的天才及技俩之种类,在男子方面也多于女子,从而个性的特色也更多表现。我们从此得见到许多极端的对照:有如特洛拉普(Trollope)①之咒骂自己的青年期者,也有如歌德之崇拜自己的青年期者;有如穆勒(Mill)之感情冷淡者,也有如泽夫立斯(Jefferies)②之感情进发者;有如昔蒙(Symonds)③之由美的立场尊重宗教仪式者,也有如菲尔丁·霍尔(FieldingHall)之抱进步的宗教思想,谋从宗教中放逐仪式者;有如奥力藩特(Oliphant)之再兴中世纪的修道院主义而重视道德的宗教的超越主义者,也有如米勒(Muller)与伊柏(Ebers)之作狂暴的宗教运动者;有如第·琴稷(DeQuincey)④之变态与早熟,也有如帕忒孙(Patterson)⑤之稳实的健康的发达;有如刻勒(Keller)及歌德之肉的恋爱与灵的恋爱同时发生,也有如佩忒(Pater)⑥之二元论者,即起初对自然具非凡猛烈的感情,以后则抱神秘的象征的世界观。又恋爱,在某种人是一时爆发,即告终结;而在另一种人,恰如永远的泉源之开发,徐徐而来,终生不竭。
  第四,从主观的状态来说,女子方面能比男子长保青年期的特色;而男子一到壮年,就要多方面地丧失青年期的特色。最后,就宗教方面来说,男子要比女子多费心于教理;而他的解决教理问题,大有待于智力上的活动。但青年男女之间虽有 这许多的不同,而两者间的类似点似更多,且更为全般的。
  此等一切传记中的事实,以与对一般青年用问答法所得的答案相比,没有不同的处所。毕竟此等天才的传记,可以视为普通人在青年时代心中所感到的代表的表现。以下我们依国别,从男性文学家的传记中,提出他们的青年期的经验,而因别无什么在美国青年所不能见的特色存于他国青年中,故此种区别法,于结论上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在第琴稷的从一七八五至一八〇三年的自叙传中,他记述这样的事情:六岁之前,他在比他大三岁的姊的感化之下,有良好的发达;但六岁之后,他的生活是终结了,是凋零了。
  在第琴稷记忆中的最早者,是当他尚未满二岁时,于梦中见到可怕的壮大的光景;大概这一事实似是表明他梦想的倾向,完全是先天的,而非由于“吗啡”;但他最初所感为寒心者,实为开始经验到这世界是个恶魔的世界的时候。他幼小时,和三个姊妹同育养于闲静的庭园之中,什么贫家压制等等的丑恶现象,全无所知;但一日,听到了女佣的很粗暴地对于一个垂死的姊之谣言,于是即在童年,就生出厌世的观念。但他觉得,小真内(Jane姊的名字)虽死,当来春玫瑰花开放时,一定要回来。因她的死,引起家庭的混乱,他自己也陷于可怜的境遇。但这类的事,他已不大记得,而且自己也感到以不能记得为幸。真内死时,他潜入放着她的尸骸之屋;当立起来时,听到一阵最凄凉为他所从未听过的风声,也许这是十万年来扫荡过人世间的;其后也曾屡屡地听到这种风声,但每次终要想起夏日开放着的窗与死骸。当他在真内的屋内时,想着天井开着上通于天的样子,他睡在那里,并且做梦站在她的身边,睡了几久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候,他感到有一条不能死的虫在他的心脏中;这所谓虫,实即孩儿们中间所发生的神圣的爱情。真内的葬仪,在他看来,是充满着悲哀与失望的。葬仪举行过后,他找到一个僻静处所,向天空注视,一若望见姊的姿态似的,一直至疲倦来了才止,也才觉得仍是独自一个。如斯,在六岁未满之前,他的精神已经达于青年期,虽然身体的发育并不良好,人生的低调支配了他,而且这个觉醒在他,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其后,他成为一钱莫名的学童,每夜踯躅在伦敦街头;但他和几个为世所弃的女人发生亲切的友好的天真的交情。此等下流的妇人,在他那样的不幸儿看来,原不过是患难中的姊妹;但他却从她们中间看出人道、慷慨之心以及勇气、诚实的美德。当他和这些年尚未满十六的无亲友的女孩们在街道闲游已经数星期之后,在某晚,他们坐在一家的石阶上,他忽然病倒,要不是他的女友从她的小钱袋中取出兴奋剂,并且亲切地调度把他救活,恐怕他已经死了。许多年过后,他时常行经这家门前,他就要眷恋地想起年轻时的交情;他渴望得再遇见这位“高贵心肠的女子”——他对她是已经常常亲切地谈话的;他想寻着那个欺骗她的人而加以重罚,但是没有如愿;他又希望知道她的消息,以便向她道谢并报平安。
  他曾和他的哥在一起,与工厂中的孩子们相打,这种相打是每当散工时举行的。他们互有胜负。打时用石和棒。曾有三次被捕为俘虏,而其中一回。一个工厂的妇女向他接吻,这使他非常开心。他终于发明一个HartleyColeridge的王国,他称之为GomBroon①。起初他想不到地段,后来因他的阿哥的理想王国是在北边,于是他的王国择定在辽远的南方。这个王国的周围仅 不过二百七十哩,他自己做了国王,征收赋税,设置常备军,捕鲱当作肥料出售,而且经验到“头戴王冠是如何的感到不舒服”。他每日辛勤服务;虽然他的阿哥的王国来得大,但他自己的王国出过不少伟人,又有颇光荣的历史。他的一个朋友曾读过LordMonboddo的见解,说人类是由猿类发生的,且暗示GomBroon的住民有尾巴;因之他的兄弟告诉他,他的臣民尚未脱离猿猴时代,他必须发明去尾的方法。于是,第一种方法便是臣民必须每日就坐六小时。
  斯图亚特·穆勒(JohnStuartMill)①的自叙传,表示出青年期后半发生非常显著的经验上的变化之一例。一切男孩中,像穆勒那样从他的父亲受过热心而且认真的教育的是没有的;又像他那样能表现教育的效果的,也是没有的。他不能记忆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希腊文,但听人说是在三岁的时候。他在十二岁以前,已经用原书读种种文学上的著作。仅此一端,已足为历史上空前的例,何况他又读过许多历史、政治、科学、伦理学及别种书籍。他不仅和他的父亲对谈,也和与父同资格的许多朋友对谈。但他客气地叙说,自己的成功统通由于环境,坚持自己的天资宁在普通以下,且说凡他所做的事情,每个有通常能力及健康的男孩都能够做。他的父亲承认,希腊人的节制或中庸为人间基本的德性;又认定,人生 “当青年时代的活泼与无限制的好奇心逝去而后,只是可怜的东西。”但他嘲笑 “激烈 ”,又轻视热情。
  穆勒在青年时代之初,是个有能的雄辩家,季刊的执笔者, 且专心于边沁(Benthan)①、理查(Richard)②及联想学派等学说之宣传。从十五岁起,他发见对于人生的一个目的,那就是改造世界。这个目的定后,曾给他以深切的永久的又是确实的幸福,奋力以谋功利主义推行于世的观念,似是他生活中一个有鼓动力的计划。但到了一八二六年,他二十岁时,他的神经状态忽呈鲁钝之现象,他再也不能感到愉快,凡以前能产生快乐的事情,今都成为索然无味。
  在这种心境中,我曾向自己发问: “假定你所定的一切目的都实现的话,你果能感到快乐与幸福吗?”对于此问,我的自己意识不得不明白地回答是:“否。”这时候,我的心完全消沉了;我的生活所由建筑的整个基础,已经倒坏了。以前继续向着目的而努力,算是我的唯一幸福;但如今,对于目的自身已经失了兴味,那么对于手段更何能发生兴味?我像再没有可以生存的理由了。起初我还希望这种精神状态有如云雾般自会消去,但它并没有消去。一夜的睡眠,是疗治生活中较小的忧虑之良药,但没有效果。我一醒来,仍要重新意识到悲哀的事情。而且这种悲哀,愈加觉得痛切。无论与人讲话或是做事,这种感情终是跟着不离。即使想得二三分钟忘却的方法,可也没有力量做到。不仅如此,在几个月间,这黑云像是愈积愈密了。哥尔利治(Coleridge)③的绝望( Dejection)之时 ——我那时还不认识他 ——正是最能表 现我的心情的:
  没有苦痛的悲哀,空虚的,黑暗的,惨淡的,
  既无热,也无力,一个催眠的窒息似的悲哀,
  它找不到自然的出路或救助,
  在言语,或叹息,或流泪中。
  从前读伟人的传记,精神为之奋发;今虽仍想从爱读书
  中获得安慰,可是徒然。即使读了,也无感觉;就是有点感觉,也不发生兴味;而且我还想到爱人类之心业已消失。但我不欲向人诉说自己的怀想以求慰藉。假令有这样可爱的人,向他诉说了足以慰安我的;但我当不致消沉到这地步。我并觉得我的苦难并不是有味或是可敬的;在这里边,殊无足以唤起同情之处。我的父亲自是一个最后可以求助的人。但他也未见得能了解我的心态,而且就是了解了,他又不是医生能够救治的。我父亲给我的教育,并不预期有这样的结果;何况今又没有使他知道教育失败之必要,因为这种失败是几乎不可救药的,是全为他所无能为力的。不幸在当时,更无什么朋友,我能希望他来了解我的境遇,到底只有我自己十分知道。所以我深虑及此,便愈变成绝望了。
  他如今由事实上经验到以前所未能置信之一事,那就分析研究的习惯有冷却感情的倾向。他由这种研究的结果,对于德性或一般善行,都不感到喜悦。据他的自白:“虚荣心与大野心的源泉,似已与仁爱心的一起干涸了。”他的虚荣心在过于年轻时受了刺激,今则与其他早熟的快感同归于冷却,直至人间的一切欲望虽获满足,也感不到愉快。在机械地继续工作的心腔里,却充满了失望与忧郁。“所谓人生者,要是必须这个模样的话,我曾自问:我还能生活下去吗?或者我必须有生活下去的义务吗?这时候总是这样回答:我恐怕活不到一年以上了。”但经过约半年之后,他读到一篇动情的故事,说有一个微贱的男儿奋发起来,觉得自己可以救活家人,补偿家族所受的损失;这一种活跃的情景映射到他的心眼上来,终于感极而泣。从此而后,他的内心的重荷渐渐减轻。他发见自已的精神还未全死,尚有些建造品格与幸福的原料遗存;后来虽有过几回气闷,有的且亘续至数月之久;但像以前那样悲惨的事情是再也没有了。
  此等经验之结果,使穆勒心中起了两种变化。第一,他有了一种新的人生观,是和喀莱尔(Carlyle)的无我主义很相似的。幸福为人生目的的这种主张,虽未变更,但以为目的当间接达到,又不是自己所欲竭力获取的。第二个变化是他开始注意于内心的修养,特别是现已占有优势的感情的训练。他感知了诗歌与艺术的力量,深受音乐的鼓励,喜欢威至威士及自然;当失意时,眺望乡村美丽的景色便得慰藉。某时,他读了威至威士的《灵魂不灭》之诗,知道自己也早感到年轻时代新鲜的愉快之并不永存,及向他人求得慰安等事,而对这位诗人表示同感。在这大变化未起之前,形成穆勒的精神与生活者是他的父亲,但现在的穆勒是立在与父亲不同的立场,发达了他的独特的个性了。
  泽夫立斯(Jefferies)十八岁开始写他的《我的心中的故事》 (StoryofMyHeart);本书,据他说,是完全真确的自白,写他的精神摆脱了一切传说与学问,而直接面对着自然与不可思议时的情绪之状态的。
  他的心为了缺乏感情,似是久已尘封,且已干涸了。因此他常到小山上去,使他的精神呼吸新的空气。“横倒在草地上,我在心中向着大地、太阳、空气及辽远的海说话。..我想到它的力气,它的秘密和光荣。我祈求太阳,把他的赫赫的光明、他的耐久力、他的疾走力分给我。我更眺望苍天,凝视到它的含蓄之无限,憧憬于它的美色与极香。这时候,我的灵魂飞扬于碧青的太空之中,而且安息在那里,因为郁郁苍穹是我的灵魂的安息处。我重新祈祷这种种。这时候,在我的心底,感觉到无可形容的一种情绪;而祈祷只不过这种情绪之一端。”他看见地就祷,触着花就祷,从指间落下尘埃就祷;因祈祷得大欢喜,因得大欢喜而又祈祷。“我埋首于草中,全身卧倒,终于忘了自己。..现在我知道我的一切辛苦都为了灵魂,即为了开发灵魂的知识。”向天空仰视过后,他要将头隐于草中,用两手紧握一切,直到他觉得已经深入地中,向它密语。无论何种自然的印象,如树木、昆虫、空气、云霓等等,他都要用以祈祷,“为了我的灵魂可以比生命的总体还要丰富。”他祈祷自己生命之向上,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已经不朽,以为超自然只是自然的别名。有时当他两手握草,埋首草中的时候,他也会想望死,于高山顶上堆积松木,烧自己的身体,让他的灰到处飞散,落在他生存时所想望的那地方;但以为,这样烧自己的身体使归于原素的事情或许会得太耗费了。如斯,他的精神和自然界直接接触之结果,他具有了关于灵魂不朽与神的信仰和穴居时代的原始人所有的一样简单;而他所最常祷的语是: “给我以最深远的灵的生命。”
  然在某时,心地一变,因为觉得这世界不适于人间,故以为自己的精神到底不能与之一致。一见到丑恶的生物,他感到自然现象全是偶然生存的,不认有什么神之意匠。最后,他得到这样的一个结论:在宇宙中尚有些比灵魂、比上帝更伟大的东西。于是他去搜求,终于在冥想中找得可爱的处所,每日向那里巡礼,驰心于无限深奥的苍空。但因身体虚弱,到底不能胜任他心里所要求的那种劳作。为此,他想把身体弄成强健。假若他已经强健了,他还要求更强健些。他常整日或直至夜半,在野外过活;他需要更多的光线;他愿意每日长至六十点钟;他喜欢到冷的地方,以为冷气可以苏苏人的生命。但是隐遁主义是他所排斥的。他考虑他的灵魂的起源和它的运命,可是找不到解决。他不赞成天地万物为最善的意志所造的说法;而谓“智力与人性发达的人,能有优越得多的意匠。”他发见,没有人死于衰老,只死于疾病;我们连衰老是什么样子也不晓得;怠惰不算坏事;在将来的十分之九的时间是闲空的,他将用他全副的精神以求达到这个目的。“当物质世界中一切深奥的意味开始明白,不能言说的志气充实于我心之时,还不过十八岁。”
  这个记录虽是这样多趣,但我们不能无疑,即夹在此等经验的开始与经验最后纪录中间的十七年,因为不知不觉地加上文学的修饰,故当作青年性质的文书看,是多少要减损一点价值的。
  菲尔丁·霍尔(H·FieldingHall)前著《人的灵魂》(Thesoulofapeople)一书,后来又写一本“TheHeartsofMen”①,先讲关于基督教的许多定义,批评基督教不是社会进步的妨害者而是社会进步的原动力之意见以后,进而讲一个男儿 ——怕是他自己 ——的故事;这个男儿直至十二岁为止,是全受妇人的照顾,且和比自己年少的儿童一起过活的。
  他身体羸弱,不信《旧约》而信《新约》;深信山上的教训,是万人所承认而为生活的规范;认战争与财富为不善,学问为危险。他的理想的生活,是劳苦多而幸福少的穷困牧师的生活。十二岁,他入学于寄宿学校,开始从妇人的世界进于男人的世界, 由《新约》进于《旧约》,由梦幻世界进于现实世界。自后,他以为战争是光荣的机会,是上帝所赐与暴风雨,使沉滞的万物具有新生命的。财富也被他所崇拜了,某种说谎还是名誉知识是异常需要之物 ——起初,他想这种种是新奇的可喜的,但也以为极端的恶。慢慢地,他厌恶起宗教的各种形式来了。他觉得,他的教师们都是伪善者;但他沉默着不响,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所乘的船还是仅仅抛锚呢,还是全部锚链都断了。十八岁时,他读达尔文的书,发见达尔文若是不错,那么“创世纪”是错了,人是进化的,决不是堕落的。即令是上帝创造世界,但治理世界者怕是恶魔,祈祷决不能感动上帝。为什么虽是人人口说信宗教,而真的没有一人信宗教呢?又为什么上帝是如此严正,但对人却如此偏私?三位一体又当如何说明呢?他提起此种疑问,再由自己作答。
  读传记及自叙传,可使我们像看照相般的知道许多青年时代初期的内心的斗争及经验。
  安秃尼·特洛拉普(AnthonyTrollope)的自叙传是可怜的。他既贫困,又为许多教师所厌恶、许多同学所嘲弄。他描写自己,像常在失体面似的。十五岁时,他每日二次往返学校,须各走三里路。什么人都敌视他,不许他加入游戏;除学些许希腊语及拉丁语之外,什么也没有学。仅有一次,因为火上心头,曾揶揄过且鞭挞过一个横暴学生。他记得到十九岁时,还未学过习字、算术、法语或德语。他相信,在活着的人类中,再没有比自己多受过鞭打的。别个学生都得到奖品,独有他从未得过一回。他描写那时候的自己是“一个懒惰、孤独、丑陋的人,对于将来的经历或职业全未想到”;但他因能和美丽的少女们相爱,故尚感到几分愉快。以后渐渐感到家庭的艰窘,他得免试受职于邮局。他不懂法语,不懂科学,拼法多错,写字又劣,倘若须受试验的话,他是无论何科都不堪尝试的。但他要优闲,终不可得。在他的内心,终要建筑某种的空中楼阁;继续至数周乃至数年,把同一故事绵延不绝,而主人公终是他自己。但离实际过远之事,他却不写。
  昔蒙(JohnAddingtonSymonds)写自己极爱宗教上的仪式。十三四岁时入学于寄宿学校,和同学们在自修室内设置祭坛,买得许多彩色玻璃碎片以饰窗,用金粉及朱色涂与十字架;他穿上僧衣,半认真地礼拜。当受坚信礼时,略有些新时代的气象。在冥冥中,他似觉得接近上帝,但尚未至于捧全精神以献于基督教的十字架。后来,他爱好古老的峨特式的教堂等等。
  菲次哲兹·史梯芬(FitzjamesStephen)①本来体弱,十三岁时,从鞭打了多年来曾虐待他的一个身体长大的男儿以后,成为一个勇士。十六岁时长了五英寸,但胆气仍然极小,自己也说:“我像在一群粗鲁的男儿中间的一个柔和的妇人。”惟对于多年来所受侮辱的反动,使得他的精神强毅地反抗压迫、横暴以及种种的不正为。他读了佩因的《理性之时代》(Pai”e'sAgeofReason),后来又靠读《圣经》“过活”。其情形,仿佛一个人由斫倒树木以通过森林。牧师们虽能把斫倒的树木重植起来,但他们不能使之生长。
  迭更斯(Dickens)②在他的小说中,曾描写过这种有兴味的青年;但此等青年之大部分,多是夸张的描写,要说是事实的记述是不能的。
  勺特豪斯(J.H.Sharthouse)在所著的《约翰印格力散特的浪漫史》(RomanceofJohnLnglesant)一书中,描写一个非常天才的青年,是在克林威尔及查理王时代大占重要地位的,又是长抱中立态度在罗马教会与英国政党之间的。他具有易为迷信和空想所动之性质,十一岁时,听教师说人可与灵交谈的神秘说,即加深信。十四岁时,神秘的柏拉图主义使得他憧憬。服从的推理和理性之当屈从于权威,是从小就受教过的;今日只求听从神圣的法则,谋从内部以发展自己的生命,就是他的信念。他的孪生兄弟Eustace深通世故,不久便导印格力散特入宫中,做王后的侍从。然其后,愈爱独自流浪各地,并以逞空想为乐。有一时,他完全在耶酥会教父指导之下,学知十字架上的圣像及念珠之事。十六岁时,神明启蒙说使他入于憧憬。他竭力求发见真的信仰生活之路,采用极端仪式的礼拜法。他为发达自己的神性、能见到神圣的幻影起见,也措心于炼金术及占星术。不久,他被介绍到称为“新教的尼寺”。那里有位高僧Ferran,看见他才智卓越,仪表非凡,为之心折。在尼寺中,属于极端高派的新教的礼拜,每日庄严地举行,他因之也厌恶清教主义,而渴望任为高派教会的职员。然在这时候,他遇见了霍布斯(Habbes),得听到对于罗马法皇制度的种种非难,遂中止了他的希望。十七岁时,有一夜,他见到刚才处死刑的Strafford①的幽灵。到了二十岁,就表演了他的青年期之最后一幕,他爱上了美艳的圣洁的 MaryCollet。有一位粗暴的清教徒Thorne曾向她求过婚,但她没有答应;而她和印格力散特两人却互相表示恋爱。不过这时候,她看出他们二人所当生活之路,是由在他们内心的冲动与光明所表示的。于是他们觉得,为要实践这个神圣的使命,就不得不捐弃恋爱。现在。印格力散特就站在查理王一方面而投身于战争的漩涡中了。
  斯替尔曼(W.J.Stillman)曾以非常的兴味而且正直地写出他自己年轻时的经验。
  儿童时代,他第一回看见海洋而狂喜;又屡在梦中鞭马,是他生平最显著的经验之一,为他所记忆的。有一时期,曾经奉行过自然崇拜。他第一次钓得鳟鱼,使得他喜极发狂。他叙述以下诸事:正统基督教,特别是复兴仪式的深刻印象;为逃避重罚而撒谎;十岁或十一岁时,在严寒的一天,在河中受洗,生活是智力的、缺少感情的;数年间,智力变钝了;有一天,在学校中,忽然激昂起来,鞭打横暴学生;怕因成绩恶劣,倒楣地送回家去。这种状态继续七年之后,到十四岁时“心雾忽然消散,而且在学期终了之前,我在分析拉丁语所需的时间上,要比以前暗诵拉丁语所需的时间为少;做欧几里特几何学的证明,其简易清楚,无异听故事。我的记忆力如此之好,故虽是长诗,一回读过,就能琅琅上口;学期试验之终,我能把勒戎德耳(Legendre)的几何学,平面的与立体的,从头到尾,全部暗诵而无疑难;而这样的好成绩,还是学校所未曾有过前例的。为什么有这种希奇的现象发生,我自己也不能加以说明;惟为对研究心理学者或有可供参考之处,故把它记述出来。”
  有位著名的美国人,写给我如下的关于他的青年期的事情;惟他的名字,他不愿意我发表:
  起初,我欢喜感情的事及浪漫的小说。我的心中充满着冒险、地下旅行的梦以及我所救出的呻吟于狱中的佳人。我用红墨水写过一篇故事,我自己从未读过;但我的一个女友读了,说是做得甚好。以后“少女热”高涨,使我把几个沙女理想化了。最初一个比我大五岁,其次一个大三岁,又其次一个是同年。我曾发过心,愿意替她们效劳,受她们凌辱一二年;但我怕羞得很,一回也不曾向她们中任何一个通过话,而我的同学也全未曾怀过疑。十四岁时,音乐狂也发过。以前虽曾厌恶音乐的练习,但今则不管父母的抗议,我已热望做个音乐家。我非常热心地练习钢琴,制乐谱,作好几百个的音曲之表;又描出空想来:在某奏乐场,许多听众之前,奏得意之乐,博得满场的大喝采,不欲让我出去。到了五十岁,还留着这种想像的痕迹。即在现在,当疲倦的时候,也还有梦想弹钢琴,使许多听众陶醉的光景。在嗜好音乐之后,我有雄辩的嗜好了。我要演说韦勃司德的《回答嘿因》(Webster's“ReplytoHayne”)、摆伦的《黑暗》、巴特利克亨利的演词,特别是《狂人》等。这时候,我是戴上火样红的领带,热热烈烈地狂喊的。我记得,有一次因有非难我的演说者,特爬上离家二哩远的秃山的高顶上,把自己演说的优点和缺点一一检讨。恰好那一天是礼拜日。我就发一决心,祷告于神,要使自己的生活理想化。我的立志入学于大学,也是起于那时候和那地方,所以那个山将永远是我的 Pis-agh与Mariah,也是Horeb与Sinai。我在风中走来走去,高喊着“我要使人民知道我,尊敬我;我要有所成就”,且叫四周的事物来作我立誓的见证,就是不达目的,决不再来此地。
  “哀哉!”他说:“从此而后,我就从未到过那里一回。某夏,朋友们邀我登山,我说明不能遵约的理由。因为我在那时所立的誓,是非常神圣的,背誓是不可以的。真的,那个经验到底是异常深切的不容忘记的经验,是一种非常重大的事件发生于我的精神之内的。”
  读歌德的自叙传,无论何时,终叫我们忆起两个特征。第一个是时代和场所,即歌德所住地方的仪式、祭礼、大行列以及种种触目的事件,是特别足以发生教育的影响,而引儿童的注意向外界的事物的。第二个是歌德具有一种极端的倾向,从道德的立场来看四周的种种事物,而欲从其中获得实行上的教训。这种事情,即在可视为歌德自叙传之附录的“WilliamMeister的练习与旅行”中,也能明白见到。这二书,都表现一种奇特的青年心理的形态;其中精妙的故事,到底是不容记载概略的。歌德从人形狂的时代起,至早熟的大学生活的时代止,终是有发现多方面的经验,然后反省这种经验,从其中见出道德上的意味,而欲把它诗化之大热情的。要像歌德那样用致密的观察与分析,研究自己未成年时代所发生的各种事项的人,恐怕是没有的。他又具有这样天赋的能力,即未成年时代的经验到壮年时代犹能清楚地记住。普通人不能充分利用自己的经验,知道自己的短处,并借以规定处世之途;但在歌德,只要对自己修养有助的经验,无论何种,都是不放弃的。
  歌德爱女性的第一个印象,是某晚名叫格累德辰(Gretchen)的少女,向他进葡萄酒时的事情;自后,少女的面影许久留在他的心内。他们每次的聚会,终给他一种快乐的刺激;他的恋爱虽也同许多初恋一样,但却是为善与美所激动而极其灵化的。他由此感到,全世界中发现一道新光明,又认接近少女这件事是自己生存之必要条件。一日,他知道少女从前曾经做过妇人手饰店主的助手,不觉吃了一惊;因为他自己原同一般贵族子弟一样,是爱平民的,但有贵族气质的两亲是不赞同的。最后,他们俩在她的家门前告别,作第一次也是最末一次的亲吻。从此便永不再见,虽然他一想及她是要下泪的。等到他明白,她虽比他仅大两岁,她却要把他看作孩儿的时候,他为之大大羞愤。他几经想抹杀她的一切可爱之点,而认她为可憎之女;但她的美貌,却不时浮在他的眼前。幸而青年固有的健全本能发生,使他丢弃小孩子气的动辄哭骂的恶习,而他因感到她之以孩童待己,也足以渐渐地治愈他的心伤。
  他非凡欢喜自己的名字,和平常不受教育的少年一样,要到处写上或刻上自己的名;后来一并写上新爱人安那德(Annette)的名,每一次看到有这妇人的名字写着的树时,他终要思念她,呜咽一番,且作牧歌。但他怨恨不能系住安那德的心,于是大大地发生了虐待她的感情;而安那德在以不可思议的忍耐忍受他虐待之后,终于避去不见。歌德伤心之余,竟成病狂。幸靠他的诗才的治疗力,把健康逐渐回复;《恋人的率性》一诗,即是用一种沸腾的热情写成的。为了神经的过劳,又在种种重大事件发生的当儿,他的脾气变成冷淡疏慢,不独自视为伟大,甚至敢冒危险。他又作种种恶剧,但没有什么预期。其后,他沉思于恋爱之一时性与性格之易变性;在困难发生时,他要作为诗歌以免受其苦痛。因此,他所做的事,有点虚矫无谓。他的朋友便想带他往教堂去,以期改正他的恶癖。但歌德因转住到来比锡,得逃免这个束缚。以后他慢慢地觉得,一个新时代来了,那时一切对权威的尊敬都归消灭;见了以前所知道的最好的人,也要怀疑,甚至绝望,而和一个日事戏谈的年轻家庭教师成为知交。他的气质往来于快活与阴郁之间。他又崇拜卢骚。同时健康衰落,终于大病,彷徨于生死之境者有过数天。等到可以庆幸无恙时,却又患了严重的疮。他的父亲的性质是谨严的,故若受父的感化,他当能成为一个气短阴郁的人;惟因他的母亲热心家务,足以使他倾向宗教,故当他回家以后,得与当时宗教的名士相往还。某时,有一个反对他的男儿说,他的父亲并不是真的父亲。这一气,使他气出病来;但趁病着的当儿,他用种种间接的考查,获得确实的真相。又当名士们过从时,他把人相一个一个地和自己对照,看有什么相似处没有。
  在未到来比锡之前,他以避去人目,且没有自我意识地到各处漫游为大乐。但是不久,他起了一种夸大的幻想,以为他已引起世人的注意,大家在批评他,所以他开始自己苦恼起来。从此,他欢喜住于静寂的乡村及森林中。同时,他抛弃了从艺术的见地以观取事物的旧习。却只为了自然物的本身而爱好自然物。他的母亲在这时候,也渐渐地了解歌德和比他小一岁的妹子之心。当歌德初尝失恋之苦味时,就把眷恋的情爱移于母和妹的身上。他又对于自己新生的一种感情,带着智力的形式的。以及对于一种精神的要求,即为感觉的影像而表现的,为之非常惊异。自后他坠入幻想中:竟对大学教授讲演或发起理想的大学。在大学时,起初虽热心听讲,但因程度过高,却受许多害处;又发见自己不能支配自己,因之感到不便。对于以前一向疏忽的服装,如今却感兴趣。他鉴于自己的兴味和判断之随时变动,不胜失望。更忧虑自己之必须根本变改心理,弃去一切从前所学得的。故有一天,因为大大地轻视过去的生涯,遂把自己所作的诗歌文章等等,统通付之一炬。
  他在当时,已知《圣经》的价值,且能爱读《圣经》;自承道德
  心的发达,全靠《圣经》之赐。《圣经》中的记事和比喻,深印在他的心上,故当嘲弄《圣经》的精神弥满于大学时,虽是信仰心不算深厚的他,也不得不表示愤慨。自从青年期起,他已和上帝交好;即令对于自己尽善意所做的事,上帝未与以十分的援助,他也以为是有某种理由可以宽恕上帝的。在这种影响之下,他改宗到犹太神秘教,对于结晶体、小宇宙、大宇宙等的说法颇感兴味。其次,他想出hermetical①或新柏拉图派之神,最后更想出相矛盾的称为Lucifer②的创造天体之神。他起初,很具体地想象天使的军队的光景,终于在内心组织好全部的神学。以后,他将镀金的乐谱台代用为祭坛,每朝烧香献物,以为这时候上帝是驾临的;直到有一天,大火起来,才突然把一应祭典烧个精光。
