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市图书馆 1927年
| 内容出处： | 《杨贤江全集 第二卷》 图书 |
| 唯一号： | 112320020220006516 |
| 颗粒名称： | 1927年 |
| 分类号： | G40-092.55 |
| 页数： | 99 |
| 页码： | 689-787 |
| 摘要： | 本文收录了杨贤江1927年的所作的作品，包括新年的新生、评日本退回庚款之举、评学生服务、人之初、长江流域的经济现状、中国之妇女运动等。 |
| 关键词： | 杨贤江 1927年 作品 |
内容
新年的新生①
不要忧虑明天，不要悔恨昨天，且来尊重今天！
读者们！在这大家快活新年的当儿，我愿意把这三句话作为赠品。我想诸位终不至于不接受吧！
新年是我们开始新生活的一天，是我们重新决志的一天，我们要相信，我们所用每一种改良生活的努力，一定会得到相当的效果。
过去我们也许有恐惧，有失意，有疑虑，有犹豫；但要知道，这些都是成功的障碍，他们的作恶已经够了，我们从今以后定当决心改变，无论前途如何渺茫，我们还是向前进行！
新年是个伟大的日子，人人要撇开了一切旧的，去寻觅一切新的。要是我们过去有失败的思想，有忧愁的心态，有耗费精力的行为，有傲慢、游逸或怯弱的习惯，我们终要下个决心来扫荡净尽，我们终要下个决心，来作更好的服务、更高的理想、更坚的努力、更有效的生活。
从元旦出发，我们要改变思想以改变习惯，改变习惯以改变倾向，改变倾向以改变人生。
容我们向“过去”说声“再会”！容我们向恐惧、疑虑、怯弱，请他们“走”吧！
我们具有向上的前驱的能力，我们要立志肩起重任，我们要立志更勇敢，更和善，更大量，更忍耐，更虚心，更团结，一切的一切，都要求其愈趋光明。
明星来了，新的光已在扣门了！我们都是新人，我们都有新机，让我们同声同气地来欢呼这快活的新年，且莫忘篇首赠言：
不要忧虑明天，不要悔恨昨天，且来尊重今天！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评日本退回庚款之举①
自各国退还庚子赔款之说发生，我们东邻的日本也就想利用这注款子，在我国内地举办各种文化事业，如图书馆、研究所等。从表面上看来，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按实际，乃有极大危机。危机所在，是用中日合作亲善的美名，实行文化侵略和经济侵略的毒计。为使读者明了此中黑幕起见，稍加说明如下。
原来在民国十四年的时候，日本政府欺骗我国少数人国际知识的缺乏，缔结一种《中日协定》，并在北京组织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最初还叫做“对支文化事业”。在这《中日协定》里，就有一点极可注意的，是说：总委员会于不抵触日本法令之范围，有计划决定及管理之权，但将来如有计划，仍须经日本帝国议会协助〔商〕后，始能发生效力，日本外务省之文化事业局，仍有最后决定之实权。由此可见，所谓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实不过一日本政府外务省中文化事业局之附属机关；换言之，即日本政府以应退还中国之庚子赔款，移作对支文化事业而已。查日本“二十一条”要求第五号第二款有“日本在中国内地所有之医院、教堂及学堂，须许以土地所有权”的话，现在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的办法，实不过套上了中日亲善的假面具，而将日本内政的一部分正式施行到我国领土里来。我们既已反对二十一条于前，如果把含有二十一条中第五号第二款意味的这种《中日协定》承认了，岂不又加上了一个比五月九日更大的国耻？①故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这样东西，根本是不能存在的。无论该会有何议决案件，有何进行事项，都应予以否认，极〔绝〕对不能发生效力。
何况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名虽中日合作，包含几个中国委员；然实际上，中国委员除出俯首听命于日本委员以外，是不能有所作为的。因为关于文化事业的进行与经营，凡已经日本政府决定者，就不得变更；中国委员即有主张，也须在会议时得日本委员全体的同意方能通过；而通过之后，仍须取决于日本议会。试问：中国委员除备位充数以资点缀门面而外，尚有什么用处？
再从几次会议中所表现的事实观之，则日本政府的野心愈加露骨。第二届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因为怕我国人反对开不成会，所以特由北京搬到东京。决议案中有关于北京图书馆的筹备员一项，却决定中日各半；这要不是有意侵略中国的文化事业，即为替日本失业、失学者抢饭碗。最后十二月间在上海举行的分委员会，所议决的研究题目更岂有此理。如“天然无机化学之相律研究”，实为我国矿藏的探测；“扬子江之鱼类研究”，实为我国沿海水产的调查；“菌类发酵之研究”，实为我国酿酒及其它有机化学的探考；凡此种种，皆为我国财富及经济的命脉；其它如测地磁及地心重力及流行病等研究题目，皆非深入我国内地去研究不可；而且这些研究员日本已经自由拟定，不容我国委员置喙。可见《中日文化协定》之为日本政府实行文化侵略与经济侵略的工具，实在毫无疑问。
请读者想想：这种东方文化事业，我们要他干么？现在国内著名的许多教育学术团体，如中国科学社，如中华教育改进社，如全国教联会庚款董事会，如江苏省教育会等，都已起来发表宣言，一致否认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我们青年学生也应把日本政府的这种阴谋，随时告诉大众，并该要求政府根本取消此项丧权辱国的《中日协定》。
最后，我们应提出的主张：日本政府应以全部庚子赔款，无条件退还中国，由中国人自办文化事业。又，在日本未经正式声明退还庚款，并将《中日协定》根本撤消以前，不许进行根据此项协定之一切事业。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评学生服务①
现在有许多人，把学生在校内或校外为人群服务这一件事，认为是以求学以外的额外责任，我说这是错的。
学生服务是学习做事的方法，是养成做事的习惯。服务的本身正是求学，决不能说服务与求学无关。譬如做理化实验是求学范围以内的事，绘画、游泳也是求学范围以内的事，而实际做活动，也同样是求学范围以内的事。最先，只认读书是求学，以后认做手工、学体操也是求学；这是因为工艺与体操的知能，在人生效率上是不可少的缘故。现在更知道学生专读死书而不从实际行动中去习练证验，还是不能造成有充分能力的人，所以，又认服务为不可少的课程。
现在学习理化要做实验、做报告，学习写字、画图、弹琴、游水都算积分，独独对于办事活动似认为不必学习，更不必考查，我实不解。
现在对于热心服务——如做学生会委员、参加爱国运动、散传单、讲演等等——的学生，往往责难纷至，甚或开除学籍；而对于终日讲究踢球赛跑的，不惟不加纠正，反用种种优待方法以激赏激励。这个区别尤其令人不满。
同学们当自己明白：在现在这种时候，我们所要学习的，除出读书运动、实验欣赏以外，还有实际活动的知能，如怎样办事、怎样组织等等，都是人生效率上所万不可缺少的内容。故同学们对于服务的看法，应认服务也是求学，应给服务一个学业上的地位。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人之初①
学社会科学的人，对于人类怎样起源的这个问题，是必须慎重考虑的。人类究竟从哪一天起开始存在，这个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确实知道，这个必定是很久很久，而且是最难查究的了。不过在现在，我们已有不少证据，可以指示我们去设想这个起源的大概。所以现在就根据这些已得的知识，来说一个大概情形以告诸位。
人是一种动物
有一件事情我们可以知道的，这就是人是动物。他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动物，已在几千万年的历程中把自己解放出来，可以不受一般动物所不能免的约束。但一方面虽然表现了这种伟大的成绩，而他方面仍然存有动物的特性而不得摆脱。哪些特性呢？第一，他和别种动物一样，要有生有死；
第二，他要饥饿，必须求食；
第三，他怕寒冷，必须求住；
第四，他要受性的冲动而生育儿女；
第五，他要爱护儿女，养育儿女，正和别种高等动物一般做法。
总之，在两种根本的欲望，就是饿与爱，以及其他许多情感上，他是非常接近一般的动物的。
原始人
现在让我们想一想人类刚出世时的情形。在这里，我们且不问这种新动物还是从类人猿进化的，还是由上帝创造的；无论如何，我们敢说这种新动物一定要比现在的人类更和一般动物相似，一定要比当代的人类更和大猩猩相像。我们最好来把这一群动物的生活状况描摹一下，因为这样可以帮助我们来认识现代人类所享受的文明这条路是怎样的辽远，怎样的险阻。
积聚时期
这些最初的人类，可以显然的说，是差不多要费全部分的时间（除睡觉外）在觅食与养育婴孩上的。他们的食物简单得很；其种类有如根、草、树皮、桨果、坚果、昆虫、鸟蛋以及各种可以用手捉住的几个已死的小动物。这些食物都是生吃的，因为他们还没有用火的知识，当寻觅食物时候，他们并无什么工具或武器，就只两只手，有时或者用一棍棒，或一块石。要之，他们所赖以生存的，正和别种动物一样，是完全靠“自然”所准备好了的，他们没有法子能使之增多或加以改进。故人生的第一期，可以叫做积聚时期（collectionstage），因为惟一重要的生活，只是往外去觅食。这种时代，大概继续了许多万年而没有丝毫进步。
在积聚时期的人，因为要谋生，所以必须有一片极广大的土地以便得食。你只要想像一下，假使把你放在荒野里，恐怕你将忙碌终日、奔波许多地方，才能获得一天的口粮呢。即在富饶的热带区域，也只有极少数的人得以维持生活。
又，在积聚时期，人类间相互的关系是极不感需要的，群居的动机也是非常缺少的。事实上，倒是相反的情形才是盛行。因为一个人只靠天生的物品来维持生命，他对于这些物品就发生一种专有的态度。越少见同类的人，他就越觉得欢喜。故他的对付别人的情感，大半是竞争和嫉妒的情感。从经济的观点来说，旷野独处倒是这个时期的人的理想。
那么什么东西会使人类互相结成关系呢？这里最主要的动机，乃是求偶以建立家庭的一种欲望。对于原人的家庭生活，我们虽然不能知道一个详细，但有许多证据可以使我们承认逐渐进化的结果，人间已形成了一夫一妇的制度，而且做父亲的还尽些保养小孩的责任。那时候的安身处，即使有的话，也是非常粗率的，不过在大石旁架起几条树枝，或者随便找些可以栖身的地方而已。至于衣服，恐怕是没有的。
原人的特性
在那时候的人，是一种屈身俯伏的生物，有着长而有力的臂，比较软弱的腿，体上覆著褐色的毛，颜面起皱纹而多毛发，颚是突出的，额是斜的，鼻是平的。他所以能成为一种新动物，且能逐渐发育一种完全特殊的文化，就靠两种特性。第一是因为他的脑异常优良，可以一步一步地向上发展。在这种脑子的特性里边，有一种是模仿的力量，就是他能从他人那里学习以得进步。第二是因为他的拇指有特别方向，就是这拇指是和其它四指相对立的，因此他有做许多巧妙工作的可能。现在高等的类人猿，虽然也有这一种的拇指。但是人类兼有上述两种的特性，所以竟能超绝一般动物。
但在起初，人的脑子的发达是极迟缓的，在他所做诸种简单的活动中，他是几乎全受本能的指导而不是由于理性，正和别种动物相仿佛。所谓本能，乃是一种做某项事情的欲望和怎样去做的知识的联合，这是由父母遗传而来，不是由学习而得的。但要知道，这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动物队里，就有很多奇特的美丽的本能的实例，譬如蜘蛛的织网本能，或如某种昆虫能用刺把别的昆虫麻醉了，以便在活著的但是不移动的身体上育卵。不过在本能的动作中，对于动作所能发生的结果，是没有先见或任何种知识的。反之，理性却能先事预料。它能利用因果关系的知识，它能比较不同的行动方法所能产生的结果而加以选择。
饥与爱
在一切动物中间，有两个势力最大的本能就是：一方面是饥饿与求食；他方面是配偶与生殖。而在这两大类本能中间，却存著某种的冲突或对敌。这在人类，也在一般动物上，是一件最重大的事情，且容我们来考察一下，看是何以会发生的。
生存竞争