  圣·皮尔(Saint-Pierre)的“PaulandVirginia”③这部小说,是描写生在大洋中孤岛上,过极其自然简朴的生活的一少年和一少女入于青年期时之状态的。这种描写,是因袭当时的法兰西式,非常伤感的;然不管这种悲哀是如何的假装,其中却含有一线真理。这个故事,实从少年少女十二岁的时候写起,他叙述在少女维基尼阿的心中发生了恋爱心和忧郁症,而且暂时瞒着保罗,她的心上忐忑,她有了宗教的信念,后来两人互誓相爱,伤心惜别,以及不朽的恋爱,终于两人的悲剧的死与葬 ——都是非凡逼真,叫人动心的。这部小说和卢骚的《忏悔录》,在描写人间青春期的生活一点上,实可说是给法兰西文学添上特有的光彩的。 在卢骚①早熟的性质中,“一种可燃性的质素之初期爆发”是颇苦闷的,而且他觉得自己早熟的肉欲冲动。不过没有闯什么祸。他巴望:“跪倒在倨傲的专横的妇人之前,服从她的使唤或者恳求她的恕宥。”他只不过需要一位妇人,做个浮浪的骑士。十岁时,他把情热注于一位姑娘Vulson的身上,他曾公开地而且横霸地要求她是他一个人的,不许再有别人来接近她。但他对于Goton姑娘的情感另是一种,他们的关系固然也是纯洁,却是他的热情异乎寻常的高。在这两位姑娘势力之下,所发生出来及于他的影响自各不同。前者是种兄弟般的情谊,加上一种恋人的嫉妒;后者则是一种狂暴,一种激怒。到后来,他听到Vulson和别人结婚的消息,他愤恨极了,致立誓决不再见一个不忠信的女孩。一种微微的精神病,很长期地侵占了他的生活。
  佩耳罗提(PierreLoti)②所作的《一个孩童的故事》,是他四十二岁时写的。虽可说不曾包含事实,但视为记述内心经验的自叙传,却是无比的杰作。特别在末了数章,是写著者在十四岁半时的事情的,其材料尤为丰富。据他的记载,当著者十二三岁时,开始觉得心的醒悟,感到新的愉快,清楚地见到无底的死渊的光景。为了没有同年的男儿共玩,遂发达了对于自然的感情。忽然间欢喜恶作剧了,如某时调好一盘蝇的炒蛋,一面唱歌,一面带入行列中,某时,熔锡皿于火,然后投入水中,更埋入荒土中。他组织一班矿夫,自己带领着,仿佛很有把握地能深知矿脉所在,于是行到那地方,重把他的矿物发掘出来。这些都是神秘地进 行,有如部落的秘密。对于Chopin的音乐,以前被教过而不感兴味的,今则大有兴味。听了从远方回家来的长兄之话,为之心动,竟想到南洋群岛去;久不如愿之后,终于投入海军。他的内心,有着表面的自我与隐藏的自我两种。后者颇有些奇妙,除对二三个知心朋友以外,都是闭口不道的。他相信,自己的过渡期要比普通人为长,在这过渡时代,他是从一极端移到另一极端的;又颇有些怪异荒谬的举动,为此曾碰着种种人生的暗礁。他早年爱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女孩,而他的恋情的发生,是在读了AlfreddeMusset①的一首禁诗后在梦中实现的。当时他是十四岁,在梦中他感到,自己立在柔和的薰香的薄暗之处,他在花丛间散步,要找寻虽不知名而为己所热爱的人。不久,居然有使人陶醉的不可思议的奇事发生了。天色愈朦胧起来,在玫瑰丛中,现出一位年轻的女郎,面上呈着倦怠的神秘的微笑,可是看不见额和眼。天色真黑了,她的双眼也就露了出来,那像是一个以前曾经爱着过的人,怪亲切的;于是他遂充满着无限的喜悦与柔情。但一刹那间,他惊醒了,要想保存这一个美的梦景,却终于消灭无踪。无论如何,他终不能设想,所见到的女郎完全是梦;等到他确实知道,她已一去不复返了的时候,他是非常的失望。无疑的,这是真的恋爱活动的开始,他的忧闷,他的神秘,他的着迷,都是为了恋爱 ——恋爱像一种香料,一经接触,是要沾染着气息的。
  我想,如今这个时候,认青年文学为一种文学的阶级,且与以文学史上及文学批评上特别的地位之时期,是已十分成熟的了。我们必须提供一种青年读物,是适于各个的嗜好,且足成为 善良的刺激的。所谓青年时代,差不多是可以称为青年伴侣间自身的学校之一个时代。青年在这个学校里,固然互相陈诉,互相倾听;然对于壮年人是沉默不响的,而壮年人方面且有不能理解青年之要求的。还有,今后若不是记载这个转机时代的传记,特别是自叙传,便不配称是完成的作品。这是因为,人间将来的生活是建基于青年期;如果不知道青年期的事情,就不得明了壮年期以后的生活之故。我们能从青年期引出正当的教训,不仅可以不浪费所谓青年期这样未成熟而内容丰富的时代之经验,且可以使壮年期更健全、更完成。最后所欲说的,即不惟青年自己表白的技俩,普通是始于这个时期,且因在这期内有丰富的主观的材料;又因需要这时期特有的表现方式,故对于许多青年,宜奖励他们写出详尽的自白录的日记,且教他们认识自己。
  第九章社会的理想之生长
  从孩子的朋友变到年长的朋友 —为学生所爱好的教师之感化力 —儿童的志愿 —财产及金钱的观念 —社会的判断 —独生子 —最初之社会的组织 —学生生活 —在成人监督之下的青年团体。
  儿童年岁渐长,兴味随着发展,习居的家庭已不复能满足,从而想伸展其心力于更广大的世界中。这在上面因已略叙一二了。使幼小的孩子养成敏活地服从命令的习惯,差不多可说是儿童惟一的义务。当儿童在大人的面前时,他们总要迎合大人的意思。凡为大人所喜欢注意的,他们也将加以尊敬。恰如植物之向着阳光伸枝,他们也将视大人之兴趣为兴趣。在儿童所讲谎言之中,确有不少是为博大人之欢心。即使是非常躁急不安的孩子,在他的心底里,还是欢喜他人用强制力来取缔他。但到了某一时期,儿童会得忽然不听从两亲的命令,而使两亲吃一惊者,这是他们不复以两亲视为最高的理想人物之证据。一到此境,形成道德的习惯之时期正在过去;而找求自由,凭自己良心以行动之热情正在发生。这时候,常有依据所能有的最高理想以行动的事情。所谓纯粹的义务之冲动与快感,即由此以发展。新的道德的势力也可因此形成,且得使最高、最善,即内心之准绳而不是外力之束缚,成为实际生活之规范。青年之须具有此种自觉,在欲以最丰富的思想之力,彻悟道德的本能之真谛,使不致失却伦理的标准。这是真正的意志教育,足使青年发生排困难纠纷以猛进之决心。孩子们之所以时常倔强而不肯听从父母之命,即因有这种冲动之故。但虽如此,如兰加斯德所说:“在吾人生涯中,若有贤明而年长的人,视青年为同格者或更优越者,则青年之心悦诚服,盖无有过于此期者。反之,将青年视为不若己者而待遇之,便为良好训练之致命伤。”不过,世间一般做父母的,仍多以小孩子视为自己的子女,即使到了可以放手之时,还欲强加拘束。青年之中,固也有认自己的家庭为最好的家庭者;然如他们必须被关在自己家内的话,那么就是这类青年,也将为之发狂。若在幼年时代受过好训练的,到了青年时代,即令没有什么命令,也将依据自己的道德理想勇敢行动。在青年所不容宽恕的罪,虽为不振作、愚钝、不活泼、无兴味、对学校或教师不热心等等;但最大的罪,莫如过于失之严格。在这时期,务必特别注意于:不使学校生活成为索然无味的坟场。又当引导儿童参加家庭会议,使之觉悟凡自己所感为有味者,父母也具有同感。如果不这样做,儿童或者就要开始怀疑到自己的父母是否为真的父母,而有如现代许多青年所表现的状态。到这时期,一方面固然欢喜同年龄相若者交游;同时在他方面,更有早些达到成熟期的新欲望产生。而特别可注目的一个特征是:与其寻求比自己年轻的朋友或伴侣,宁愿找求比自己年长的朋友或伴侣。这一点,和少年之寻求与自己年期相若的友侣者恰好相反。这个,因也有多少受影响于在这时期为最发达的“欺侮弱小”之本能;但另外有个理由,是新发生一种求知的欲望,想就生殖问题以及其他种种问题,向年长者有所请求。因之,他们对于涉及这类事情的话,常抱静听的态度。据兰加斯德的调查,有些青年是为要求教种种事情而求年长之友;觉得年长者是更善良、更可靠的朋友;他们也为要求人的同情。而觉得年长者或是既婚的人为最能供给同情,有些青年则感到父母与自己的对谈,不若父母与其他成人的对谈为有味,尤其欢喜能有机会以听到与自己全无关系的对谈。他们常常感到,自己虽有了和大人相交的必要,可是大人并不有所了解,且痛恨大人之缺乏同情。
  斯退勃雷顿(Stableton)尝对青年初期的各个男孩子有过多趣的观察。他以为,对于这一时期的青年,有注重同情及尊敬之必要。我们和青年对谈时,要视他们为对等之人,这样,对于青年的勤勉习惯,甚至富有危险性的恋爱问题,也能有适宜的处置。他说:“今日在教育上最重大的问题,莫过于怎样得以正当地且有成效地对待这一时期的男孩子。大多数教师只知道学生的缺点,而不能发见他们的优点。凡不能体认这时期的学生所需要的自由,而仅以规律的训练自号成功的教师,应该去职;而以能洞悉学生的心情,且使学生一见之下即能感到是自己的朋友之教师代之。目下各学校最大的缺点,是在对于青年初期的男学生的处置方法。当学生尚未能知道自己的时候,若有一位善良有力的教师,能理解他们,信任他们,指导他们,终于得让他们独立于世,实为对他们无上的幸福。”
  斯摩尔(Small)①以为,教师是学生模仿的中心;从这个中心,能有许多心身上的影响及于学生。例如教师的声调、姿态、自发运动以至嗜好等等,皆能有意地或无意地为学生所模仿。教师所具每种的兴味,能影响到全级的学生 ——说谎的学生如为教师所信任,将变成正直;被视为绅士、淑女的学生,将做出绅士、淑女的行动。从爱师的口里说,某某能作如此如此的善行,某某就会具有实行善事的大志望;有些年纪稍长的学生,因教师之相待如朋友,因自己的长处被教师所认识,因教师在有错误时肯自行承受,故性格几为之一变。
  散福特·培尔(SanfordBell)曾调查过五百四十三个的男生及四百八十八个的女生。其结果表示,女子在十四岁,男子在十六岁,为感到从教师方面受得最善影响之时。又,男女以同在十二岁时,为讨厌教师最已甚之时,这种感情至十五六岁时才见衰落。此等学生以教师之给与目的,唤起理想,发生做伟人、做事业的欲望,便知人生的意义,鼓励以克服困难的勇气,总之,以激发自信自重的精神、指示活动的进路等等,为最值得感激。第二为欢喜教师的同情、和善、信任嘉奖等等。第三为欢喜对课业的帮助、亲切的忠告。此外,教师性格的强固与圆满、纯洁、无伪善心、有独立心、容貌美善,热心运动及富有精力等等,也大能引动学生之心。于此可以注意者,为男生的五分之四与女生的约二分之一,以受男教师的感化为最多。特别是相近青年期时,男教师似最能有助于男女两性。 在教师的性质中,最为学生所讨厌者,为恶意、讥嘲、不当的处罚、多疑、苛酷、严正、无笑容、不关心、威吓、违约、过分叱责、好打掷等。凡是不笑的教师,最容易引起学生的厌恶。儿童常常为了些小的事故而怀深恨。而且一经怀恨在心,极难消解。十岁以下的儿童,一度认为讨厌的事,往往到了壮年依然持续。有些儿童为了待遇恶劣或偏心,竟休学至一学期或一学年,甚至退学,实是不幸。
  曾将这样一个问题向约二千个的儿童发问:倘若父母与教师发生什么特别冲突时,你们将怎样办?其结果如下:年幼的儿童将依从父母的意见。但这种心理从约十一岁以后渐起变化,尤以女子在十四岁、男子在十五岁以后为最显著。即尊重教师权威之心渐趋发达。至于他们所以有这种选择的理由,也曾加以调查,即年幼的儿童,大概对于有绝对的权威者感到满足;而在青年,抽象的权威显占优越的地位。到十六岁时,以这个理由而尊重教师的权威者,殆占百分之七十五。而且他们表示,自己是能无伤于正义的意识而扩大权威的观念的。
  班兹(Barnes)提出:“你欢喜像那一个人,为你所曾听过或读过的?”答复者有一千四百个儿童,其结果如次:从直接所知道的人中选出理想的人物者,在女子方面要比男子方面为多得远;又在直接所知道的人物中,特别以从自己家族中选出理想的人物者为多。但当崇拜博爱的人道的伟人之时期,即青春期,却有许多足以历史上的人物或公共的人物为理想者,其范围不如以前的狭小。男子而以女性为理想的,非常之少;惟在美国,女子而以男性为理想的,在八岁时要占二分之一,在十八岁时要占三分之二。反之,女子而以女性为理想的,简直少至无限。跟着儿童年龄之增长,地方的理想于不知不觉中变化为世界的理想;但虽如此,所谓儿童,到底还是善受法则之支配的。所以,无论做教师、做父母的,用不着为了自己所教育的儿童是那样率性任情而叹息。
  图尔堡(Thurber)博士向纽约的数千儿童,问他们长大的时候打算做些什么,叫他们作文回答。他们的回答是很重要的,即贫苦的儿童志愿从事猛烈的劳动。一为青年,更愿认真劳动;而他们的理由也多比其他儿童为充分,殊足注目;他们都预期放弃儿童时代的快乐生活,而觉悟茹苦含辛的必要。十岁以前,具有两种以上欲望的人数虽渐渐增加;但到十一岁,其数骤减;到十二岁,又见急速增加;以后则慢慢减少。九岁时候的女子,以志愿做教师者为多;到十一岁,其数急减;十二岁稍增,以后减少。想继承父业的男子数,以九岁时为极顶,十二岁时为最少,十四岁时又稍增。志愿做商人者,以八岁时为最多,其后稍衰,十三岁时又增多。其次,就选择的理由观之,为了 “赚钱 ”的,十二岁时,占百分之五十,算最多数;以后急减。为了自己欢喜的,以十岁为最多,以后渐渐减少。为了对父母的利他心者,以十二岁半为最多,其后减少。想造就品格的欲望虽与年俱增,但以至十二岁后为急速。想为世人行善事的冲动,从九岁后慢慢增加,十三岁后骤然加多。由此看来,:“在十一岁时,一切的思想及倾向向着最高潮而进。在十二岁,发生为了父母幸福的这种爱他的感情,又感到 ‘赚钱 ’的必要:在十三岁,女子志愿做缝工、书记、速记者等。在十四岁,男子之志愿在银行或事务所中服务者为最多,同时人生无常的意识(这时十二岁时开始表现的),想造就为好人的欲望,想对世为善的希望,都达于最高潮。”
  对于 “设若这里有了一个新的理想都市,你愿在这个都市里做何种职业呢”的尉勒德(Willard)①之质问,有一千二百三十四个儿童的回答。他们所说出的职业种类,共有一百四十项;女子惟在十三四岁时,大都愿做裁缝工或妇人帽商;但在这以外的年龄,以志愿做教师者占大多数。男子除出十四岁与十六岁,多喜欢依自己的嗜好以选择职业外,其他各年龄,以赚钱的这个动机为最得势。继承父母职业的志愿,在男子以十三岁为最大多数,其后渐减;在女子则以十四岁为最大多数。博爱的动机,以男女同在十三岁时,为殆达于顶点。
  机吉(Jegi)对于密尔窝基市(Milwauke)的三千德国儿童调查他们的志愿,其结果也发现,所受于亲族的影响,在十三岁以前逐渐减少;又在青年初期,依自己的嗜好以选择将来的职业者增多:而男子从十二岁,女子从十三岁,选择易于从事的职业者,其数急增。
  据克赖恩(L.W.Kline)的调查,当儿童叙述自己的理想及选择将来的职业时,女子要比男子为保守;而说明选择之理由者,也比男子为多。在这一点,乡村的儿童要比都会的儿童为更近男性。乡村儿童固较都会儿童为不注意,但是他们的独立心较强,能更处理自身的事情。故由此可以明白乡村儿童的生活,在形成理想及性格上,实比都会儿童为有效。大概年少的儿童爱好生产的职业,而年长的儿童爱好专门的技术的职业。年少儿童对于正义或公道所下的判断,与其说是智力的,无宁说是感情的。乡村儿童之爱他心,比都会儿童为富。女子虽比男子更富于同情心,但易流于偏颇。又据克赖恩所收集的答案看来,在某种家庭或学校中,为了道德上的说教过多,儿童就具有感伤的道德性; 而如某儿童,就常有不信任他人的教训,却想表白自己伦理意见的强大欲望。儿童更有一种这样的倾向:对自己的行为判断是用这个标准,而对他人的行为判断则用那个标准。至于伦理的意见,也以男子比女子为多独创,而在乡村儿童,则比都会儿童为多独创。
  夫里德利治(Friedrich)①对于德国儿童问他们选那些人做他们的模范。他们的答复则因年龄、性别及宗教等的不同而有差别。第一种所选为理想的人物是历史上的人物,这可为对于第六学年及第七学年的儿童,将历史这一科目具有伦理的性质,或作为陶冶感情及气质之资的表示。因之,夫里德利治主张历史教授法应有所改革,他以为这个时期的历史教授,总当以伦理的旨趣为主。第二种所选的理想的人物是受《圣经》的影响。但在这些年纪的人,从日常所接触的人物中选出理想的人物者,仅占百分之四又五分之一。所以然的缘故,是因他们对于四围接近的人,容易见出其短处,而不易见出其长处。由此可见,宗教应以诉于儿童的情绪者为主,而不当诉于悟性。此外,又得从这个调查使我们知道,儿童读物中所包含的善例,应能在他们的环境中见到;还有教授的事项,应更能适应男女两性的状态。
  据夫里德利治的研究,在德国小学校的第七学年或第八学年,要比第六学年的儿童更置重于人的勇气;而第六学年的儿童宁置重于宗教的性格。他又把儿童的理想人物的性格分为三十五种;其中,以成就国民的大事业的人物做理想者为最多。与此不相上下者,为宗教的伟人,其次则为信仰坚定之人、勇敢之人、 谦逊之人、洁白之人;再其次则为慈悲心肠之人、富有同情之人、勤勉之人、温良之人、有忍耐力之人等等。
  泰罗(Taylor)、杨(Young)、哈密尔顿(Hamilton)、辰伯兹(Chambers)及其他学者,①也有对于儿童志愿的调查。其结果发见,青年之中,满足自己的现状而感到幸福者,只有极少数的人;而大多数,是多少抱有不满的。从自己的知己中间找出理想的人物者,在自六岁至十一二岁之数,其数急减;以历史上的人物为理想者,在十三四岁为达于顶点。从十一二岁至十五六岁之间,以现代的人物为理想者,渐渐加多。伦敦的儿童,不能像美国儿童那么地奉历史的人物为理想。又,女子方面,不拘年龄如何,其由相识的女朋中发见理想的人物者,总要比男子为多。这批学者,对于儿童之奉历史的人物为理想,也以为,主要原因是在历史教授。美国儿童之奉佐治·华盛顿为理想者固然非凡之多。但若拿这理想,和在英国之以同等伟人为理想者相比,便觉大有损色,与年俱减;而奉当代的历史伟人为理想者却渐增多。这一时期是儿童企求自由的时期;这一心理,又为教育上所可利用的心理。选择《圣经》中的人物为理想者,极为稀少,且大部分是女子;至由小说及神话中选出理想人物者却特别地多。如奉耶酥为理想者,与其说是重在他的神性,无宁说是重在他的人性。还有,奉教师为理想人物者,虽似也有;但事实上并不如此。从理想的体系上言,教师乃是次于家族中人物的理想人物。至青春期的男孩 子,大都爱好军队中的英雄或发明家的。
  在美国,凡达于学龄的女子,不问年龄如何,都选外国人为理想。这一倾向,随年龄以增长。她们抱有嫁给外国贵族的欲望。这有两种原因:一是为了变成贵族到底是妇人的光荣;二是为了接近于时髦社会的根据地的生活,是最感愉快的事,至少这在十六岁的少女是这样想的。在这种研究的结果中所发现为最可悲痛的事实,是美国的妙龄女子之半数,在奉男子为理想。这比英国女子之选男子为理想人物者,几乎多出三倍。还有,女子的理想人物之种类,要比男子多六倍至十五倍。从这件显著的事实看来,也可见到现代的妇女是怎样地脱离从来一切的束缚,而不具目的与确信地漂流在人生的大海中了。
  教科书中说及妇女的地方,可说绝无仅有。若想编制为妇女用的《圣经》,为妇女用的历史,为妇女用的学程等等,在女性们看来,就要发生一种恐怖之念,以为或许要把她们重回到古代的奴隶状态。男子选妇人为理想者固然极少,有之,也仅以极幼小时为限;但女子之奉男子为理想者,有时竟多至百分之六十与七十。又,女子所奉为理想的生活,还常和人类的要求全无关系。而特别觉得悲惨的事实,尤在这种情态兴盛的时期,是正值妇女固有之理想应该大谋发达、最感切要的时期。因之,妇人的性格就有被其破坏的危险。关于这一问题之统计的研究虽尚幼稚;但可以看出,妇人在后来是有慢慢地回至妇人的理想之倾向。这不仅由于妇人本性之力,也是由于她们所交接的社会之影响。
  儿童选定理想人物的理由虽有多种,惟尚未被显然规定。顾也有可言者,即公民的德性之加重,是确然的事实。而因物质的实例的理由以选定理想者,即在青年期,也似极少。为了地位、名誉、评判及其他一切的伟大而选定者,固然迅速增加。但为了道德的理由者,在青春期相近之时,增加最速,其后也继续增加;当选定此等理想之时,置重于伦理的社会的性质,虽是男女都逐渐增加;但以女子方面为更著。以艺术的智慧的性质为理想者,从十岁或十一岁起,虽更见增加;但其速度、其高度,总不及想做伟人、军人的男子理想之已甚。在这些研究上,特别引起我们的注意者,是于八岁至十四岁之间,对于历史的人物之年代观念非常增长。他们说及此等远古的人物,不复是像当前生存的了。大凡这种选择之不同,以由于趣味或性格之不同者居多。
  财产据克赖恩及法兰士两人所下的定义,所谓财产者,乃指“个人为维持自己的生命,为克服种种反对的势力,所获得的物件 ”。许多动物,甚至昆虫,也要为自身保存及种族绵延以积储食物。即在非常幼小的孩子,也似有所谓所有物的观念。据利托奴(Letourneau)所说,私有财产这种观念,在我们今日看来,虽成为当然的事情;但从人类历史上来说,是发生得晚而且缓,至在原始时代,还是只有共有财产这一观念的。又,财产之价值,有时由它的效能而定,有时由产生它所需要的劳力之大小而定。当青春期之前,占有当前发生效用之物的心理非常强固;一旦到了青春期,所有欲的形态为之一变,对于当初视为抽象物的金钱,竟加以重视,成为极端需要之物。原来金钱已被青年看出是获得一切有价值物的手段了。
  节俭的倾向,要算男孩子为最强。在美国学校中所教的算术科,大都是受金钱这一观念之支配的。学校内的储蓄银行,当初本为贫儿所设,今则推及于各阶级的儿童。这种重视金钱的观念,不仅可以预防贫困及放荡的生活,还大足以刺激儿童的想像力,养成措心于远的将来而从事追求的心理。自然,用金钱来估量一切事物及价值,当为教育上、伦理上所排斥;但在人类发达的某阶段上,贵重金钱这一事,是表示教育上的一大进步,且从人类进化上看,也是意味深长的。
  社会的判断·亲友·孤独以下所举的两种观察,可以表示儿童之道德的判断之发达。谢兰培根(SchalEnberger)曾向自六岁至十六岁各项年纪之男女孩各一千人发问:“设有一个少女,为博得母亲的欢心计,将客厅的椅子用漆涂上;试问对此少女应如何处置?”其结论如次:大多数的年幼儿童主张,应该鞭责少女;然自十四岁以上的,却极少作这样的答案。又,年幼儿童之欲说明那种行为为恶的理由者,似乎没有;然十二岁的有一百八十一人、十六岁的有七百五十一人似欲加以说明。其次,就施罚的动机观之,年幼儿童是以报复为动机;稍长的儿童是以防止恶行之重演为动机;更年长的儿童则以矫正恶习为动机。因年龄的增长,对于行为和行为的动机也有显然的区别;而少女也将感到涂漆这类事情是不知其为恶以行的。如斯,一达青春期,判断的立脚点为之一变,从前是从结果下判断,今则从动机下判断。又,只有年长的儿童才知道,世上可有不伴恶结果的恶行为。怜悯之情也是与年俱进的。
  自六岁至十六岁的各项年纪的男女孩各一百人,问他们以应如何处置窃贼的意见,在问题中附说在法律上是处以五年的徒刑。其结果,年幼儿童约有百分之九十是不管法律的规定,而主张另行施罚的;但十二岁以上的儿童,以赞成照法律处罚者为渐多;至十六岁,则有百分之七十四是主张依法办理的。如斯,“到十二岁或稍稍较迟,青年期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认识共同的生活之存在,尊重为共同的幸福所定的法律之观念渐次加强。”且不复视刑罚为个人可以任意施行的事项。
  奥古斯德·迈尔(AugustMayer)为研究儿童做事以协作为好,还是以独做为好,特就符兹堡(Würzburg)某小学校的第五学年及第六学年的男生十四名作精密的研究,且发表关于他们的社会的本能之有兴味的结果。迈尔所用的测验,是学生的默写、心算及笔算、记忆力与爱平荷斯的联合演习等。当测验时,竭力注意到使其他条件一律相等。这一实验的结果,证明了团体教授要比单独教授为有益。即在团体教授之下,竞争心可以增强,工作的进行可以较速而且性质可以较良。由此并得推论,学生之分组,不当以学力为标准;因为迟钝的学生由于与优等生一处学习,恶学生由于与良学生一处共事,将得受最强烈的刺激之故。在家自修的成绩之所以坏,即因没有这种健全的刺激。据实验教育学所表示,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与其关在闲静的室内,不若处于得刺激社会的冲动的境遇中为更能用功。
  自发的团体之萌芽加力克(Gulick)曾就十三岁以上的男孩子,组成团体以作种种活动之倾向。这种徒党所表现的态度及惯习,有如以下种种:造小屋、在林中举火、烹调栗鼠及其他动物,玩弄印第安人;在徒党中间互行石战,其猛烈有过于阿非利加的蛮族;使警察为难、毁坏人家的窗等等。当他们假装为印第安人作战时,非常兴奋,或者投入河中,或者在校内呐喊,猛烈地打掷,烧危险的祝火,用石击警察,且狂呼卑野的浑名。
  青春期的男孩子,自然地具有组织社会的政治的团体之倾向。曾于巴尔的摩(Baltimore)附近的某学校中,见到它的显著的实例。该学校建在有八百英亩的广大地域之正中,富有森林、池沼以及许多鸟类、栗鼠及兔等动物。自学校设立之后,即有男生们结成队伍,出去采集坚果。未几,在他们中间便实现了一种不成文的法律。照这种法律,如有人已先登树,摇落了坚果,后至者倘欲再登此树,摇落所剩下的坚果,必须先把前人所已摇落的积聚在一处;万一他不照办,就被大众视为不正直的人,要饱以老拳。因为积聚所摇落的坚果这件工作,异常吃力,所以后至者通常总是另找新树。从而最先登树的人,即使仅仅摇落一部分的坚果,但其结局,无异取得了全树所有的坚果。他们又得自由采取鸟蛋,假如发现鸟巢或鼠穴之类,发现者就在树上贴上自己的名字,以表示他的所有权。这种名标务必贴得结实,以便不致为风雨所澌灭。这种所有权,当初虽限定以一季为有效期,但后来全为少数的男孩子所霸占。此等少数的男孩子,慢慢地将权利收归己手,到毕业时,以相当的报酬让渡给他人。然后来在学生间有人主张均分地面,反对少数人之专有。(据SirHenryMaine的说法,在古代村落社会中,也常有同样的问题发生。)因此,渐有法律及裁判制度的发达,且有物价表的制定。我们于此,即可看到,他们殆用完全自发的而且可惊的速度,以复演人类之社会的发达。
  瑟尔顿(Sheldon)研究在一千一百六十六个儿童的作文上所表现的团体组织性,作成几项有趣的结论。据他说,美国儿童极富于团体组织性,不加入团体的儿童,仅不过百分之三十。在这里,儿童的模仿性大有影响,而女子之加入大人为儿童所组织的团体中者,要比男子为多。女子更比男子为多受大人的支配。当组织团体时,也多出于利他的动机;而男子,则较为接近原始人。在十岁之前,发生一个自然地模仿大人所造成的一切制度之时期。在这时期,儿童本着深厚的同情,模仿在四周的各人的生活状态。大致,他们要模拟家族、商店、教会等的情形,其理由只为对于大人人所做的事情具有兴味而已。社会阶级的观念在幼时简直绝无,到十岁时才见鼎盛,但其后即归衰落。他们所组织的团体之性质,自十岁至十四岁之间为一变;特别在男孩子方面,不复模拟大人的团体,而有组成野蛮的团体之倾向 ——即海贼、强盗、兵士及其他种种野蛮的结合,奉最有腕力与胆力的人为首领。这类野蛮的团体,倒未可以硬予排斥,它们也自有其地位,且能养成精力;惟若到长大时犹未见衰落,则社会将变成半野蛮的状态。在普通,一满十二岁,掠夺的机能自会压伏;若不如此,就有危险。因为儿童到了此时,不复能满足于空洞的游戏,而是比前强大,更能加害于人,且觉得行危险的事情甚有兴味,故将终于犯罪。最能转移此种野蛮的本能,使改向无害而健全的方向之方法,即为竞技。此外,在青年期之初,所发现的变化,是社交的文艺的博爱的团体以及以互助为目的的组织之增加。从现在起,以爱他心为动机所组织的团体就开始出现了。
  学生生活及团体要研究青年之自然的生活,怕要推学生生活为最好的对象;只可惜,这方面的研究今尚没有。今日我们所有学生生活之纪录,已有八百年以上的历史,且具有各时代的特色;惟其根本的特色,无论今古,一无变异。学生生活之根本的特色,无论用严格的寺院规律或军队规律,俱难改造,尤其在学生多数集合时为然。“学校”这一个名词,本已具有闲暇的意味,在劳苦污浊的世界中,它便是唯一的乐园。某学者主张,优良的青年,可不为生活问题纷心而得凭自己性向自由行动的,无论从生物学上看,或从人种学上看,都足为指示人类生活之归宿的指针。但虽是这样最良好的时期,要是青年的自发活动未能向适当的途上发展,则不唯贻害进步,且使退步的事情,也属常有。如果青年脱离了家族的关系,他们的社交本能就要采其他的一切形式以表现。于是以前被压抑的趣味及欲望,将因社交本能之力以增强,甚或使青年抱进攻的态度,做出野蛮的或半野蛮的行动。所谓自由,本是学生生活所固有的空气,学生由于呼吸这种空气以资生活。个人自由的感觉,实为道德的成熟所不可缺的要素。正犹要达真理,须冒陷于误谬的危险;要达于不犯罪的境域,也当先踏可陷于罪恶的险地。故做教授的,必须广为应用“单见到物的弊害而忘却其实益的方面是不可的”之原则。大凡学生,要做到富于自制力的真勇士,必当先能有偷惰,造成自己固有的小德,对于无价值的事情不加重视,在不相识的人中间无忌惮地做自己的行动,形成自己的人格,有时受革命的怀疑的思想之洗礼,虽非常极端的事也要作为等等的自由。实在,在这时期,所谓过度者,倒是以可惊的速度使人趋于智慧的。齐戈拉(Ziegler)①公然告诉德国学生,说他们中约有十分之一或者要为了这样的自由生活而招致道德上的堕落;但他主张,就全体言,自由生活倒比束缚生活能产生善果。其理由是:“所谓青年者,若应用于席勒尔(Schiller)的‘钟之诗 ’,正可比之钟尚在于熔解状态的时期。”
  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使学生不陷于这种恶弊呢?据我想,正当地养成重名誉的感情,实为这个时期最有效力的方法。所认为遗恨的,是对于世界各地学生名誉的一种不成文法,需要修正;此等不成文法,往往是偏颇、不认真,也有全不足取的。所谓名誉的真意,实有如康德(Kant)在庄严的教训中所宣布的:“既经成为义务,故汝有实行之力。”费希脱(Fichto)②说,在学生认为不名誉的事情,是怠惰、怯弱与不诚实之三项。要是学生研究历史,能了解自己所属的团体之精神,那么他们对于名誉这件事,将有更锐敏、更广大的观念。要是学校的教授们能感到假装有学识, 担任自己不感兴味的学科,或对有志探究真理的学生而不教以自己之所知,都为不名誉的话,那么在学生方面,也将痛切地感到如下的事情:即怠惰的生活,无论怎样在表面假饰,对于精神究无用处。单为要得毕业文凭,正有如某校教授所说,就是普通学生,只须每天研究一小时,也能如愿。过身分不相称的生活,徒然增加两亲的负担;用不正当的方法以获得学分或运动队伍中或社会上的地位,毕竟不仅不是士君子的行动,且是胆怯卑鄙。这种生活是将连根推翻的。名誉这一方法,应当驱使学生能到处不隐蔽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团体甚至自己的名字,应能使他们自保清白的身体,不和那种妇女相接触 ——据齐戈拉说,为了和那种妇女相接触,在一个年中,就叫柏林大学的百分之二十五的大学生“患了花柳病”去请教医生;应能使他们记住,别人的姊妹正和自己的姊妹一样尊贵;对于这样的罪恶,是应像发楞泰因(Valentine)之愤慨浮世德(Faust)奸污其妹,试作猛烈的复仇的样子,燃烧起人间之复仇心的;又应避免有如易卜生及托尔斯泰所描写过的那种神经的妄耗与衰弱。凡这些污辱妇人的事,都是青年名誉上最大的污点。
  由成人所主持的青年团体由成人们为了青年所创造并指导的团体,是和青年自动组织的团体大异其趣的。福耳步士(Forbush)分析此种团体的结果,视目的的异同,把它们分为如下的九种:体育的、手艺的、文学的、社交的、爱乡的及爱国的、科学研究的、英雄崇拜的、伦理的、宗教的。他的分类,虽和儿童年龄相对照;但大概以研究至十七岁而止。他研究何种年纪以加入何种团体为最多,主要活动的本能是什么,每种团体施行何种教育,青年对于此种团体的兴味到何程度,又有何种性质为了此种团体而发展。研究的结果用表说明。他推奖里士的方法,主张使成人做名誉会员,作为多少具有危险性质的青年团体之安全瓣:并解说,引导之时期的冲动到有益的方向之必要。他又提醒我们,说美国住民的约三分之一是青年,其中有三百万人是从十二岁至十六岁的青年;不仅如此;“凡称为异教徒者,不问其年龄如何,都是在过青年时期的生活”。
  今试略举美国的这方面的团体如下:
  (a)可为大地方青年俱乐部的代表者为“十指队”(“Cap-tainsofTen”,译者按:是使用两手的意味),本为八岁至十四岁的儿童所组成,后因成为毕业生的团体,改由十五岁以上的儿童所组织。在这个俱乐部所教授者,有制绒毯、造贴纸册(scrap-book),织席等等。格言是:“勤勉者之手握有支配权。”标语是“忠诚”。而主要目的是:“在促进俱乐部的会员对基督忠诚”,且学知关于基督王国的事情,并为这个王国服务。
  (b)阿伽西协会(AgassizAssociation)创于一八七五年,以奖励自然科学之个人的研究为目的。现有会员二万五千人,全国各地设有支部。在以自然研究而协作的目的所组织的团体中,这算是最盛大的了。它研究自然科学之应用的方面,发行《瑞士的十字架》(SwisCr oss)的月刊机关杂志。是会是不全由青年所组织,但活动者以青年为主。
  (c)加特力禁欲同盟(CatholicTotalAbstinenceUnion)是一个强固的广大的组织完密的团体,会员大都为青年。在会员誓约之中,有如下的文句:“余誓由神之助及基督的圣渴与苦闷之力,戒绝饮酒,又当尽力由于劝告及实例,为不使他人陷于不节制之罪及为排斥社会上饮酒之恶风而努力。”
  
  第十章智力的教育与学校事业
  青春期的一般变化及可塑性 —英语教授 —英语教授失败的原因:(一)外国语的时间过多,(二)各学的内容受制于文学的形式,(三)过早地置重于眼与手而不置重于耳与口,(四)过分使用具体的言语 —儿童对于言语之兴味 —儿童所爱好的言语 —俗语 —讲故事 —读书狂时代 —儿童所当读的书——儿童对于历史的兴味 —记忆力之发达。
  正犹在幼儿以绝对服从为惟一义务似的,从八岁至十二岁儿童之主要的智力训练,当为机械的记忆、练习、驯熟等,而极少诉于理解力。在六七岁这个重大的过渡时代终了之后,开始了另一个特别的时代,其特征为生长减少,活动旺盛,抵抗疾病及疲劳之力加强。在这时期,正当教以习字、读法、拼字、默诵、手工、机械的技术、专名词、图画、算术、用口述法的外国语等。手与脑髓最相接近的时期,即在这个时期。精神的内容,大部分由感觉输入,目与耳的两处门户,正该大大地开放。权威应当占有理性的上席。儿童对于事物,如果我们不加说明,倒能善为了解。说明这件事情,徒然挫钝儿童的直观力,使他们变成诡辩者,又将减弱理性自身的根本活力。这个时代,是当少讲方法而加重内容的时代。可称为这时期的良教师者,是善于驾御儿童的人。这时期的儿童,大概是情爱不深的;他们对自己所喜欢的人表示好感,而对所厌恶的人表示不服;他们是富于利己心而缺少情绪的。当这时期告终而十三四岁开始时,普通的儿童应该学习读写,选读数十种书籍,玩弄数十种游戏,学习一二种古代语及近代语 —— 假若必须学习的话,对于各项生产事业也有所知,对于自己感有兴趣的物品能够制造,又应加入运动团体及他种组织,对于四围的自然现象具有种种知识,能唱歌绘图,能记忆更多的事物,对于文学上的杰作,历史上的大事件或历史上的大人物,也能以故事的体裁,具有大体的见解。其次,在道德方面,他应已经验过许多——虽不是最多数 ——种为父母教师所通称为“恶”,或为约达教授所称为“卑鄙”的事项。他应已从事斗争过,互殴过,向淑女及困苦的人用过非礼之言,受过困难;善友固好,即与恶友也有过来往;且曾经验过道德上的失败。凡这种种,正像一度患过麻疹,可无再发之忧似的,经验过轻微的过失者,当能免去将来危险得多的过失。这决不是叫青年堕落的意思,只不过是他们通过野蛮的或半动物的阶段而已。所以在有学识、有度量、有真心爱护儿童的亲心者看来,儿童之过这种野蛮的生活,将不仅认为可爱,怕还要感到有魔力似的趣味呢。实际,对于儿童期的知识愈丰富,当愈明白大人对于儿童所抱的理想是如何的偏狭,如何的自私。今若有这样一个十岁的少年:极和善、用功、勤力、善思索、博爱、闲静、彬彬有礼、恭敬、服从、大方、雍容、明理,不喜听杀戮的话,宁愿与大人来往,不愿与同辈相交,免避一切下等的交游,说模范的英语,富于敬虔心,实践宗教上的义务;我们总觉得,这位少年缺少了些什么东西。像这样的男孩子,若不是失却活动力、贫血、早熟、压制过甚、终于成为一个不自然的人、一个伪善者,便是具有这种种状态的一部分或其全体的一个天才了。
  但一到了十三四岁,情形大变,处置的方法也有逐渐采用相反对的方针之必要。在这时期,儿童以突进的形势往上生长,体内运动能力之大部分都须供生长用。对于大人具有新的兴味,巴望成人以年长者待己,又自立将来之计划,对于大人所施于自己的赞赏与责难,有比从前更痛切的感觉。这时期是个大筋肉发达之时,故身体与精神都是不大灵活的状态。血管扩大,脸更易赤,新的感觉及感情发生,想像力旺盛,爱好天然之心发现,音乐的趣味更深。但有容易疲劳之缺点。倘若为了遗传与环境之优良,能使个人顺利地通过这个时期,则将成为与从前宛若两人的善人。前时期所用的练习的教育法,今当稍稍放松,而改用诉于自由心及兴味的新教育法。强制手段,今已不复能用;为使儿童之发育不受妨碍,必须采取指导与鼓舞之方针。以前的束缚儿童个性之绳,实有渐渐解放之必要。欣赏力之胜过发表力,理解力之胜过说明力,从未有比这一时期更显著者。因此,过分地要求智力的精确,反要萎缩儿童的精神。在这时期,因智力上及道德上所习得的事情,很快地沉入心底,故欲用试验以资唤起,殊不能无损于智力及意志。如今四周的事事物物,可说无一不与敏锐的感应于青年的天性者。故只要教授法得当,凡为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有价值的知识,都无不可以教授。但若不如实的教以全体,而只是敷衍、分解,有若撞钟的锤尽触着钟而不动,以致钟不能响似地,我们本着儿童不将以前所学的事项全能暗诵,决不前进一步的主张以施教,那么学者的心灵只好归于萎缩。为什么?因这一时代儿童的精神,全是直观的、感受的;可塑性虽达于顶点,表现力却异常薄弱。在内的工作阻止了向外的活动。特别是男孩子,他们往往有成为哑子似的,即令难得讲话的时候,也只是单句,不甚明了,颇有似于失语症。但在他所说的言语中,力量是有的,只嫌不流畅、文雅罢了。这种做法,是自然使得如此。故欲蹂躏这种纯根的青年气质之人,应加反省,而致敬于自然之所为。在这时期的青年胸中,发生了一种深切的兴味,其神圣正和宗教
  家恭候圣灵降临时无异。他们的精神,常取飞跃的形态以生长,足为他们大敌的疲劳,竟像全不放在眼中似的。但当教师方面稍稍发生倦意时,学生就会即刻心散意懒。故当这个时候,便有向尚未成熟到可以自求知识的精神而强欲灌输知识的危险,即和以前相反对的危险发生。
  (甲)国文及国语的教授
  为教育的真髓又为教育进化的根底者,是国文与国语。二者不唯是爱国的本能之工具,且是社交的本能之主要利器。社交的本能,已于前章述过。本章则欲从人种的爱国的本能之上,来考察国文与国语。
  野蛮人的言语多也不过数千,少则仅有数百;但英语之数多至异常。最大的英文字典“Century”①说有二十五万字数。英语本由“萨克逊”语成立,以后则不仅包含由古典语,且包含由印度语、阿非利加语、中国语、蒙古语等一切近世语之略加变化的英字。如今,从外国语转来的英语数,竟比纯粹的英语数要多得多。因此,使用英语的国家的儿童,便得老早就在言语这样丰富的世界中活动,又得在这种世界中呼吸健全的空气。他们固可以过只要使用数百字的农夫的生活;但也能过如赫胥黎教授般使用二三万字的生活。其次,就言语之内容言,有的只是关于民族间的传说、习惯及日常实际生活的字句;有的则是在富有的文学及科学中非常精练的。大柢言语之成为研究的对象,是言语已发达到某程度以后所发生。如在希腊,当诡辨学者开始作初步的文法时,希腊文学实已充分发达了。我们现今所使用的言语,也是有着议论纷纷的长历史的。在某时代,拼法算是最流行的事情。据 说十三世纪的时候,曾有二个教师为了某语的拼法,发生争执,终于决斗,后来胜者方面的意见为一般所采用。当约翰生(John-son)编纂字典时,言语的意义尚大受个人意见之支配。这虽是任何种言语都有此种情形;但特别在英语,正有如泰娄所说,是随便乱定的结果,后来经过几多年的有意或无意的改良,遂成为多少能适应近世文明要求的言语。
  因为这个缘故,在英语这种卓越的国语中所包含的自由精神,它之不能用文法上的规则来束缚,自是显然的了。假令能作成束缚英语的严密文法,那也只有如冯德(Wundt)①今方从世界各国语的文典中,撷取最善的要素以从事编纂的言语心理学那种东西宣告完成的时候才如此。说英语的国民,为什么在学外国语时竟要感到非常的困难,其理由是在英语不仅弃去了语尾的变化,还弃去了古文法上许多的法则。故如今新学外国语,便不得不回转头来去追溯人类发达的古代史。据说一四一四年在君士坦司②会议席上,西祺门皇帝(Sigismund)皇帝演说时误用了文法上的性(Gender)之使用法,被人指摘,他就回答: “朕乃罗马皇帝。例不受文法之束缚。”托马斯·哲斐逊( ThomasJeffer-son)③最近写过:
  严守文法规则而不致减弱语势,则依从规则固无不可。但当虽稍稍违背规则而反能增强一种思想的能力,或使一个字能代表一个句的时候,而说也须拘泥于规则,便是愚极。 勃朗宁(Broivning)、惠特曼(Whiteman)②、吉卜宁③(Kipling)等诗人,常常有故意违背规则而反得独特无伦的良效之事情,他们既不要求谅解,也无需乎什么口实。
  美国中学校及大学校的学生,使用这种为世界最大的智力器官的英语之力量,远比古人为退步的事情,是一般的公论。不管英语的教授,从小学直继续到大学,且为各学科中最受重视的一门,但实际的结果却是如此。对于这个问题之详密研究,虽已有二十年光景;但英语学力之衰颓,是无疑的事实。据内布拉斯加的叔尔曼(Shurman)教师的意见,在过去四十年中,再没有像今日这样英语成绩之低下的了。诗圣但丁(Dante)曾写过:许多基督教徒虽竭力想借祈祷以接近上帝;但实际则愈着祈祷,愈远离上帝。今日学生们英语学力之衰颓,也有似于此。像这一种广泛的事实,自必有许多原因可说。
  (一)原因之一,是当学生在最适于学习语言的心理状态之时期,费了过多的时间在学习外国语。学校向有用种种国语说同一事件之传统,若想觉悟此种教育法之为无益而有害,实非容易。在世界各国的旅行者往来频繁之处,我们常可遇到能说数国语言的人;但若称呼这种人为语学家,那就无异称呼能将各种乐器都不高明地弹奏的人为音乐家。在应学本国语言的时期而兼学各种外国语,说是不会阻碍国语力的进步,乃是在心理学上不可能之事。从前的希腊人,除学本国语之外,决不再学外国语;但 如今美国中学校的男女学生,竟要学三种甚至四种的语言。在一八九八年以前的八年中,美国的中学生虽增加百分之一百七十四;但各地入大学者的人数,反逐渐减少,便因有拉丁语作梗之故。当拉丁语在教育界趋于鼎盛的时代,拉丁语是世界学者的通用语,即在一般学生,也是最注重的一门学科。男孩子虽在运动场上,也不许讲拉丁语以外的语言。他们是全靠拉丁语以思考、以感觉的。但到现在,情势已经大变了。据统计所示,今日以每周五小时学习国语至一年之结果,只不过学会了数百语。而在二年间所学得的语数,还不满二倍。何况要像本国语一样地使用外国语,还是绝对不可能之事。今日在中学校所教的拉丁语,正不过如见幽灵一样的一种神圣的遗物而已。一八九二年,德国皇帝竟宣言:善作拉丁语文章者是男儿的耻辱。瑞典及那威的中学校,固已在事实上废止拉丁语了。
  (二)第二种原因,是置重于言语形式的研究而忽视文学及内容。文法在言语的历史上,原是从古发生的;故一旦应用于比较无文法的英语上,常会多少变成学校的制作品似的,而过于束缚自由而且伟大的言语。在许多文法教科书上所载的事,都是幽灵,无复有造成此种言语时的精神存在。所谓言语学这样瑰丽的学问,也不是言语发生时代的产物。在文法根据地的大学中,英语教授们所抱的理想,也重在批评而非在创作,重在精读极少数的杰作而非在传授一般的知识。而所谓 “当每次举行试验时,大学教授所最注重者,是在有作文法上正确的英文之能力,而不在单单了解教科书中的文章 ”,还是某个代表的大学所宣言的。
  一味置重于文章的形式,不惟有使学生徒然措心于枝叶问题而忘却重要的内容之虞,且会使他们感到内容愈少,形式将愈好。德国的果物,看起来非常夺目,但吃起来难免有害胃肠。今日学生的文章,也颇有似于此。诺尔道(Nordau)曾举出许多实例,作为文学衰颓的证据。就全体言,所谓言语者,实比一个个的字的集合为更有意味。故当教授言语时,务必集中学生的精神在故事、历史、演说、戏曲、《圣经》之上,以吸收它们的美的,智的,特别是道德的内容。
  (三)学习言语,由目而不由耳,是困难的事情,在人类历史上言,也是后起的事情。由视官以认知言语,不仅要比由听官以认知者为缓慢,而且拿书上的言语和口讲的言语相比较,直像干燥的植物标本和植物园之比,或剥制的动物标本和动物园之比。文学的发明,在人类发达史上是新起的事件;在此以前,人类固已在许久年代之中讲说言语了。大凡由耳一方面来的言语,是富于色彩,充以热情,有音乐的调子,且为与自己相对立的活人精神之流露。反之,书籍是死的,多少是无人格的,只有在独居时才被理解,而内容又偏于智力。更有一点,它不是直接与人相语,而是间接的,辽远的。柏拉图之嘲笑亚里士多德为读书家而非独创家,勇敢的中世骑士痛骂读书为学者的把戏,即为此故。原是历史上的伟人中,尽有不能读书的;在不学者中,尽多道德上、智力上凌驾有学者的;但我们今日所主张,是在不要太急剧地过早地把书籍投给尚不认识实际生活的儿童。窃以为,最好的方法,莫如使儿童做口头的具体的工作,多用故事、实话之类,或者使读富有活气的读物。在美国,公共图书馆员中之采用此种读法者,要比教师为多。其目的,是在尽量使用为接受言语之器官的耳,对于声音、律动、发音法、言语的音乐调子具有敏锐的感觉,且不使远近可以自由看到的目,不致因局于狭隘的书面而受损伤。
  与此有密切的关系,而于心理上为害更大者,是拿笔与指来替代口与舌。
  言语这样东西,本来是当由精神直接传给精神的。书写这项工作,对于儿童实不若对于大人之适合;若儿童用笔以表现其思想,反要大杀其力。用笔表现和用口表现的效力之相差,实要大过目与耳的活动之相差。然在今日的我国学校中,纸与铅笔之使用,成为空前的盛况;有些学校竟像由于纸与铅笔,连函授都可办到。这种做法,固可以使学生忙于工作,安静而有序,所写的量,也有一定,且更有造字琢句的余暇;但用书信代访问、用笔写代口讲的这种事情,果算为有益的方法吗?在这点上,我们可以看到,今日的教育法实又违反了“儿童复演人类发达的历史 ”之大法则;还有,用笔表现自己思想的方法,从广大的历史立场上看,也不过是最新的流行罢了。
  自然,学生之必须写作,且必须写作得好,正和学生之必须读,而且要多读,是一样的重要。但学生过早地又过分地写作,势必大杀使用英语之力;而学校的英语也将变为无活气,不自然。故无论是少年,是青年,一经脱离这种束缚,就会舍弃这不自然的言语,重返于以前通俗的言语。要之,这种教授法是“由行以学行”(learningtodobydoing)这一原则之误用。要想写好的文章,不只是靠写就行;仍需靠读、靠听。若想做个好作家,必须有所诵读、感触、思想、经验,直至欲有所言为他人所愿听者。据对宋(GastonDeschamps)及布轮退尔(Brunetiere)①最近所说,法兰西文学的黄金时代是客室(salon)文学的时代,即会话支配文章,会话规定世间的流行,会话造成法兰西式的美之时代;而她的最衰落的时代,是“咬文嚼字 ”(bookishness)的风气盛行,人 民的谈话要以文章为准则之时代。
  (四)第四种原因,是表现感觉的事物及眼见的行动之具体言语,要比关于概念、观念及非物质的事物之高等言语要素占有优势。以言语上的知识及概念的知识或言语上的记忆为主的教育,是有危险的,故有实物教授当作一种反响以发生。但以后,不仅关于具体的事物,就连国语及外国语的教授,也要诉之于目。及至最近,初步的科学教授上,开始应用绘画及实物,在产业教育方面,更比从前扩大了物质的感觉运动的训练范围。据马克雷脱·斯密司(MargaretSmith)女士的计算,单单为向四十个学生教授一项技艺,须使用二百八十件的实物。教授也更趋于局部的、分析的,总括全体而教的事情益发减少。如斯,在近世教育上,实物益加跋扈,而无形的事物愈加被轻视了。
  这种现象之第一种结果,为近代的学校儿童,正趋于没有实物就不能学之一途。凡所讲、所写,都是感觉的、具体的,而非概念的。但我们不要忘记,在言语之中,是有高尚的要素的。而这种高尚的要素,是记号的、概念的而非直觉的、具体的。又,不仅要思虑接续在时间、空间以内的事物,更要思虑存于物与物之间的至高至美的类似。倘使人类没有这样高尚的要素,便不能希冀智力之大发展。必须有了这样的要素,人类才不仅得以如实地记述物质界的现象,还得以通晓更深的意义。
  现在我国的青年,正为了这个缺陷而受苦。假使他们的心理活动也能叫做思想的话,那不过是极幼稚的,仅由想象所成之半动物的思想。他们相互所讲的话,无非是关于卑近的,有直接兴味的事物。又不仅此而已,因为他们是单受感觉的心象之支配,故连创作的想象之要素也告缺乏。他们对于自己所熟知的人、事物及行动虽感兴味;但对于远离这些的伟大见解,是毫无兴味的。毕竟,深思熟虑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是太难了。教师以为,只要能供给感觉,自然会跟着发生推理作用及概括作用。在学生之中,从没有能就那种可以称为智力底问题,向人讲谈五分钟之久者。他们觉得,从事纯智力的研究为苦痛的事情;他们的心理,竟这样地受制于卑近的事物。其结果,他们就不能具有言语之最善的要素。这从神经作用上来说,好像在大脑中主持观念联合作用的神经纤维,已经衰微,而只有为感觉之媒介的求心的神经纤维及为运动之媒介的远心的神经纤维发达之故。
  如斯,为思想之器官的言语,是赖非感觉的概念的要素为其真髓。这在失语症的事实中也极显然。对于渐进的失语症,最近正有精密的研究;凡罹此症者所最先遗忘的言语,是关于日常所经验的具体事物。例如患者是缝工,他所最先遗忘的是白粉、量尺、剪刀等的名称。但他至最后犹未遗忘的,是神、美、真理、幸福、德性、繁荣这类与感觉的事物直接无关的言语。因此,即在不能说出白粉、量尺这些名字的患者,尚得自由地使用美、真理、道德这样的言语,滔滔不绝地谈论。倘若农夫患了此病,他虽不能说出自己所饲养的家畜之名;但对于政治问题,还能大发议论。这个理由是显然的。即具体的思考,具有名称与心像的两种形式,而心象颇有代理名称的倾向;所以物的名称尽管忘记,而因心像在,就不致感到何种不便。反之,概念的思考不含心象,而只靠名称,故概念的言语有牢记之必要。
  幼稚的言语之与具体的世界发生密接的关系,虽属自然之势;但言语之真正的光荣,是当日后发达为高等的概念的言语之后才表现的。因人类的精神,由于具有概念的言语,始得翱翔于智的世界,愈能深深地生活于心灵的实在之中。在最佳书本中所永久生存的最善之物,实为属于概念的世界者。然今日的学生,对于概念世界索然无味,其精神只彷徨于物质界的沿岸,要具绝大兴味跃入思想的大海,与千古的伟人论交或与海外万里的学者谈心就不可能。他们渐渐地弃掉言语之高等要素,堕落至有如幼儿或动物所行具体的思考之阶段。倘若学校中,照这样子,逐渐消灭有高尚意义的言语,学生只是盲目地忙碌而缺少沉思、闲静、论理的思考及创作的瞑想力等,那怕要说是最最严重的不幸了。倘若儿童不能独自活动,不见实物就不能设想,丧失思索的生活,冷心于社会的伦理的问题,不堪从事智力的研究,而只会读诗歌、美文之类,只有兴味于感觉的刺激,只知留意于商业上的利益、竞技的方法或实验室的工作,那么所谓学校者,不能不说是使方在成熟途上的高等能力,归于萎缩的了。
  移转视线来看儿童言语之研究方面如何?以前儿童言语之研究,以关于幼儿的言语为主;虽说是不完全,总算已成为关于这一方面知识之曙光。而且这点曙光,在如今还比其他什么都来得光明。从前,耶稣把幼儿站在群众中以教大人们;在今日,我们也得重把幼儿站在世人正中,以唤醒教育者之迷梦。因此,我们想先述今日以前儿童言语研究的大概,次讲由此所得的教训,最后论其应用。
  据威廉姆女士说,青年是热爱那表现筋力活动的字样的。他们对于言语,也具有同对实物一样的兴味。凡是新的字样、新的发音,他们固然更感兴味;但对于成为思想利器的字样,尤其大感兴味。其原因即在青年期,新的经验、感情、思想等,如潮流般涌起,旧有的言语不复能以表现。所谓“心有所思,口不能宣”者,是青年所时常怨诉的事情。这在女子也复如此。青年之所以具兴味于俗语(slang),即由于此。由威廉姆女士的研究所指示的第二点,是听觉在言语的感情方面占有异常重要地位。
  威廉姆女士调查自八岁至二十一岁的儿童凡二百五十一人,其中爱用俗语者的人数,多至二百二十六人。她用有兴味的曲线图,表示依儿童年龄的大小,以定使用俗语的多少。据此,青年初期实为对于俗语具有最大嗜好的时期,而以满十四岁为达于顶点。在十一岁以前,使用俗语者的人数虽是极少;但女子从此而后,其使用的比例,急速增加。十五岁至十七岁之间,又大减少。在一百〇四个女子中,竟有九十三人,不管别人家如何批评,她们还是继续使用俗语而不已。
  孔拉第(Conradi)搜集许多当时流行的俗语,加以印刷,以考查儿童对于俗语的嗜好。据他说,有二百九十五个男孩子及女孩子,统统自己承认是使用俗语的,更有百分之八十五的人说明从几岁起是最通用俗语的时期。他根据这个调查,特制成如下的曲线图,而以读书热的曲线图及言语正当使用的曲线图相比较。
  他们喜欢使用俗语的理由,依多少的次序来说,第一是为了俗语来得更生动有力,其次则为更正确、更简洁、更便利、发音洽意、不为形式所束缚、来得自然、勇敢、恰当等等。窝尔特·惠特曼(WaltWhiteman)说:“元来俗语这样东西,是由一般人想脱离从前言语上的束缚,自由地表示自己的意思而起。所谓诗人及诗歌,即为此种欲望最高的表现。”他又说:“说起来虽似大胆一点,但在言语发达的历史上,回顾俗语的起源及变迁,的确可由古今人类所使用的一切言语之混沌世界中,回忆起具有诗的性质之种种。”罗厄尔(Lowell)也说:“字典中有的是死亡。若像字典所写那样子把言语的意义过于严密地加以制限,连言语进步的基础也将同受制限。其结果,只能有盆栽式的文学而不能有健全的文学。”朗司布利(Lounsbury)①说:“俗语是欲比时下的言语说得更有力、更简洁、更逼真的一种努力。”还有孔拉第,在大体上说过这样的话:无力的俗语或不适当的俗语,固然不能永远存在;但得永存的有生气的俗语,实为适切的俗语。要之,取舍俗语之最后的权威,是操在人民手中。因此,与其禁止学生使用一切俗语,不若教以识别好俗语与坏俗语的方法之为愈。爱默生(E-merson)②称呼俗语为言语的萌芽,虽不算是上品,却是造成有
  生气的言语之原料。顾许多教师们以俗语破坏言语的好形式,又违反从来的习惯为理由,正在予以排斥。但今日儿童的要求,已不是数百年前的习惯所能满足,为什么尚需旧习惯来支配他们呢?