除人以外的一切动物，都是靠天生的食品以维持生活，从没有改进或增多的方法（除出很少的例外，如蚁）。这些天生的供给，是常受限制的。因之，无论何时，动物所能生存的范围，以自然所能供给的食品为限，不能再多一点。而为占有这些有限的供给起见，在动物间常永远发生竞争。在竞争场上失败的，就要趋于衰弱死亡。他们死了以后，就有新的起来参加这个竞争。这些新动物的能否生存，不管他们有没有两亲的保护，终要看他们这个族类所发展的程度而定。不过无论怎样，生存竞争这件事是极其困难的，有许许多多的参加者终于获得胜利。究竟失败者的数目大到多少，我们到下节里再述。
现在只消明白仅有很少数的能够继续生存，成为他们族类中强大而急于求食的动物。
当他们在觅食时，就要和同族中的老大者相争，连他们自己的父母在内。因为他们来得活泼勇猛，所以容易战胜老大的动物而使之速就灭亡。因之，在动物世界中，新生的动物常会直接的或是间接的消灭了自己的双亲。换言之，为亲的动物，常常替这个世界产生了毁坏他们自身的子孙。如果动物有先见与理性的话，他们也许在繁殖以前要踌躇一番。但是他们是不受理性指导的，他们乃一任本能的支配，而这个被视为本能人性化的“自然”，也只知关心到种族的永存而不大注意于个体的维护。
亲的养护的发达
因为这种生存竞争的痛苦与惨酷，所以有许多得不到亲的保护的小动物，一开始就遇著异常的危险，除出极小部分以外，极大多数是在幼年期即死亡的。
因此，一个种族如果希望绵延，那么，做母亲的就必须产生很多很多的子孙才对。在有几种下等动物里，甚至一年间每一匹雌的要生到好几百万。但从这几百万中，能发育成长的不过一二个罢了。
我们要是按照动物进化的阶段观察上去，就可发见渐渐增长的幼稚时期，在这期内，小动物得从双亲动物受到关切与保护。譬如有的防御危险，有的寻觅食物，有的即从母体喂养他们。故双亲的保护愈多，则生存的机会愈大，而每次产儿之数也愈少。换言之，动物的进化程度愈高，则生产率便愈小。
自然界的常数
在自然界中著名的生物，即使是最高等的，在他们每一代所产生的子，倘使通通都发育长大，终要超过他们长辈的数目。但是有一点很希奇的，就是不管他们所产的子多到什么地步，毕竟真能生长的数目，仅仅以能补充业已灭亡的老辈的位置为度。所以除非在环境上另外有了得食的方便，或是某种不适应的情景已经消失了，自然界里每一旧种族的数目终是固定的。这个理由是如此：当一新种族发达以后，每一代所生幼儿的数目必要急剧的增加，一直到了所能利用的食物都被分配完了为止；到那时，就不复增进，故他们的数目终是不能超过“自然”所能供给的范围之外，而是归于一定。
增多的可能
在食物多量的时候，究竟生物数目增多的速率可以到一个什么程度呢？这个要是说了出来，恐怕大家会不相信。试举一例。牡蛎繁殖的普通速率，如果一点不受限制，则在五代之后，所生牡蛎壳之多，可比地球容积大至八倍有余。另有一种微小的生物，如果他的繁殖率不加限制，则在三十天之后，就可构成比太阳大一百万倍的体积。就是繁殖率比这些慢得异常的动物，要是每次所产之子完全长育，也可在短时间内塞满了这个地球。故无论何种族类要发达到一切食物都被用尽的地步，实不消很长的时候。
人是新种
我们人类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种新族类。他具有多种特性，为别种生物所没有的。每一新种族是必须有些优点才能繁荣的。人类就利用了所有的优点，慢慢的增多起来。
原始的产地
据我们所知，人类最初发现的地方，似乎是在亚洲中央的高原。我们可以设想，那时候有一小队的这种样的动物生活在那块地方，后来慢慢地繁盛起来，慢慢地分散到各处去求食。讲到这个高原的四界，南面就是很大的喜马拉雅山脉，东面也是一带延亘很广的山脉，北面是片冷寂的地方，西面（在那时候）则是一个大海，现在的里海①便是大海的遗物。究竟有多少时候把那块地方住满了人类，我们不得而知。到了后来，人口繁多。就向四面走散。要是人类始终蹴居在那里，始终留住在积聚时代，则也将和别种老生物一样，永远不能增多数量了。
早期的迁移
但是一切动物想繁殖的本能是极强的，所以一旦有了任何种的可能性，族类之数必能增多。对于人类就另有一条出路。他的过剩的人口能从原始的产地向四方迁移。这种迁移的可能性是因人为有异常的智慧的动物，而且因人为新的族类，故能渐渐地改变特性，以便可以生活在新的异样的环境之下。每一种的动物都须适应于某一种的物质环境而不能脱离。人类从原产地迁到新环境，也要渐渐地改变他的性质以求适合。这个历程就叫做“顺应”。
现在要讲一讲这种迁移的性质。大家要知道，这种迁移并不是像现代的情形，譬如有一家族因为乡里不够生活了，于是搬到城里去；也不是像美国人从东方迁到西方，把一块大平原都住满了。在最初迁移的人，是自己不觉得的。他们只是不知不觉中，有一部人为了生活的需要，乃渐渐移向某个森林中去觅食。后来住定了，也许一辈子不更动。故人类最初的迁移是在每一代中一点一点地扩张出去的。因此，迁移的速率非常缓慢，只在人口多了，觉得有觅食他方的必要时才迁移。
这一种的迁移所走的路，当然是拣那抵抗最少的。少年人因为原住地的食物不够吃了，于是很自然地流荡到那最容易去或最易得食的地方。其结果就形成了几条路径，为原始民族迁移所遵循的。这里有一条向东，到中国的平原；有一条向东南，到缅甸及暹罗①；有一条向西南，到波斯及小亚细亚；再有一条向东北，即到西伯利亚。每一条路所到的地方，都是与原住地有不同的，因此人类就有继续谋适应新的物质环境的必要。又因人类在不能适应环境以前是不能生活过去的，故迁移的速率不能快于顺应的能力。而这种顺应的历程，即在人类这样的一种新族类也是非常迟慢的。以上所述迁移不能从速的理由，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但速率虽慢，而迁移的事实永不停止。每一群新移居的人，到了适应新环境以后，也就增加人数，和原始的一群人相同。一旦这块新地方住满了人，那些过剩的人口势必向远处逐渐移去。可以说，他们迁移以后，决不再回故地，这就因为故地已经人满之故。反之，这种继续的迁移，竟能达到那种从未有人的地方。这样的历程，不知经过了多少万年，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在地球上各处都住著人类，都能适应其特别的需要，而在当地食物所能供给之范围内，包括那么多的人数。
人种
人种的会有多样，即因对于新环境作继续的顺应所致。这里所谓“人种”的意思，是说有一类人在血统上相互的关系，来得比对于别类人更其密切，而且具有特种的生理上的性质，因生物学上遗传之故，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这些特性叫做“种性”（racecharacters）。真正的种性，从父母身上传到本身，再由本身传给子孙，不会改变。个人在世的经验，能在个人身上发生改变。但通常这些改变，不会传到后裔身上，而且决不是真正的种性。
这个证据，可从新种族的构成早经停止一事知之。据现在所发现的埃及古墓上的绘画看来，足证在三四千年以前的埃及人，就和现在那里的居民极相类似。今日人种所有的改变，只有异种民族互相通婚，由此使后裔具有这一种民族和那一种民族的特性。因为这种办法流行已久，而且范围甚广，故今日已很少有纯粹的人种了。
依土为生
从上面所述人为一种新族类的事实，可使我们得到社会科学上的一条基本律，就是人必须靠自然界的供给以生存。换句话，人是依土为生的——这个土字用作广义，包括地面上的一切。不但原人所需最简单的食料须取诸地，就是现在文明时代物质财富的各项材料，无论如何加工制造，也没有不从地上来的。所以人类最急切需要的一种物质，就是土地。土地是原始的财富，也是最后一切财富的源泉。为占有土地或使用土地的竞争，实是人类许多重要活动的由来。因土地的范围与天然性质都有限制，人间就有许多约束，也就有许多冲突。
劳力的重要
另一个社会律可以得知的，就是人的劳力实为获得土地所能供给的物品的惟一要件。这种劳力所费的大小，因各种情景而不同。要从地下挖掘一吨煤，非常吃力；而从果树上撷取一只果子，便不费什么力量。不过，“自然”无论怎样地慷慨，在人的需要得以满足以前，终是多少要用一点力量的。这种所用以供给需要的力，普通即称为劳力。土地与劳力，也就成为满足人类物质需要的两个根本因素。
移居的利益
还有一点可以注意的，最初因为尽有未被人类居住的土地，故竞争土地不致十分酷烈。假使当时值在亚洲中部高原的地方，而不能向外迁移，则那里人类为得食料而起的竞争，必可与野兽间所行的同样惨酷，同样悲苦。故人类能向新领土移居，可以比之于机器上的安全瓣。这对于迁徙的，对于留住的，都有利益。只要世上有著无人烟的地域，这个安全瓣是继续有效的。如果到了将来，地球上所有可以住人的地位都被占尽了，再也没有新土地可以支配了，则人类间当又来一个新世纪了。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长江流域的经济现状①
诸位读过本国地理的，一定知道我国有所谓三大流域，即黄河流域、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就全国文化而言，现在要推长江流域为最发达；而就全国经济而言，也不能不推长江流域为首屈一指。原来文化与经济有甚密切的关系，故研究一地的经济状况，自有帮助我们了解一地的文化情形的效用。
本篇特专就长江流域最近的经济地位说明其一般的形势，想来这于我们读者的时代常识有不少裨益，当能引起读者的注意罢。
在地理上，实在构成为长江流域范围的各省是：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及四川；而在经济上与这几个省分有密切关系的，尚有浙江、河南、陕西及贵州。将来粤汉铁路完成，则广东与广西也可包括在内。在这个经济区域之内（惟广东与广西除外），据一九二五年的调查，共有人口二万万三千三百三十九万四千三百二十七人，这就超过全国人口的半数了。
沿长江的口岸共有十六处：重庆、万县、宜昌、沙市、湘潭、长沙、常德、岳州、汉口、武昌、九江、芜湖、安庆、镇江、南京及浦口。而上海靠近长江之口，当然也可列入。其中主要的港口：一为上海，近海；一为汉口，约居长江中部。在上述十七个口岸中，有十一个是叫做有约通商口岸（treatyports），十个属于英国，一个属于法国。——按：英国的十个是：一八四二年《江宁和约》中之上海；一八五八年《天津和约》中之三口，即汉口、九江、镇江；一八六九年《新修条约》中之芜湖；一八七六年《烟台条款》中之宜昌；一八九〇年《重庆通商约》中之重庆；一九〇二年《通商新约》中之长沙、万县、安庆。法国的一个是：一八五八年《天津和约》中之江宁（即南京）。
就海关收入而言，在全国一切城市中，实以上海为最重要。据一九二四年的海关统计，上海口岸的税收实占全部关税收入百分之三九·五八。汉口税收为百分之八·四，居于第三位。故上海与汉口相比时，上海的收入要大得多。这是由于上海为近海的港口，而汉口为分销货物到中国内地的中部港口之故。
现在讲到长江流域的运输业，可说长江能航行的路线，从长江口算起，共有一千九百英里之长。试分言之，从上海到汉口，凡五百九十五英里，吃水二十二英尺的大船可以航驶；从汉口到宜昌，凡三百七十英里，吃水十七英尺的船可以通行；从宜昌到万县，凡二百英里，可容六英尺的吃水；从万县到宜宾，凡五百英里，可容三英尺的吃水。其余的水程则只有民船可通。但长江的支流可供航行的颇多：
在四川：共长一千六百十九英里，有二百十七英里可行轮船；在湖北，共长一千四百四十英里，有二百七十五英里可行大轮船，有三十七英里可行小轮船；在江西，共长二千一百三十二英里，有二百六十英里可行大轮船，有一百六十英里可行小轮船；在安徽：共长一千零二十二英里，有五百四十英里可行小轮船；在江苏：共长一千三百七十七英里，有十三英里可行大轮船，有一千零一英里可行小轮船。
故在长江流域共有一万零一百九十二英里可供航驶的水道，其中有一千九百四十八英里可行大轮船，二千七百五十五英里可行小轮船。
在长江流域中，共有七个大轮船公司：中、英、日各占二个，
美国一个。英国的两个，一个叫做太古洋行（Butterfield&Swire），一个叫做怡和洋行（JardineMatheson&Co.）；前者有大轮船七艘，行驶上海、汉口间；有较小的轮船六艘，行驶汉口、万县间。去年九月五日发生的万县大屠杀，就由那个公司的轮船起衅的。怡和洋行则有五轮开上海、汉口班，有六轮开汉口、万县班。日本公司有大轮船两艘、小轮船四艘。中国公司有大轮船十艘、小轮船甚多；中国的轮船大半供载客之用，而英、日两国的则以运货为主。这里有一个原因存在，因为八十年来列强肆行侵略的结果，在我们国内处处占了优势，驯至本国商人都想靠一靠“洋商牌子”；即如用轮船装货，他们情愿向外国轮船接洽。这就有两个缘故：一是税率方面可以便宜一点。二是倘遇战争，危险可以减少一点；此外更有一件有趣的但著实足以痛心的事实：据说航行汉口、万县的轮船共有六十七艘，其中有四十三艘是中国的，但是奇怪得很，就是这许多船没有一艘不挂外国旗的，所以英国的有，法国的有，美国的有，意大利、瑞典的也有，这些外国旗都是向外国领事或外国商人买来的。要是有一只挂外国旗的船受到了什么损失，便可由那一国领事出面要求赔偿。其实，还不但我国的轮船如此，就是我国的民船也想尽力谋得外国人的保护。那些外国商人和领事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日本方面则尽量地建造许多小轮船，供在中国运输业之用；据说，历来在长江以及内河共有日本轮船凡九十六艘。由这可见长江流域的转运业大都已被帝国主义者侵略去了！