  对于这样广大的问题而只作这些单纯的研究,固然证明不出什么;但我们总可由此获得许多暗示。所谓俗语这样东西,普通是表现道德的判断的,故带有伦理的形式。平常它又和观念、情操、意志等有关,具有一种心理的内容,可决不像学校所教的国语,仅为感觉的事物之描写或行动之记述。用正当的英语把它 重述一遍,将成为伦理、礼仪、趣味、论理、正直、沉着、谦逊等方面的问题,且正为青年所必须之理想的超感觉的精神内容。但今日的实物教授法,把这点遗忘了。单单从形式上看言语的人,因为俗语的俗陋,就去排斥。要把这种俗陋的俗语改正为高尚的言语,只有青年可以胜任。粗野的俗语之所以多,正可说是教师未尝适当地启发学生智力之结果。在此等俗语之中,也有髓,也有肉,异日学生发达而为学术的分解的研究时,显然要有为此而使俗语简洁之必要。所谓言语之心灵的内容愈高尚、愈伟大者,其最初的形态也愈粗率之法则,即用俗语的实例,也得证明。我相信,俗语的研究今方着着进行,这一法则自当由此而益形明了。
  在青春期,更有想知道许多言语的本能,而向二方面表现。第一,是想把自己所想的事用外国语来说述;这和儿童盲目地讲演拉丁语,起于同一的趣味。许多青年之想学拉丁语及法兰西语,这也是动机之一。但这只是浅薄的动机,若加以精细的观察,便可知其并非真有兴味于外国语的本身,而只起于想比别人优越,使别人听了莫明其妙的欲望。第二种动机则极不相同,即想扩大本国的言语。学习用几种外国语以表现种种事物,倘若这件事会限制国语方面知识之推广,那就可说是反教育的。事实上,两者常常处于正相反的地位。当学生的本心需要一个新的本国语,而教师却教以同意义的外国语,这不算是正当办法。学生之学得国语知识不外两途:第一,先就感情、行动、事实或物体有了经验,然后去求表现它的言语;第二,用相反的方法,先对言语的发音、大小、珍奇、调子等感到兴味,然后去求言语中所含的意义。前者,学生已知道言语的意味,可能实际使用;而后者,却不可能。故教师有使学生将所喜欢的许多言语用于拼字及习字,了解其意义之必要。如此,学生将如新发见似地欢迎新语,以知识世界的扩张为足喜。当学习为思想利器的言语之欲望正在盛起的时候,我们务必不要使这欲望不获满足。
  对于讲故事的兴趣,在满十二岁或十三岁以前,逐渐增强;但往后骤然衰落。这或者因为到了青年期,以听的方面为比讲的方面有趣之故。正犹儿童欣赏图画的能力急速增加,而对于自己画图却不感兴味似地,儿童的读书热一增高,借耳以了解言语的兴味减少,而借目以了解言语的兴味加进。薄暮或暗夜,是加强对于故事的兴味之时;这便因种种感觉的妨碍消灭,想象力得自由活跃之故。青年的想像,固不像蝙蝠般非入夜不飞,而即在白昼,也是会大胆飞行的。但在夜间举火的天幕之内,或在自家炉火之旁,而讲谈动物、鬼怪或武勇冒险之话,也自足以养涵德性,增加新语,学习话法,并了解故事的内容。
  青年期读书热之所以旺盛,一方面,是由对于大人世界发生新趣味之原因以及其结果;另一方面,是由于这一时期的接受力远比创作力为发达这一事实之原因以及其结果。如今儿童超越自己的经验,而欲从他人的经验有所增益。在这时期儿童的精神中,有一个薄暗的世界,为非学校教育之手所能接近者。这个世界,真只是一线微光的世界,说个比喻,是搜索矿苗者所从事的世界,而不是矿夫所深入的世界。这时期,毕竟是轻轻地接触事物的时期。故所得的知识也不是精密的,只不过是暗示的。但是他方面,无论什么,一定能在心中留着多少痕迹。固然所读过的,未见能在后来照样口述;但当必要时,可以即刻有用。从前有人问奥古斯丁①关于上帝的事情,他回答说:“你若问我,我无所 知;你若不问,我很知道。”这番话实最能说明这时期儿童之智的生活。又,某女子向教师诉说:“只要你不加以说明,我倒能做得很好,又能了解得充分。”也属同一类的情形。哥尔德温·斯密司(GoldwinSmith)①及奥克斯福特(Oxford)所说,英语试验虽不是不可能,但总有产生有害结果之忧者,其理由也是如此。由此观之,对英语行暗诵及批评的注释殊不适当;常有为此而使儿童心中方在萌芽的优美的浪漫的作用阻止其发达之危险。这所谓浪漫的作用,实为文学保持人类的热情,增强一切善的动机,实行选择,普及同情,而与人生结成最亲密的关系之所由来。
  布洛克(R.W.Bullock)曾就自第三学年至第十二学年的学校儿童二千人,调查他们读书的兴味,而作成图表。据表观之,三年生每人“六个月间读四、九册,四年生五年生读三、六册;七年生读六、五册为最大数,自后渐减,至中学校之终结,即第十二学年仅读三册。”“就同学年盲,女孩子比男孩子多读,通常要比男孩子早一年达于最大数。这所谓最大数是五、九册,至第十二学年降至三、三册。”图书馆使用的便利之有无,似有影响于此等所读书的册数。
  对于八种故事之中最欢喜那一种的调查,虽曾行过,但这只有暗示的价值:“欢喜战争故事者,似以三年级的男孩子为最多;而且这种嗜好,似亘续至第六、第七、第八各学年,显呈特色。冒险故事,为在英雄崇拜期的全部儿童所爱好,而以第八、第九学年为达于最大数。对于传记、旅行记或探险等的嗜好,徐徐增高,至九年级达于顶点,以后还得继续保持这个高度。大概小学各学年的儿童,对于描写柔情的故事,极不感到兴趣;只有到了中学 校时代,才对恋爱故事具有兴味。六年级的男孩子,喜读侦探故事;但年岁一大,这种兴味即归消失。”至于女孩子:“欢喜冒险故事者,是在六年级的时候;而旅行的故事,不拘何种年龄,都所爱好。女孩子又欢喜传记。但至中学校时,她们之喜欢女性伟人的传记胜过男性伟人的;只有为了不能读到女性伟人的传记,才不得已去读男性伟人的。对于世界所产生的许多女性伟人,写成传记者竟如此之少,实为可惜。对于恋爱故事的嗜好,继续增加,至中学校时代之终为止。”由此观之,“读书最多的时期,实为自六年级至八年级,平均是在七年级。就年龄言,是平均在十四岁又一月有零。”布洛克更附说:“倘若男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五欢喜读冒险故事,或女孩子有百分之七十五称喜读恋爱故事,那么男女孩子所想读的书,还是同性质的。”所以做教师及图书馆员者,须得注意把这二类书籍成为最高洁的书籍。
  亨德孙(Henderson)①调查的结果,对于小说的嗜好,男女都以十一岁为顶点,后来这种嗜好的降低,女孩子远比男孩子为缓慢。在十三岁时,男子最富于旅行记、冒险故事的嗜好。年龄增进,对于历史的嗜好也跟着发生,而对于小说的嗜好则递减。
  喀柏·屈立克(Kirkpatrick)②调查自四年级至九年级的儿童五千人的读书兴味,把儿童的答案分类观之,发见六年级即约十二岁时,读书热突然增进,至少有三四年的继续。他更说:“男孩子所读关于历史及旅行的书,比女孩子多二倍;男孩子所读关于诗及故事的书,仅及女孩子的三分之二。由此可见,男女孩子之感 情及智的要求,从青春期以前已经趋向各异,是显然无疑的。”
  服斯脱罗夫斯基(Vostrovsky)女士调查一千二百六十九个儿童向图书馆所借读的书籍之结果,发见自满十一岁起,读书趣味急增,至满十九岁止 ——以后的事情,因未调查故不明白 ——渐渐增加。大概女孩子所读小说书要比男孩子为多。但男女自入于青年期,对于小说兴味之显然增加,是事实。若就儿童读某书的理由发为质问,自十三岁至十九岁之间,能渐有明白的答复。据他们的答复观之,他们是并不为了自己认某书为佳书或为希奇的书从而选读;乃是因有人说某书是佳书、是有趣味的书而读的。本自己特别的兴味以读书,是年岁稍长以后的事情。因他人的推荐而选读书籍的倾向,以女孩子方面为强。又,女孩子选择读书的方法是感情的,而男孩子是有几分理性的。在十三四岁时,男孩子所读关于刺激、冒险的事项之书,要比女孩子多出三倍。女孩子欢喜读家庭小说及描写自己所熟知的人物或光景的书。男孩子虽不喜欢光写女子事情的书,但女孩子是喜欢描写男子事情的书的。又,女孩子似欢喜妇人所作的书,男孩子欢喜男人所写的书。就选读小说时,男孩子要比女孩子有选择第一流作品的倾向。据女士说:“若放任儿童,让他们自然发展,则将有选择快乐刺激的成分含得特多,或使自己眼界狭小的那种书籍之倾向;此等书籍,是不能使他们适于日常生活的。”
  兰卡斯德以世上一般做父母的不知道儿童达于青年期,读书热趋于旺盛的时期,才是教育者养成其趣味而和恶劣书籍绝缘最好的时期,深致叹息。据他的调查,儿童之中,有的泛读各式各样的书,有的耽于一类,有的时读历史,时读小说,时读戏曲或诗歌,其兴味时常移动;而有的竟想读通百科全书。
  据雷耶(Reyer)博士精密的统计,读书热最盛的时期,是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之间,平均以二十岁为顶点。二十岁以前,读书热急速增加;其后因措心于生活问题,为之急速衰落。至三十五岁以后,读书者就非常之少了。要之,每个青年,都当有他或她自己的文库,册数固不妨少,但宜精选。自己置有书籍,固是愉快的事,由此足以培养保存之心,足以长保年轻时代的记忆,或足为追忆父母的体贴与保护的最具体的纪念物之一。现在出版的书籍非常之多,这时候,特别在年轻人所当注意的事项,是莫抱多读主义,而要专读性质佳善之书。文学固足使青年超越个体的制限,当作一切时代的旁观者以行动思索,而参与各种的生活式样;但为此而使读书热过度发达,是有危险的。现今在美国,有五千五百处的图书馆,书籍支配世界的形势日益增大。因之,青年忘记自己内心的灵感,为了多读而引致心身的虚弱,说起话来也带上书本子的腔调,丧失谈话的生命,满肚子的莫明其妙的观念,把独创性及自发性都湮没下去了。
  儿童的精神一经飞入书籍的世界,就以非常的热心从事读书。在孔拉第所调查的一切儿童之中,有百分之九十便都是读书家。其中却有百分之三十二,是为要刺激自己的感情而读书;若为欲得知识而读书者,真是少极。有些人是为消磨时光而读,有些人则为想成博学或熟习一种文体、增加许多字汇而读。有的有所专注,有的则什么都读。有喜欢读讲及儿童或对儿童讲话的书者,有喜欢神仙故事谈者,也有喜欢专读大人用的书者。其已甚者,读至深夜还未肯辍手。或者为了读痛快已极的冒险故事及诚实恋人的遭难故事而衷心激狂,视叙述之由悲惨而移于快活,他的心理也随之由哭而笑。且也有人能于一星期内读书至数册。有些人被禁止读书,就只好独自偷读。他们把禁书藏在抽屉内,或掩在教科书下。其中有为了此种读书热于非常浪漫的空气之中,生活过数年,结果使得青年的热情很早燃烧以尽,以后只好过干燥无味、平凡已极的生活。孔拉第举出二三百种在青年前期及后期所爱读的书及其著者之名,知青年前期儿童自然爱读的书,既不是古典的,也不是强制的或为一般所读的。这一时期,在读书的选择及趣味上,是全要求自家的独创的。
  要发达一种粗读许多书籍,即能领略其大要的习惯,其最善方法,第一为请求各方面的第一流学者,列举青年当读的良书和著者的名,并附简单扼要的说明,以之作成为表;第二为行关于书籍的谈话,以充实对于书籍的知识,但不要教以或规定读物的顺序。在得·隆(DeLong)教授之前,早有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即一瞬间读一页书的能力,有如数学家之一览而知一列数字的总计,或如艺术家多蕾(Doré)之一经翻书即已了解,是能由练习以成功的。青年为多读的本能所驱使,终于有想遍读百科全书,或读完图书馆的藏书的;但教师对于这种本能不可禁抑。所重要者,在一方任其实行多读主义,他方要有几种指定的书籍。但所谓指定,是仅指示当读书的种类,或举出许多当读书的名称,而任其选择。划一主义的教育家,以便于在一处教许多学生为本位,漠视各学生之个性的要求。这种教育最可悲的缺陷,在不供给学生的读书欲所要求的书籍,而大大地制限读书之范围。他们把文学兴味的源泉,不灌之于广大的平野,却掘成一条深沟,强引水流入其中,而让平野终于化为所谓无知蒙昧的沙漠。青年人的心理,固有人读我也读的模仿性,但也有人虽不读我也要读的个人欲望,此即成为个性的守护神。限制学生所读书的主义已经错误,而教师替学生选定读物的方法也是错误。试就所选定的书本检查之,有为果敢的男孩子所厌忌者;有为关于书籍的书籍,即离开实际生活至二重者;有为了妄用拉丁语,使具有撒克逊魂的男孩子,有若古代大卫穿沙尔王的甲胄以作战,而感到佶屈之苦者。而最糟得透顶的,是当选定青年读物时,只重形式及文体,而忽视最重要的道德上之目的,以及为了注释过多,不重内容而重言语,使得同情的欣赏之高等能力尚未发达之前,却生出批评的倾向。
  (乙)儿童对于历史的兴味
  在这时期,除出以上所述者之外,固尚表现种种新的智力及智力的倾向;但关于这些的研究,还极幼稚。例如所谓儿童之历史的兴味或历史的研究之能力,不管与文学的兴味如何接近,但对此而行观察者,总是甚少。今日关于此等问题之研究,恰可和瓦特望着沸腾的药罐,而梦想蒸汽机械的时代之状态相似。能改造将来的教育。增进其能力的新势力与新方法,今方受我们的认识;但要达到这一目的,只有等到劳多效少的长期研究之后。
  班兹(Barnes)夫人对一千二百五十个儿童讲一故事,但不说出故事中事件所发生的时日、地点、姓名及其中所含道德的教训,而把儿童对此所发的质问加以比较。她发见,女孩子之注意于“人物”者,以十二岁为最多;至于男孩子在十二岁时,虽和女孩子同数;但尚继续增加,以十五岁为达顶点。其次问及“地点”者,女孩子以十一岁、男孩子以十五岁为顶点;但以男孩子方面为特多。问及“怎么样”及“为什么”者,女孩子以十二岁、男孩子以十五岁为顶点;但其数不及对地点的质问之多。又,由年龄所生的差别也较少。问及事件之结果者,在全体的质问中为最大多数,女孩子以十二岁、男孩子以十五岁为达于绝顶。对于时日的问题及琐细的事件之质问,非常之少。其中,对于时日的质问,男女都以十一岁为最多。问及事件之真实性者,从十五岁时开始,至十六岁为更多;但在大体上,这种质问之数是极少的。从这种谈话中试引出推论者,虽是与年俱进;但十三岁后,增加率大为减少。正当的推论及批评底的推论,虽从十一岁以后增多;惟想像的推论,到此时殆已达于顶点。对于人名的兴味,同原始人一样,总是极强大的。问及 “什么人 ”、“什么地方 ”、“怎么样 ”者,以男孩子为多,问及 “为什么”者,以女孩子为多。就大体言,历史的好奇心,以男子方面为强,且比女孩子为慢达于顶点。从大洋的孤岛上,发见了板屋、小舟及矢等的这种想像的谈话中,看儿童能有什么推论,班兹夫人也曾加以调查。她觉得,正当的推论及想像的推论之能力,在十二三岁时发达很强;以后则表现为怀疑及批评的能力。这和塔刻(M.A.Tucker)所作的结论,即疑念在十三岁发达,同时主观的推论归于消灭,正复一致。
  夫人又将萨姆忒炮台(FortSumter)陷落的故事,用二种记录讲给儿童听:一是用学校中历史教科书的文句,一是用安特生少校所写一样长的书信。于是问他们以那一种为最好,应该记住,又为了什么理由。其结果,十一岁后,选取历史教科书的叙述者,人数渐减;选取书信者,人数加多;到了十五岁,前者达于最低点,后者达于最高点。儿童之喜欢书信,可为喜欢直接记录之证据。夫人更作种种研究,获得如下的结论。即儿童能概括许多事项而记忆之。而记忆最善者,为关于活动的故事,他们的记忆又非常正确。他们能把一般的事项变成为特殊的事项,从一篇连续的叙谈中,儿童所能记住的琐细事件,不能超过五十。由此可见,对儿童讲话之必须正确,关于中心人物或中心事件之必须详尽,内容之必须充实以活动,无关系于故事要点者之必须省略,原因、结果之必须明了,尽力使故事戏曲化等等,实为教育者所当注意之点。
  帕忒逊(Patterson)女士向二千二百三十七个儿童问:“一八九五是什么意思?”把答案搜集拢来。答称“不知”者,从六岁至八岁之间极为减少,以后还维持这个比例,无大变更。在八岁至十岁的儿童中,将“不知”一语稍加敷陈者,人数最多。男女之能有正当回答者,与年俱进,女孩子以十四岁、男孩子以十五岁为达于顶点。但其中真能表现历史的知识之性质者,只有男孩子。女士的结论是如此:“历史的时日之观念,在七岁的儿童都是缺乏,且可以说至十二岁以前都还是微弱的。”故以为历史这种知识,虽当不分男女之别,提前向儿童灌输;但“在十二三岁之前,教历史的方式,应该作为有趣的传记或事件,若在可能时,还当使用当时的短歌或记录,更用地图及历史图表等以说明,此外并当尽力搜集当时的器具、建筑物及人物等的绘画以资佐证”。以后到了十四五岁,对于历史应课以新种类的工作。教历史而用记录、书信及诗歌等,原是佳事;但其目的,不仅在表示变动的人类社会的状态,又必须成为供我们研究其中所表现的一个时代的社会组织、思想及感情之助。在这时期,教政治家、思想家、诗人等的事情,应比教探险家及军人的事情为重要。还有,反省、解释、判别真伪、比较研究等等,也当特别看重。但年龄更大,或进入大学的时代,自当采用更谨严的方法及专门的研究法。
  智力作用之研究,关于幼儿方面者,极为进步。关于初学年儿童的研究,也正在盛行;惟关于青年期的算术、图画、玩具(考验智巧用的)、迷信、采集、注意、理性等的研究,尚极幼稚。研究各学科教授法之改良,确为非常艰辛的工作;但这是现今教育界之一大要求,同时又是我们对于学生之义务。
  (丙)关于学生记忆力的研究
  研究学生记忆力之结果,我们知道,在记忆力方面是也有青年期固有的变化的。在这种研究之结果中,且已有即在学校予以应用者。
  波尔顿(Bolton)命一千五百个儿童笔记数字,借以考验记忆的能力。结果发见,年龄愈大,自然记忆力也愈大。他又发见,学力即有进步,但若年龄不进,记忆力不会增加。学生大概由诉于视觉以记忆,也可由此明白。就大体言,女孩子的记忆力要比男孩子强。又像短音急速地连续发生时,我们有计算音数比实际为多之倾向;同样,异常之多的数字要令儿童记忆,他们也有计算数字比实际为多之倾向。
  波尔顿又就芝加哥的儿童,用视听及反复以精验记忆数字的能力,得有如下的结果。从七岁到九岁,听的数字记忆力要稍比视的数字记忆力为强;但其后,以视的方面为善记。十三岁后,听觉的记忆只有仅少的增进,而比起视觉的记忆来,已落后至百分之十了。视觉的记忆之增进,至少可以继续到十七岁为止。由视觉与听觉协作的记忆,要比单独的记忆为强。若加上发音,可更增强。年龄相同的儿童,以学力优秀者为有好的记忆力。多少的例外虽然难免,但就大体言,记忆力进,理解力也进。不过,健全的普通儿童,理解力方面远比记忆力为劣。又,在这种实验上所表现的记忆力之成绩即令不佳,但不能因此即说他的智力全体为弱。
  肯齐斯(Kemsies)精密研究的结果,以为与年龄俱进的记忆之质的改良,要比量的增加为显著。
  孟洛(W.G.Monros)发见,无论是视觉的记忆或是听觉的记忆,当男女十五岁时,都有显然的增加。又说,男女们听觉的记忆最良的时期,是在十六岁,视觉的记忆最良的时期,是在十五岁。
  涅次埃甫(Netschajeff)向六百三十七个学童,其年龄自九岁至十八岁,各年龄的人数分配的甚为适当,作下列的实验。先用十二个种类完全不同的物品,给他们看,每个看二秒钟,看毕须将刚才所记住的物名记出。其次叫他们闭着眼睛,听十二种性质完全不同的音,再读出由二个数字所成的数目,由三个音节所成的日用品的名称,可以想到音响的物体、表现触觉的字、表现温度感觉的字、表现筋觉的字、表现感情的字、表现抽象观念的字等等。以上八种实验,每种各分十二项,叫学生追忆写出,其结果,可以见到,无论何种实验,都是年龄增加,记忆力也从而增加的。只有在青春期快要到临之前,有略见减少的倾向。其后又增加,至十六七岁时再稍稍减少。在行以上实验的年龄中,无论何时,总以对物体的记忆表示最大的增加;其次,则为表现感情的字。然在一切年龄中,后者远比前者为微弱。实际的印象之记忆,以男孩子为强;数及字之记忆,以女孩子为强。这二种记忆力之差异,在男子更比女子为已甚。男女记忆力差异之最甚者,为从十一岁至十四岁之间。从九岁至十一岁的儿童,缺乏记忆情绪之力。然到了十一岁,情绪的记忆,跟着抽象的观念之记忆,同有非常迅速的增加。九岁至十一岁的女子,记忆字的能力强于记忆物体的能力;男女则以对于物体方面为比对于字能记忆得好些。当回忆字的当儿,把意义、发音、抑扬弄错的事情,在幼年时代非常多见;然随年龄以俱减,至青春期,大见减少。在青春期之前,记忆之错误,以女子方面为多,其后则以男子方面为多。
  罗布森(Lobsien)研究的结果,知道把许多印象,不误顺序而正确地记忆之事,不拘年龄如何,总以女孩子远比男孩子为优。正确地记忆视的事物之力,女子为男子之二倍。从大体言,女子比男子稍优之点,为数、触觉的概念及声音等之记忆,比男孩子大优之点,为感情的概念、实物及视觉的概念等之记忆。
  柯尔格罗夫(Colegrove)曾就一千六百五十八人的幼年时代,调查所有的记忆。记忆事项总计六千〇六十九项。他画成曲线图,选定白人男女记忆中之最早的三种以示记忆力消长的形态。他说:“在青年期,三种记忆力统统增高。这表示男孩子在十二岁至十五岁之间,决不能有如在这时期前后那么样地唤起早年的记忆的。”其理由,则因这时期的男子,自己感到似乎已经很大、很丰富之故。十四岁男孩子最早的记忆,平均差不多是关于四岁的时候的。女子所能回想的最早的三种记忆,以十四岁时的记忆为比前后的任何年龄为高。七八岁时,所能回想的最初事物之平均年龄,比十四岁时约能提早一年。这表示青春期中,此心为眼前的事情所占据,故幼年期的记忆为之朦胧了。
  他又发见,男孩子最善记忆引伸的事件或屡屡反复的事件;女子则较善记忆新颖的事件或单纯的印象。运动的记忆,女子从十岁及十一岁起开始衰微;而男子从同年龄起开始增长,至十四五岁达于绝顶。十八九岁时,男女对于视觉的记忆都大增加;惟在女子,听觉的记忆也大有增加。记忆他人的活动,男女虽都增加;但以男子方面为好得多。要之,青年期是心理上大觉醒的时期,在这时期所表现的记忆之种类,非常之多。女子在十四岁,男子在十五岁,听觉的记忆颇为发达;发音运动的记忆,在青年期之始,殆达于顶点;对于自己疾病及其他不幸事件的记忆,这时甚为微弱。从大体言,这时期是以特殊感觉的记忆为多之时期,同时也是运动的记忆最盛之时期。青年又善记住高尚的道德、自我的牺牲及忘我的行为。这时候,已不再专想及自己的事及近亲的事,而是具有更广大的兴味,要考虑他人的事,又要长保记忆的了。
  从二十岁起,记忆的内容大有改变。视觉的听觉的记忆,在男子方面愈益增多;反之,在女子方面却逐渐衰落。对于自身的疾病或不幸事项的记忆,男子方面衰落,而女子方面增强。但对于他人不幸的记忆,男女两方都趋减少。由此可见,各种记忆都各有其全盛的时期,而和该时期的精神生活之全体具有直接的关系。如今所述的柯尔格罗夫的研究结果,不仅富于暗示,且又极为确实。
  对于愉快的经验和不愉快的经验,以何者为善记忆的质问之答复,用统计研究的结果,知道任何种经验的记忆,在男子,从十一岁都见增加,从十四岁起,愈见增加得急速,到十八岁达于顶点,但在十五岁稍见衰落。在女子方面,愉快经验之记忆,从十一岁至十三岁之间急速增加,在十四岁稍衰,十六岁再增加,十七岁为达于顶点。女子的不快经验之记忆,也约略相同;稍见衰落的,是在十五岁时。男子在二十二岁之前,愉快事情的记忆多于不愉快事情的记忆;但二者的增减,是互相平行的。一生中最善记忆之事,在男子为十六七岁时的经验,在女子为十五岁时的经验。大概青年期的经验最善记忆,七八岁时的经验最善遗忘。
  儿童们为毋忘与人约束的事情,有改换戒指的,有在手帕上打结的,有在梳妆台上放靴的,有隐藏衣服的,有联想颜面和覆面物的,有联想名字和名字所表现的事项的,有造为可以目睹之物的,有用数字及文字以联想色彩的。凡这种人工记忆的事情,在青年期似乎最称发达。
  第十一章女子的教育
  现时有女子和男子同受高等教育之机会 —妇人之新危险—从青春期开始的确定的两性之差异 —男女兴味之差 —性的紧张 ——女子比男子早熟 —在心理上及生理上男女间之根本的差异 —独身妇女 —女子教育改造之必要 —食物 —睡眠 —运动 —礼仪作法—宗教 —规则性 —女子课程的大纲 —永久的妇人性
  妇人及其同情者,为争得在教育上及其他问题上有和男子同等机会的斗争,已亘长期;到后来,大体的胜利终算为妇人所得。她们在学业上的造诣,已迫使保守主义者承认,她们的智力并不劣于男人。今日已不复有如古代的把妇人禁闭在修道院中的思想,却另有新的理想正在兴起。这种运动确乎不愧为正大堂皇的运动,且是妇女解放所必需的第一个步骤。在从前,年轻的妇女被人讥讽为 “其美如天女,而其蠢同鹅鸟 ”,她若从灶间来到夫君的书斋中,问起“二乘二等于几"的时候,他将告诉以在男子为四而在女子为三,而她还得嬉笑地说声:“谢谢你,心肝。”有的喜欢被人称为乖孩子,本能地从她们的恋人及夫君取得半个女儿的资格;有的以像那拉的“傀儡家庭”奉为最高的理想,①自甘于做个男子的宠物;更有的以像葡萄藤般随从夫君为理想,即令夫君在人生的战场上有所奋斗,她也取个“吾不关焉”的态度,像这种样的妇人,想来不久是当“寥若星辰”的。在今日,以妇人之无知无能为能投合男人意旨,可以造成幸福家庭,从而结成姻缘的,固然不是没有;但这种情形,到底是和现时的理想及趋势大相径庭的。可是在另一方面,男女的结婚,须以相同的兴味与学力,从事于智的事业的协作为条件,这距实现的前途,实在也极 辽远。
  现代的一位代表作家约旦(Jordan)认女子应不应受高等教育的问题,为与男子应不应受高等教育的问题非常相似。即令妇女的职务是四 K,即教会、儿童、烹饪及衣服(译者按:这所谓4K,是德文的kirche,kinder,kuchen及kleider,若译为英文,便是church,children,cooking及clothes)的话,大学教育自也能有助于她们。然对青年妇女最良好的教育,决不是那种对青年男子也已证明为不适用的旧式大学教育。大多数大学男生所志望的,是高等职业的教育;但妇人之抱有此种志望者,殆不多见。妇人在同情心、记忆力、技术上的忍耐力,文学及语学的堪能上,虽往往凌驾男子;但她们缺少独创力,不想解决未经解决的问题,其精神也不及男子之能动。不过,妇人的教育之重要,正和男子无稍变异。不仅如此,由教育以促进两性的接近,更是教育所能成就的最善的效果。因男女各别教育时,大概的女子教育是以趋于妇道的专门教育为主的。就全体言,女子的长所不在科学,而在文学及语学;不在行动,而在表示;她们的学识也许优于男子,但不及男子的有效。有教育的妇人是:“有精于技艺而不精于美术,精于方法而不精于实质之倾向。她可以知道得很多,但绝不能有所成就。”
  在不行男女同学制的女子大学里,传统的势力,大概要比在男子大学里为强。仅于男子大学中行女子旁听制度,到底也不能给女子以最善的利益。惟行了男女同学制,青年男子将更形真挚,仪态将更改善,道德心也更发达,在一切方面均将比在独学制度下为更文明。又在女子方面,也将比在独学时代能够自然地勤学,对于事物的见解也更公平,且得生活于更健全的刺激之中。以前她们视男子为一种珍奇的东西,如今因有了接触,自也减少不少对于男子的愚想。在实行男女同学的这等学校中,一切粗暴的行动和各种形式的丑闻,已少发生,以前谨慎行仪的事情,是学校方面的责任;但男女一经同学,女子就引为己责。又自男女同学实行以来,大学的品格并未降低,却反见增高。约旦以为,男女学生间的社交关系是容易节制的,寄宿舍制度大体也称非常良好。因在寄宿舍中,尊重大学校风的观念极为发达之故。男女同学有如此利益,顾尚有起而反对者,其理由:一为怠惰的男生虽不愿见女子之胜过自己;一为在女子面前不便做无赖行为。女子之受高等教育,起于自己的爱好;但男子的受高等教育,是起于自己前途的打算。故女子之从事研究,不若男子之富于实利的思想;她们为真理由而从事研究之倾向,殊比男子为强。但说到研究学术之蕴奥这一点,女子却不能和男子相颉颃。最后,约旦主张,男女同学为结婚的诱因。他又相信,男女有共通的兴趣,在学问上也得互相提携,实为结婚上的最善基础。
  然从种种事实推测起来,似乎妇人愈受高等教育,生育将更少,分娩将更困难,更危险,更可恐;而养育子女的能力,也将更趋衰落。但所以致此者,当不是为了研究学问,只是为了把现时为男子所设的高等教育照样地应用于女子。这一真理之从速而且明白地为世人所承认,实为我国文明所希望的事情。至少,我一人在拥护女子的高等教育一点上,具有决不下于任何人的热心与确实。且我于从来女子高等教育论者所有的理论以外,尚有更多的理由,故愿用更猛烈的热心为女子高等教育辩护。纵令女子未能获举同男子一样的成绩,我仍以为,得造可能的机会,使女子同男子一样地受高等教育。但若在表面标榜贤母良妻主义的教育(motherhood),实际却不授以做贤母良妻的准备学科,且嘲笑婴儿心理学为 “愚蠢 ”的那种女学校长之下的高等教育,著者都愿听世间的公评。
  目下在英国,正在行使关于男女同学的种种有兴味的实验。一派人殆不认男女间的差别,无论是学问,是游戏,都奖励女子去和男子一样地从事。因此,在英国的某学校中,有女子做级长者,有男女混合的斗球戏(cricket)队;有男女共同使用的运动场,男女学生的交际也不加以禁止。然在别个学校中,男女仅在暗诵(recilation)时间集在一处,以外如自修、游戏、出入,都各分别,相互间的交际也受限制。英国学者的意见,对于青年初期以前的男女同学,大体是一致的;自此以上,便趋于纷歧。一般承认,级中的男女生,如有一方占优势时,例如男子人数多于女子,或男子年龄大于女子时,那么女子方面将难以发挥女子固有的性质;但反之,也有人主张,男女的人数及年龄约略相等时,那么无论是男子或是女子,都得发挥他们(或她们)所专有的最善的性质。
  同在女子之中,有适于和男子同样的勤学及生活者,也有不适合者。男女同学时,女子受同化于男子之事,多于男子受同化于女子之事。许多人相信,更多受男女同学之影响者,当推女子,尤其以高级的女子为然。但无论如何,两者中间终仍有差别存在。例如足球及拳斗的竞技,女子就不能做;争斗也不会;女子结徒党的倾向来得强,因她们爱校的感情非常锐敏,故她们之处罚必诉于这种感情。在竞技上失败时,不能有如男子们的坦然自若。更其困难者,为她们之容忍学校摈斥多言饶舌的校风;但不久也自能守范。此外,受男子粗暴举动及言语的感化之危险,也有些少。男子易于怠惰,而女子则易于过劳。男子因受教师的命令,肯用功,做实验;女子则只愿安坐着默诵课文。若女子从事实验,往往穷于处置。也有人说,男女混合唱歌时,要比各别唱歌时音调较好。在许多事情上,因对同一题旨,男女所具兴味各不相同,因之同学时,研究范围自然扩大。手艺方面,女子长于美术的制作,男子长于木工。同学的结果,女子不唯得减少那种伤感的冲动的讨厌之点,而且她们的举动可更趋于审慎。她们又能感到一种责任,无论对于赏赞或非难,都须求其得当,因之有助于善良校风之养成。男子达于一定的年龄之后,再由女教师主持教育,虽会发生不幸的结果;但女生方面,单由男教师主持教育,其害也不致过大。在女子教育界,堪与男子教育界的伟人亚诺尔特(Arnold)①及司灵(Thring)相比的伟大女教师,似将绝迹。在这件事上,经济的动机恐有不少的影响。又有几位学者说,同学的结果,道德的格调得趋于健全。男子学校中所屡见的种种弊害,也因同学也渐归减少。对于女子的思想由此变为健全,不洁的思想衰落,烦闷也少。还有,男女互相模仿异性的心理减弱,尊重自性的观念增强。
  以上所述种种事实发生的原因,因男女而大有不同,其中且有正相反对者。教育男子虽也困难,究比教育女子为容易。其理由如次:男子之精神的格调,对于四周自然的及社会的现象,比较的不大关心;对于特殊事项的兴味,从早就有,且较强固;对于环境中讨厌的事情之反抗也更有力。这在高等教育上最为显著。而如今日高等教育之益具专门的职业的倾向,便益成为彰明的事实。然所谓妇女者,据我们所见,无论在精神上,在身体上,终比男子具有更多的当作人间的共通性;且因年龄的长进,愈加要求自由的人性的教育。惟在高年级中,男女之分化加剧,故要满足这个要求,更其困难;而且文明进步,男女区别当愈显著,乃是 自然所下的命令。因之,在将来的高等教育上,不能不把男女区别表现于许多的学科中,至少在教授法方面当如此。女子有受男子所受的最善教育的权利,已为一般社会所公认,所以女子自必须求能适于女子性质的高等教育。然女子在竭力谋成为男子模样的时期,她们始终将居于男子的下位;而且女子之模仿男子,还可说是赝造的模仿。实际她们所应做的,乃在开拓一个新世界,以使女子天性中最善的本能获得开发的地盘。
  一达青春期,两性的差异突然显著。故男女各别地生活,殆为世界识者一致的意见。即他们在这个重要时期,至少须于二三年间要有多少的隔离。在这期内,身体上及精神上的发酵作用发生,且使这时期所开始的某种机能趋于成熟。这种倾向,显然现于家庭生活之上。即自十二岁至十四岁之间,兄弟姊妹各过着比以前更独立的生活,无论是工作,是游戏,是趣味,皆有差别。这不仅是家庭生活,即在历史、人类学及社会学方面,也有许多例证。这全是生物学的现象,决不是病的现象。因之,学校及其他教育机关所必须做的事情,在不忽视这种男女间性质的差异,却使男子益成为男子,女子益成为女子。我们不可不尊敬男女差别之法则。又不可忘记做母和做父是大不相同的。男女当各各中止相互的模仿,而各各发挥其本性,谋调和的发达,于以合奏两性的大音乐。
  其次,就大学、中男女同学之缺点,可说的事比较的少。然用同一方法教育男女学生的男女同学,特别是在高等学校的男女同学,从理论上及实际上言,是否不伴有重大的危险,是否不与在其他方面所见的男女自然的差别相矛盾,还是个大可研究之问题。近来在美国,这种教育倾向之兴盛,远在世界人士所认知者之上。这里,寓有经济上有力的理由,著者也所承认。著者决不是男女同学废止论者。但就同学的利害问题,已能下大体的判决。即男女当互相与异性者共交时,固然无疑地发达了自己所固有的最善的性质;但同样地处置男女的这种同学,怎样,何时,又到何种程度,得能达此目的,尚是未决的问题。
  固然,照前所述,男女对于同一题目具有各别的兴味,因之常能扩大两者的见解,又得同情地了解双方的立场;但一方,特别是女性方面,是不是会被他性学生过分地吸引过去,仍是一个问题。有些女子,为了同学的结果,发达了妇人所有的一个大机能,即赏赞之公正,从而心有着落,行动审慎,责任的感觉加强,这固是事实。又为了同学的结果,有些男子的恶行趋于缓和,仪态趋于文雅,对于男女关系的思想也获比较健全之实例,原也有许多。而且因女子的成绩常常优于男子,男子受其刺激,学力为之增进的事情,也非没有。但我们所不可不问者,是当这个时期,自然所取的途径究是什么?即男子好不好为要发挥他的强健的男性的气质,而稍稍表现粗暴的生活,甚至对于同级女生引起反感呢?或者反之,女子好不好为将来能有最善的发育成熟,而无须通过容易动摇的感伤的时代呢?特别在十三四岁的时期,是月经的顺不顺,贻至大影响于女子全体健康的时期,又是女子要抑制自己的感情及本能,对人有隐匿必要的时期。从而与男子同学,是于女子健康上或者为不卫生,且为不自然的方法也未可知的时期。就在这样紧要的时期,女子是不是即令一时没有感伤的事情也无不可呢?这个时期,实为女子应避艰辛的生存竞争和学校中精神的努力,而安静生活的神圣时期。在现在医学家中,甚有主张这些年龄的女子,应该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停止一切智力的努力,且跑到草地上去躺着的。这些话虽然稍嫌极端,但现时医学家都异口同声地作此主张,当决不能全然忽视。
  但著者这里所想讲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男女双方过于接近的结果,尤其是男女学生做同一事情,受同一待遇,处同一环境的结果为如何。
  据有力的统计研究之证明,足知十岁以上男子的理想,差不多永远是男性的;反之,同年龄的女子的理想,却逐渐离开了同性,而抱持男性的理想。青春期女子的理想,不属于世界伟大妇人或她们的文学中所表现者,却逐渐属于男性的事情,正好表示她们的理想和对于人类利益相适合的生活方式不生关系。不幸在今日公立诸学校所教的历史及文学之中,并未能给与适当的妇人之理想。近来,因世上妇人们爱自由的影响,连少女们也有离家庭束缚而做公司事务员的倾向。“在一百个女子大学生中,竟有十八个大胆地宣言,自己宁愿做男子而不愿做女子。那么,这种女子教育就决不能称为理想的了”。最近,某学者鉴于这种事实,曾说:“倘若照此潮流下去不加改变,早晚,妇人们就将丧失妇人的性格。”从八岁到十六岁之间,女子所奉为理想的种类,要比男子多出三至二十;单就这件事实来看,也足证明女子兴味之如何散漫,缺少明确的目的,且因之有统一组织的必要了。
  但就男子方面看,情形便有不同。在大多数的中学校,特别在上级,因女子人数多过男子,故事实上,上级的男生有若处于女学校似的;而且这时期,虽是很需要有力量的男教师的时期,而实际却以女教师为主。就全体言,男子的教育与环境,实当与女子有别。他们也需有不同的工作方法。女子所擅长的,是善于学习,善于记忆,根据教师的暗示和权威以从事温课;但坐下来做种种试验以发挥个性,则是男子的长处,为女子所未能适应的。对于不重内容而重形式的学科最先发生嫌恶者,以男子为多。男子是求有实益的学科的。如果学校不能满足此等本能,男子将自己也莫明其妙地离开了学校。反之,若像在英国的哈洛(Harrow)、伊吞(Eton)、勒格比(Rugby)等学校中所见的,能过着刚健活泼真是男性的生活,他们自将努力以求学校生活的圆满。学校的规律、精神、教师等等,都为女性的事情,是于男子有害的。自然,从全体言,这种女性的教育之结果,也将有使男子养成士君子气概的长处。而且这在女教师还是最所优为,能感到满足的。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居然被称为“一个完全的士君子”,这里终不免有些缺陷存在。这种缺陷是应该等到将来收获蛮性的本能于健全活动中所生的结果时表现的。在这种事情之下,即有少数人从事足球的游戏;然所谓男子的气力,永远丧失。男子要有当作男子的充分发达,必须有某程度的男女区别。正像男子的言语动辄为女子所摸拟,故女子的幼稚的兴味、举动、标准趣味等等,也要为男子所摸拟。一方为了男女互相交际,固有两性间的某种差异愈显著之事实;但他方,也有某种差异渐归减少的事实。例如,男子有如女子般单以机械的记忆为满足的。为了男女的接触,反映在男子心上的女子,要略减几分的美;又,反映在女子心上的男子,也将没有像从前所想那么的理想。本来在异性面前,最足为鼓励努力的良机;如今因接触频繁,也要减少些吸引的魔力。男女像是互相知道心底似的,因之把行为趋近理想的心向,也要渐归澌灭。其结果,双方结婚的希望都会得减弱。礼仪作法,本为养成女子道德心的最良训练;但如今,她们对于这些事情,不加重视,即在服装方面,也不关心。还有,男子方面,通常在女子面前终不敢过于放肆;今若抛弃一切制限,其结果必将表现在性格之上而于冥冥中走向堕落之路。今日在有教育的青年男女之间,逐渐减少结婚的百分数者,说不定有些原因是起于这种事情的。
  若是正当发育的女子,到了十八岁或二十岁时,达于第一次成熟期。其时,她对于人生有极锐敏而且真确的思想。倘若身体发达,又当具有很大的忍耐力;或者是最接近于女性美与女性完成的理想之时期。这类的实例,我们可于前面第八章中见到。然在今日我们所处的环境中,略有一点危险。即这个时期即令一度安善〔然〕经过,而以后不安之情,会得徐徐发生。无目的地,无精彩地,若有些什么东西在寻求着,而终陷于不能获得的情态。为了这个缘故,颜色衰落,屈于年轻妇人所易陷的可恐的诱惑,慢慢地抱着不安的期待和非分的欲望,终于得不到“安身立命”之处。在女子大学生活上最切要的事,或者当在学校能阻止这种失望之不早发现。但著者近来读到,出身大学的几百位妇人在离校一年二年或三年以后所写的信,不禁稍有沉痛之感。此等妇人于毕业之后,从事美术、音乐、旅行、教授、慈善事业等等,屡次改业;或者另在找寻什么职业,期有以发挥她们的博爱心与牺牲心。她们对于这样自己的精神的紧张状态,殆难觉得,或者竟是全无意识的。这实由于她们对于人生具有锐敏的兴味。又由于当感受性极顶发达的时期,希望直接知道世界的欲念强固所致。看来她们为了获得知识之果,在健康上殊未免过于牺牲。她们要是对于纯粹智力的研究稍加节制,似较适宜。然女子为了具有增加世界知识,完成自己品格的欲望,即使身体的每个细胞与每种无意识的冲动,都在促使她们结婚,可是她们并不愿结婚。如斯,五年、十年过后,不健康的征候,即刻呈露在颜面之上。在独身妇人之中,原有不少是心身发达甚为良好的;但她们的缺点,是在未具为妻的资格。更大的缺点,是在未具为母的资格。
  要之,我们必须利用这类事实为刺激,以便进而研究在现行男女高等教育制度中是否有什么重大的缺陷。如其有的,又为何
  种缺陷。从新社会组织上言,使社会进步者既是男子,而先天的适于家庭生活及子女养育者既是妇人,那么男子学校之比女子学校为不适于发展女子这种先天的倾向,当不算是错误的判断。所以为不适当的原因,一种是道德上的。伦理学一向当作人生实际的力量以教授,还加上宗教的动机。然今日伦理学变为理论的、暝想的,动辄以形而上学及认识论的推论向人攻击。为此,女子有为勤学而过劳精神、贻害健康的。若在男子,普通变为怠慢,为冷淡,终于造成恶习惯。其原因大致如次:男子当十八岁这个危机时,为准备升学而作过度的用功;一旦入了大学,因学校对于用功并不强制,从而发生生理上的反动,驯致于厌忌用功。又,女子的成熟早于男子,而与女子一起求学的男子,在某点上也有比普通早熟的倾向。这样,他们的生长期为之缩短,活动量也为之减少。这里,确乎有些不自然的处所。我们于此,第一必须承认,有根柢甚深、原因复杂、需要教育上反省的缺陷,潜入此处。而且我相信,这必须是每个能审思熟虑的学者之义务。
  使女子在身体上、道德上、智力上,同男子一样活动,而且这样做不致发生什么害处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女性固有的特权及免感性(immunity),根柢甚深。十五六岁的美国女子,就为此而生出新意识,大受苦闷。故公立中学校的女学生,对于欲向她们励行男子规律的男教师或校长,屡作反对的主张。这件事实,表示同做牧师要成功,须得妇人的人望一样;做教师要成功,也须得女生的人望之时代已经到临。这种女学生的感情一旦在学校内发生大抵父母、学务委员、新闻纸及舆论,也皆为之受感。女学生之中,已有为此而献贵重的生命者。假若我们是教育界的罗马法皇,自当把此种殉教者立刻加入圣徒之列。中等教育渐归女教师主持,则剩余的男教师便有道德退化之虞。单有女教师学校的男校长,要维持自己的男性道德心,与女教师奋斗到底而获成功,也属困难。这种困难之自白,为我们所常见常闻;顾不仅此而已,即在男女混合学级的最能干的男教师,也尚且常常改变自己教育上的确信,而不得不谋妥协。故在这种学校执教鞭,在具有强健的男性性质的男子,并不是怎样欣羡的职业。加以近年女学生之数,非常增加,在某处的中学校,十年间女学生数增至二倍之多;因之,女子平均能力发生低下的现象,殆是必然之理。从前,女学生人数无多时,所谓女学生者,大都是精选的学生,在趣味上、学力上,都是超群拔类的。然至今日,入学资格的标准尽管提高,而大部分女生的平均能力却见低下。纵令因此增加了最大多数的最大利益,但为学生平均能力的低下,而立在不幸地位者,是男学生与教师。其次,住在善良的寄宿学校,一切饮食起居都受人监督的女生,比起对社会、教会及家庭要尽义务且多忧虑的通学女生来,其健康状态为较优良的事情,是一般人所承认的。这时期,固是月经开始的时间,自后数年间,都是非凡切要的时期。故为谋月经之顺利起见,必须将一切有妨害的事物完全除去。但在男女混合的学校,为了女学生而行某种的让步,在男学生方面便是阻碍,便要败坏风纪了。
  真正受过高等教育的妇人们,应以标榜新人道的自由的教育,且普及之于世,引为自己天职。这种人道的自由的教育,原为古昔的大学所标榜。而至今日,应于近世生活之要求,却有根本改造之必要。即在科学范围内,她们应以恢复科学的历史,科学家的传记上所表现的人道的要素,发挥科学之通俗的方面,一方重实用,同时也不忘却自然界之道德的宗教的诗的方面为目的。妇人是应随妇人通有的性质以发达,断不应仅在特殊方面以早熟。倘有时代精神者向妇人主张,不先与以广博的基础教育而即与以专门的职业教育,妇人就有对此种早熟的教育提出抗议之义务。“永久的妇人性”这一语,决不是空想,而是极明白的实在,为含有永远的青年之意味。详言之,当妇人在最完全的状态时,可决不像男子般超过青年期,而是无论何时,常保持青年期。由于青年所固有的多方兴味,情绪变移、热情及一切对真、善、美、勇的渴望等等,以光辉她们的生活。妇人因此得长保其新趣与娇艳;虽至老年,还具有吸引人的力量。又因此得比男子为更富于人间性,更具同情,更善评论事物。到了今日,还有人说男子在智力一点不喜欢居于妇人之下,且没有一个男子会因妇人智力的优越而至相爱者;反之,在他方面,有人主张妇人在智力一点希望嫁给比自己优越的男子。这两说都属误解。所谓男子者,无论在何种生活的阶段,总具有变移性,善趋于专精及特殊化的方面。倘若没有这种性质,男子的个性就不完全。男子在自己所专长的事项上,希望自己居于优越地位,有权威操在自己手中;绝没有想于结婚后,得妻之助力者。这决不是贱视妇人,而是妇人在天性上,尊敬甚至崇拜丈夫之专门的技俩,即在有教育的妇人也有渐作同样要求的趋势。同时,在他方面,妇人想于男子心中创作男子品格上所必要的属性;对于妇人的这件大事业,男子是最善服从的。如斯,男子发挥专门的性质,女子发挥人道的性质。于此可以见到,男女两性间的调和。为复兴人道的大学,需要妇人大为援助的时机,业已到临。倘若妇人作此种援助,真能造成自由的中学校及大学的课程,这当是唯一适于妇人的性质,最先充实妇人的要求的。不唯如此,就是正在当受人道的教育时期的青年男子,也将希望享受恩惠。而妇人由此便得尽其对于男子的责任,使男子的大学,不只成为专门考究学术蕴奥的场所,又使中等教育,可不陷于最严重的危机中。
  然即令这些事情都能办到,却尚不足为拥护男女同学的理由。在男女同学制中,是伴有危险的。即男子欲固守自己男性的性质之本能,有为了同学而早熟,而趋于极端的危险;而对于为女子所擅长的人道的修养,男子又有起而反抗的危险。为什么如此?因男子与女子交际,比较优劣,一在某种才能上发见自己胜过女子,就欲以此为根据,和女子对抗,其结果即成为早熟。其次,男子的成熟期通常要比同年龄、同年级的女子为迟,而此等男女的同学或结婚,动辄违反生理上的重大法则;即违反为了结婚者自身的利益。为了子孙的利益,需要做丈夫的要比做妻的长数年才行的法则。还有,男子如经常与女子交际,所谓结婚的这种念头,终要萦绕脑中,使自己感到苦闷;反之,如在数年间男女行隔离的教育,则虽具有种种富有燃烧性的欲望的青年男子,可不致为了结婚问题等而发生烦恼。惟若这种状态一直继续至修学年限的终结,那么异日应该结婚的时期纵令到临,也将对这个问题表示冷淡,或者在他的精神上已成为一个结婚无能者也未可知。男子在这一方面的消息,只要是妇人,不问她是教师也好,姊妹也好,或者母亲也好,到底是不能被了解的。故与其这样丧失男子性的性质,倒不如让他们同学。即使为此而使男子怀抱卑野的思想,或竟作出卑野的行动,而从人类进化上看,个人发达上看,还是比较有益的多。
  反之,在女子方面,多少有过于为男子所吸引,而至忘却女性所固有的某种理想之危险。但女子因比同级男学生在身体及精神上,能较成熟,故在女子心眼中,男子未免有点粗鲁,有点乳臭气,到底不适合于当作男子的理想。能引起女子爱情的性质,因尚未在同级的男学生中发达起来,故在女子,常有感到对于男子的爱情之失望的。纵令也尝发生订婚的梦想,但在女子背后,仿佛有些事物在牵制着,虽然不是什么意识的拒绝。因此,男子感觉到,自己被同级女生所看透而引为不快;而女子也觉得,自己为男生所误解,对男子失望。男子进入人道的教育之时期,虽迟于女子;然脱离的时期,却早于女子。故男子一旦进入这个时期,看见女子已经比自己早发挥了这时期的特色,他们处此不得意的境遇中,巴望从速越过这一时期,而早熟地走入职业教育的时期。为什么如此?因男子在获得面包及名声的熟练这一点上,很能与妇人相颉颃之故。自然,如上述男女间的影响,并不是用实验得证明,用统计得计算的。惟著者相信,此等影响是确实存在,无论如何不能避免,且终于比经济的动机及惯例之势力为更有力。
  所谓真正的妇人,含有发挥为母的性质多于为妻的性质之意味。所谓圣母马利亚的观念,是表现男子对妇人本性所能有的最高的理解。两性的关系虽短,而爱护子女及养育子女的时间实长。现在不做母亲的妇人日在增多。这种现象,即不说是病态,终确是现代大不幸之一。迈尔霍尔姆(Marhlom)说:
  现今靠艺术之福,妇人之腰变成蜂腰,腹且消失,恰像使妇人不必尽其天职的深虑中发生似的。我们不仅绝不见到妇人用两臂抱婴孩,甚至极少见到妇人与儿童居于一处。她们不像是生儿做母的妇人,只不过为诱惑男子所作的雕
  像。在蒙喜豪增的故事(Munchausentale)中,有一段记载,说是狼一面追逐逃奔的小马,一面从后面咬马的身体,到后来,他发见驾马具已落在自己的背上。同样,为母的妇人之性质,正在逐渐被为情妇的妇人之性情所蚕食。这种样的情妇,虽然在内心并不颂扬男子;但在表面上,不得不作喜欢男子的样子。而对不能指挥自己的男子,却极容易抱轻视之念;这样一来,妇人之心就变为驰缓而且没有活气了。
  男子为了过费精力,或为了过不自然的都会生活,或者为了饮酒、多情、贪欲,而致心身衰弱,腰屈、目眩、头秃、脚曲、颈细;或者适相反对,而形成野蛮、粗暴的行为,都要丧失那支配女子及发挥为女子本性的服从性之力量。故女子之乖戾作恶,乃是男子之过失。在男子未被女子轻蔑以前,他们不仅被女子奉为保护者、供给者,也且是她们的牧师。这样的男子,自足感动那能随人的意见以巧妙应付的妇人之精神。然在她们的内心,即使是年轻的女孩们,也常常经验到幻灭,觉得男子的渺小与无英雄气概,抛弃对男子尊崇之念,开始认出男子的愚蠢,从而使男子感到女子之无情。有时,为了女子对于男子所具的观念过于浪漫,过于高视,而现在在学校内日与男子接近,也常成为减弱对于男子的引力之原因。同时,为男子所不当或忘者,是在男子方面也往往不能了解女子所抱正当的预期及理想。倘若妇人有不如男子所希望地信任男子的事情,那大半还是男子方面应该负责。再有,男性居于女性下位的事情,在某种动物是很显著的现象;这在心理方面,是虽在人间社会中,也已有某程度的表现的。倘有男子不能和从前一样地为妇人所崇拜,那是因为男子无可崇拜,或者是更女性化了,以致不能激起且不能保留真正的妇人之伟大爱情。
  妇人中逐渐地增多不想做妻、做母的人,由此发生几多结果,其主要者有如下列几项:
  (一)妇人变成傀儡般的东西;多少有意识地低下到男子的水平线,不仅满足男子的欲望而已,甚至还要满足他们自私的任情的性行,而以使自己得过奢侈虚荣的生活为报酬。男子遂益形卑鄙龌龊。如斯,妇人既是服从男子,也且支配男子,她们不复关心到过去、将来的高贵生活,而只满足于当前世俗的快乐。这种事情的反动,会得在两性间发生敌对态度,终于厌忌妇人有如魔女,或像在无妻主义流行时代,视男女关系为起于恶魔的计划。今日即在剧场中,也已开始表演这方面的悲剧故事了。
  (二)对男子失望,在心中若有所丧失的妇人,行将主张她的自我。多少有意识地以这为目标,志愿把自己充分占有,又充分表现,却不愿传接给他人。因为已不复视己为一妇人,遂舍弃见爱于男子的高尚权利,而主张其他低等的权利。对于爱之欲望,也许会变为对于知识之欲望,或者以物质方面的成功,来替代内心的满足。丧失了得为人母的自尊心之后,她有满足个人的野心之动机,同时希图独立,非常清澈地知道自己所要求者为何;甚且由此开始智力方面的成就,舍宗教而谋科学,或者轻牧师而重博士。有时,甚或于不知不觉之中,模仿那不算顶是男性的男性行动,有时则感到自己内心恍若有所缺少。又,和男人竞争,而是常在男子为最野蛮,最顽强时,与之相竞的。又,时就艺术、科学、文学、改革事业等等,先后试做,但是终归失败。特别企图做她所不能做的工作,而且更寻求各种刺激,谋有以激动一向未获正当表现的感情。
  (三)第三型的妇人,是比前二者为更能发挥妇人的天性的,即把所谓自我者置于低下的地位;不追求个人的幸福,而怀抱献身主义,过服役生活。其中竟有如希梅尔曼伯爵夫人般做苦行者。或者成为热心的宗教家,成为圣人模样,在必要时,还可成为殉道者。但无论何时,终是审慎、谦逊、竭力避去公共的生活。
  以我国的文明程度,我相信,育于良好境遇的十八九岁或者十七岁的活泼女子,是已达于上述第一成熟期的特别阶段了。即她们直接地观察这个世界,有最良状态的感官,感受性与洞察力最为锐敏,身体的紧张力臻于极顶,可塑性与各方面的兴味也发达到极度,而且全体心理的素质最称丰富,无论何处都可见到善的与恶的倾向之正在萌芽。如StellaKlive、MaryMaclane、HilmaStrandberg、MarieBashkirtseff等妇人,都是泄露在结婚年龄前妇人心理的秘密之真实侦探。即在这时期的妇人,不具有一定的性格。无论做什么事,都属尝试;在某程度范围内,也会有所成功。要之,这个时期,是被感觉为人生既无统一也无目的,只是个混沌状态。然其后渐渐回想起这时代的经过,也将发见在这样混沌生活之中,正也有正当理由。有了这种发见之后,才开始明白所谓人生,是受比我们平常所感到者为更有根柢的深的动机所支配。对于在这时期的女子,是决不得有强制之类的事情的。妇人有了这种经验,才能对青年男子而有郑重的思考。这种经验,即在将来,也决不是完全消灭。男子之所以不能有如妇人般郑重地思量青年男子,并不为了男子经验无如女子经验的深刻,而只为了男子经验的范围无如女子经验范围之广。在女子生涯之中,要以这一时期最为男子所不能理解,也且最为女子自身所不能体认。许多做母亲者,之所以要对入学于大学的子女,或对于自己的丈夫,或对于社会,为保持她们的地位,而往往半秘密地从事种种的修养者,要也不外为这种经验的反响。
  然经过二三年之后,我相信美国女子,即在二十二岁时,一方有能力之急速的发达;同时在他方,也要开始能力之丧失或衰微。如其不能在这时期结婚,她们的精神就要弛缓,病弱的征候要表现,对于人生也要莫明其妙地感到不满足。而兴味、好奇心及勇气等等,也从而稍稍衰落。决意要寻求自己的快乐,即使须出非常高的代价也所甘心。这样清澈的曙光逐渐发晕,行将无意识地开始盲目的摸索。到了三十岁,她或要感到多少不快。对于小事也将更形放肆,且觉得自己应有获得幸福的权利。这种感觉,正像法兰西革命时代的男子,或近来热心于妇人解放运动的妇人,同其热烈。在这时期,她当已经开始一种“求、得、失、再求”的生活。她的气质是变了,精神是有点不活泼了,发生做事或旅行的欲望了,爱好起儿童来,且希望过继他人的儿女了。然有时恰恰相反,会得对儿童发生讨厌的心情。又,在这个时期,为了分解精神作用,精神活动为之减弱,只有洞察力过分锐敏。无目的地发生责任的感觉,心境稍稍变成阴郁,视社会只不过是人造的伪物;对于主张妇人的真正价值表现于子女之上者,提出反抗的意见。有时自尊心过了度,竟要求男子来崇拜自己;有时则感到自己之非常无能,对于被禁止的事项及男女的一般关心,也会发生种种梦想。
  当这时期,有一种在妇人生活中最最重大的新危险起来,那就是女子如今是在高等教育第一期的最危险时期。当这时期,女子实际所学得者非常之少,只不过具有可改造从前知识的资格与权利。而如教授法及教材,虽也才开始被根本改造以适于妇人的性质及需要;但妇人的智力生长实受阻碍,自己觉得已达到学问的终点,不复求进步了。现在大部分的女教师、女理事、女学生等,看见在某一二个男学校中,实行新的制度,于是只要在女学校有应用的可能,就不分皂白地贸然仿效。这种见解,原是最容易的,从而是最通行的。某一成绩卓著的女校校长所说的话,即足代表这种意见。她说:“谋儿童智力发达的方法,并无因男女而有区别之必要。对于增进儿童的体力,我也以同一思想从事实施。现在在我们学校的体操场中,便有着和男子学校体操场同样的设备。”这一派人的主张,是认人间的智力及学问没有男女工之别的。然若照这种论法,正也不妨说,人间的智力及学问是连年龄之别都没有的。因之,在教授法上,就无因儿童年龄的差异而有分别施教之必要。女子虽也能做许多事情,同男子一样地好;但这并不足以证明,女子应该做和男子一样的事,或者为男子所设的方法也一样地可以适用于女子。判麦夫人(AliceFroe-manPalmer)说:在女子教育之中,含有男子教育中所发生的一切疑难;除此以外,更有着许多女子教育所独有的更困难、更错杂的问题。这话的确不错。
  由此观之,女子能否受专门教育的问题,已由女子大学的成绩有了明白的解决;而对于施以何种教育为适当的这一更重大的问题,今尚不获解决。世上虽也有人认第二个问题为已解决者,这当是不幸的话。著者曾读到由被称为有力教育家所举行的女子教育会议的精密报告。这个会议,虽不说是没有例外,但就大体言之,是充满了多年间成为妇人生活之咒诅的同一乏味且是假饰的人为细工。现今的女子大学不惟不自行研究这个大问题,甚且对于研究本问题者还常抱排斥的态度,实为不合。著者于此等学校关系人中,曾未见有一人为阐明男女之生理的心理的差异而作认真的研究者。而学校当局或为了生来是保守的,或者为了生恐把这问题作根本的研究,行将引起舆论上的惊惶,故对于男女关系问题,墨守着一切都不过问的旧习惯。
  我对于妇人之要求为她们所得利用的一切机会以及不令任何人怀疑于她们的能力,是深表同感的。惟女子大学的最大缺点,我认为是在以如可〔何〕的假定为基础,即以养成女子的独立自助为训练的主要目标,而把结婚及母道全委诸自然。倘若这些大学是如上述的统计所示,以教育一辈子不结婚的妇人为教育的主旨,那可以不生异论。这类的学校,或当变成养成独身者或无生育能力的妇人之机关。从古以来,属于这一阶级的妇人,曾出过应为世界所必须大大感谢的恩人,著者也所承认。不仅如此,而如某妇人者,在她的献身的精神上,在她的功绩的伟大上,在将为妻或为母的爱情倾注于人类上,实都表现了人间最高的理想。属于这阶级的妇人,固有可归入过剩无用的妇人一类者;但其中,也有可视为崇高伟大的爱他心之模范的优秀妇人。然如这样优秀的妇人,竟为了独身,而不得替将来社会留下善种,殊不能不说是社会的损失。勒斯力·史梯芬(LeslieStephen)曾说,欧洲有修道僧(Monks)之发生,实为招致欧洲黑暗时代的一原因;理由是:此等修道僧都是当时的精选人物,为了他们隐于僧庵之中,而不替社会产生优良子孙,所以欧洲就退化了。伟大妇人独身的结果,也要引起类似的结果。然而近世的女子教育家,向着本来预备做个模范母亲的妇人,施以尼庵式的教育。这对于人类为幸为不幸,是个未解决的问题。
  独身的妇人,是斯宾塞所谓“个体发达与产子率成反比例”这一法则之有趣的实例。完全发达的个体,终是在她血统上的最后代表。这样的个体,把应在子孙身上发展的性质通统占为己有,故已没有什么可以遗传给子孙。这从生物学的伦理学之立场言,是一种的利己主义。完全的男子,具有实行这种利己主义的能力,而且有时曾经实行;而完全的妇人,在这点上,更要超过男子。第一,这种妇人丧失喂乳的机能;因之,假令她做了母亲,而为母的资格仍不充分。不授乳于儿女的母亲,对于儿女的爱情也属缺乏,而且也不能受到儿女方面的充分之爱。即使她的儿女在到临危险的青年期之前,幸而有健全的教育;但从青年期以后,也是要向着另一方面发达的。还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妇人,有只生一个儿女的倾向,从而要减少家族的少数。这样的妇人,在智力方面,足与男子竞争,也且常能凌驾男子。她们有如霍卜特曼(Hanptmann)所作的《寂寞的人生》(“LonlelyLives”)中一位大学生美尔女士(MissMehr)一样,当作伴侣看,是非常可爱的。她们对于智识的活动,大有快感;她们的容貌、步伐、举动等等,都极自由;又能与世间学者广为交际;第一流学者之欢喜和她们晤谈,正犹从前苏格拉底之和才艺绝伦的女艺人相对话一样。这种妇人,无论从那点看,固皆漂亮;只有一个缺点,就是不做母亲,有时连做妻的资格都非常缺少。男子因为同这种妇人结婚,竭力谋使她发挥为妻为母的机能,反而生出在近世生活及近世文学所屡见不鲜的一种特别的悲剧。在此种妇人之中,从机能上言,也有同男子去势一样的人。如某妇人,以怀孕为非常之苦,患产儿病,从而抱怨由结婚生活所生的种种束缚者。她们只要一听到人家说及妇人所特有的机能,就要立刻发怒。又如,深切地注意月经问题,也被认为“对有教育妇女是不适当 ”的。