在长江流域范围内的铁路有如下各线：沪杭甬路、沪宁路、津浦路（以上三路皆由英国支配）、京汉路（法国支配）、南浔路（九江至南昌，日本支配）、粤汉路（但目下仅通由武昌及株州一段，受英国支配）。川汉路早经拟议，惟未兴工，则受英、美、法，从前还有德诸国的支配。英国更想建筑一铁路，自印度起，经西藏，东下沿长江，通过汉口以至上海。日本则想延长南浔路，直达福州。从此可见长江流域的铁路也受著帝国主义者的控制了。
英国人的势力，以由汉口迄上海一段为主要。长江上游一带，则有英、日、美及德国等互相竞争。到了现在，日本人已占优势，而以湖南为根据。美国人正在竭力谋在重庆得一地盘。德国人在湖南本已有一部分的势力，今则更想伸张到四川。
长江区内更有丰富的煤、铁。最著名的产煤区是在湖南、江西交界处的萍乡附近，最著名的产铁区是在湖北的大冶。所有这些铁矿与煤矿，皆由汉冶萍公司经营，这个公司名义上为我国人所有，然因有日本人的借款及契约；故实权落在日本人手里。该公司的工厂设在汉阳。全部企业所雇用工人达十万，算是亚洲最伟大的工厂了。
长江流域又是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区；其中顶著名的工业乃是纺织业。单在上海一处，就有纱厂五十三家，在汉口则有四家；其他无锡、南通及长沙皆有此种工业。丝厂大都集中在上海，计共有六十家。而最大最重要的纺织工场，皆在江苏境内的长江下游。其中极大部分的厂为日本人所有，其次是中国人的，再其次是英国人的。惟在长江上游的厂，大半是属于中国人的。五金工业以在汉阳、汉口及上海的为出名。江西景德镇的陶业也颇关重要。
长江流域的农业，也是全国有名的。米、茶、大豆、植物油质及棉花，都是主要的出产，其次为养蚕及家畜业。长江区内所产丝、茶运销至全世界各国。大部分的丝由上海出口，茶则由汉口、九江及上海出口。从前的时候，我国全国人仅靠长江流域所产之米即能生活。但自帝国主义者勒逼我们订结片面的条约以后，关税主权落在外人手里，国内军阀又复猖狂不止，于是长江一区不复能供给以全国够用的米量，而必须由国外如安南、暹罗、高丽及菲列宾等处进米了。①据一九一九年的统计，国外米之输入者，价值八百三十万海关两；至一九二四年，更增至六千三百二十四万八千海关两。至于为什么长江流域竟不能供给自己所需要的粮食，可有二个理由：一是从帝国主义者霸占海关之后，以低税率输入外国米至有约口岸，结果使本国内地所产的米没有出路，于是农人就少去种米了；二是在军阀专政的省份，多强迫农民种植鸦片，以便多多抽税，于是种米的田地也大被减少了。
长江区域因受帝国主义者的侵略而引起经济上的危机，故革命运动也随而发生。汉口这一地方，既是出口业的中枢，更是长江流域全部分配的中枢，故以经济地位言，实比上海还重要些。现在那个地方已为南军所占据，②这可说长江区的经济之钥已握在他们手中了。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中国之妇女运动
中国的妇女运动虽开始于辛亥革命之役，但在思想上、行动上都未走上妇女运动的正道。到了“五·四”运动时期，比较的进步，有许多女学生出而参加，不过仍没有觉悟到真正自身的权利。直到民国十三年孙中山先生主张召开国民会议解决政局的口号提出，各地有促成国民会议的运动，而“女界国民会议促成会”的组织也几乎遍于各省，这是妇女参加政治革命的先声。及至“五·卅”运动发生，全国各地的女学生大都参加；尤其是上海、广州、汉口等地的女工，能有组织地参加反帝国主义的大罢工。这两种事实，足以证明中国妇女已经觉醒，中国革命的女学生和劳动妇女的联合参加国际革命，便是中国妇女运动走上正轨。
就中国全国讲，大多数妇女尚拘泥于旧礼教的圈套，在过家庭牢笼的生活。然在已表现着的幼稚的妇女运动里，因她们家庭经济背景的不同，也有各异的倾向。第一是代表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妇女运动，在中国开始最早，所要求的是“男女平等”和“女子参政”等。如“妇女参政协会”便是属于这一派的。第二是受着帝国主义经济和文化的影响而买办阶级化的教会妇女运动，他们的中心思想在建设个人享乐的小家庭和做一些不彻底的妇女慈善事业。第三是小资产阶级的妇女运动，她们不仅要求“平权”、“参政”以及“女性保护”，还要求经济制度与家庭组织的改造，如以前各地的“女权运动大同盟”（民十一发生），以及前年上海的
“妇女国民会议促成会”，现在的上海“各界妇女联合会”，都属于这一派。其中，特别是女学生，有倾向革命之可能。第四是无产阶级的妇女运动，这派的运动自然也极幼稚；但四五年来女工风潮发生之多，已足表示她们实具有了阶级争斗的能力（民国十三年上海丝厂女工大罢工即是一例）。在上海、汉口、天津，为女工集中地，故女工运动比较发达；在广州的农村妇女运动，也跟了农民运动而开始发展。在轻工业，如纺织业、缫丝业、烟草业及火柴业中，资本家乐于雇用女工、童工及青年工人。据调查，上海的纺织工厂，女工占全厂人数百分之七十至八十，而女工及男工中，尤以十六岁以下的童工占多数，其他缫丝、烟草、火柴等业，也是女工及青年占多数。
讲妇女运动的组织，除妇女参政协会与女权运动大同盟等太太式或小姐式的以外，有去年各地所组织的“女界国民会议促成会”，曾参加国民会议全国代表大会。当大会闭会时，由十三个地方女代表发起一“全国各界妇女联合会”，现在各地都有分会，宗旨在结合各界妇女，要求女子在社会上的真正平等地位，以谋自身之切实解放。在广东方面，当年反帝运动中，“广东妇女解放协会”与“女权运动”联合各女子团体发起一个“妇女救国会”，分为救伤团及募捐团两部。救伤团是一种救伤学习所，有学生五六十人；募捐团专为援助罢工工人而募捐。当“粤港罢工”时，有两百余女工加入，大都是沙面的女工。妇女解放协会先到女工中去宣传，且特办一平民学校去教育她们，国民党妇女部也为她们办半工半读的女工传习所。妇女协会平民学校的学生，大都是青年女工，而且加入妇女协会。这个妇女协会全是去年“三·八”节成立的。宗旨要从根本上去谋解放，并靠自己的革命去达到解放。更出有会刊以事宣传。这个团体当算是革命性的妇女运动团体。
其次有“琼崖妇女解放协会”，是去年“三·八”节成立的，组织大纲上规定：（一）伦理方面，打破买卖式和专制式的婚姻；（二）教育方面，推行乡村妇女教育、男女平等教育；（三）法律方面，主张选举权、参政权、承继权、行为权、亲属关系及夫妻关系均一律与男子平等，并禁止不正当及损害妇女的事情及蓄婢；（四）劳工方面，工资与男子平等并受法律保护。
目前妇女运动的口号，最通行的为关于一般妇女解放与关于劳动解放者，如“男女社会地位平等”、“男女教育平等”、“结婚离婚自由”、“反对大家庭制度”、“打破奴隶女性的礼教”、“反对贤妻良母主义的女子教育”、“女子应有财产权与承继权”、“女子应有参政权”、“男女工资平等”、“赞助劳动妇女”、“保护女性在生产期前后六星期不扣薪资”等。去年第七届全国学生代表大会曾议决《妇女问题案》，规定各地学联会及学生会应宣传并谋废除旧礼教下婚姻制度的罪恶；应提倡各校实行男女同学，应帮助女同学和组织女同学组织女权运动同盟会，以求政治上、经济上、教育上、文化上取得与男子平等的地位及废除一切对于女子的不平等待遇；应特别注重女工在工厂中的痛苦而谋改善的方法；应谋救济娼妓出陷坑使得有正当职业。但根本解决，在打倒帝国主义。又，去年国民会议促成会全国大会对于妇女问题曾议决下列各项要求：
（一）妇女在政治上、经济上、法律上、教育上、职业上绝对与男子享受同等权利；
（二）女子有同等袭产权；
（三）保护女子；
（四）教育彻底开放，各级学校以男女同校为原则；
（五）女子有绝对择业之自由；
（六）男女工人实行八小时工作，工资平等；
（七）严格制裁溺女、虐待妻媳、贩卖妇女及缠足之恶习；
（八）根本打破买卖式之婚姻制度，女子有结婚与离婚之绝对自由，更得提倡女子之自动提婚权，及社会对于再婚女子与处女得一律看待，取消奖励虚伪不人道的贞操与仪典。
原载1927年1月《新女性》第2卷第1号
人类经济生活之进展①
活动之根源
在上期《人之初》一篇文章里，我已经说过原始人类所有的活动，几乎全受本能的驱使；而且有两种最重要的本能，就是饥饿与情爱。此外自然还有许多本能，有如睡眠、游戏、避危险以及“出风头”等。但此地并无列举的必要。在这许多纯粹本能的动作中，发生的根源却是极简单的。第一种根源是感情，差不多起于各人的内心，而也受激动于身外的对象。例如久不得食，固然会发生饥饿的感觉；但目睹著可爱的食物，也会发生饥饿的感觉。
紧跟著感觉而且与感觉有极密切的关系、几乎难以区别的，就是欲望。这种欲望是在获得一些东西，以便满足感情。假使有一件东西出现著，它可以适应欲望，而且满足感情，那么就有动作发生。现在我们仅就本能立言，每个人依据一种遗传的不必学习的智慧，自能知道怎样的动作或怎样的东西可以满足情感，又知道用怎样的方法可以产生所期望的结果。因此人类当初所藉以生活的几项本能的原动力，便是情感、欲望、动作。
但在人类，渐渐地发展了另一种性质。这种性质，就我们所知道，不为他种动物所有，极不到可以并论的地步。这是什么性质呢？这就是思考与推论的能力。这种性质发展了，人的行为就慢慢地超出了纯粹本能的行动的范围。当他意识到一种感情或欲望的时候，就可不受限制于那遗传的不必学习的本能的方法，而能开始考虑其他各种的可能；且能开始审察：还是顺从本能好呢，还是暂时“抑制”本能的好，或者更要想出比本能所暗示者更足以满足的方法。他由此能扩大眼界到将来，能衡量各种不同的行为所能产生的结果。在动物，因受本能的驱使，故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有一种动作会做。而在人类，因天赋著思考与推论的能力，故动作的方式可有多种，即在这多种中间行施选择。当选择时，就要使用那种卓著的能力——就是意志。
本能的屈服
从上文看来，人类行为发生的动力可以说是感情、欲望、思想、动作。这一个新加入的因素，刚才很简单地介绍过的——思想，却为社会科学所以有别于别种科学的出发点。但在这里，我们要注意到人类并不因此失去了本能，人类的行为也不能与本能全然绝缘。反之，人类仍有极复杂的一套本能，要是忽视这些本能，就会犯一个大大的错误。不过在实际的行动上，除出本能的根源以外，确实加进了思想、推论与意志的分子；而社会科学所注重讨论的，也就是这一类的行为。
文明是思想的结果
这些卓著的人类性质的发展，当然是非常缓慢而且是按步就班的。究竟经过了多少年代，才使人的行为和动物的行为有别，就无从知道。不过这种区别是很显然的，而且经过年代越久，区别也越显。这种进展的结果，就实现了人类的文明或文化。在社会科学上，我们要研究这种文明发达的情形，好叫我们明白现代文化的性质，更使我们知道怎样可把人类社会的种种活动更受思考与理性的支配，以增多人类幸福的数量。
第一种器具
第一种人类应用思想的事业，为发明从自然界获得生活资料的更巧妙的方法。这种事业，以现在我们已经熟识许多机械者看来，原是异常简单的。其中最早的一种成绩，就是石锤的发明与制造。至于石斧从什么地方、由什么人最先做成，我们自然无从知道。惟有很多证据，可以说人类文明最先的一种乃是这一类器具的制造与使用。
最简单的石斧形式，是一片相当大小的石头，紧系在一根木棒头上。大概最初的时候，所用石头就是随手所得的，并没有意思来把它成为更适用的形式。所用木棒或手柄，也是尽现成的。惟如何把石头与手柄紧系在一处，当有许多方法。
这种石斧所贡献于人类的利益甚多，只要我们一想石斧时代的人，与从前在《人之初》一文里所讲积聚时代的人在生活上所表现不同的情形，就容易明白。在积聚时代的人，全靠自然界现成的食物以生活；这就是说，没有什么工具的帮助，只好在他的两只空手所能及的范围内过日。遇著强大的动物，他就没有别种方法可以自卫或杀敌。举一例来说，他如受著一只狼的进攻，就只好束手待毙。但要是给他一把石斧，他可以用斧向狼身上猛击一下，就有得胜的希望。故有了一把石斧，无论在自卫、在攻敌，都能给他一种几乎不能胜算的利益。
但有了石斧，不仅在获得天然物上有利益，即在与同类人竞争时也大有效用。假定有两种野蛮人，大家走到了森林中，同时发现一只被老虎咬死的鹿，尚有遗骸留著。他们各想得为己有，那么有什么法子解决呢？自然的结果只有趋于相打。在这相打的场合，要是两方都无武器，则胜负谁属，殊难判定。惟要是一方有了石斧，则他虽是比较衰弱的人，而能用斧猛击，就易得胜。故石斧对于这个人，真能助以一臂之力。