  因文明的进步,此种妇人之益向这一方向进化乃为不可或避之事;教育此种妇人,也是一种高贵的事业。在过去,因这种教育的结果,已从此等妇人中间产生了科学界有伟大功劳的学者;在将来,自当更产生卓越的人物,指导世上的妇人,使她们过高尚的广博的生活,且对妇人的真正地位及天职能具有深沉的思考。迄今为止,妇人尚未曾能解决自身的问题。她们虽比男子为更富宗教性,但从来却很少伟大的女说教者。她们还算是教育幼儿的能手,但从来也很少如佩斯泰洛齐,甚至如福勒伯尔那样的女教育家。今日,妇人的世界固在以非常势力向外扩张,可是她们也正在濒于快要丧失自己天职的危险状态。因此,我们必须拿和对儿童研究相同的态度,来热心地从事妇女研究。在这种研究中,男子也当加入。因男性对于女性,永远取客观的态度,且有从和妇人不同的立场以观察女性之必要。不过,纵令今日大家对于所谓感情、情绪或情操具有兴味,而在心理学家中,且有欣羡妇人,更有如士来厄马赫(Schleièrmacher)①这样的人,竟虔诚地巴望自己能做妇人者;但因男子到底终是个男子,故决不能真正了解所谓永远的妇人性。在这里,我们就渴望有教育的妇人,必须研究为男子所不能从事的一点,把关于妇人本性的秘密泄露出来,而成为它的代言者。妇人从需要很多苦心、耐心及良心的事业起,以至在生物学、植物学、发生学、动物学、儿童研究、野蛮人研究、社会学的研究等等方面,都得发挥为男子所不能的特长,以扩张人类的王国。如夫拆勒女士(MissFletcher),便是一个好例。除此以外,现在的女子教育也着着成功,或者终于能在妇人之中,产生真有自觉的人,且能创制一种适于妇人性质及要求之教育法,也未可知。
  这一种的教育法,如果徐徐发达,最先必须明确地强固地转变现行的教育主义,而以造就母性为女子教育的主要目的。假令受了母性的教育,而实际上并不为人妻、为人母,那么那种的独身生活,也比较来得简单,来得容易,可以没有些儿困难。男女同学虽不算坏;但当青年期之初,至少也该有暂时的终止。在大学虽不尽然,而在中学校中,两性的日常接触,将有使他们内心所当发达的心花不获开放之虞。这在女子所受的伤害,当比男子为更甚。忽视两性差别的共学制度,只配施于将来决不为人母者的人。著者希望,实施此种教育的学校中,能产生有如海坡萨(Hy-patia)①、斯塔厄尔夫人(MadamedeStael)②以及柯布(Cobb)姊妹、马铁奴(Martinean)、佛勒(Fuller)、布琅的(bronte)③、乔治·爱略脱(GeorgeEliot)、佐治·桑特(GeorgeSand)、勃劳宁夫人(Browning)等受人尊敬的人物。我们不仅承受并感谢她们的成就,且也承认她们的能力和事业的非凡。不过,有志为未来的人母者,决不该忘记,在他方面有成为更大阶级的理想妇人。即自圣母马利亚起,迄于俾阿特立斯克罗的尔大得服克斯(BeatriceclotildadeVaux)夫人止,凡现于历史及文学上的理想妇人,以及鼓励男子使成就大事业的妇人,和其他许多上品的母亲是。
  教育者决不该用不适于女子需要的食物及养生法,而使女子陷于姑息放纵;又不当让女子自行从不堪公开的或毫无价值的材料中,去获得她所最最需要的知识。我们还必须承认,现代的文明在妇人们尚属难解,她们对于社会的环境尚未能适应。我们更须承认,从前妇人们负有叫男子吞食知道善恶的果实之罪名;如今却是男子们犯了让妇人吃智力主义的果实之同样严重的罪状,甚至还以牺牲妇人的健康为代价,鼓励她们依据男子的标准以生活。再须承认,使女子的地位所困难者,与其说是由于贫穷,无宁说是由于富有;贫穷可给女子以健全的训练,故贫穷的父母殊不必为想积钱而过分劳苦。女子一旦达于成熟,自会本 能地感到自己生涯中将有变化发生;但在这个当儿,却要防止她们有异常不安的感觉,也不要让她们心里萌出功名心的种子,或者发生和男子相竞争的欲念。假令她很伶俐,要禁止她在学校里过度用功;假令她是迟钝虚弱,也不得让她如像某一著名女校长那样的女教师所窘迫困惑。据那位著名女校长的说法,女子的虚弱只是说谎,通常是由自己的想像或怠惰而生。又以为,医生之暗示恶行及讽示男子与其以有教育的病弱女人为妻不若以强健的动物为妻之为愈,是该受非难的。
  将来以养成为人母者的假定,从事于青年女子的中等教育及高等教育的教育者,他们所当奉为理想的事项,就已经实地施行者言之,可举以下数点:
  第一,教育自十二三岁至二十几岁的女子,即最适宜于养成为人母者资格时期的女子理想学校,应该设于隔离都市,四围有丘陵的乡间。爬山登岭,最能刺激心脏及肺脏,又有精神向上、见解广博的良效。其次为划舟、为水浴、为滑冰、为饲鱼类及为其他与水有缘的生活,皆须有充分的水。又,为得野菜花果,有设置田园、花园、果树园的必要。或为隐居沉思,为养成宗教心,有培植森林的必要。此外要有大道小路,供步行驱车之用。要有游戏场、网球场,以供运动。要有盖大屋顶但无暖炉设备的娱乐处所,供天气恶劣不便做野外运动及为身体虚弱者之用。又,为使学生得各自独居、静对自然计(这于反省、镇心及发达性格上有效用),应有许多隐僻地方。惟为了得时常善于利用都市生活起见,校址以不离都市过远者为宜。凡可称为环境的一切,对于男子自是个重大问题;但对于女子,实为更其重大。
  第二,贯彻教育方法及教育资料的最大目的,应是健康。所谓健康这一语,实仅次于神圣,而为非常切要之语。我们依据最近数年间所表现的新卫生学,不可不对学生的健康予以多大注意,终于使学校成为健康女神亥吉雅(Hygeia)的殿堂。著者此语的意义,唯有在明了现今体育上的进步及关于体育的出版物的兴盛的人,才能完全了解。实在,女子健康的增进,要比男子健康的增进为更对人类幸福有重大关系。更因在某种意义上,妇人的身体所及于她的精神之影响,更比男子们的为大。所以对于妇人的健康,务必与以至大的注意。妇人的食物,应该选择那最能完全消化的;它的分量和种类,也应丰富,而用近世烹饪学校所能试行的最进步的方法以调理(在烹饪学校,应设立专作这方面研究的一分科)。浓厚的食物、点心及刺激的饮料等,以不多摄取为宜;榨乳场及农场,在卫生上无害的范围内,可设于学校附近。营养为健康及幸福的第一基础,没有了它,真正的健康就难保有。故学生的食欲,必须健全,任何时候皆当和身体的需要相一致。换言之,正可说是一种身体的良心。
  第三,睡眠当有定时,时间一到,必须就寝。寝床宜朴素,寝室宜绝对闲静,十分清洁,在可能时,终要长年开窗。室内温度也须和别的房间一样,不可过暖。入浴要适度,衣服与化妆要求其能合乎美术。每个学生应各有三个房间供洗浴、睡眠及自修之用。房间的整理由各人自己负责,要尽力鼓励她们以发挥个别的趣味。但必须具有质朴、简便、雅洁非奢侈的美丽等的观念以贯彻全体的生活。在家庭中,做父母的常不免有轻率与溺爱等事情。为避免此种弊害,并养成独立心起见,女孩子们应把一年的大部分时光,在家庭以外消磨。寄宿舍采用家庭的制度,每宅以能收容十二名至二十名学生为限;这可以防止学生神经的疲劳与错乱,可和舍监或教师发生更密切的关系。饮食也当力谋适合教育的目的。
  第四,是运动,这却须有特别的改造。瑞典式体操既嫌过于猛烈,更兼禁用音乐,绝不注重律动,故当全然废止,或者限制应用。最当奖励的运动,是户外散步或户外游戏。说体育训练方法可不必有男女区别的主义,应予排斥,另行竭力采用能适于女性的体育法。自由游戏,终当比室内运动及共同体操为优良。划船及篮球自可允许,但当力求减少竞争的要素。室内运动之最显著者,推跳舞。跳舞的效用,可给精神以律动,给心理以均衡,或给精神以训练,更有矫正强固的个人癖性之力。所以让学生做适宜的跳舞,也是好的。跳舞的历史,我们有研究的必要;因为跳舞一向常成为宗教礼拜的一部,有时成为养成道德心的手段,又是戏曲上最善要素的根柢,而成为一切运动中之最善者。故我们应当复兴这样的跳舞,使成为全教育组织的真髓。由此,跳舞学校与跳舞班便得从今日的堕落状态下解放出来。固然,女孩子并不需要知道近代的跳舞;但不能跳舞的女子,终不能目为有教育的女子。
  第五,是礼貌。说起这个,固然很容易使我们思想到古代妇人学校(DameSchool译者按:是古昔由妇人主教的小学校)或女学塾中所教的拘谨生活;但实际,它不只是小道德,有时且是重大的道德。人类之冲动的或感情的生活,皆得表现于行动举止之上。但因我们的身体运动得以支配感情,故行动举止的训练,即在日常对话之上,也是具有重要的意味。我颇想恢复古昔严格的礼仪作法中的一部分。而如今日会客室及宴会场的社交规则,虽不当全然忽视,可是终不算十二分的切要;拿这来和真正的淑女品格,表现在优美、和易、亲切、关心他人等德性上者相比,便觉不如。妇人抱有对任何相识者能使之自然喜欢自己的理想,诚属高尚;还有,喜于制御一切的自发运动,不独是良好的训练,且是神经健康的行为。
  第六,是规律,这当成为贯彻妇人生活的一个规范。按期不易(heriodicity),虽可认为宇宙最深邃的法则之一,而在妇人生活上特别具有支配的作用。妇人在许多岁月之间,不论对于什么事情,终是受这一法则的支配。青年女子每月有一定的休息时间之必要。故理想的女学校,必当善为考虑这休息一语的意义,而与女子以乐园般的休息,特别使她们得过闲散的生活。又,在这时期内,为发达精神计,有暂时断绝对周围的关系,而让精神自在活动之必要,故务必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奖励她们去从事幻想,使她们的心得彷徨于人类生活的各方面,在这种舒服自由的休息期中,遗传的力量大为活跃,最足以促进妇人精神的充分发达。其次必要的事情,在乎这时期的女子能觉悟,保持某种状态(tobe)要比实行(todo)为切要,并当暂离日常固定的义务生活,而一任“自然之神”去活动。又因这时期的女子的感觉灵敏,心易纷乱,有患贫血及萎黄病(chlorosis)的倾向,故有时时中止课业之必要。更为适应女子的异常多样的身体需要计,务必给她以充分的自由(关于这点,可参照第七章)。因之,在这时期,精巧的家庭生活殊比普通寄宿舍为能引起特别的兴味,是当加以注意。
  当青年初期的这些时期内,应经常地行个别的教授。著者曾读过专为女子写的大小书籍凡二十种。这些书籍,固然皆以善意写述,要比女子平常以自力获得自己天性的知识的方法,优良得多;但大都同男子用书相似,未免过于冗长累赘,且太偏于理论,干燥无味。兼之,没有两个女子恰恰需要一样的教授。如今把教授仅限于读书,实为过于间接的方法,有使女子的注意过于久长地停住在同样工作上的弊病。最好的方法,莫如对各人施以简明实际的教授,且在一切教授中,加以神秘的宗教的调子。但担任教授的人,不该是男医;只有心身都富于为妻为母的经验,年龄也到了可以知道的时期,且具有必需的专门知识的妇人,才算合格。
  第七,在不便做纯粹的智力的活动,而要用一切手段使能以直观观察事物,且不绝地诉于本人的机智及趣味。所谓纯粹智力的人间,从生物学上言,显然是个有缺陷的人,尤其在妇人是如此。女子而耽于读书,是表示不自然、玄学、死智识等,殊非佳兆。仅仅学习,决不是理想;为女子者,自当不学习在实际上无用的事物,而当时时依从正当的自然的兴味以行动。
  第八,宗教在妇人生活上应常占个重要的地位,犹之乎政治之于男子一样,特别女子的青年期是比男子的青年期为更易播下宗教心的好时机。宗教心的根据,是畏敬之情,为转移年轻时利己的生活而趋于真正成熟的利他的生活之世界的一大势力。故最先当教者,为“旧约圣书”中道德的宗教的伟人之故事。其次当为用康德(Kent)及散得兹(Saunders)所著优良的教育小册子那样的方法,教预言者的生涯。以后到了青年期的绝顶时,才开始以基督的生活及事业为中心而行宗教的教授。当教授基督的事情时,先当教他的人性的方面,只有到仅仅人间的说法感到穷极时,才教授关于他的神性的方面。所谓超自然,本是人类心情的反映;这两者各各孤立存在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假若超自然的及超世界的事物,没有客观的存在,我们也当发明之以教授。不然的话,便会把感情的生活枯萎以尽。所以,不管在别方面对宗教有什么议论,从精神生活上言,宗教终是最高尚的诗,最善表现深远的人间性的。神学应减少至最小限度;但当需要时,应能有所供给。使徒保罗的生涯及其事迹之教授,尽可延长至十八岁以后为止。所谓信仰复兴家(revivalist)者,固当注意排斥;但当每年春季,万象昭苏的时候,应用宗教的仪式及教训,徐徐地促进宗教本能的复兴,并导入于新生命。凡是传染病的及与健全的宗教心相矛盾的之事物,全应排斥。同时,审美的观念应与宗教心携手并进,相互协助。今日的宗教原尚幼稚;而将来宗教的发达,实大有赖于在过去维持宗教上具有大力的妇人。凡失于偏狭的信仰,必当被永远舍弃;反之,对于真诚的信念,应与以衷心的欢迎,且当不以批评的方法,而以更深的同情相待。
  第九,关于自然界各方面的知识,原当成为全课程的大部分;但就在这点上,当青春期过后,对于两性的教授法也当略有改变。即对于女学生,应注重于自然界中的诗的神秘的要素及科学史的一斑。女子当初的理想,与其成为实验室内的自然科学家,不若成为野外的自然科学家。自然界应当作上帝最初的默示,当作如在圣书中的“旧约圣书”以教授。从而研究自然时,应以崇敬之念及爱情为精神的原动力,而以和宗教的热诚紧相联系的兴味去研究自然界的各方面。数学应仅教初步。若有对于数学具有特殊才能或趣味的女子,应入学于不婚者的学校。化学即不被废止,也当居于次要的地位。化学原素的研究,对于普通女子是绝不感到兴味的。烹调问题有关于有机化学者,因为异常复杂,自难深澈了解;惟有家事化学的初步,应行教授。物理学也当止于初步。气象学、地质学、天文学等,因有在户外教授的长处,故应占比较重要的地位;但教授时,宜以大体的原则和通俗的实行的方面为主。对于植物学,自更宜作认真的研究。关于植物的知识及其诗的方面,与在天文学的情形相同,为大可注意之点。然如术语之类,当放在以后再教。这个时期,可只用俗语相称。园艺及旅行,于植物研究有益,万不可缺少。又,关于植物之经济的及医学的方面,也当教授。关于植物交互的受胎作用及由于昆虫媒介的受胎作用之知识,固属重要,当从早教授。植物研究之道德价值,一定要等到有可称为妇人植物学者产生,用和一般教科书所教的方法不同的方法教授关于植物的知识的日子来临时,才获充分了解。倘有这么样的书籍出现,则关于植物自能从早教授它本身有趣味的许多知识。而这种样的知识,固随青年期的逐渐发展与两性大法则的逐渐表现,自将有用于世。
  教动物学时,应利用许多的手饲动物或动物园、水族馆、养禽所、养蜂场及蚁巢等等。动物学也和其他学科一样,应从邻近者开始。根据已往的经验,妇人能驯养任何种的动物;兼之,在知道动物的生活状态及心理状态上,远比男子为优越。故女子视动物诸性质为各种道德的性质之范本之倾向,也比男子为强。例如孔雀是夸大的范本,豚是不洁的,蛇是危险性的,鹰是壮大的,鹅是愚钝的,狐是狡猾的,诸如此类,在她们看来,都成为人间性质的标本。
  动物研究,足为与此有密切关系的原始人研究及儿童研究之准备。在野蛮人间的神话、风俗、习惯、信仰、家族生活等之研究以及在婴儿、幼儿等身上所见植物的与动物的性质发展之研究等等,是于女子的高等教育上极为有益,且能开拓极有兴味的知识世界的。但从事于此的时候,什么人体测定学,或头盖测定学,或言语学等繁难的研究,却非必要;宁以重要的结论、显著的事实与根本的原理等,才为她们所必须知道。
  以上各项研究,是为另一种近代人更重大的研究 ——即历史之基础。教历史,应以传记、美谈、逸话等为主,至于王朝的变动、战争、政治家的行动等等,却无注重的必要。社会学虽尚幼稚,甚至在某点上还有是否有科学价值之疑问存在;但在女子高等教育的课程上,应占一个比经济学更高的地位。如大改革的故事、社会组织的说明或社会的理想等等,应最先教授。
  第十,对于各种艺术,至少应教以绪论之类,且发展个人的趣味。但如音乐一科,如无趣味或天才,就不当有特别专精的练习。艺术科的目的,是在养成优美的趣味,发达评论的能力,且使之感到上品的古典的艺术品要比廉价的浮夸的好得多。
  在文学方面,应教神话、诗歌、戏曲等,及国内大著作家的生平。至如希腊语、希伯来语、拉丁语等,应全废止,这并不因为它们是没有大价值,而是为了获得一点浅尝的知识竟要牺牲更有用的知识之故。德、法、意国等语文,也当学习,且须以各该国人为教师,在有志望时,以用会话法又在女子们适当的时期内教之为宜。
  第十一,在关于人类精神的研究,即普通称为哲学的部门之中,形而上学及认识论等是最少必要性的;其次少必要性者,为论理学。心理学的教授,应以动物心理学与儿童心理学等发生学的研究为基础。女子之心理学的知识,也可由对幼儿及青年的爱情而发达;在全世界中,要比这种爱情更贵重的东西,是再也没有了。假使有如笛卡儿(Descartes)①那样的哲学家起于妇人群中,那么她将最先置重于生活,然后及于学说;而且她的标语将不是“我想,故我存在”,而将是“我存在,故我想”。女学生所当学的心理学,应视关于感情及直观者为重,而视关于纯粹智力者为轻。其次讲到伦理学,应以一切实际的研究和问题为主。至如正义的本质或良心的构成等等议论,不必多所讲解。 第十二,家政的教授,可用略带理想性的家庭建筑为实例,而用一种实验的方法行之。育儿室的设备,也当十分注意。其他如食堂、厨房、寝室、便所、贮藏室、附属家屋、温室、庭园、草地、图书室及一切为家族生活所必要的事物,皆宜示以模范。其次对于教育学的大纲,特别是教育史、教育理想、儿童研究与为母的要务等等,应与以充分的知识。从最广的意义上说,教授为母的要务,可说是女子高等教育之真髓。故训练这时期的女子,在精神上或身体上,都当以发达为母之资格为目的,而经由这个富于可望性的青年期以扩大善良的家庭影响,且使这种影响在将来世代中也得不受破坏以完成它们的工作。
  教授法必须到处是客观的。即当有实物教授、机械装置、地图、绘画、图表、讲演等以给与丰富的例证,减少读书及暗诵,缩短学习室的用功时间,将试验减少至最小限度。又,无论教什么,终当尽量与以暗示。如不一五一十地告诫,而只间接地开导。如 “莫问收获,只问耕耘 ”;如信仰上帝不是到了一周或一月或一年之终才付帐,而是不唯随时支付,甚至有时还格外从丰地支付;如不盲目地记忆许多事物,而只养成自己发见自己创作的能力等等,都是女子教育者所当学习之点。专精的研究固然需要,但因它常要损害妇人的心灵,且损害程度还在男子以上,故当待至稍迟再教。倘有特别能力的学生,可于旁的处所受练习。
  在这种样的理想学校中,必须有健康的贤明的精神伟大的可尊敬的已婚男教师,至少一人,多则数人。有这样的人物住在校内,即令他不特别做什么事情,也自有使青年女子心思安定、精神镇静、具妇人气,且成为健全的兴奋之作用。这种所谓兴奋,自然是起于两性的关系;但本人绝不自觉,都是无意识的。这种指导教师与其当作女学生的父亲,自不若当作女学生的长兄之为愈;但最好是兼有二者最善的性质,更加上别种的要素。他固然不一定要是个医生,是个牧师,或者竟是个大学者;但务必要是这样的一个人,即在女学生看来,是可以信任得过,可以倾吐衷曲以求其指导的。他还须知道,青年女子的精神状态及处置方法;能与以聪明而有效的忠告;特别必要的,更在能成为学生间一切感化、鼓励的源泉,得与学生以安心与勇气,甚至包括关于宗教及医学的问题在内。惟纵令他缺少最后所述的各项性质,只消他具有非常平静、稳定的精神,足使富感情的学生会得在他的面前掬出自己的心,甚或肯在他的肩上啜泣,那么,虽然距理想的标的还很遥远,可是有了他在校中,也尽能为造成健全的校风的中心了。
  以上所述,都只限于女子之人道的自由的教育法之大要,未尝涉及一切详密的及专门的课程。其中,固也有能应用于男子者,但在这里,女子终占有最高的地位,足以领导男子,有贡献于男子的教育机关。然说到男女的理想学校,无论何时,终当有根本的差异,且当随年龄的增加,以增加这个差异的程度。
  著者以一个心理学家的资格,愈益深信,感情要比单纯的智力为可贵;但想到妇人之来自上帝之手,故相信对妇人而怀抱热烈的爱情者,当不只著者一人。我极欣羡加特力教徒之崇拜马利亚。为从前大学问家所顶礼的圣母马利亚,到底识不识得加勒底人(Chaldees)的天文学,或学不学过埃及语、巴比伦语,甚或晓不晓得自己语文的读法、写法?想发这类问题的人,恐怕连一个人也不曾有。我们也不能设想,她曾为了有如今日许多妇人们所有的种种女性束缚而叹息。但不管如此,她终是个过去数百年来世人崇拜之的。这为什么?不为别的,只为了她比男子更具有人间性,更富于爱情、慈悲、无我的热诚及直观力,因而大大地增加妇人的光荣之故。我们由于这个具有光荣的马利亚之理想,便得知道做个真实的妇人,是要比做艺术家、演说家、大学教授或专门家更多完全,更多神圣。再进一步,又得知道,做个男子是要比做绅士、哲学家、大将、大总统或大富豪更多卓越。
  然而,对妇人具有这样爱情和渴望的著者,也禁不住不对现代妇人,至少在二三点上,正在濒于快要逸出她的常轨之危险而发生日深一日的痛切之感。现代的妇人,是有丧失对于所谓女性者之正当的信任心与自负心,而逐渐认男性的生活为理想,终于行将丧失妇人固有的神圣性质之虞的。顾假令为了这样的事情,而使对妇人所抱的爱情与崇拜不免略有减微而且动摇;但著者毕竟还具有如下的确信,即女子的生活及教育,在不久的将来,当能同男子一样地 ——即使不是更好一点 ——适合乎她的需要。万一没有这种确信的话,我们又何能对于人类将来的悲观抱有反对的理由呢?
  如今,所谓永远的妇人性这一种神圣的程度,虽见几分减少;但对于与此有密切关系的永远的儿童性,却能有十分的信仰。即包含在婴儿期、幼儿期、少年期等的神记,将决不致归于消灭。今日的我们,为了种种新学问、技艺、理想、知识等所纷心,所惶惑,以致不能用我们的论理去安排,也不能用我们的教育法去把它们编制为课程;至如新旧教授法的问题,我们也不获解决的门径。所以,我们要当作一个国民、一种民族而生存于世,便必须找得足以突破这样复杂的近代文化之迷阵的引线。幸而我们现在至少已得了一条引线。换言之,我们已经发见了能确实指示那可称为人类运命之北极点的天下唯一的罗盘针。即我们知道,需用最善方法以教的一切有价值之知识,可用什么顺序 ——这须比论理的顺序更大一点 ——排列在课程之中的根本原理。这究竟是什么?这是以正常发达的儿童兴味变迁之顺序为标准的。这种儿童兴味的变迂,是概略地反复人类时代及人类以前时代之各个进化阶段的。儿童之所以依从本性,对于做自发的率真的活动而具有新奇的兴味者,毕竟由于他们具有欲反复人类进化的各阶段之倾向。我们以此种儿童发达之根本的倾向为标准,得以推测成熟妇人之根本精神。而且这样的事,实可成为未来新教育之基础。到这种新教育实现的一天,所谓学校者,便将有如梅兰克吞(Melanchthon)①所说,成为圣灵的工作场。又将有如非常发达的新心理学所预想,成为复兴了的直观的人性之乐园。
  第十二章道德的及宗教的训练
  筋肉衰颓及脑髓过劳之危险 —教授道德之困难 —在欧洲的道德教育法 —儿童对于命令之服从—良习惯应成为机械化 —叱责之价值 —正当的鞭挞 —鞭挞的危险 —道德上的教训及格言 —驯致—由于智力的意志训练 —试验 —精神之集中 —独创力 —福勒伯尔与天真的幼儿 —对于神的观念之萌芽—良心 —新旧两约圣经之必要 —恋爱的危险 —恋爱与宗教 —宗教的改信意志之同智力一样,须有赖于教育。这无论从意志的性质上看,或从意志之占精神上中枢的地位上看,都是容易明白的。智力任其自然,将不得发达;同样,意志若不经充分训练,那么人类 在如今日这样生存竞争剧烈的世界,也将觉得难以生存。可惜在今日的社会,训练意志的机会,要比以前少得多。若在四五十年前,小学校的男学生,多从事耕作,帮助家务,奉行使命;有的自己发动,有的受两亲严命;更有应用在学校中所学,而在校外用自力制造玩具或工具者。女学生则大都料理家务,其中有同男学生的耕作一样,最能适应儿童心身之发达的。例如做刺绣、编织、缝纫、修补(虽不是洗濯)甚至纺织自己用或他人用的衣服,并看护弟妹等。德意志皇帝,曾命自己的孩儿们学习手艺;资产家中,也有模仿此例,创设特殊的工作,强制子女们学习以供训练意志用者。
  某著名教育家最近曾说这样的话:为训练儿童的毅力与持久力起见,应命儿童在十日间手持锄、斧或叉把等,从事一件义务的固定的工作,却不要让有别种唤起新兴味的事情从外侵入。但是今日的儿童,是很少人能得这样的机会。都会中的儿童,受刺激的事情多,而安息的时间非常之少。特权希望无限的多,而义务的观念异常地缺乏。为了过这样不自然的生活,呼吸着恶劣的空气,故意志自然要趋于薄弱。他们的精神与胃肠也概不健全。而胃肠的健不健,便是大有影响于意志之强弱。
  现代是机械力代筋力而活动的时代。虽有运动会等等,也偏重技术上的熟练,而少注意于筋力;或者一时猛烈的筋力活动,要比经久无间断的筋力活动为重。就在学科方面,也似适于养成多方而肤浅的耳食之徒,而不适于养成那怀抱深远经纶与远大目标之人物。此外,在现代的产业生活及实际技术之上,所最感到痛切的缺乏,当为所谓绵密周到之古式的德性,即视对事业自身有兴味,还考量到将来的情形为重于契约中的条文之德性。从前的习俗,需要人们集中全副精力于一种职业,且终身从事,毫无不平。而如大礼拜堂的建筑或规模更大的公共事业,且须数代继续,多人经营。然在今日,无论在科学界、在哲学界、在道德界或在实业界,虽说毅力与恒心之必要,比以往为更大,可是那样的毅力与恒心正甚缺少。
  这个世界中,因知行之不相一致,虽知其为善,却不能实行,以致知育与德育往往归于徒劳而无功;但所以然的缘故,实在乎脑髓单独发达,而筋肉任其虚弱萎缩。本来,人类的身体,由于狩猎、战争、农业或其他活用手足的诸种产业以遂其发达;但是到了今日,为了极少使用筋肉的都会生活急速进行,身体遂不获对新境遇作健全的顺应。倘若我们披览人类筋肉的解剖图,自行反省日常在作何种习惯的运动,将见这种运动对于全体筋肉是极不平均的;即紧要的大筋活动甚少,而非必要的小筋活动却甚多。现在人的身体,实受分业制度的影响,是成为畸形的不具足的了。那种执笔写字以及运用舌头、调整嗓子的筋肉,比起全体的筋肉来,到底是十分藐小,占不得重要地位的。自然,它们本身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视;只不过教育年少儿童时,若仅仅使用此等筋肉,便非幸事。所困难者,是没有多少人能分辨以下几件事项:即男女学生究具有何种体力:体力虚弱对于道德究有何种危险;可称为意志机关的大筋要是不强健,意志究会病到何种地步;筋肉如无良习惯,能否做什么善事业;忍耐力与克己心到底是怎样的有赖于筋肉习惯。无论在德国,在希腊,当距文学上的黄金时代出现以前的约三十年,先有一个国民体育的黄金时代;特别在德国,体育的兴盛算是教育史上最珍贵又是最有意味的一章。希腊人以均齐(aymmetry)与优美为教育的理想,罗马人以大胆与勇气为教育的理想,德国人则不问使用机械及工具与否,只消在体力可能的限度内,以能做任何事情为理想。这种种理想,所及于以上各国青年的影响是很显著,迥乎非智力的理想所可及。就在将来,我以为也将有同样的影响。
  世上有可称为“意志艺人”(WillVirtuosos)这种能为普通人所难为的事情的人。当作艺人看来,这固是难事,也同样是易事,且在表演上也是可喜的。但我们所要求者,却不是这种人。又有人具有能作轻快机敏的行动之习惯与气质,且为现代盛行的某种竞技运动所主张,只是极容易感到疲劳。像这种的意志行动,便也不是我们所需要。不唯如此,意志的训练倘不能引导青年到个了解身体训练及发育的意义,肯终身认真地对此发生兴味之地步,就不算达到目的。这一种的兴味,要比对大中小各学校中竞技的兴味,更为高尚。纵令它发生的时期,天然要迟于对竞技的兴味;但这样的身体训练,是应行列入意志修养之第一阶段的。因为儿童之感到意志修养的趣味,实为最良的意志修养法。惟如今日这样,人人处于困难的境遇,过着艰辛的生活,在这儿所受文明的试验又是以往所从未试过者,故想及这样的事情,也终于不过是思想的练习罢了。
  以上所述,自然不过是个德育的绪论。而德育这件事,是要求愈大,困难也随着愈大的。
  第一种困难,不仅在没有适当的伦理教科书,也且在没有良好的教师参考书。有某教师,每学期虽教授种种的德义和善良的惯习,可是对于德义的统一,或儿童道德力发展的顺序等等事项,却完全忘了。学校中,及有程度高的伦理教科书,载着关于义务的原理,或自由意志的性质之类的难问题之议论;或竟视快乐与苦痛之量,一若可以计算似的。像这种哲学的道德,无论对学生,对教师,显然是没有用处的。
  第二种困难,是当作进化论的影响而起的。即教儿童以德义,会不会和儿童的发达相矛盾的这种疑惑,时常发生。例如儿童做恶行,染恶习,则说是起于身体的疾病;又视儿童之不服从或顽皮,反当作活泼强壮的表示而阴加赞赏,绝不从严处置,遂使儿童逐渐变为柔弱。因为最下等能力总是最先发达的,故当随后发达的高等能力,不免有为下等能力所妨碍之虞。而且这样一来,倘把儿童任其自然而不予过问,儿童就会变成全无意志之人。
  第三种也是最大的困难,就是教师无论怎样用力,终于不能把宗教的信仰和道德相分离。因为宗教的感情在人生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所以要区别教育的目的和人生的目的,要区别日常卑近的义务和人间最高的义务是并不容易。凡受过宗教的训练多于伦理的训练之人,即在教道德的时候,也颇难教以超然于宗派的纯粹道德。宗派的道德教育,在异宗派的儿童看来是最易引起疑问而侵害及宗教上的自由的。
  那么怎样做,才能实施对意志的适当训练呢?
  约在三十年之前,德国曾采用如下的方法:凡属路得教会、罗马教会、犹太教会等的儿童,被允许在受坚信礼前的数年间,可每周一次;又在坚信礼前的数月间,可每周二次,停止学校的下午课业,而从所属教派的教师受半日的教授。此等教师由各该教会指定,经政府试验及格,故与学校正教员之资格相等。又不论任何宗派,各保有决定宗教教授课程之自由;惟须经宗教局长或地方长官之承认罢了。德国政府用这方法,得以避免宗教的感情与子女教育之冲突。该政府更以为,由斯可及宗教训练的影响于道德心之上。宗教教授之课程,为圣书、赞美歌、礼拜仪式、所属教会历史及所属民族历史等,有时也教一点系统神学。在此等学校之中,也有发给赏品及毕业证书以奖励儿童者。然此种宗教教育,特别是路德派的宗教教育,曾有偏于智力的之非难。为此,德国的宗教学校,在这点上,自比美国的星期学校为更有组织的,且更有效率的。德育上的结果如何,姑不置论,若就德国儿童对于上述这类题目所具的知识以言,则要比美国儿童为多,却是事实。在法国、英国以及我们美国,也有对此方法多少加以修正而采用的学校。
  法国,自普法战争过后数年,当教育上势力由僧侣之手而移于俗人之手时,组织了另一种的教育制度。依据这种制度,课程之中是全不含有宗教的要素的。只有少数的赞美歌及各宗派所共同尊重的圣句及圣书中的故事,仍然继续。占教科目的大部分者,乃为精选的格言,特别是道德上的美谈,出现在法国史上的英雄事迹及在文学与剧本中的勇敢故事。然在任何一种学科,都显然寓有道德的教训。不过,那种教训并不过于露骨,以致惹起反感耳。教科书的种数,大小殆不下二十种,恰像是从法国的一切历史及一切文学中搜集了材料;而在事实上,确有不少英雄主义的实例,是由日刊新闻中拔萃而成的。教科书的内容,往往按照如下的标题以排列,即清洁、亲切、勇气,正直与虚伪、敬老、好礼貌等是。每种德性的教授,斟酌于儿童年龄的大小。这种教授法的结果,常有慈善团、救济会及其他种种组织产生。对于这种教育法,僧侣方面自然难免要发生非难。他们非难的理由,乃在认不清宗教的助力,将不能教道德。这一教育制度,更及许多影响于英国教育;在英国,便造出与这相类的许多学科。至在我们美国,在这方面,至少也有一种极可嘉奖的教育事业,惟主要是施于年长儿童罢了。
  此外尚有二种方法。第一,是可以假定上帝存在与灵魂不灭这类宗教真理的一致点,或者虽是麻烦了,也要把这点探讨出来,以作为意志训练的基础。而且即令有人怀疑于这种真理,也属无妨,尽可把它应用于公立学校之中。教育上对于它之是否为绝对真理之种种议论,殊可置之不问。惟在儿童发达的某阶段,能与最大最深的影响于儿童意志之上者,实为这一种真理之观念,是差不多不容疑问的事实。即令此种宗教的观念,有如希腊及德国之神话的信仰,逐渐丧失其势力的事情;但我们在教育上,仍当视上帝与灵魂不灭之二大观念,为最重要的假说,以教于儿童。因在教育的世界,同在道德的世界一样,能有实际最大的效果者,不外一种善良的学说之故。为此,我们应把《圣经》当作道德上的经典以教授,且培养儿童能有用《圣经》中所含人生观之批评的同情。不过,这种做法,有被非难为轻视神之默示或超自然的要求者。更有人对于如今把《圣经》从神学底下解救出来的事情,而抱有别种反对意见的。惟如何可教凡为人类精神所不能解决,却只能由神之默示而得了悟的任何事物,的确还是为现代教育学所未曾解决之问题。现代的教育学,采用自裴斯塔洛齐以来使儿童为自然发达之方法,故务必抱着如下的方针,即:注入事项不得过多,教训不得过频,反复要适度。再,若把各宗派所公认的真理过作精密的研究,下正确的定义,那么真理要成为太概括的、抽象的,以致失却教育上的效果。惟若把定义暧昧起来,即由各人的性格及教育,或由气质、感情等等,各作任意的解释,势必至于成立不起各派共通的真理。宗业的训练,当初必须是特殊的、具体的。现在丢开信仰之正否不论。要之,宗教的信仰愈显著,则儿童意志之受制于宗教的动机当愈早。
  现在仅表示著者之所希望如此,他日对此问题,尚当有所详论。惟我们所不可不预期者,是各宗派共通的真理之获承认,且在一般学校中被采用这样愉快的日子,当尚在辽远的将来。于此就有第二种方法,虽然是不大有把握的。崇高型的性格,若过细研究起来,是不仅以本人先天的本能为基础,也且以广义的功利主义为根据。故若无宗教的道德,只不过有如无血的死骸,或如遭难船的破板;在教师方面,就有研究它的形状、流向、效用等等之必要。我们论意志的目的,至少是在这点,也只有在这点。
  小孩子们独居的时候,他们的意志、目的甚至心情,至易变迁,且多前后矛盾。若同时有大人在侧,儿童们虽只不过意识及此,也要即刻受一定的心理法则之束缚,以引起他们的心的变化,即竭力的求符合于大人的美意而避去大人的不洽意。这正犹植物之向光线来处伸展一样,儿童们的心也要不思议地向着在旁的大人的意欲以伸展。他们要尊敬大人的嗜好,要于游戏时引起大人的注意,要研究大人的同情所在,一若他们的天职是在窥知大人的意向似的。他们最初的说谎,常在博得大人的欢心,并不知道有所谓更高的真理。故倘若我们注意一点,当儿童行善事时,表现适宜的喜悦与爱情;当作恶事时,表现悲哀与轻微的冷待,那么普通健全的儿童,必能由于联想之力,以去恶就善。只要我们对儿童有深切爱情,则儿童的服从即使不由于宗教,也可由于本能以形成。当这时候,儿童将感到自己虽不能激起大人的恐怖、愤怒或欣羡,却能依从大人的爱情以活动。我们要使儿童觉到自己的效能,就必须从这种处所开始。且儿童也得由此学知所谓人类,是并不只凭自己的情欲以生活,有时是由压伏情欲反为利益的。远在儿童能模仿大人的言语以前,他们早已模仿大人的行动。仿佛他感到自己的无价值,深虞任情行动是不行似的,于是服从的本能油然以生,几乎变成热情。同葡萄藤之必须缠绕或屈服一样,儿童也自然地要崇拜偶像。若在没有善良实例的时候,就去模仿恶的例子。故只要善于选择方法,即使发无理的命令,他们的心,到底是感服这个命令者的。自然,使儿童服从的权威,必须由比儿童的感情及智力为优越的处所以来。这样的权威愈是绝对的,便愈能强固儿童的意志。又,若有了这样的权威,也可使儿童心中发生一种所谓崇敬之念的独特难测的感情。由于这种感情的多少,得以测定能教育意志至何程度。惟有这种感情,才是一切道德的动机中之最强、最善者。还有,这种感情,最初是仅对人格而发,而因所谓人格者,是得以把种种复杂的要素综合统一的,故在对人格的崇敬之情中,也就包含了许多事物。实在在所谓崇敬的感情 ——这一感情的最高潮,即所谓礼拜(worship)者是 ——中,几乎包含着所有一切教育上的动机。特别使意志成熟的唯一原动力,也包含在内。为这一神秘的感情所支配的儿童,实在是幸福的。只要这一感情不为傲慢心所伤害,那么有能的教育者,便得诉于这一感情以促进儿童意志之向上。这种无意识地反映教育者的性格及欲望之事,是儿童心理之神圣的方面,道德的感情为此而趋于锐敏,善行也为此而发动。儿童也许不能深深注意到教师之是否常常发笑、服式如何、声音为大抑为小以及规则定得多不多,但他们确能从教师的人格受着极深的印象。他们尚不能用自由意志选择事物。在他们能自觉自己的意志之前,已能由无数心理的原因以筑成他们的性格之基础,且由此以决定其意志。除遗传性而外,便推这种性格的基础为根柢最深。因之,这些影响也不是一时的,而是涉及全生涯的。
  但同时,命令与服从,也有代自然以成为指导儿童的特性之必要。所困难者,即年幼的儿童不能知道概括的命令。例如下“坐在椅上”的命令,在儿童听来,或当解作是 “暂时坐下 ”,仿佛玩意儿似的,过了一分钟便得再行起立,却不知道连后来的起立也是非许可的。在这间室内被禁止的,他会得坦然地在隔壁房内肆行无忌。一切对儿童的命令,都以一时一地为限。所以我们当注意者,是宁当忍耐行事,不惮几度返复一个同样的命令,以待习惯的成就,却不当绳以为他所不能理解或记忆的规则。然即在这里,我们也得使儿童为本能的顺从。顺从实是儿童的主要德性。怕为顺从以致意志薄弱的忧虑,是不必的。说顺从的军人意志薄弱,怕没有这种人罢。
  然当儿童逐渐生长,对于奉命而行的动作觉得讨厌或觉得困难时,教育者必须不绝地与以注意,否则自己正当的权威将见让步,相互间的同情将见破坏,双方都将戒慎,狐疑;或者儿童为试探我们起见,竟会假装不顺从的样子。故教育者,自宜注意于儿童心情和易的时候以下命令;决不宜故意造作威严,表现同枭一般的情态,总要用稳静的声调发号施令,不露出粗荒形迹来。开始时,教育者所命令或禁止的动作应该极少,但须要求其实行。倘若儿童不忠实,教育者不能监督其行动,或不能加以禁止的时候,我们该注意,以不下命令为妙。至教育者自己的意志却当如岩石之不可动,而不当如波浪之易于变。倘若教育者忽而和易,忽而严酷,又对自己的命令并无确定的方针,而只随时时的感情以转易,那么儿童也将不知怎样是好。如果这样做法,便是教育者让儿童的天性随着自己心理以变化,这不仅动摇了儿童的性格,也且值儿童性格构成方在开始的时期,破坏了性格的萌芽。对于这种教育者,倒是以反抗为得计。且与其采用这种教育法,还不如采用放任主义之为愈。命令要始终一贯,只有这样,才能养成意志的良习惯,也能归纳地获知行为的标准。又,只有聪慧地大胆地下这种命令,才能使儿童自觉到由于实行不愉快事情所生的一种意识的强力。纵令起初仅不过是表面的服从,但渐渐地在内心发生变化,终于也能衷心诚服。这因心情受制于动作,且只有意志能增大人格之故。
  惟于此所不当忘者,即在虽是道德也不是绝对的,大人的道德是如此,而儿童的道德往往是如彼。儿童绝不了解所谓绝对的真理、绝对的正义或绝对的德性之意义。故当行道德的训练时,欲把儿童所丝毫不发生感兴的德性灌输于儿童的心中,是不宜的。宁以诉于虽尚薄弱而已略见发展的高等见识为是。在教育者的命令和儿童的精神之间,总当发现一点联络,即使它力量软弱,也属无妨。只为了所谓将来的理由,而使儿童为牺牲的服从这类的事情,务以减少为要。不然的话,就有产生虚伪、不诚实等恶德之虞。但若儿童的性质是勇敢的、健全的,那么即令当前所能给与于儿童的满足无多,也得诉于其直观力以行道德的训练,且更得以深切高尚的兴味从事道德的行为。这样,跟着成熟期的接近,心眼的逐渐开展,自将注意到自己幼少时只凭命令所实行的事情,已成为造就现在的善良情操及习惯之原因。他将决不致于回想往时,而感到那时已为义务而牺牲了便宜与娱乐,如今要稍稍过些愉快生活才好。幼小儿童当最做坏事时,常是最天真烂漫的年龄;倘若这种最佳、最深邃的天真烂漫之心能保持不失,那么即使为恶,害也无多,矫正也自容易。又,若教师的权威不用以抑压儿童所有的善良动机而是用以助长它,那么儿童得深深地爱教师的权威,从而教师也得无排碍地直接把他的权威适用于儿童。其最后的结果,儿童当自己的精神尚属幼稚的时期,便能肯定教师所养成的精神状态及习惯,而依据之以行动,且对于世间的流行惯例等等,也不致于多所盲从;因为儿童在这时候,他的服从已让位给健全的男性的独立了。
  如今便必须用上述各项以及其他种种方法,把儿童行为的各要素,尽量提早又尽量完全地形成为习惯。据儿童的思考,所谓正当的,便是习惯的之别名;所谓简单的,便是日常的经验。无论何人,知识的根柢,必须是最深的信仰;但这种信仰,主要是由上述原始的习惯以定的。善良的行动,可比于食物,却不可比于药剂。假若同机织返复一次相同的动作,可以织入一条丝的情形,几次返复善良的行动,可以把公平、正义等的感觉织入于神经组织中的话,那么不仅由此规定一生的运命,且即令当遭遇道德上的难问题,旧有道德思想的组织几归破坏的时候,自也能于败墟之中,留着有力量的永久的要素。如斯,在儿童时代能尽量造成许多良习惯,则成长之后,虽当经营高等事业时,自也得发挥那么多的精神力。不唯如此,且更能不为短虑及轻率而误事,却善反省而随高尚的动机以行动。惟在所谓反省的时期,因有比较新的动机及思想浮于念头,故倘若这些是比自己所有的习惯组织为善,那么反省是好的;倘若不然的话,反省就是大失败。所谓人者,是很少预定某种目的,向此目的而为有意的行动的;大都却是由于盲目的多矛盾的欲望,行动及反动等以行动。所以有善良的习惯组织,由此以规定大概的日常行动,实属必要的事情。
  倘若上述原始的意志,为了先天的或后天的原因而有错行,那就有加以急剧改造的必要。只有那般误认虚弱为天真,误认单纯为正直,且把儿童的缺点因视为普遍的事情而轻轻看过之人,才会否认凡是儿童都多少有点偶然的错行;也只有那般人,才不懂得诉于儿童的恐怖心及痛感,正是教育范围内所不可缺。反之,无论是父母,是教师,或者甚至是上帝,倘若只用慈爱对付儿童,是人人知道会得减弱儿童的意志的。儿童并不为请求教字母而哭泣。算术在儿童看来,不是果点却是药;且他的对于讨厌的课业,只要有点一知半解,就装作完全透澈。“学问的果实虽甘,它的根却永远是苦”;惟有这苦的经验,才获强固儿童的意志。在优良学校受过意志训练的儿童,将如德国的文豪赫特尔(Herder)嘲笑那不劳而得知识之奢侈方法。我们必须预期到,懒惰者是与恶人同样,在未来要受惩罚的。意志正有如教育者为儿童所保管的财产。自然,儿童现在对于这样的财产,也许是不喜欢的;但等到长大以后,他定将喜欢无疑。故我们必须把儿童在将来所自欲强制以行者,即在现在强制他实行。儿童异日成为壮年而回顾本身时,居然发见自己的习惯正是和健全意志及社会所命的法则相一致而来,实为愉快的事,且这种经验即成为联结教师与学生的最强的锁。
  然而,再没有什么别的事要比责罚更当个别而行的了。对于甲儿,只消稍加威吓就行,而对于乙儿,纵令几次加以威吓,也将视若无事,这种威吓便只有连最愚蠢的鸟也会立刻知道可以栖止的刍灵(scarecroros)一样。故适当的贤明的叱责,是教育者特别的技俩。又,在某种学生,以宽恕为最酷的刑罚;而在另一种学生,以不许与来人往为最酷的刑罚;其中更有以隔离朋友,禁止实行职务,或被单独幽禁 ——这罚在某时期是非常危险的 ——或被人家嘲弄,感为最苦的刑罚者。斯宾塞所主张的“自然罚”,能被应用的场合非常之少;对于最恶的行为,更是不适当的。从前有个叫做巴斯多(Basedow)①的教育家,当儿童陷于恶的诱惑时,为紧张他的精神起见,把他缚手柱上;倘若是愚钝或不注意的儿童,则给他戴上 “笨伯的帽子 ”,并系铃于其身上;倘若是傲 慢的儿童,则仿古代亚里斯多芬嘲弄地描画亚里斯多德的样子,则把他放入篮内,从天花板上吊下;又若两个小孩争闹,则叫他们在全体学生之前面对面地立着,互相注视,直至两人感到好笑,将怒气全消时为止。巴斯多的这种做法,与其说是贤明,倒不如说是精巧。训练的目的,本在不用惩罚;但有时甚至连鞭挞,也是不当禁止的。鞭挞固宜如刀之纳于鞘中,可以不用;但终不宜搁置过久,致遍体生锈,到了要用时竟不获抽出。如德国之用法律限制鞭的大小及长短与夫可鞭的部分,固无不可;但如在我们美国之竟比德国还轻视鞭挞,实无是理。自然,惩罚的本意,应是威吓的、感化的,可决不是复仇的。所以与其严厉,不如确实之有效。惩罚原也有在儿童心中,激起肉体的动机,而阻迟心灵的动机发达之事实。但男儿的意志教育,若不有多少的鞭挞,殊难完成。自然,我当不主张像从前般施以极端的严罚。从前斯巴达人为锻炼身体,是把猛烈的鞭挞当作体育看的。德国自三十年战争后,也曾在长时间通行过严密的鞭挞。在从前的英国学校中,学生视受鞭挞,绝不以为是不名誉,反以为这是男儿们所当受者,故为了受鞭挞,更觉意气洋洋,在教师面前走来走去。这种种,至少在意志坚强这一点上,无论如何,都是可受赏赞的。大凡严酷的束缚,能引致心的平衡、内省、自制;惟不能促进自愿进取之心。反之,今日博取儿童欢心之事,已成为太普通的习惯,妄加赏赞褒奖以诱起其自负心,或为得儿童的善意以从事教育上的小技巧。这种情形,正有如印度的耆那教徒(Jain)相同者。耆那教徒当行路时,深恐于无意中踏杀小虫,于是一面用帚扫路,一面向前走路。对于某种性质的儿童,要像士来厄马赫(Schleierma-cder)所说,有某种类在萌孽中的恶行为时,以不加压抑为宜;但一旦实现了他的恶行为,却有施以惩罚之必要,以当作斯班克斯泰(Spunkster)的强壮剂之一种。皮肤上的痛感,决不算是世上最恶的苦痛。假使我们能就鞭者之所感与被鞭者之所感,即所谓鞭之两端而具有贤明的理解以事鞭挞,则由此所生皮肤上的痛感,即可成为预防更可恐的苦痛之手段。儿童对于教师而有侮慢、故意反抗、假作不注意或虚张声势,就都是需要治疗的意志之病。特别对于不常经见的具有生机的(promethean)崛强顽固,更有执行严厉处置以挫其意志之必要。这与对有毛病的肢体必须施以外科手术之情形,恰巧相同。这固是一种残酷的方法,但若置而不顾,一到壮年,就有引起一种道德的重症外伤(trauma-tism)之危险。只不过具有能加这种根本治疗的勇气与能看到适当机会的见识之两亲,殊不多觏。毕竟这种矫正法,有如某人所说,与拉下正向悬崖绝壁以行的人而救其危难者相同。即令与以任何严酷的惩罚,然与将来当作自然罚而具有邪恶的意志者相比,到底还是异常轻微的罚。这样的罚,又较用讽刺、嘲弄、苦役等的形状所受的罚,还更好些。固执倔强的这种力,单就力上讲,尚属可以钦仰;而且每人理该各有自己的意志。只不过这种力量,如其误了方向,那么力量愈大,弊害也从而愈大。过分的褒奖或赐与,反而贻害儿童之事情,已是世上通弊,而能自己节制,不走到这种姑息溺爱之路的贤明父母,却极希少。故在儿童已做过应该受罚的行为之后,竭力地想表现亲爱之情,冀重受父母的垂爱时,而望做父母的能抱有适当严正的态度,或者是个奢望也未可知。倘若儿童做了恶事,经过了许久之后,才用冷峻态度以施罚,确会引起幼小儿童对处罚者之厌恶。反之,即刻以过度的热情施罚,——在罚的原则上,本当有少量的热情 ——则年长的儿童会得不能唤起良心的自然反应。而这种良心的自然反应,乃是时常所必要的。著者虽然对于学校中的惩罚之失于苛酷,不予同意;然同时又相信,将惩罚完全废止,也为对儿童有害。只是惩罚之施行,可说是仅对儿童性质中之一部分而发;故儿童虽说过一次谎,却不可就此把他当作说谎者以施罚。我们是只对儿童的特殊行为加以处分的,除此以外,便必须完全爱护。
  惟要之,无分辨地滥施鞭挞,是非常有害的。我们总当就儿童的年龄、性质、罪过的种类、处罚适当的时期与场所等,善为考虑,以求施罚之可以发生最善的效果。可是,这是教师义务中最困难又最需机巧的事项。普通一般的教师,在这点上,是非常不充分的。因之,大胆地宣言我们上述的原则,也不能说实际上全无危险。芮克女士(Necker)与西旗门氏(Sigismund)曾指出这种危险发生之二个场合:第一,平日善良的儿童,到了某时期,会得忽然变成侮慢,不服从,做不稳当的举动;这便是独立自治的本能,不及时地而且急激地发现,于儿童生涯中造成一个新纪元,而为将来得成一个男子气的人间之基础。当这种本能发现时,教育者若出于宽大,能为儿童开拓一片小小的供独立行动之田地,那么儿童在心中经验过种种感情上的冲突以后,终于得由健全的反应,重归于平常温良的性质。第二种危险,叫做退屈病(En-nui),有这种病态的儿童,是感到不少无名的苦痛的。假如我们陷于这种病态的话,便有下列的情景续续发生:我们翻开了五六册的书籍,这里那里地瞎读一点,觉得都不洽意,就出去散步,一经出去,便又回来,精神和身体皆在四处彷徨,寻常这样那样,但终于找不到可以满足之物。倘若一个儿童是在这种病态,那么他将忽而弄玩具,忽而做游戏,忽而要硬讨食物,未几又忽而要非常率性任情地乱来,甚且等到任何所需求的物一旦入手,不是弃之不顾,便是发着怒气不欲接受。这都是生理状态之结果,可视为那称作衰弱症的危险病之较为轻微者。对于这种病的意志而加罚,是非常不好。对它唯一的治疗法,只有使之静养安息或做愉快轻松的娱乐。为教师者,务必向这目的,讲究充分有益的手段。现在需要另一种宽大的处置者,是当儿童在做了恶事之后,自己开始感到而说谎话的时候。在儿童想隐秘自己恶行的欲望中,也有自己秘密改善,而使谎话变成真实者。这种情形或当稀少,但说谎的诱惑,在作恶的儿童终要远比行善的儿童为多。为什么?因说谎的主要动机是恐惧,如果说慌而成功,一方面可没有恐怖,同时且将减弱想补救恶行的欲望之故。
  以上是讲及服从,现在愿进而讲及儿童稍稍长大以后有养成自治心之必要。原来所谓自治心者,只要服从的德性一经养成,就当作它的必然的结果以起的。固然,一方面取强制手段,一方面又欲诉于儿童的理性,两者兼行,确极困难;但儿童远在脱离教育者的支配以前,必须能感到自己的自由。故当儿童渐渐生长,渐渐减少命令而诉于儿童的衷情以教育的时期一且到临,就须极简单地教以精选的标语、谚语、格言等,以深刻于儿童之心。所谓教育,曾有人下一定义,说是抵抗人生偶发的影响之作用。实际,人间的意志若不得命令或规则,确乎是不能努力的。倘若向儿童讲明道理,儿童的大部分精神便要为了解道理而消费;其结果,儿童即令在理论上同意于教育者的意见,而在实行上却要缺少意力。心力不强健的人,而抱有多方面的思想,乃是危险已极的事。意志强固的人,是不喜欢议论的。倘若一个青年,将自己所未尝经验的事情——主观的或是客观的—
  —向人瞎讲,或者独自瞑想,就有没理由的意见及错误的信仰发生,立刻使他的行为与思想都陷于混乱状态。此外,更有可以称为意志之诱惑者的不正确的预期起来。本来,用语言以训练意志,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意志的理想,是非用人间的智力所能理解的。柏拉图说过:一切大事件都是危险的。对于精神幼稚的人,真理不只是虚伪,且实为不道德。意志教育是深沉的而非广泛的大事。就著者所知道的一个实例来说,某儿童在暑假中,与某伦理学者一面散步,一面听到关于道德的种种议论,后来竟把以往数年间所受德育的结果,连根破坏。凡给与儿童的教训,务必为儿童可从日常经验上所容易了解,又须伴以许多实例,而得由儿童的习惯与注意深切的思考以确定实行者。尤其切要的,更在教训之透澈分明。这是为使儿童能尖锐地辣酷地感到违反了教训所生的苦痛。倘若不是这样,教训是过于概括的、不明了的、为儿童的经验所难以了解的,那么儿童即使违反了教训,也往往不能有所注意。惟若从幼小时养成了服从他人命令的习惯,到青年期时将也能善守概括的教训。
  使儿童能遵守教训的最确实方法之一,是筋肉的训练。因为筋肉倘比神经组织为弱,便会于知识与实行之间生出隔阂,意志归于停滞。在扬氏以前称为德国体育界之父的加斯穆士(Gutsmuths)时常向人警告:切莫以为运动笔舌的二三小筋肉是有提高人间的,力量。他和他所创立的忒涅(Turner)协会的会员,都相信此等小筋肉固能经由言语及观念以轻微地刺激精神;但欲复兴德意志祖国的那样大力,却只能由强烈地均齐地训练大筋肉以获得。因为掉三寸之舌以描摹人生的争斗是一件事,而实际投身于人生冲突的旋涡中以奋斗,又是另一件事。加斯穆士一派的人说: “身体愈弱,命令精神的事情愈多;身体愈强,服从精神的事情愈多。”
  如斯,训练了筋肉,我们便能织出以意志为经、以观念为纬的坚牢的精神组织。意志与观念的结合,也将由此密切强固,在必要时,两者便能把全力集中于某一点。即每一种观念,或每一个动机,都能唤起与此有关的别种概念或别个动机。故一旦坚决地想实践某一目的,就有意外的力发生,精神即不格外努力,也将由于此力得以容易地达到目的。有了这样的总合力,至少可有精神之实际的统一。所谓真的意志自由,便指能有这样的统一在精神的要素与要素之间能有无障碍的关系而言。只要这种统一成就,当精神预备为一大奋斗,发动员令于许多力量时,这些力量便会一齐开始活动,以造成一大势力,且精神可一点也不受情欲之影响。有了这种精神组织,虽是极平凡的人,也能作出惊人的事业;没有这种精神组织,虽是具有伟大心力的人,也将徒使精神混乱,力量丧失。借用冉保罗(Jeanpaul)的话,精神之中虽有硫黄、木炭、硝石,但因没有火药,就不能在此等原素之间结成一定的关系。故今日对于教育者之最大的要求,便在他们能了解上述那样的意志组织。
  这样,有了统一的活动精神全体而非其部分的力量,我们就得不受诸种形式或惯例之束缚,而得对于生命自身具有深的兴味。因为能限定目的的范围,即令失败,也可不致失望。更能在心中不发生猛烈的激动。意志强固,足以胜任许多责任。惟仅有这些,尚不充分,除此以外,还当另有更深远的某物;否则任做何种善行,也将落空。这所谓深远的某物,即是纯粹(purity)。这种纯粹的性质,是当儿童尚未有了解教训之力,尚未达可用言语使精神发达的时期,而由母亲造在儿童可塑的精神之中者。这种性质、或者也可说是先天的、遗传的。意志能努力活动到何种程度,是大受我们的善良性质本原(aboriginal)到何种程度之影响的。施于儿童的训练,一方面必须前后互相调和,同时在他方面,也须和自然相调和。如果训练得宜,儿童的思想能和在心底的信仰一致,儿童的所语、所感能和心中最深的感情一致。又,儿童的意志能和为一切欲望、希望、注意、努力等之终局结果的最高最深的意志一致,那么他的幸福,将比普通人多出数倍。经过这样训练的儿童,一旦达到道德上的丁年,开始立在自己深虑结果的确信之上,能抵抗世俗的评论及猛烈的情欲,又感觉到从这个深泉所涌现的纯粹义务之约束与喜悦,则可说于意志世界中新添上一个独创的势力。叫它为灵感(inspiration)可,或仿康德叫它为超经验的冲动,更或者效斯宾塞叫它为亘几万年的祖先经验之深奥的反响,甚或如丁铎尔(Tyndall)①般叫它为“火云”,都无不可。但著者却愿叫它为,最纯粹、最自由又最有力的意志或良心。
  但要由这种最高最善的意志以指导自己的日常生活,若不是稀有的道德的天才,到底是不能实现的。对于普通人,能养成为最善服从权威的人间,就算是最善的教育了。这样的教育,既适于和平之道,也适于自然之道。因在普通人,要超然于自己种种的感情以及党派心、阶级心甚至习惯等等,而只依从自己的良心以处理万事,是实际非常困难之故。所以一般的人,总是多少有意识地急乎屈从在权威之下。又,自己虽只有最小限度的自由,但宛若以保有最大自由的心地以自告满足。他们之尊视私利、任情及自负等的偶像,要过于尊视为历史上最大理想之纯自主的义务心。所困难者,是在如何解释这类道德的本能,因为就是这方面的权威者,也缺少为解决本问题所必要的自己知识。在这样本能未被用智力正当解释之前,那在启蒙时代所造出的道德上的空隙,将决不得充实。对于这一问题,许多学者殊有绞脑汁以竭力研究之必要。又,必须用最良的研究法以发见其秘密, 且使普通人都得了解。
  于是,最后可来说及道德教育的最高且得直接实行的方法。这所谓方法,是指由于也为了智力的作业以训练意志。我们决不当把青年时代或少年时代单视作壮年时代的准备。在青年及少年,所谓学习的事情,更比所谓知道的事情为有用。训练意志及品行者,是经程而非终点,是工作而非制品,是获得的过程而非获得的事物。故单教以单纯的结果,而不教以为得此结果所使用的复杂方法,不经儿童的努力而使他发达一种已经知道的自觉;教大事件时轻心掉之,或者竟以游戏的态度出之;无论对于什么,都只循着抵抗最少的路以引导儿童的心;这都不过徒然增加另一种的又是最使气力软弱的儿童之奢侈心于他的生活中罢了。勒新(Lessing)①之宁愿探究知识而不愿占有知识,也因在知识探究之中,伴有努力的感觉与力量。这种努力之感与力,是足以训练我们的意志的。如今,智力的世界正在益加成为意志训练的地盘;又在智力世界中的努力之感,能及大影响于品格,使教授作用发生真正教育的效果。有了这种努力之感,智力的作业将不只限于言语之使用,而实能成为行动的系列或是活思想的连锁。真的教育在乎努力。那不努力而得知识的人,纵令具有多少知识,也只能说是仅被教授了些知识,却不能说是真受过教育的。
  所以,在将来社会中露头角的人物,必是精神力受过训练的人物;而早年元气近乎沮丧的人,他的知识是不会转变成实力的。
  精神训练,特别是高程度的训练,之所以往往伴有危险,是因缺少意志的努力而与以不完全的知识所致。尤其在所与于儿童的善良教训,让它和恶劣习惯安然并存时,直接会发生道德上意志薄弱之结果。有意的回忆,即强制精神以产生许多印象的回忆,能增强那可称为智力的意志之势力。反之,为了意志的努力不充分,它的活动要受种种刺激而被妨害时,至少将有记忆的分裂,或初期的健忘等类的精神衰弱之征候立刻发现。大凡为使智力充分成熟,固有对观念,特别是根本观念有长期活动精神之必要;但为此而不遭遇道德上严重的危险者,殆无其人。其理由是:当人间作知识的研究时,为要有新的立场及新的观念,有把精神的诸要素重行结合之必要,而以前业经组成的关系,便有在这过程中被破坏者。即如移住美国的移民,因风俗、习惯、思想的改变,也多发生道德上的坏影响。而所谓教育这件事,本含有变化之义在内。愈训练便愈变化。故在儿童过渡时代中的训练,更多危险。例如,当医科学生根据新学的不完全的卫生知识,思欲重新规定日常生活,而于旧习惯或旧思想与新思想之间多所动摇时,就要发生这样的危险。特别当旧问题,即为我们不能说明理由而久被搁置的,如今感到有再行研究之必要时,那就有特别的危险,因精神于长期间做智力的分解的活动,它的活动力减少,已成耗损。实在,从开始受初等教育以至学习科学哲学的时期之所谓智力的训练,果如普通教育学者所想,真有改善人间的力与否?又,假令有受这样的智力训练而能胜任的天才及富才干的儿童,但其知识果能十分成熟与否?此等问题与其说是学问的问题,无宁说是文明的问题。且是对于多数人的一般教育上最要的问题。
  事情开始似是困难,但实际是容易。试观一般人做事,起始总有多少进步,任是如何无能的青年,当初学新学课时,也很能胜任;惟随学课的进行,困难的程度,却不是算术级数的而几乎是几何级数的增加。但无论是本人,或是试验他的教师,都像不大注意及此。在小学校,一切学科皆由一人主持,绝无由专任教师教授特殊学科者;而学年试验,又在人的体力、气力最衰弱的时期,即春季中举行;凡这种种,皆为中国人所善解决者,即不讲究如何教育,而只讲究如何教授。试验的及格点 ——假定是五十点——不能给与那仅精熟书的前半或学科的前半之学生,而只能给与至少须精熟四分之三或以上的学生。学生不必努力而得从早上达的教授法,有如正在美国的许多学校中实行而且奖励的,实为减弱学生意志的方法。所谓一知半解,即有精力浪费的意味在内。
  真的智力训练,仅有一个方法:即向着一个方向,长期地集中精神,以训练在智力里面的意志。倘若反之,做许多各种各类的小的活动,则儿童的智力将因受种种的印象而成为混乱的状态;他的意志,也将和用橡皮纽打结,打得太多了以致割裂的情形恰恰相同。故如:“长于一艺者,能制己”;“欲得多方面的知识者,先当集中精神于一方面”;“牛马与其任意彷徨,不如划一片小地面,而在其中食牧草之为愈;不然的话,他将连牧草的美味最近于根的事都不知道”等的谚语,都可为表示智力界的意志训练法之最便利的符号。不唯如此,纵令是注入主义,只要限于一个题目,而在这个题目下面是能把各部分结成关系的;或者是个有如在西部地方的创始的“单科专门学校”;或是有如戚勒(Shiller)及莱因(Rein)诸教授所设计的结合种种题目以施集中的教授 ——这也可应用于小学校;或是有如戚勒教授所设计的,结合大学的各学科,而于内容上或方法上,使互有亲密关系的诸学科前后联络以教授者;更或者是为了学位试验,而课以一种中心学科与二种附随学科者 ——凡这种种,都是无疑地能使学生发生自己各有效能的感觉。这种感觉,便是人生最深厚、最堪自夸的喜悦。即全目的近乎空想,但只要能由此以形成学问的统一,得以扫去在今日中等学校及大学中所行那样包罗万象的皮相研究法,也就比漫无目的的用功胜过不少了。
  最后,就智力的生产性与创作力言,意志坚强的人,将轻视什么新见解、速成法以及捷径之类,而惟信赖于正直的确实的研究之力。人间智力的大小,主要是由这种意志力之强弱以定。大凡思想到了成熟,得以在人前发表的时候,意志就要活动,而有节约其思想善为统括之必要。这一步如能做到,我们的智力即得很轻便地处置这思想;换句话说,思想是已成为实际的了。倘若在接触新的思想时,能有不慌张错乱,而自具深切的责任感;又能不困扰急切,而善为忍耐,沉默,从各方面观察,或征取大家意见,或诉于既有的一切知识 ——这样意志坚强的人,他就是个真能有最后成功的人。现代的诸种重要发见,无一不是费许久岁月与多大劳力以成的;但若用文字来表现,尽可写二行或十行以了事。从而今日的实验家,即得于数分钟间装置仪器,以获得与这相同的结果。我们不要忘记:大部分的学术研究,如订正改造已成思想的度数愈多,则发表结论的时期就要愈迟。又,若以从他方面所发生的新兴味,来就同问题继续研究的度数愈频,则思想当愈明了,愈可渗透于他人之心。这无非因为用意志的行动之言语以发表思想所致。而惟这样意志的行动之言语,才可称为 “完全人的言语 ”。
  道德的训练与宗教的训练,关系至为密切,因之把两者分离立论,就难完成。质言之,宗教是与一切特殊的教化相对立之最普通的教化。再从宗教的兴味,为使知、情、意的统一可能的人间最大的兴味一点来讲,可断言,宗教实为一切教育之归着点。然则,当怎样以教为知、情、意之统一者的宗教呢?