器具的发达
惟石斧仅仅是人类发明器械的长历程上的一种而已。我们对于这种种简单的器械，统名之为工具（tools）；因为工具在文明的发达上大有效用，故人类得称为“使用工具”或“制造工具”的动物。在当初，这些工具是一般化的，这就是说，某一种工具可以用为各种的动作。譬如同是一把石斧，可以敲坚果，可以杀兔子，也可以击破敌人的脑袋。在那时，工具与武器是没有分别的。工具之有专门形式与特种功用，都是后来才有的事。
发明之累积的
但这些最初的简单发明是极值得重视的。这不仅因为他们具有本身的功用，也正因为在全部机械发明的程序上，他们实为最先必需的步骤。一个最初发明把石子紧系在木条上方法的人，比发明飞行机或无线电话者，实为更大的成绩，更有助于人类的进步。到了现在，因为过去已经有了许多的发现与成功，故要有伟大的发明比较容易。一切重要的机械上的原则——杠杆、车轮、螺旋等等——都是过去的发明可以供给我们应用的。化学上、物理学上以及生物学上所有主要的事实，都是在许久许久以前已经发现了的。我们现在所须做的，只是把这些原则或事实，用新的方式联结起来。故科学上最先发现的根本真理，实在是最值得重视，没有别的可以比拟。
时代的特性
遍全世界，有很长的时期，人类用以制造工具的物质都是石头。慢慢的，人类知道了型成一片一片的石，特别是燧石，以供应多方面的用。他不仅制造石锤，还造别种工具，如斧头、箭头、削子及转木等。这种原人手工的很多实例，在许多岩穴及别的地方都有保存，可以让我们实地观察并玩弄。曾被几万年或几十万年的人使用过的工具，最初的样子都是粗糙不过，与自然物没有多大差异。惟后来的才见精致，而且磨光。对这一个长时期，只用石头为制造工具的质料，我们取它一个名字叫做“石器时代”（stoneage）。到了后来，人类发现青铜更比石头有用，于是有所谓“铜器时代”（bronzeage）。再后来，就有所谓“铁器时代”（ironage），我们现在还生活在这个时代里。
狩猎时期
人会使用工具的结果，就能使他对于以前无法对付的大动物，也能捕获或杀死。这于人类生活有极大的帮助，因为这样一来，食物的供给可以增多许多数量。譬如一个人在一小时内的狩猎，居然获得了一匹鹿，那么比以前费好几天工夫去寻觅昆虫、桨果的所得还要加多。实际上，因使用了工具，就使人由积聚时期移入狩猎时期，这在人类文化进展上是第二个重大的阶级。生活在狩猎时期的人，不独使用武器以获野兽，且使用陷阱、罗网，使大动物如象等也来就范，得以从从容容地杀死。这种新能力所及于自然界的最直接的影响，是大大的增进人类全体的食料。这个意思是说，不仅有更多的人可以在某个一定区域内生存，而且还生活得更好。于是人的数量以及他们的适意程度——即现在所谓生活标准——都得增进。
狩猎时期的另一个结果，是人类开始知道协作谋生的利益。在积聚时期的人，没有动机可以合作；那时大家只想谋个人的生存。但一到狩猎时期，对于捕杀大动物，非一个人之力所能成功，一定要靠众力的合作。因此就形成群集的生活。现在本〔土〕著的澳大利亚人还保持这种原始的形式，以狩猎为他们社会结合的主要动机。
火
在人类经济进步的历史中，有一种重大无比的发见；就它的重要而论，竟可以超过人类在经济上所曾经做成的任何种事业。这个就是火的发见。说得更确切些，在这里实有两种发见：一是知道火的用法，一是知道火的造法。人类当初怎样得火，我们无由详知。也许是从火山喷发中来的，也许是从电光所引起的火焰中来的，更许是从林中把干燥树枝互相磨擦而起燃烧来的。不管怎样，他一经得著火，就立刻成为他的最宝贵的所有物。他用全力去保护火的存在，要是有人把火送给别人，那可最算是客气礼节了。由火所产生的社会影响也是极大，因为这是几件人生所最不可缺少的物件中的一件。在当初，人类自然不想到火能有这样多的用处。他们最初用火的动机原是非常简单——大概主要在威吓野兽与鬼怪；这驱鬼怪一层，在原人的生活上占一个极大的部分。但过后，他们知道用火来烹食物，烧陶器，熔金属。最后，他们更知道怎样生火，于是他们的生活比己往更能独立。原人的机巧，即可从他们发见生火的方法中看出。有几项原始的生火法，在今日童子军队里还采用著。假使你想考虑在今日有多少种事情你所享受的，是直接或间接靠火之使用以得，则你便不难想见这一种简单发见的价值，或者更会使你想像到没有发见火以前的人类生活是怎样一个情形。
自给自足
对于这种的人类活动，就是用以保持生活的，我们给它一个总名字，叫做自给（self-maintenance）。在积聚时期，这种自给的活动，完全是个人的；但在狩猎时期，这种活动开始成为社会的了。这种自给活动的研究，为社会科学的一部分，就叫做经济学（economics）。经济知识的发达已成为文明发达上最重要的部分中之一种，因为社会其他的各部分，都是多少与经济有密切关系的。
技术
在经济学，也同在别种学科一样，有两个种类或形式的知识。一个叫做“术”（art）；别一个叫做“学”（science）。所谓“术”，乃是一堆实际的知识，关于怎样去做以便产生某种结果的。这里边，对于事情为什么这样发生的理解是没有包含的。一种的技术也许仅仅由于长期的错误试行，几经失败而几经改进所得的结果。所以事实上尽会有这样一个油漆匠，他的技巧非常高明，可是他对于油漆的化学，对于油漆及于木料的影响等等的知识，竟会毫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只是怎样地把油漆涂上，而实际上他就能做去。原始人类也复如此，他们有许多很希奇的经济方面的技巧。譬如澳大利亚人获得家禽的方法，是泅入水底，用中空的芦苇通气，把在水面的一群野鸭，一只一只地攫住，拉入水中，塞到他们的腰带里面。他们对于地心吸力的定律或氧气及于人体的影响，当然一无所知。但是他们得到了结果。现在请大家把这种做法与新式的潜水艇比较一下，就又明白原来有些地方是相同的。但在潜水艇制造之前，是已有了物理学、化学、生理学等等的定律的。
学理
反之，所谓“学”，乃是一团的知识，根据于许多审慎地搜罗而得的事实的，这些事实已经排列过、分类过，得有某种普遍的定律与原则的。惟有这些定律与原则才能说明事情发生的“所以然”，因为他们能寻出并叙述那种产生所观察到的事实的力量。但是“术”先“学”而存在，这是一条差不多普遍的通例。人们在理会须用某种方法以获得某种结果之先，早已用过尝试的手续而知道怎样做法。在今日，有许多优良的厨师，并不懂得什么化学或物理。不过在另一方面看来，一种技术要是没有相应的学理做根据，是难得达到最完满的地步的。故自养身的学理发明以后，在有教育者的饮食法上，就有许多的改变，这便是进步的地方。
经济上的技术
人类在维持生活方面的进步，大部分是靠许多种经济技术发达的结果。人类之有经济的科学，仅不过是二百年来的事。上面讲过，第一种重要的破天荒的技术，是关于狩猎的技术，因为它的价值伟大，所以值得称为人类文化上几个重大时期之一。就我们所知，无论哪一种人类，在今日也许是很有文化的；但在过去的某段落内，终经过狩猎的一个时期。现在还有不少部落不曾超脱这一个狩猎时期的。当北美洲被白人发见时，那里大部分的印第安人仍然过著狩猎时期的生活，虽然他们的程度已经高了一点。
畜牧时期
第二种重要的经济技术值得在文化发展史上特立一个时期的，是将〔豢〕动物家畜的技术。这些技术的门类如下：把动物活活的捉著，关起来，驯养著，繁殖下去。这个时期继著狩猎时期而起，差不多在全地球各处都是一律，而且差不多每一种的人，经过狩猎时期的，都移入于这个畜牧时期（pastoralstage）。现在仍有几个部落的经济生活没有前进一步。家畜动物的主要利益同狩猎一样，是在增多食料的供给。它的产生利益的方面有二：一是增多肉品；一是利用乳汁及其产物。大概在采用家畜方法的部落，他们知道把动物养畜起来，并使用动物的乳汁，则全体食料的供给，实比把动物杀了专为肉食的要大。而在全世界最为一般人畜养的动物，多是适于供给大量的乳汁的，譬如牛、山羊、绵羊、驯鹿等是。动物的肉通常也供食用，不过认为这样是比较的奢靡，而主要的食料还是靠乳的制品。别种动物如马、驴、骆驼等，也有家养的，其主要目的在供劳役或运送；还有一种动物，就是狗，则专为娱乐及伴侣之用。在畜牧时期所增食料供给的效果，更比狩猎时期为大，在同一地方可以生活的人更多，而生活的舒适也更进步。即人的数量也比在积聚时期或狩猎时期所能有的多过许多倍。
过渡到农业
在畜牧时期里的生活，有许多快乐的地方，假使他们不超脱这个时期，当已能过著非常舒服的生活。但是常求改善，常求进步，乃是人类特性之一。故事实上决不容安于故旧。人类既已在动物的肉料供给上做了两项伟大的成就，他们的再进一步学习的能力，就发现从植物上增多并改善食料供给的方法。自然界本来供给著许多种的植物食料，在人类一方面，除出把这些食料搜集以外，不用再费劳力。这是每一个乡间儿童都所知道。这些食料便是水果、坚果、浆果、树皮、树叶、树根等等。但此外还有一种极其重要，不过常为我们所不想到的，那就是野草的种子。因为这些种子很是发育，所以人能在增多食料方面大奏成功。也就从这些种子，人能获得各种的谷物，如小麦、雀麦、大麦、稻米等。
农业时期
自然界既然这样地富有这许多种类的植物性食物，极合于人类的需要，故许久时候没有改进的必要。不过到了后来，人口日多，食料感到不足，遂驱使人类尽可能地设法增多食物的供给。惟起初人类一定会感到失望，要是人类有瞻望未来的能力。因为植物生力在地球上远比动物为早，只要有地方容许植物生长的，就已到处生长著。人力在这里似乎没有法子可想。但渐渐地，人类发见了有两个法子可想：第一，把那些对于人类没有用处的植物毁去了，另种有用的植物；第二，从食物生产的见地，把有用植物的性质加以改良。譬如说，在某种部落民居住的区域内，长满了松林、草原，那里又有许多野草，生产可供食用的种子。那么，他们就会把松树砍了或者烧了，而让这块地方完全种植草类的种子以繁殖谷类。即使这些树木的本身也会生产食物的，如有栗树之类，也值得把他们砍了，因为同一块地域，种谷类的生产胜过栗树的生产。
别一种增多植物性食料的方法，在乎精选最好植物的种子，改良植物的生产的性质，使得每一种植物都能生产许多。而耕种、灌溉的作用也逐渐发达。从很久的时代有这种极简单的开端以来，人类就一迳在发展这些增多植物性食物的各种方法上尽力，直至现在还未告终止。一切这种技术，都可包括于“农业”这个名词之下，故经济进化的第四个时期，即叫做“农业时期”（a-
griculturalstage）。自然，既已知道了培养植物的方法以后，人类除出为食物的目的之外，更发生了许多别的作用，特如种植生产纤维的植物以为衣料，这正和养育动物除供食用以外另有目的者一样。不过食物的供给，终是最根本、最主要的事项，而农业时代的结果，也和以前各期一样，大大地增多了人类的数目，一方面得以并存于地球上，同时还住得很舒服。
工业时期
不过在这种种伟大的进程中，虽然都可说是开辟新纪元的，但人类毕竟尚不能远离自然。一匹最优良的赛跑的马，并不见得和野驴有怎样的区别。长得最高的麦或结苹果最多的树，也不见得和天生的有了不得的差异。故人类一方面继续不息地做这种种的发见和改良，他方面也是努力地有所进步。这种进步从石锤开始，而石锤的重要已在上面说过。这方面进步的方向，要和自然界所供给的物质发生关系，做出各种的人造品，因之其形成便绝对不和自然界所产生的相同。这个进步是缓慢的，是按步的，但是继续不断，每一代终比前一代有所增益。到了最后，却来了一个时期，比较起来就是非常突兀的，人类忽然开始发达一种制造的技巧，为从来所决不曾梦想到的高深。这样就发生了一个新
的而且（到现在）最后的经济发展的阶段，我们叫做“工业或制造时期”（（industrial，或manufacturingstage）。生活在这个时期的人，要比生活在别的几个时期的人，更觉得已和自然界远离的了。在自然界中，要找出和自动车、印刷机或金表稍稍相似的东西，也竟一点没有。我们现代的人类正生活在这个时期的中间，而因为人终是动物，所以尚感觉得不能脱离自然界的种种困难。惟有一点和其他各时期相似的，就是工业时期的结果，也大大地增多了人口，大家能在地球上面支持生活，而且改进了生活的程度。
总结
从上述看来，人类经济的发展是已经过了五个时期：积聚时期、狩猎时期、畜牧时期、农业时期及工业时期。有几种人已经通过各时期，而有几种人仅仅通过了一个或两个时期。惟一般地说来，任何种族已经发展到某一时期的，一定先要通过在前面的几个时期。
转变是渐渐的
这也是很显然的，就是这不同的五个时期并没有截然的界线可以指点出来。人类并不曾从这一时期一跳便跳到别一时期。这种转移常是非常缓慢的，当时还是不可感觉的。举例来说，一个人决计不能说：“我的祖父生活在狩猎时期，而我则正生活在畜牧时期。”进步是一点一滴的，只有在新的方法已经显示了特点的时候，才可以说新的时期已经来到。还有，我们更可以这样地说，每一个新时期的来临，是因为增添了一些儿新的东西，却不是因为取消了一些儿旧的。人类往往要保守旧的技术，只要这些旧的还有用处，虽然其时已经发现了更好的方法可以为生活的主要的法门，但他们终不肯全舍弃旧的。所以畜牧时期的人常要打猎，而农业时代的人更多兼事畜牧。即如美国人，终算文化最发达的国，那里自然有工业，有实际的农业，有家畜的饲养。但还是有狩猎、有积聚的。这种方法的多样，实使现代人的经济、文化更丰富、更充实。
经济的进展
我们现在可以看看人类满足经济欲望所走的这条稀奇的路。这所谓经济欲望，是包括一切需要，以饥饿的本能为根据的。最初是毫无工具，后来有了石、铜与铁为相续的几种特殊物质。最初是毫无经济的技术，后来先后在积聚上、在狩猎上、在牧畜上、在耕种上、在制造上增加灵巧。
我们已经知道，这种种伟大的经济上的成就所直接发生的效果，在使地球上有更多的人可以活著，而且活得更安全舒齐〔适〕些。为明白了解这种经济事业所产生的变动起见，可拿五百年北美洲那里的情形为例。据我们所知，那时住在北美洲的印第安人遍地皆是，总以他们的经济技术所能支持者为度。但同在这样一块区域之内，现在所住著的白人总占一万万人以上，而印第安人恐尚不及五百万。而且印第安人所过的生活还远不如白人那样舒服。这当不是由于白人天生下来就比印第安人为聪明，为有机智——虽然未始没有一点儿，但决不是绝对的。这乃是由于白人的经济技术胜过印第安人之故。
经济技术及于社会生活的影响
另有一种跟著这些伟大的经济改变所产生的结果，也是值得声明的。这乃是他们及于各种人类的整个社会生活上的一般影响。我们在上头已经说过，自给生活是根柢的基础的生活。这是的确的。结果某种人所采用的经济方法与习惯，一定会影响到其他全部的生活方式，而且有莫大的势力。举例来说，用积聚方法维持生活的，有使大家分离孤立的趋势。在这种环境之下，没有完满的社会生活可以发展。要是人类不曾发现一个更好的谋生方法，就不能发生有如真正的社会一类的事情。再，火的发现除出使人更易于生活外，尚有别种的效果。在这些效果之中，有一件是极其重要的，就是家庭的建立。在人类不知道如何生火之前，势须有人把火保持起来不使息灭。故烧火的地方是一块非常重要的地方。而看守火的人往往是妇女。因此有火的地方即有妇女的地方，又是男人当其狩猎或相打完毕以后归休的地方。这个就是雏形的家庭。现在英文中说及“家”（home）这个字，常含有“炉边”（thehearth）的意思，从此可知这种影响之有力了。还有一个很好的例，可籍以说明经济技术及于全部生活的影响的，就是在牧畜时期的社会里所表现的。这一种人的生活，完全集中于他们的畜类上，各种制度皆须适合动物的需要和习性。现在所有的家畜，没有不用草做饲料。所以牧畜社会的人，一定要在有草的地方才能住下。既然草的生长不能和一大群的畜类所要吃的一样快，故这一种的社会生活有不容不时常移动的趋势。就是：他们要跟著青草走。通常在春季，他们从一大片长著青草的地域的南端出发，逐渐向北方移动。到得秋季，又回转来。而在这中间，把第一处牧场里的草割下来成为干草，以供冬季之用。故他们有著这种依季候而移动的特性，他们的生计便是畜产，故这个时期也称为“游牧时期”（nomadic或wanderingstage）。因此，所有一切的制度当然须为合于移动的。他们不能有固定的住宅，而只能住在天幕中或者别种可以搬转的寄身之处。他们必须有几种可供负载的动物，如马、驴等。他们的家庭生活通常是活泼有力的，而且是庞大的。我们所说家长或族长的家庭，就是这个畜牧社会的特征。在宗教的形式，也同样受到影响，因为他们不能有固定的可供礼拜的神殿或场所。后来经济生活一变而至于农业时期，有耕种、培栽与收获的事实，于是生活方式也趋于固定，这当是容易明白的。
在现代生活上经济势力是错综的
在我们这复杂的二十世纪文化时代，经济制度与我们别种生活事项的关系，自然不是简单易晓，但大体是不变的。现代经济制度的特色是机器。而机器所及于我们生活上各方面的影响，当然甚大。至于有哪些影响，又当怎样去谋补救，这可另作一文来讨论。本篇的目的，是在介绍人类经济生活发展的概况，现在已经说了一个有始有终，所以就此搁笔。
原载于1927年3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3号
杭州学生之新使命①
浙江现虽已处于新政治环境之下，然革命尚未成功，即杭州学生之使命尚未尽责。故杭州学生在此时，更须有一新之使命。唯尚未及何为杭州学生之新使命时，即应先考量全中国学生普遍所处之地位。吾人莫不知中国学生其处境实甚困难，亟待解决之问题极多。第一，宗法社会之思想，迷漫全中国民众之头脑中；第二，封建制度之迷梦魔压——军阀、政客至今未能清醒。根乎此等中国人思想之缺憾，遂使列强、资本、帝国主义乘隙而入，以经济、武力双管并下之侵略，使中国处于极不稳固之地位。
中国学生受欧西文化之浸染及基于青年生理上易为感受之故，尤不安于此时代环境之压迫。
第一，帝国主义者嗾使中国国内军阀连年作战，使学生不能安心求学，并乱其取舍何种学科之自然意志；
第二，帝国以武力之凭藉剥削中国，又以机器工业代工业幼稚之中国手工业，使中国工人以至资产阶级并日趋穷困，学生求学，遂成不易；
第三，根据于以上二种压迫之结果，中国人口遂至过剩，于是学生毕业以后，即有饭碗为难之虑。
假使学生已超脱（一）、（二）二种困难，而此第三种最为困难之困难，实无解决之方法。例如：去年上海海关招考办事员十余名，而报名者至二三千人之多；前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招考校对员男女十人，而一日内报名者竟有百五十名，且有大学生在内抢夺此区区月薪二十元之小饭碗。即使有人幸而得被考取，试问之，区区二十元在生活程度最高之上海如何生活？
中国学生既处于如是之地步中，若欲起而解决之，将如何解决乎？中国教育对此问题，以为读书就是救国。此语实是愚蠢！盖读书为一事，救国又为一事。若谓读书可以救国，则与读书就能踢球一语何以异乎？不但读“诗云”、“子曰”不能救国，习甲方加乙方亦未能救国，读三民主义亦未必能救国；盖读三民主义如习游泳，学救国则如实地游泳，熟泳理论者何以游泳？又有主张先读书后救国者，此又为“三年之病求七年之艾”，其谬误尤不待言！
唯吾人既不满意于以上两种办法，则不得不赞成第三种——读书同时救国之办法。所谓读书同时救国云者，即“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一语耳。吾今不矜及于如何读书之问题，请先言如何救国之方法。
吾主张：第一，杭州学生须因杭州环境与历史之使命，参加革命。盖杭州学生运动在“五·四”时代，前第一师范学生率杭州学生起来奋斗，①而致于一极有功绩之地步。虽然后因种种压迫而致消沉，然自夏超独立时起，①杭州仍未忘其自身之使命，毅然联合各界主张创立省政府矣。今者，杭州已经完全光复，百端尚在待理。至杭州学生，即应：
（一）巩固自身之组织，先行发起召集浙江各处学联会，组织浙江全省学会，参加浙江政权，为自身利益而提出要求，并再集合各种革命势力，在同志旗帜之下，完成国民革命。
（二）改进党化教育。根据于打倒帝国主义之口号，反对文化侵略，设法消灭帝国主义者在华之杀人不见血、亡国不用刀之恶毒势力。
（三）据民主之原则参加校务，铲除以前学校当事人之包办制，而成一切开讨论之区。
（四）根据国民党党纲，努力党之工作，务使教育党化，实行孙先总理联俄、联共、拥护农工运动三大政策，并应用党之纪律与训练，以完成国民革命。特别是对于农工运动，因农人占全国人数百分之八十有奇，产业工人亦有二百万之数，为中国民众之大部分，若吾人不注意此等民众之权利，专使少数新官僚、新学阀、新军阀之升官发财，则失民众革命之原意矣！
最后一言，杭州学生应有此种新使命，并应自此新使命而完成国民革命之目的。愿共努力之。
原载1927年3月25日《民国日报》（杭州）
在补行孙中山逝世二周年纪念大会上的发言①
今日上海数十万之民众来此举行市民大会，乃纪念总理、欢迎北伐军及蒋总司令。所可喜者，今日之上海已为革命势力之上海，是由民众创设之上海；先有民众之创设，后有革命军之护卫，此为上海与他处克服情形之异点也。革命之需要有二：曰武装军队；曰武装民众。上海革命之工人，已有武装之预备，应保存其原有势力，与革命的军队一致对付帝国主义者。国民革命与帝国主义已逐渐接近，我等当谋最后之抵抗。我等已得之政权固须保存，我等已有之革命势力亦当扩大。务乞同胞努力，以慰总理在天之灵。
原载1927年3月28日《申报》
谈党化教育①
目下从事教育专业者，多不明党教育②之真义。当知教育非神圣的，系平民的。教育宗旨，须合乎政治潮流，在校学生，可从事政治运动、参加校务，断不可专读死书。
现在学校，虽在改革课程，然本人对于党教育，并无研究，何能教授学生！故即将开办党化教育研究所，以授教师新教育。但一般脑筋陈腐者，绝不能改造也。
至收回教育权，非采彻底的手段；外人所办学校，非可改头换面即可了事。⑧对于上海市立学校。拟暂维持现状。
1927年4月5日讲
原载1927年4月6日《申报·教育消息》
告上海学生书①
上海学生们：
目前中国国民革命，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了，帝国主义者与中国的买办、土豪劣绅、昏庸老朽、市侩流氓，甚至西山会议派、国家主义派等反动势力，都集中在本党叛徒蒋介石的军事实力之下，威吓随地，用尽各种惨毒残暴的手段，向革命的工人、农人、学生、妇女及小商人猛烈地摧攻，遍满全国的革命势力与反革命势力的斗争，很凶险地开始接触了。素称三民主义的信徒的蒋介石、吴稚晖、蔡元培、胡汉民等，此时都一致违反民意，随时屠杀民众，收买流氓，捣毁民众团体，另立党部，破坏本党组织，逮捕党员，实行白色恐怖，勾结英、日，拉拢孙、张，②停止北伐，倒戈攻打武汉国民政府。
痛心呀，我们上海民众组织的市民政府，被他们武力解散了；我们上海学生所组织的上海学生联合会，被他们强迫改选了。看呀，哪一个学校的学生愿意？哪一个学校不是他们指导员强迫威胁改组学生会？你们忍得住吗？你们甘心屈服于武力之下吗？你们竟将“五·四”、“六·三”的光荣史一笔勾消了吗？“士可杀，不可辱！”革命的学生，起来吧！武汉国民政府已经下令讨伐蒋介石了！士兵集中燕湖。
蒋介石虽然想做袁世凯第二，但他的内部，已发生破裂。南京现分浙江派与广东派，冲突甚烈。蒋的兵力不到五万，哪里敌得过武汉十几万大兵？更哪里敌得过武汉所属的全国民众力量呢？蒋介石的威风不过是过眼云烟，不久必然失败。
革命的上海学生们！你们目前的出路是拥护武汉国民政府，讨伐叛党叛国的蒋介石。你们要一致团结起来，反对反动派强奸你们的上海学生代表会，结合在革命的上海学联之下，与革命的工、农、商人、自由职业者联合起来，共同挽救中国国民革命的危机。
革命的上海学生们！万急了，速起来高唱：打倒叛党叛国的蒋介石！拥护武汉国民政府！讨伐蒋介石！反对伪学生代表会！拥护革命的上海学联会！拥护上海市政府！拥护中央政府！中华民族解放万岁！国民革命成功万岁！
原载1927年5月9日汉口《民国日报》
报告“上海事件”经过①
上海特别市党部派兄弟前来报告上海市受压迫经过及最近上海反动情形。
简单的说明，就是四月十四日上海特别市党部忽接中央政治会议十八号训令，内谓：“指定上海政治分会可以决定军事、民政、财政并当地党务”。上海特别市党部接到此项训令甚为奇怪，该训令日期是二月二十八号，而接到日期在四月。上海特别市党部不明了该政治分会是如何性质，并且知道武汉已有命令改组上海政治分会。特别市党部知道政治会议是与武汉所令组织之上海政治分会是不同的，并且决定军事、财政、民政已组织有市政府，并且也可以指导党务。曾以此事电武汉中央党部询问，以后才知十八号政治会议训令是南昌的。②
十四号以前，曾接到派陈群、潘宜之、胡玉昌为上海特别市指导员，于是上海特别市党部各执、监委员开会讨论，咸谓：“未得武汉复电以前，暂不表示接收或拒绝。”十四日，陈、潘、胡三指导员果然来到市党部，并带有重兵将市党部包围，并禁止市党部无论何人不许外出，并拟有逮捕十五位同志名单。但迄未捕得一人。因为上海市党部工作同志多在别的地方做事，于是有未到的，有不在的，有躲在厨房内未被搜得的；因市党部无人负责，就马马胡胡将其接收。
最近得到消息，上海特别市党部只有旧执委汤济沧一人尚在内，其余从前正式、候补执、监委员并无一人加入。临时政治会议曾有我同杨杏佛二人是其指定的，但是我迄未接开会的信。最近报载：杨杏佛已出席开会，上海特别市党部也改转面目为伪市党部矣。伪市党部下群众非常之少。从前上海特别市党部有一万以上群众。现伪市党部仅有三四十区分部而已，都带有右派意味。原来特别市党部党员转入甚少，只有十之一二，而十分之八九仍在我们指导之下。
上海同志在如此白色恐怖之下，每日即须换一地方开会，换一地方寄宿。所有从前秘密工作，仍是存在。每日仍有常会、联席会开会，并派负责同志组织指导委员会、宣传委员会、编辑委员会，兼出一本《青天白日刊》，已经发出，唯得阅者限于少数人；并拟再印《向左转周报》，实行三民主义，并说明伪市党部组织。在相当期间，上海有二十万工人可以加入。
这是上海特别市党部受压迫情形及其秘密的工作。