  道德的宗教的训练,如不从摇篮时代开始,是不能有真正永久的效果的。福勒伯尔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婴儿之所以无意识,是因安眠于上帝身上。当婴儿这样在上帝处安眠的时候,决不当鲁莽地或早期地使他觉醒。即使是意识的生长之初期,比起这个无意识时代,也得说是多少堕落;故无意识时代,是过圆满、平静、自然的生活的时期。婴儿生时所已具有的经验,只不过那可以称为:一切感觉之母的触觉的经验。但后来为了年轻的母亲,本能地轻打他,抚摩他,抱拥他,即远在婴儿尚未能有自他的区别之前,发生了种种的感情。婴儿因精神的发展,最先便注意到母亲的面貌与声音。未几,母亲对于婴儿即居于上帝的地位。在这时期 ——这可决不是短的 ——内,儿童的宗教,仅不过成于如感谢、信任、依赖、爱情等的情操。这种情操,目前虽仅为对母的情操,但将来得成为对上帝的情操。这时期的母亲,实为对于儿童惟一适当的对象,故若所养成的婴儿对于母亲的此等情操愈少,则成长之后,对于上帝所当有的此等情操,也将愈少。故从这点来看,也足知母之地位是神圣的,她的责任是重大的。福勒伯尔所说,根本的宗教感情,能在生后数月的婴儿心中养成。或者不算有误。自然,对于这样的题目,不仅不能视为感情的,实际上且是不能有感情的。为什么?是因婴儿的精神仅有情操,又因这种情操是为小儿或大人的宗教所由建设的基础之故。母亲的感情与心身的状态,所与于婴儿的影响,实在是非凡直接,非凡无意识,可有非凡多的途径。故这些关系之有似神秘,自是当然之事。母亲之为稳静镇定,抑为轻躁过激;为精力壮健,抑为性情和易;为有规则的处理儿童,抑为不循规则。凡这些特性与习惯,皆以触觉的形态,与印象于儿童神经系统之上。从这一见解看来,使婴儿之心归于平静,而不与以猛烈的刺激,是宗教教育上所不可缺者。婴儿的精神,正可比于植在园中的种子。当微风在树枝上沙沙地吹拂而过时,它是不受压折或移动的。太阳的光线,甚至夜的白露,冷的空气,也不光顾到这种子身上;但虽如此,从未有一缕光线、一息空气或一滴露水,是不贻影响于这种子,不刺激它的生长力的。儿童是一种植物,故必须于适当的时期,在户外过活;处理他的方法,务必不取强制。由此观之,至少在这重要时期的宗教,是纯粹单纯的自然宗教。从而在这时期,对于自然所做的事全不干涉,是宗教的训练上最高的技术。又因在这时期,精神与身体是显然完全一致的,故伦理的宗教的教育上最有效的事,莫过于对儿童身体之注意。
  自然物为宗教与科学之源泉。当儿童开始见到自然物时,随有新颖的天真的好奇心起来。又,在这种好奇心的影响之下,涌现出种种的情操来。是以凄寂可怕的大雷雨的光景,美丽可爱的春天的朝色,使儿童之心溯于远古的千年大木、古城址及巨岩之类,或使儿童之心驰于千里之远的日月星辰 ——以上诸种教训的利用,是幼稚园时代的宗教教育上最最重要的工作。见天体而犹无信心的儿童,实比无信心的天文学家更属病态。本来,在这些方面,儿童之心,和古代预言家受神的默示一样,是从自然界广受印象的。儿童认不出在自然与超自然之间,有什么根本的差异。久为野蛮人所欢迎的自然神话,便成为滋养他们精神的无上食品。也有本着如下浅薄的原理,即凡教给儿童的事项,决不可在后来需要订正。因而主张对于自然物,也只能教以科学的知识之初步者,也有主张应鼓励孩儿采取批评的心理态度者;要知这些都足以缩小儿童的心情,且强制其智力趋于早熟。也曾有人说,对于这时期的儿童,田园生活即是宗教。此说之当否,或是问题。但要之,自然宗教之基于田园生活,可从生长的顺序言,或从教育的顺序言,自然宗教之先行于天启的宗教,总是显明之事。从这时期稍稍过后,说真实的习惯必须养成;养成的最好方法,在使用感官以正确地观察事物。观察单纯的自然界的现象与后来精密地又详尽地向人告语,本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只要能养成想试做一下的习惯,儿童便得由此知道何者为真实,又将留下所谓真实之印象于儿童全体生活及性格之上。著者本此理由,敢不踌躇地断言,为给儿童以道德的影响,殊有教授科学的要素之必要。但同时,因真理不限于感觉的事物,故若在这时期,除感觉方面的训练以外,别无所教,则儿童的精神,势将偏于物质的方面,而成为干燥无味,对于所谓实际的价值之真理,也将无所感觉或反应。我们有忠实无误的解释自然界之必要,同时也必须学习忠实无误地解释人的心情及本能。因为人间的幸福,一方有赖于使自己适合于物质的外界之能力,他方同样地有赖于使我们的信仰与天性中更深的感情相调和。由此,倘若我们的宗教信仰及道德行为,真能表现人的性格而决无什么虚饰或不诚实,则这种信仰与行为定将增强无疑。要拒斥虚饰与不诚实,只有一途,即当初把一切全委于儿童的自然冲动,尽让其趋向肉欲,后来顺其生长的程度,才供给以他的精神所必要的资料就好。无论何种宗教的教义,凡是认真地怀疑,或甚至易生误解者,决不应作为根本的——特别在道德上是根本的 ——真理以教授。但儿童一经确信了的事情,往后也有变形的,是不可不早有觉悟。又,就这种事情,经过几次考虑之后,才能渐渐地引致心情与真理之间的调和(倘若能成立的话)。所以最积极的宗教教授,如果毕竟要教授时,即令教授事项极其重大,惟因对孩儿尚觉过于高尚,务以简单地施教为宜。至深奥的意味,须等成长后明白,今则只可当作好奇心的刺激。但对于神圣的事项,虽当儿童尚未能感到或懂得时,也不当过于狎熟,或者成为习俗化。
  儿童所有的上帝之观念,当初不当是过于熟习的、可爱的、有人间性的,而当是漠然的、空泛的、可敬畏的;换言之,儿童观念中的上帝,与其是善听他们祈愿的亲切的上帝,无宁是自然的上帝。又,教授儿童,与其说他是上帝的爱儿,不如说他是上帝的忠仆。上帝观念之所以在教育上为无限高贵之理由,是在儿童由此得以扩大对于宇宙的见解,并得以朦胧地感到宇宙法则的普遍及万物之处于一个永远不变的体系或政府之下。儿童之渐次了解上帝的法则为与父母及教师的法则不同,而是必然的、永久的。上帝所定的罚,也同自然法一样的确实。这是道德训练上最切要的要素。就儿童成长的顺序言,应以第一法则、第二福音;即第一自然、第二神恩的顺序以教育之。
  在儿童行动之中,有很多即刻伴有快感或苦痛者;但也有结果的呈现极为迟缓而且严重者。因之,他们有须参考他人的经验以自行警戒之必要。教育者也必须巧妙地制定人为的赏罚,而求其能和自然法一样的公平。如果命令正确,儿童能渐次视这种命令为由比自己智慧优越的人所发,则对命令尊敬之念自然发生。康德称这种尊敬之念,为义务心之根本动机,更下如下的定义,即为抑制利己心,依道德法以直接决定意志。这里,儿童对自己所未了解的事物,尊之为权威;当儿童对命令而反问 “为什么 ”时,——这虽是由命令之不合己意,但也表示对于权威的尊敬之不充分 ——教育者或父母应立刻与以满足的答复。关于此点,如其将来能不再有应用外面的权威之必要时,固然即此就好;倘若不能的话,则当答以“现在你尚不能明白”。从这点看来,教师的性格与品位之为如何切要,最易分晓。毕竟,在学生方面,只要能与良教师每日接触,即令不再讲什么教训,也自能由各方面接受伦理教育。由此又可见到,男教师的体力固比女教师的为优,故当作教师,特别当作男学生的教师,不能不说男教师要比女教师为适当。这种男教师的优越的体力,倘若做学生的能善为评价,就得引致真实的威严及对命令的尊敬;尤其是教师的心地和规律,如能时常保持同一的调子,那就更好。
  当学校生活开始的二三年间,良心的教育实为伦理的宗教的教育上最重要之事。所谓良心,在一切称为“能力”者之中,是最复杂,又是最易教育的。对于如公平、朋友、衣服、不亲切、虚伪、清洁、秩序、名誉、趣味、自尊心、动物处置、读书及假期工作等等问题,引用历史上及文学上的许多实例,以善立秩序,由同情的熟练的教师教授,则无论男孩子、女孩子,都将欢喜聆受。其效果也将即刻在实行上表现。这且正是构成良心的方法。从前,人认儿童有先天的得直观事物原则之一种智的能力;为了这个谬见,在夸美纽斯(Comenius)、巴斯多(Basedow)、裴斯塔洛齐以前的教育,全成为平凡的、独断的。这个谬见,今虽到处加以排斥,惟独在道德的宗教的教育之范围内,尚占有充分的势力。在人类精神中最先发达的,是感觉;而总称为良心的高等直观作用,是后来慢慢发达的。良心最初不是智力的,而是以情操的形态表现。又为由遗传性向之助力以及周围的事情,于不知不觉中所形成者。如前述道德上的言说,只不过使良心更形明确而已。然世上做父母的,常有忘记幼儿所有道德的情操尚极微弱,故必须以权威与深的注意长为监督之倾向。正犹年轻的医学生,才学得一点生理学及卫生学,就想改革食物及养生法,致使老练的医师望而却步。同样,美国气质的男学生,欲以半生不熟的道德摄生法,规定自己行为的结果,也将有使他们道德的识见趋于成熟所必要的势力早衰之倾向。其次,教育者的权威,也应逐渐放松,又须明白地放松;尚放松时,要每次对准着某种一定的行为。辨别正邪的本质,本是最高又最复杂的智力作用。普通人仅不过凭联想以资判断,若在儿童自然更甚。或者教授全部人间义务的最善方法,当莫过于搜集利己心的实例,又指摘出在人生每一阶段中应年龄而有种种变形的无数利己心。利己心固与所谓无限的感觉相反,也且与真的宗教相反。故利己心的研究,不像体系的伦理学,有因种种异说并立以致思想混乱、实际不适之虞。
  为良心教育之一大工具的《圣经》,对于少年,实比世人所一般设想的,还要来得不适当。原来,《圣经》是表现最成熟的人类经验的结果,为人类所有最高贵的传说。《旧约》的历史,殆全由纯粹的伦理内容所成立,比大部分最古的历史还要优越。但在过去数百年间,一般人民被禁止阅读《圣经》,其理由盖与柏拉图深怕自己的思想一经写成文章,将被许多人误解其真意,以致产生非常不好的谬误及迷信,从而拒绝写为文章者,恰恰相同。为此,儿童也不当过于轻易地接近《圣经》。
  供儿童期用的《圣经》,与其用《新约》,不如多用《旧约》。《旧约》中所载律法之思想,是教育学上可供了解基督福音的准备的。教授《旧约》,应从精选的故事开始,仿德国学校之例,改用教师的言语讲解,使印象可以深切;惟所讲的话应止于故事自身,不要添上什么注释或教训之语。起初,只要直接诉于儿童的理解力就好,道德上的教训,自能确实地为儿童所接受。
  为教育者所当加意研究的最重大的变化,大概是那些起于自十二岁至十六岁之间,而在以后数年内完成的。在这期间,青年从自然界接受一种新的势力资本及爱他感情;这在心理学上也可称为第二诞生,一生的成败即由这种新势力之运用如何以定。因为有这样生理的大变化,青年的心情自然也要发生变迁。教会之所以逐渐置礼拜的中心于新生命(regeneration)之上,即从精神物理学的立场言,也是出于正确的本能的。我这里所说及,自然只限于精神物理学的方面;可是,这方面虽然到处没有同灵的方面那样重大,而是受制于灵的方面的,但终是到处有得存在。凡是所谓物理的,在某意义上,与其说是为构成物的要素,无宁说是有调整物的作用。这在别处如此,在这里也复如此。所以统计上所表现宗教上的改宗(conversion),以在青年期为多,这件事实,是毫不足惊的。而大多数教会,也即在这时期举行坚信礼。
  在这时期以前,儿童只生活于现在之中,是利己的,缺乏同情心的,但是坦白、忠实、服从权威;除模拟年长者的言语、动作、习惯等所谓儿童固有的假装矫饰以外,别无什么假装矫饰。惟在这时期,身长突然增加,心身的持久力与活动力都有一时的减少;喉头、鼻、颚等皆生变化,凡为祖先之特征的正常形态与病的形态也皆呈现。而变化更大更长者,则在神经系统中发生。这是这样的:一方脑髓皮质发达,回转部膨胀;他方联想纤维发达,在诸要素间互相联络。其结果,在从前视为不生关系的事物之间,今也显然有了关系。在这数年间,生长力主要是向着这种方面发展的。所以,这时期是极危险的时期,性格上的变化也甚急速。不管对两亲的关系,一向是如何的亲密,但如今青年的精神,关于重大问题固已宣告独立。向父母隐匿而向同辈朋友公开的事情,是常常有的。这在男孩子方面更其显著。可是一般做父母的,往往全不注意。在这时期,自由的精神非常旺盛,除自己所定得法律以外,别的什么法律全不在他眼中。无论是意见,是行为,都属自发,还常表现骤突狂妄的形态。因之,教育也必须诉于这种自由的精神。在这时期,有一种同情及友情发生,可以结成亲密的朋友。再有一种感情的夸张事物的欲望,引以为愉快。还有,对于在远方的,关系不密的,不可思议的东西,具有莫明其妙的爱慕;这当可视为一种预感,知有比自己更高的某物之存在。若是男子,敌对心、竞争心等的本能,至此为之增强;若是女子,良心的感觉锐敏,反省发达,开始对音乐、读书、宗教、绘画等发生兴味,且能认识这些对于她们的壮年时代会有如何的意义。对于某种人,甚或对于任何事物,时常表现一种强烈的崇拜及牺牲之本能。使性任情,或爱好孤独等的行为,也要发达。因常“发作脾气”,就使得这时期心身的猛烈劳动,不能不因胃、肺、胸部、心脏、背部、脑髓及其他各部分的营养缺乏,而引致发育之阻迟或萎缩,且有了这种原因,到后来便容易害病。要青年把此中消息,坦白地具体地毫不带主观色彩地透露,实最困难。从这时期以后,单纯个人的生活终止;而世人的或者民族的生活开始。这时期,又是理想实现的时代,从而常是内省的时代。倘若心身健全,则维有这时候,才真是人生的黄金时代,热诚、同情、宽容、好奇心等等,也惟在这时期得保最强最善的状态。虽然,这时期又是伴有维特式的危险(译者按:是指歌德所著《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所表现的那种过度猛烈的恋爱上的苦痛而言)的时代,如休谟(Hume)、利希脱(Richter)、穆勒(J·S·Miu)②等,都有过这类经验。要之,如这样的差异,是由种种新生的力所趋的方向以生
  的。
  这时期的危险是大的,又是明了的。其中最主要的危险,为心身之性的要素有早熟且不均衡的发达。这个危险,甚至比饮酒过度还要可怕。实在,性的早熟这件事情,在它本身已是有害。要是它的早熟是在别种能补充它或制御它的力量发达以前,那么身体之性的要素就要过剩,他种力量要为它所吸收,以逐渐归于衰弱。加以在这时期,关于性欲卫生的事项尚未教授,故一般青年总不免要完全吸收四围一切不良的刺激。青年思想及感情之以性欲为中心而活动,其程度远在普通人所设想者之上。所以性欲自身的价值如何,姑置不论;惟教育总当把青年的注意转向到这种危险要素之外。为此,智的兴味、竞力的竞技、社会的及审美的好尚之养成,应有必要。又,在外部生活方面,也当有所改变。以前惯常的例行工作须得停止,而改做新的工作;不然的话,当两手机械地执业时,精神或许会得闲空无事。自然,家庭生活要能引人多趣,朋友要经选择,规律的习惯要能养成。这时期,智力变为病态的事情固然稀有;而感情变为病态的场合却极多。例如感情不安定、猛烈的危险的冲动、不合理的行为、热心与同情之缺乏等等,是平常所不断见到的。又如歇斯的里、舞蹈病、呕吐性头痛及精神错乱等神经系统上的障害,尤为习见。而且既经表现,就不容易消除。
  无论是上帝或是自然,都已在恋爱与宗教之间结成了一种坚固而不易解除的联系。鞭挞、断食、曝露在大众前面、各种悔恨的苦行、印度人间所行沉默的礼拜、瞑想虚无或如在柏拉图的 symposium①中所见从教育上的动机以礼拜精灵的及超自然的 等事,都是为了防止恋爱堕落所设定的方法。在青春前而有感情生活的改变,固也有合理的理由可说;但这总是表现早熟与强制。只有耶酥开始入神殿时的年龄,才为一切儿童应意识地从事天父的事情之时期。倘使过早地教儿童以关于此等情操的言语,那么应到了青年期需要更深入、更广大的宗教心与道德心,将不能充分发达。著者曾听过,某说教师向少年们作信仰复兴(reuiual)的说教,这正和劝告少年们想像既婚者的生活,且教以既婚者的义务,可以比伦。因为有做这样不自然的事情的人,所以在壮年者的宗教经验中,我们也得时常见到孩子气的情操与表白之奇妙的混合。据说,曾有晨间起身极早的人,在上午专以早起自负,但在下午及夜间却表现笨拙及索然寡味之态。同样,早熟的基督徒,在生涯的上午,也极富于自负心,并装出十分的虔诚;但一到了生涯的下午,就只过得极平凡的宗教生活。据亚里斯多德的 “净化说”(TheoryofCatlaris),倘若一个人在剧场中见到猛烈的情欲之深刻的表现,他自己的强的情欲反而消灭,心地自然归于清寂。依据同一原则,倘若过早地不合理地注入宗教心,那便有如种痘,反而抵制异日更深、更严重的宗教兴味之发生。又若在这时期,对种种强烈的情欲与以训诫,则青年的注意,极易集中于生理的状态,以致情欲旺盛,或者有如许多《忏悔录》中所见到的爱把自己的事向人乱讲,或者有如初期歇斯的里的人发生极端的私利心。反之,由依从良心以正常地导入基督之门者,因为他们的宗教心与建在沙上者不同,故即令往后,对于宗教问题发生疑惑,也不致于为此而动摇到道德的性格之基础。不提高也不扩大儿童时代的宗教观念,而施高等教育于学生的做法,是反乎教育理想,而使人间最高的本性永远止于幼稚状态的。
  在这时期,青年虽已本能地由自己处理自己的事;但教育者应当将从前伦理的宗教的教育集中于某一点,而与以实际应用的机会。大致依据两亲所信的宗教以教育,当是最有效的方法。因为这个时期,是异常的重要,又异常的严肃,故教育者有与以适当的信号之必要。在以前,宗教所及于儿童生活的影响非常之少;在今后,宗教对于道德生活却极有助力。还有,道德上的义务,现在也当被认为神圣的命令。这因要调节青年期所生种种的冲动、情欲、欲望、未成熟的见解及野心等等,必须需有自然的及超自然的之最强的动机之故。青年从今以后,才得具有对于自己的洁白不洁白之深刻的感觉,且实在也是不得不具有的。当青年心中自然地发生这样道德的紧张时,便是需要宗教的教育家努力之绝好机会。上帝在自己内心之严肃的感觉,为青年所不能理解的超世界的责任之感觉,或者由于义务的冲突之经验以致益趋深刻的义务之感觉 ——某人说,这是在精神中宗教自身的起源——都是在这种年龄的每个认真青年心中所必然表现的宗教要素。但能诱起此等感情,以巧为利用,却需要教育者的充分熟练。给青年以专门的教育之基础,固属必要;但同时,使修养人间之理想的方面,使感到广博识见与远大目的之深的兴味,也有必要。倘使在称为超自然的要素中而有纯粹的富训练效果的为能制御一切青年期所表现的种种冲动及情热计,即令是为人间所设计者,只消具有这样的效果,就尽足为最有力的辩明。无论如何,凡在这时期所动辄浪费的势力,如能善为节约,到了将来,自可成熟而为哲学,为博爱心,或为真为善。
  最后所欲一言者,为如上述的精神变化,如过于急骤、过于猛烈地发生,因之本应终身持续的道德力之资本,恰如时计的发条忽然破坏一样,在一次激烈的动作中一时消尽,实为危险。宗教的信念固是最为复杂,故其发达之最落于后面,自属自然之理。刻特雷(Quetelet)说:一国文明的程度,得由国民成就其革命之方法以测定。如果国民真是成为文明的,她的革命就当徐徐而行,决不像疾风迅雷地突起。这就所谓青年期这一个大危机而言,也复如此。青年期虽能继续至十年或十年以上,但在这时期内各种的发达,都是非常迅速,亘续无间的。且如前所述,许多宗教家视青年心情的变化,不以为是一种生长,而以为是一种一气呵成的征服。他们更忘记在健全的宗教经验中,当这种变化发生的前后是含有重大的意义的。故这种教育,正可说是妄冀速成者,或是不播种而思收获者。
  据1929年10月上海世界书局《青年期的心理与教育》初版

附注

①本书原著者为美国斯坦利 ·霍尔。译者署名: “李浩吾”。原书 “目次”原貌移作本卷目录。

知识出处

杨贤江全集 第五卷

《杨贤江全集 第五卷》

出版者:河南教育出版社

杨贤江翻译这本书是《世界史纲》的一部分,由日本上田茂树所著。这本书的中心思想是帮助中国革命青年认识这个世界从古以来的真面目,理解目下这个世界所以形成的过程,更预定这个世界未来进路的方向;换言之,即帮助他们获得在实行革命社会的变革上的一种武器、一种把握、一种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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