有些民众，对于蒋介石，对于南京政府不大知道，以为政府是随他走的；以为他在广东，政府就在广东；他在南京，政府就在南京。现在上海有：（一）帝国主义及帝国主义工具买办阶级；（二）是反动军队；（三）工人阶级、革命民众；（四）中小商人。工人阶级及革命民众皆敢怒不敢言，不能有所表示。中小商人亦是如此。蒋介石拟发行上海市公债，蒋介石对于租界迄未收回。上海民众所受痛苦，比在孙传芳、张宗昌之下更加厉害。因为孙逆、张逆迄未杀过如此广大民众，从未有在大街上用机关枪扫射几百万民众，也未见兵士到人家任意取物。上海宣传，与刚才韩同志报告相同。①新闻被封锁，是比经济封锁更形厉害。法界有黄金荣统率青红帮任意捕人，英界亦复如此，②上海已成恐怖世界。此足证新军阀已与帝国主义勾结。如孙炳文同志、简素文同志皆在租界内被捕的，是蒋介石与帝国主义勾结已到了如此地步了。
白崇禧的参谋长张定藩曾当众告人云：“孙传芳已派有人来，孙已笃信三民主义，已是我们同志了。”及至下次纪念周，又谓：“孙传芳不是同志。”此是地盘未能妥协的明证。新旧军阀都是一鼻空〔孔〕出气，为地盘而勾心斗角。上海到处可以抓人，利用青红帮探得同志住在地，即行逮捕，更利用反动学生及工贼。陈群对人说：“已杀死五百余人。”据被拘后复放出同志说：“每日皆捕有数十人。送进去，甚至用竹片上置铁钉以施毒打，曾有某女同志被打死的。”陈群并扬言：我们同志在武汉被拿是如此毒打，所以我们也如此报复，并须杀尽共产党及国民党左派云云。又谓：“如有人能告发于二三十分钟内，就可以抓得。”工人同志有被腰斩于总司令部门口，其残酷一至于此。
蒋介石是代表封建思想的资产阶级，代表上海买办、大地主、流氓等等中心力量。上海特别市党部也知道这个力量是暂时的，因为十分之八九同志仍在我们的手内。所以现在上海工人同志仍暗中进行。从前总工会迄未有一人加入。①现在工界联合会皆为昔日工贼所组织。如工人不入该联合会，⋯⋯；有被逼不得已者，则相率宣告解散。
昔日小组、工会，客观环境如好，如河南军事胜利，②上海革命群众可立时有第四次暴动爆发。关于宣传方面，希望中央特别的指示以后的工作。经济上应设法救济。自从去年十二月起，上海特别市党部经费迄未领得，皆由私人垫借。上海生活比较高些，请求中央于短期内拨足一万元，上海工作可以做得格外的有力量。③
1927年5月13日讲
据1994年4月全立人、贺世友提供缩微件
现代日本政治之解剖①
日本为现代帝国主义者之一，其资产阶级的势力自也足以发生支配的作用；然而他与欧美帝国主义者有迥不相同的一点，那就是在“天皇统治”的特殊情势之下，政治的中枢机关，不专握在资产阶级之手，而是为产业、商业、金融资本家与封建势力的枢密院、贵族院及军阀所共占，不特如此，现代日本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乃至勤劳阶级（小资产阶级）社会民主主义的势力，并不能向封建势力进攻而得胜利，却反和封建势力相勾结，渐渐地形成为“法西斯蒂”的组织。
本篇特就日本统治阶级的现势稍稍叙述，籍供关心现代日本政治者的参考。
一 日本国家机关的解剖
对于日本国家机关的解剖，可分下列两端述之：（甲）国家机关的构成，（乙）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
（甲）日本国家机关的构成
日本统治机关有下列诸种：咨询机关、行政机关、帷幄上奏机关、立法机关、司法机关。兹就各机关的内容与相互关系约说如下。
（一）咨询机关。
元老 一国政治最重要的机关原为中央政府，即内阁。日本内阁的组织，是由天皇任命的。但谁配做内阁首领，却要由元老向天皇奏荐；故日本的元老在政治上实有重大的意义。而元老自身，除在宪法上有规定外，其他任何法规、任何官制，皆无规定。原来这是全从藩阀的头目由惯习所成立的机关，发端于明治二十五年“黑幕会”、“萨长元勋会”、“六伯会”等所谓元老会议。日本现在的元老，只剩西园寺一人，以前则有伊藤、山县、井上、黑田、山田、大山、西乡、松方、桂等。山县死后，元老的势力已经衰微了。
内大臣 此为官制上存在的机关。官制中规定其职权为“常侍辅弼天皇”，故不止管理宫廷事务，且得条陈关于国务意见，以是和仅仅掌理宫廷事务的宫内大臣全然不同。
枢密院 为在宪法第五、六条所规定的必要机关，要是宪法不经修改，这个机关便永远存在。其作用与国务大臣一样，同为天皇的最高顾问机关，故在日本实有二个最高国务顾问机关存在。在性质上，政府负执行国务的责任，枢密院仅为待咨询而贡献意见的机关；但在实际上，枢密院对于内阁得提出自己独立的主张，并反对责任内阁的意见，以是变更内阁方针或牵制其实行的事情，所在多有。故日本于责任政府之外，更有无责任政府的存在。而所谓政府者，也就非仰承枢密院的意旨不可了。
（二）行政机关。
内阁 即所谓“政府”，为国家最高的行政机关，也即内政、外交、财政、军政、教育、司法及其他一切国务的最高负责者。惟事之关于军令者，别有直隶天皇的帷幄上奏机关（另见下述），故军令在政府之权限以外。
（1）内阁的组织。内阁为由首相以下各国务大臣所组织之合议体的机关，依宪法第五五条，各国务大臣有辅弼天皇之责，互相独立；但内阁官制，设总理大臣，为各大臣的首班，保持行政各部分的统一。
（2）阁议。依内阁官制，重要国务，例如法律案、预算案、外国条约、官制等项，皆须经过阁议。惟关于“军械”、“军令”的事项，在原则上得不经阁议而上奏天皇——即陆海军大臣得以独断。此军务大臣之特权，与后述之帷幄上奏权，即成为政府以外的军阀政权。
各部 内阁之下，设有外务、内务、大藏（即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文部（即教育）、农林、商工、递信、铁道的十一部，各各处理主管的事务。最近又决议添设拓殖省（殖民部）。
政务官 各部大臣之下，设有政务次官与参与官。此为加藤内阁所成立者，其目的为便于资产阶级政党从事务官手中夺取高等行政之权。其主要职务在掌理与帝国议会的交涉事项，即所谓参与政务。
法制局 为在内阁监督下及所属各局中最重要的局，凡政府所提出的法律案及命令，皆由是局审查以后，提出阁议，所谓法律滤过机械者是。
顾问机关 内阁的顾问机关有多种，兹举其主要者：
（1）临时法制审议会。大正八年七月设置，受内阁总理大臣的监督，调查并审议一切法律制度；其目的乃在维持封建的与资本家的思想典型；如对于民法，以古来的“淳风美俗”为准则者是。
（2）文政审议会。大正十三年四月设置，受内阁总理大臣的监督，调查并审议关于振兴国民精神，规定教育方针等重要事项；其目的也在保存封建的资本家的人生观，更进而讲究独裁政治所必要的奴隶教育。总裁即为内阁总理大臣。
3.行政调查会。为宪政、政友、革新三派联立内阁成立时所设置，大概以各部事务次官等为委员。其作用为免除阁议时三政党意见上的冲突起见，先使属下互相交涉，妥协以后，将调和案提出阁议，故可视为对于资产阶级阵势分裂的协调机关。
（三）帷幄上奏机关。
前面说过，日本政府决非纯粹的资产阶级的立宪政治，而是有几多变态的要素混入，其中最重要的，即所谓为军阀所占据的“帷幄上奏”。其机关中有：（1）参谋本部；（2）海军军令部；（3）军事参议院；（4）元帅府；（5）陆海军大臣。但以（1）、（2）两机关为尤其重要。据《参谋本部条令》及《海军军令部条令》所定，两者皆直隶于天皇，参与帷幄之军务；即全然立在内阁之外，不受内阁指挥监督的关于国防及用兵之最高机关。故此，军事的上奏权完全属于军阀，政府并无何等的参与权。元帅府与军事参议院皆是军事上的最高顾问府，可说是军阀政府的枢密院。军事参议院由元帅、陆军部长、海军部长、参谋总长、海军军令部长及特别亲补的海陆将官所组成，也即是军部的头目会议，陆军部长与海军部长虽均为内阁的一员，官制上也并无“参与帷幄”的特种规定，但也是军阀的一员，形成所谓军务政府的一角。日本的大资产阶级，就是与这些军阀互相结托，形成绝对专制的“法西斯蒂”的过程。今后，他们为对抗因实施普通选举而在众议院占有势力的无产阶级计，恐更要利用这个机关了。
（四）立法机关（帝国议会）。
帝国议会之组织权限，于《宪法》第三章及第六章、《贵族院令》、《众议员选举法》、《议院法》中规定。
贵族院 贵族院以下列议员组织之：（1）皇族；（2）公、侯爵；（3）伯、子、男互选议员（伯十八人，子、男各六十六人以内）；（4）敕选议员（一百二十五人以内）；（5）多额纳税议员（六十六人以内）。可见构成贵族院的分子，为封建的残余势力、官僚及资本家、地主。
众议院 由依据《选举法》所定之公选议员组织之，现已采用普通选举制，最近各政党有猛烈的选举竞争，无产政党更视为获得政治自由的一种机会而有积极的运动。
议会权限之最重要者为对于“法律”及“预算”之同意。法律必得议会的同意，而且必须两院共同通过，才得由国务大臣奏请裁可；要是一方否决了，便不能成为法律。将来众议院中，无产阶级占多数时，贵族院便不得如目下的专横了。国家岁入、岁出的预算，也必得议会的同意而后可；对于预算，众议院有先议权。其他征收新税、变更税率、对于国债以及其他国库负担的契约，皆须得议会的同意。
议会以外的立法机关 然日本的立法机关，却不止议会一个。因为须得议会的同意而后可者，不过是一种法律。而法律以外，更有所谓“命令”者在。命令有敕令、阁令、部令、府县令、警视厅令等种种。其中最重要的为敕令。敕令中有紧急敕令者，当帝国议会闭会时，为保持公共的安全或避灾害起见，应紧急的必要而发布，却有代法律的效力。前述的军令也是命令之一种，则比敕令更为简单。一切命令皆不须议会的同意。故最近无产阶级政治运动的目标，也不仅在于为议定法律机关的一个众议院，却在于能发此等命令、军令等以束缚无产阶级政治自由的整个政治权力。
（五）司法机关。
裁判所 普通裁判所是处置民事、刑事的裁判的，有大审院、控诉院、地方裁判所、区裁判所的四阶级，而诉讼都采用三审制度。
检事局 检事非司法机关，其主要责任在探查刑事犯罪，向裁判所提起公诉。检事若不提起公诉，裁判官不得裁判。此即所谓刑事政策。
北海道长官及各府县知事皆为官选，执行道府县会议决的自治事务，并受中央政府的指令、训令。东京府特设警视厅，管理府内的警察行政。道府县会虽为由市町村公民所选出的议员所组成，但不得选任道长官及府县知事；而且决定自治事务，也须受中央法令的裁制。市町村会由普通选举选出的议员组成，得自选市町村长。但现在此等地方自治机关，如办理青年训练所、举行征兵等等，已皆为中央权力所统辖，实没有什么自治事务可言了。
（乙）日本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
资本主义社会是自由竞争的社会。但是这种竞争渐渐地化
为独占，形成资本的异常的集中与生产的大规模的集积的现象，所谓“卡推儿”（cartel）①、“托辣斯”（trust）的企业形态即由是发生。然而社会全体并不因此废止竞争，社会还是个无政府生产的社会，还是个没组织的盲目的社会。只是卡推儿、托辣斯等大规模发达的结果，因金融资本势力的深入，自足以消灭大资本主义国内的生产无秩序，而且把无组织之商品资本主义的体制也变为金融资本主义的组织体。国民经济内之无秩序、无政府的生产，也代以有组织的技术的分业。这样的一个最高形态，就是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然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虽把国内的无政府状态废止了，可是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内盲目的无政府状态决不从而废止。试看现在的世界资本主义经济，不是正立在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相互间激烈的深刻的竞争之上吗？
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是继续而且完成金融资本主义的。它以卡推儿，托辣斯等组织体为出发点，用混合企业、企业参与等方法，渐渐把私的独占化为国家的独占。故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与帝国主义国家同时成立，以国家为生产组织单位，使国民经济的全部机构，隶属于世界竞争的目的之下。其中，尤以战争为扩张金融资本势力圈的竞争方法。
我们看日本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在具体的事象上，虽不必与上述纯粹形式的法则相一致，然而在倾向上，它是和并世任何所谓文明国家一样，决不能有例外的。
先就日本的卡推儿观之，重工业部门有制铁同业会、产铜组合等，在各产业部门皆有相当势力的组织。其中如纺绩联合会，占有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纺绩业，实为最有力量的卡推儿。制铁同业会、产铜组合等，是由少数集中的资本所组成，受三井、三菱、住友等日本代表的财阀所指挥的。
更就日本的托辣斯观之，有三井、三菱、古河、住友、安田、大仓、铃木等大资本财阀，他们或用企业的合并收买方法，或用金融的企业参与方法，在一切的产业部门皆有纵断的结合。举一例言之：三菱的金融资本有三菱银行、三菱海上保险；重工业资本有三菱矿业、三菱造船、三菱电机、三菱内燃机、三菱制铁；轻工业资本有三菱制纸；商业资本有三菱仓库、三菱商事（会社）。三菱合资会社高坐在上，行使绝对的统治，在东京，除海上保险公司、旭玻璃公司以外，尚有几多傍系诸会社向它“朝宗”。此外尚有日本邮船、东京电灯、大同电力等等公司，亦皆合并了许多同种企业，虽未达到该企业之全部独占，然已有不少形成一大托辣斯了。
在此等托辣斯及卡推儿的生产组织之上指挥一切者，为全部资本之新狄凯（Syndicate）①。上述的财阀金融资本，对于各自的托辣斯以内之各企业，固然行使完全的统治；然而他们到了现在，更互相协定，互相提携，组成银行团新狄凯，又容纳了第一、十五、川崎等的金融资本，就完全独占了金融市场；当募债集股的时候，便得任意驱使工业资本。
日本因生产力发达，固已发生金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但现在却向国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而进展。因日本政府为铁路托辣斯、邮电托辣斯、烟草托辣斯的所有者，也为储金部资金的运用者。这件事情固已足以表明，日本政府是一大资本家或一大资产者的组织体；但今则更进一步，超越了自身榨取机关的范围，将成为全资本家组织体之中枢组织；即以国家为中心，把卡推儿、托辣斯等高度的资产者组织体完全连络起来，向着形成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道上进行。
以上两者的连络——在资产阶级诸组织体中成为一组织体的国家及国家资本，与其他资产阶级组织体的连络——是由用国家权力强制的新狄凯、卡推儿及混合企业而促进的（如输出同业组合法、制铁合同案、北桦太利权会社等等）。此外，以法律公定价格、调节生产及分配，并制定补助金、改正关税等等（如造船补助、地方铁道补助、制铁补助、染料补助，改正铜关税、机械关税、农业关税等），亦皆为促进这种联络而起。
从上述种种现象中，很容易看出这都是为了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相互竞争——战争之目的而作用（譬如一见非常平和的染料工业，所以要由国家保护之者，实可说是为了那些工场能直接化为火药工场之故），再因生产力发达，无产大众随之增多，就更需要把他们的心身，因为战争的动员而有所准备；因为不这样办，那么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便有崩坏的危险。故此，国家自己举办的支配教育、社会政策、青年训练、总动员计划以及其他反动的思想团体、资产阶级的国际协会与体育竞技联盟等等，就不得不加劲活动了。
和这个资产阶级的大组织对立的无产阶级组织，有劳农组合、青年同盟等，以及全国单一的无产政党——劳动农民党。此外如日本劳动农民党、社会民众党、日本农民党等，事实上皆为站在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一边的组织，不过成为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军事组织中之“劳动管辖区”罢了。
二 日本资产政党的解剖
日本最近的资产政党有政友会、民政党（由宪政会、政友、本党合并而成）、实业同志会。此外如日本农民党、社会民众党、革新党、日本劳农党等，虽然号称无产者政党，但实际脱不了资产者意识，还是与专制主义大有关系的。
（甲）资产政党之一般的特征
英美的政党有资本系统、产业系统之明确的区别；但日本的资产政党是混合型的，并不能明确地代表资本家的各层。若就大体而言，可说政友是三井的代表，宪政是三菱的代表，政友、本党是铃木的代表；或者说宪政是金融资本的代表，政友与本党是产业资本的代表。然无论哪一个政党，对于封建势力都没有抗争的能力。这是由于日本的资本主义与封建势力混合，贵族院、枢密院的机能已化为金融资本的机能之故。因此，日本也就没有代表民主主义的政党可言；真能争取资产民主主义的，还得靠日本的无产大众。可是所有这些政党，没有一个不与无产阶级为敌；故日本的资产阶级并没有欧洲资本家那样联合无产阶级以与封建势力斗争的历史；在今日却反和封建势力深相结合，来压制无产阶级。日本资产政党要比西洋资产政党顽固守旧的理由，即在于此。
但是，虽说如此，日本的资产政党为在政治方面吸引无产阶级起见，并不捐弃野心，却要不断地玩弄诡计。如施行普遍选举制，即是一例。
（乙）资产政党的阶级别
（一）政友会与民政党是代表资产阶级大众及地主的。两者固皆富于金融资本的势力，但政友会更有较大的商业资本、资本家代理人（如律师、医生、新闻记者、府议员、市议员等等）、小资产阶级及官僚的势力，故政友会最为反动；为民政党前身之一的宪政会，以农村地主的金融资本势力为多；另一前身的政友、本党，虽多官僚的势力，但大体属于产业资本的系统。
（二）实业同志会差不多是完全代表产业资本家的。
（三）社会民众党代表小企业家、小地主、富裕农、自由职业者及隶属于资产阶级意识的劳动者。
（四）革新党与（三）相同。
（五）日本农民党代表小地主及富裕农。
（六）日本劳农党代表未脱资产阶级意识的劳动者与小农。
（丙）资产政党的纲领
大体言之，政友、民政、实业这些资产阶级政党的纲领，虽然字句上有多少的差异，但内容上并非不相一致。如对于政治，则奉皇室为中心，恪守宪法，尊重天皇权力，充实国防；对于经济，则巩固财政经济基础，谋振兴产业，发达交通以增进国富；对于国际，则与列强教友谊，宣威信于中外，⋯⋯。这些纲领，一般都是抽象的，用理想的美丽词句的，而其特征则有三种：（1）阶级关系不明白表示；（2）信奉国家主义，高唱军国主义；（3）盲目的赞颂资产阶级的宪法。
三 资产政党与财阀及封建势力之关系
资本家（特别是财阀的资本家）与这些政党是有密切关系的。三井财阀（直接支配资本约有八亿六千万元）、甲州系诸财阀（约有八亿五千万元）、大阪商船系诸财阀（约有三亿六千万元）、古河财阀（约有八千万元）等，与政友会有关系；三菱财阀（约有六亿五千万元）、片冈系财阀（约有二亿三千万元）等，与宪政会有关系；萨州系（松方系）财阀与政友，本党有关系。这些皆是公开的事实。但是这两者的关系，并不是对立的；财阀之力足以支持政党，也遂足以支配政党，近且更进而在全资产政党之上确立统一的寡头的支配权了。
至于资产政党与所谓封建的残存势力之关系，实起源于当初议会设置的时候。惟因资本主义自身的发达，在今日两者的关系上，自与过去的有别。
在这里，所谓封建的残存势力，是指藩阀、贵族、军阀、官僚、元老以及为此等势力所盘踞的机关如贵族院、枢密院、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等而言。严格的说起来，这些藩阀、贵族、军阀、官僚之类，实不足以称为“封建的”；现在所以加上“所谓”两字者即为此。原来今日日本的贵族与英国的Lord①或德国的Junker②大有差别：英、德以及其他欧洲诸国的贵族，在今日尚有多少领土的基础，但是日本的贵族是全无领土的背景的。因在明治维新的时候，已命贵族奉还旧领地，另发公债证书以代封禄。在他们中间，固然也有用公债等新得土地者，但这是在与旧封土毫无关系的北海道等处，以近世资本主义的土地经营之目的而行的。故大多数失去封土的贵族，移居于京都、东京等都市，靠公债的利息维持生活，或者以公债投资于当时正在创兴的银行、铁道等事业，变为新式的资本家。
另一方面，明治维新之后，与欧美资本主义诸国的接触渐密，加以当时（一八七〇年代前后）在欧美达于高潮的自由主义的思潮，也已波及到日本，因此有明治七年设立民选议院的建议。以后国内统一，新产业勃兴，复有自由、民权的呼号普及于全国。至明治十四年，遂有自由党、改进党的成立。当明治十五六年的时候，又因新产业（以纺纱业为主）的发达、国家主义的觉醒与修改不平等条约（改正关税率及撤废治外法权）的运动，更使自由党、改进党的形势浩大，结果遂实现了宪法之发布与议会之设置。
然在又一方面，明治维新后尚在把持政权的萨、长的藩士与依附他们的官僚，深恐议会一开，民气大张，就会危害到他们的地位，因此皆抱绝大的恐怖。幸而在明治二十三年第一次议会，三百名议员中，自由党之当选者仅一百三十名，改进党仅四十一名；他们看明了这种形势，为维持藩阀（长阀及萨阀）及官僚的支配权起见，遂想出另设一与众议院有同等权限的贵族院。此贵族院之主要构成分子，当为旧领主、旧公家以及维新以来之功臣与新得有华族身分者。故由这些封建的旧领主、旧公家、藩阀的功臣、阀族的官僚（敕选议员）及约近六百六十余名代表大地主、大资本家之多额议员等所组成的贵族院，实站在与当时田地主及新兴的资产阶级之代表议员所组成的众议院相对立的地位。然不料这个以华族议员为构成要素的贵族院，却常对藩阀及官僚发生反感，屡次妨碍政府的政策，竟使那位为藩阀又为官僚的大老伊藤博文不得不感到作茧自缚之苦。在他方面，政党与政府的关系，在明治三十年前后，也常立于对抗的地位，如否决建舰费啦，提出不信任案啦，否决增税案啦，故仅仅七年之间，议会竟被解散至五回。这样，资产政党与阀族及官僚继续斗争的结果，至明治三十一年，终算在自由党与改进党联立之下，开始出现了政党内阁之组织。然这样一个最初的隈板政党内阁，因内部的倾轧，也不过有了四个月的短命。
可是这个短命的隈板联立内阁，倒可说是日本政治上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最初的、也是最后的胜利。原来从明治十五六年开始的日本产业革命（是第一次，以轻工业为中心），在中日战争以前，已有很快的发展，到中日战争获胜以后，越发进展得快。然因当时世界资本主义已转入于帝国主义的发展阶段，日本的资本主义受了这种国际资本主义的影响，故也就很快的带了帝国主义的色彩。资产阶级自由主义之梦，仿佛昙花一现，转瞬即消；而国家主义的统一之过程，遂在帝国主义的影响之下而成就了。为了这种情势，资产政党与藩阀、官僚、军阀等之苟合妥协，不惟可能，而且必要。这种妥协的第一次具体事实，即为明治三十三年长阀的长老，又是官僚的巨头之伊藤博文就任为政友会（原为自由党）的总裁。
如此，由明治三十三年至四十五年的十余年间，即为政友会的代表者西园寺与官僚军阀、藩阀的代表者桂互相妥协、授受政权的时代。而在此十余年中，日本资本主义经过内部的整理与发展，又在日俄战争以后受帝国主义的世界经济之洗礼，它的帝国主义发展之内部的条件固已渐次成熟；又恰值世界大战勃发，于是日本的资本主义，就很快的实现了第二次产业革命（以重工业为中心），同时还很快的走入了帝国主义之门。这样，资产阶级的势力得有急速的进展，而他们中间的内部的对立与因对立消灭而发展为金融资本家的统一之过程，也就同时展开。
资产阶级间有了对立与统一同时的发展，更想获得政治支配权；经积极活动的结果，遂至发现了政治上一见全相矛盾的形态：一方为政党与官僚、藩阀、军阀之对立及他们相互间的抗争；他方则为政党与所谓封建势力之更密切的结合。
在这种过程里，金融资本之寡头的支配权得渐次确立：第一步，他们帝国主义资本家之支配权，是建立在藩阀、军阀、官僚之帝国主义的变质之上；第二步，使这些为所谓封建势力根据地的元老、陆军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贵族院、枢密院等作前驱，与政府及众议院（在议会政治的物质上、数量方面以中小资本家及中产阶级的代表者为多数）相对抗，同时则在后面藉金融资本的产业支配来操纵资产政党，使之服从。故今日在所谓封建势力与资产政党之间，表面上虽还是各个对立，实质上则已为帝国主义的金融资本之环紧密地系在一起了。
四 企业之合同及联合
资本主义原以自由竞争为出发点，但资本主义进展以后，因固定资本的增大与企业的集中，得变为独占经济。在自由竞争时期，有无数的资本家与企业者相互竞争；到了独占经济时期，仅有少数的资本家与企业者支配市场。这个独占形态的一种，即为托辣斯与卡推儿的形成。它的作用，在对于企业者间之生产制限、最低价格及各自的销路等有所协定。
合同 在日本现在事业中，合同之最盛行者为电气事业。此项事业所有公称的资本总额，在大正十三年时已达二十六亿元以上，占日本全国各种事业中的第二位。然其中有九亿二千万元的资本，是属于三大资本群的：一是东京电灯会社，从创立以来，已合并了十九个公司，现在公称资本额为二亿五千八百万元，其他傍系各公司公称资本总额也有一亿一千八百万元；一是东邦电力，自创立后，合并了二十个公司，公称资本额为二亿五千八百万元，其他傍系各公司公称资本总额也有一亿一千八百万元；一是东邦电力，自创立后合并了二十个公司，公称资本额约有一亿四千万元，傍系公司达于五千三百万元；又其一是大同电力，约有一亿三千万元的公称资本，傍系的有三千万元；他如宇治川电气、日本电力等，也都是大的公司。各地小的电气企业，全受这些大公司的支配。
在大正十四年二月至现在，日本内地普通银行公称资本金总额，约为十四亿五千万元；然其中之半数，是由所谓东西十二银行所占有的。十二银行中之最大者为安田，大正十二年末合并了十家银行，十三年末有公称资本一亿五千万元；尚有二十家以上的傍系银行，也是受安田的支配的。
在日本全国各种事业投资额中占第三位的，是纺织业，有公称资本总额约五亿六千万元。其中如钟洲纺绩株式会社，自明治十九年创设以来，合并了十四个公司，经过几度的扩张，已有六千万元资本。他如日本纺绩、富士瓦斯纺绩、东洋纺绩等有五千万元以上的大公司，也都是由六个、九个，三个的公司合并而成的。
日本石油株式会社也是一个独占事业的托辣斯。它的资本金，在全国石油会社资本总额一亿一千四百万元中，占有八千万元（百分之七十），产额占有百分之七十五。
此外如羊毛、水门汀、制丝、汽船以及他种产业方面，也皆有企业的合同，由少数大公司来支配各项产业。
企业结合 企业结合（Combination）为达于高度发达阶段的资本主义之一主要特征；在日本即为由三井、三菱、住友、藤田、古河、安田、大仓及其他财阀所主持之产业的纵的结合。
例如三井，以三井合名会社（三亿元）为最高司令部，经营三井银行（一亿元）、三井信托（三千万元）、三井矿山（一亿元）、三井物产（一亿元）、东神仓库（一千五百万元），更支配傍系的芝浦制作所（二千万元）、北海道炭矿（七千万元）、日本制钢所（三千万元）、王子制纸（五千五百万元）、东洋绵〔棉〕花（二千五百万元）等；此外尚有电气化学、台湾制糖等许多有关系的公司。
余如三菱、安田等等，与三井一样，皆各拥有数万万的资本，能以支配各种企业。
企业联合 企业联合（Cantel）是联合各产业的企业，成为联合体而行独占的。主要者有大日本纺绩联合会、日本羊毛工业会、石炭矿业联合会（各地矿业会之总联合）、制纸联合会、糖业联合会、蚕丝同业组合中央会等，其数约有四十，都是包括全国的团体。
资本家的联盟 这是日本全国各地资本家所组织的规模庞大的团体，叫做日本经济联盟会，在大正十一年设立，至大正十四年有加盟团体十，法人七十一，个人二百六十。其目的在：“研究调查我国（日本）一般产业进步与发达上最重要的问题，发表其决议，并协力实行之。对于国际的经济问题，则与各国实业团体协议，以期得圆满解决。”此处另有一个有力的资本家联盟，叫做日本工业俱乐部，但也是加入经济联盟的。
以上是日本企业的合同、联合与资本家团体的现状。他们最大的目的，在避免竞争，独占市场，成立所谓独占价格，因以获得最大的利润。为达此目的计，故有生产限制、共同贩卖的实行与生产条件等的协定。又利用其他有力的组织，使政府改正关税，并拔与补助金。然因独占的结果，商品贩卖者的竞争消灭，资本家固得其利，而消费者却受其害；因资本获得平均以上的利润，都是要从消费者身上支出的，故独占不特榨取劳动者，也且榨取消费者。
此等企业独占形态或资本家团体，对于劳动运动也是取一致态度的。他们制造黑表（blacklist），分配会员。如筑丰石炭矿业会，常将所谓不良矿夫之辞职者与欠金未还者，制成名册，报告于各会员，使大家不去雇用。又如信州之制丝家同盟，为防止争用女工计，特采用女工登录制度。如此可使收买劳动力之竞争消灭，更使得以阻止工资增加的要求。又，资本家团体干涉劳动立法，务期便于对劳动者的榨取。对于工人之工场法改正、健康保险法案，劳动组合法案等，则积极的反对。
五 统治阶级的御用机关
年来因日本阶级对立尖锐化的结果，一方面无产者运动有迅速的发展，他方面对付这些新兴势力的运动也在加紧的发展。兹就无产者运动上看来认为反动的势力，约说如下：
（一）所谓反动团体——团体数约五十，主要者如次（括弧内之会员数，根据大正十五年的《报知年鉴》、《每日年鉴》、《日本劳动年鉴》）：
国粹会（五〇，〇〇〇）、赤化防止团（一，〇〇〇）、纵横俱乐部（二，八四〇）、新日本协会（一五，〇〇〇）、中央乃木会（二一〇，〇〇〇）、乃木讲元（一二，〇〇〇）、帝国军人后援会（一五五，七八八）、帝国在乡军人会（三，〇〇〇，〇〇〇）、日本弘道会（七，〇〇〇）、国本会（六，〇〇〇）、国风会（五，〇〇〇）、青年国粹会（七〇，〇〇〇）、青年爱国会（二六，〇〇〇）、日本健儿团联盟（一〇，〇〇〇）。
把以上诸团体统一起来的，尚有建国会。就这些团体的行动趋向上看来，是已离了单纯的反动主义、暴力主义而渐次成为明确的“法西斯蒂”了。试读他们的言论机关《建国新闻》的论调：
已往之爱国主义者，把自己处于与一般社会运动对立的地位。这是错误的。在一般社会运动以外，再也不得有爱国运动。故我们要说是立脚于爱国精神上的社会运动，这个理由便明白了⋯⋯（建国新闻第四号）
又说：“无论是公然弄卖国口吻的社会主义者，或是口讲爱国而实际欺骗国民的特权阶级，都是我们要笔伐之的：我们不可不这样觉悟。”（发刊辞）在《大同之檄》上，也说：“宪政之国，政友天魔，本党无为，无产国贼，俱不足以负天下之重任。我们要唾弃财阀之走狗与社会主义之妄想⋯⋯。”更在其宣言上，有“吾人右抑吸血之鬼，左杀不逞之徒⋯⋯”的话。从此可以窥见其一斑了。
（二）御用团体——有青年团、处女会、青年训练所等等，皆是日本政府及资产阶级所“蓄意经营”的；其数量至为伟大：青年教团有一八，〇〇〇人，帝国联合青年会有三〇，〇〇〇人，日本青年团有二，六七四，一〇九人，女子青年团有一，二〇六，三四八人，爱国妇人会有三，一二三，九二九人。但以上所举的，只限于主要的几个团体，其他较小的组织，还是到处皆有。
（三）新闻机关——日本现在较有势力的各新闻纸，可以说都是受资本家与资产政党的支配的。各新闻纸虽不情愿明白表示与各政党的关系，但就大正十四年八月各新闻所已公表的而言，在日本全国比较有力的一百七十七社中，其与政党发生关系者为：政友会，十四社；政友、本党，十社；宪政会，八社；非政友，一社。合计三十四社；其余一百四十三社则否认与政党有关系。但实际上，这是不对的。例如东京各新闻社中，公言与政党有关系者，虽只《中央新闻》（政友会）一种；然而事实正与这相反，东京的新闻社却有过半数是与政党有关系的。如《每夕新闻》（政友会）、《东京每日》（政友会）、《读卖新闻》（政友，本党）、《报知新闻》（宪政会）等等皆是。现在只举《报知》为例。《报知》在表面上是极力标榜对政党中立的，可是明知其内容的人，谁也不得否认其为宪政会系的新闻。试看《报知》的主要股东：町田忠治（社长），二〇〇，〇〇〇元；大隈信常，二〇〇，〇〇〇元；三木善八，二〇〇，〇〇〇元；箕浦胜人，一五〇，〇〇〇元；以上四人都是宪政会员或宪政会系的人，占有总资本一百一十万元中之七十五万元，且居于直接支配社务的地位，难道这还不足为《报知》属于宪政系的新闻之确证吗？
至新闻纸与资本家的关系，可就东京、大阪各大新闻纸加以分析。
《朝日新闻》——在新旧四万股中，社长村山一族即占有一万九千零四十五股，专务上野精一也占有九千三百零四股，其余股本差不多皆为主要社员所有；故朝日社虽不受其他财阀的约束，却不能不受村山乃至上野的支配。
《报知新闻》——已如前述。
《时事新报》——大股东福泽舍次郎一人占一万九千四百五十股，此外属于福泽系者，共有二万四千一百股，而且一千股以上的股东，全为庆应大学出身者，故可说完全是三田系；但现在三井系的势力也颇不小，因在大震灾时，曾得三井二十万元的补助金，因之与政友会很相接近。
《大阪每日》与《东京日日》——现任社长本山彦一有一千四百四十三股，就任以前曾当藤田财阀的助手；大股东藤田平太郎即有一千九百七十六股，故大体可说属于藤田财阀支配之下。惟因与《朝日》对抗之故，遂把与资本阀及政党的关系掩藏下去了。
日本新闻纸的广告收入几占新闻收入的大半，广告行数也有超过记事行数的倾向。现在就大正十四年首三月的《报知》、《东日》、《东每》、《二六》、《每夕》、《东朝》、《中央》、《中外》、《万朝》、《读卖》、《大和》、《国民》、《都》、《时事》、《大每》、《大朝》这十六种新闻纸的广告行数观之，可得如下的结果：
更就同年三月总广告行数之种类观之，如次：
我要写上这些数字做什么呢？这在表示日本的各新闻纸是在受广告主的支配，即在受资本家的支配。因之，星制药社无故开除职工，各新闻纸并无记载；有田药社用极恶辣的手段赚钱，各新闻纸也皆缄口不语。我们仅就这些例子一想，便可恍然于受资本家支配的新闻，是怎样的影响到日常生活问题了。
六 现代统治阶级的对抗者
从上述各项看来，我们可以明白现代的日本政治中枢是怎样的为产业、商业、金融资本家与封建势力的枢密院、贵族院及军阀所独占，并已说明其过程以及其现状了。现在再就对抗此种政治组织的运动形势，极简单地说一说，即作本文的结束。
目下对抗统治阶级的运动，即所谓无产阶级运动。这种运动的最近目标，是在巩固阶级的大众的协同战线以从事于政治斗争；领导之者为劳动农民党。他们的政治斗争向以下的二点进行：
第一，揭破资本家政治、贵族政治腐败的事实，并曝露资产阶级不特全无进攻封建势力的能力，今且与封建势力、军阀勾结起来形成为法西斯蒂过程的事实。
第二，促进全国的单一的无产政党的组织，使无产阶级作有意识的政治要求，并作各种煽动和宣传，以进行广大的政治斗争。
最近日本三十九府县选举结果，无产派当选者二十八人，得票率占百分之四分五厘；在数量上虽无多，然以刚发轫的无产运动而有此成绩，也足见阶级意识之普及已开始趋于成功之路了。
一九二七，一〇，二四于日本京都
1927年10月24日写
原载1928年2月《东方杂志》第25卷第3号
“死之船”良荣丸的惨史①
世界悲惨的事情可真不少。现在我要叙述的“死之船”良荣丸，当也可算得一件奇惨极痛的故实了。读了我这篇记事，如有不洒一掬同情之泪者，我敢说其无“人心”也。
良荣丸是一只日本的渔船，自出航失踪以来，到了现在（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底）已有五年的长时间。在这期间内，不特船员的家族日夜忧泣而已；更不幸尚有一种无稽之谈，说什么船员为了绝粮，竟食同伴之肉以苟延其最后的生活；又说什么船长不良，坐视船员之死而不救，弄得船长的在家的妻子几乎无颜见人面。但自一个为良荣丸船主细井音松氏的近亲，而久住在美洲西雅图的谷阪寿雄氏，把死之船良荣丸船长以下十一名的遗骨、遗发、死之日记、船长的遗书等携带回国，于十一月二十七日到了横滨，把日记在日报上发表，并访问船员的遗族以后，才把这件冤屈事情弄个明白；而且更予人世间以一种无限深切的悲感。我们读了死之日记和船长的遗书以及遗族的哀话，虽欲勉抑衷心之悲痛，也不可得了。
现在先把死之日记的大意节录于后，然后再把谷阪氏由美来日和到日以后的情况顺次录述。——按：该船船主是细井音松，出航时所乘船员为船长三鬼登喜造、机关长细井传次郎，此外为桑田藤吉、寺田初造、直江常太郎、横田良之助、伊泽舍次、松本源之助、辻内良治、三谷寅吉、诘光勇吉、上手由次郎共十二名。日记似由伊泽舍次、松本源之助两人记的。
良荣丸日记摘要
良荣丸于大正十五年十二月五日由三崎港出帆后，向铫子冲行，钓鱼做卖买。十日出冲，十二日午前突然机器的曲柄坏了。船不自主，便流着走，趋着风势的方向走，舵也做不得主。十五日见有纪州船，举旗也不为所见。船长对船众说：“我是应该的，你们各位太可怜了！”检点食物，计有米四表一石六升、酱油三升、醋四合、罗卜四本、哥哑四本、芋五百□、味噌一贯目、茶一斤、干瓢一百目、梅格鱼二百贯、鲛鱼二十尾、乌贼三百尾，约够四个月吃。船长决议省食，每日仅煮粥吃。十六日见有东洋汽船会社的船，从南方来，升旗举火，都不为所见。船总是东西南北各方向趁着风乱流，他们每次遇见来船，总要大吃，所以食品的预定有点错误了。十七日，船长因船乱流着，不知所措，乃祷于金比罗神宫求签，结果决定向西行。十八日，船似行于金华山冲，料想没有会见汽船的希望，遂决心想到八丈岛方面行去，但这样小小的帆船，要从金华山冲到八丈岛，须有三四个月的时期。到了二十日，终因西风利害，商议要东行赴美洲去，但无结果，船仍是向西行。二十六日，决定向美洲行。不过船虽决定东行，总不自由地受风向的支配。一月一日，船上庆祝大正十六年元旦（其实已是昭和的初元了）。自此以后，一路向东快活地吃。三月五日，始朝食无粮。九日，细井传次郎病死。十二日，直江常太郎病死。十七日，伊泽舍次郎死。二十七日，寺田与横田死。二十九日，桑田藤吉死。三谷寅吉于这日夜间死。四月六日，辻内病死。十四日，诘光勇吉病死。十九日。上手病死。截至二十七日，良荣丸出帆已一百四十日，船上只剩了船长和记日记者松本源之助二人了。五月六日，船长大病，松本也大病，日记终于五月十一日。
日记中有几段感想是十分动人的。茫茫大海中，于人世隔绝而未离脱之际，不可重得的对于亲爱者之系恋，不可拒绝的对于死的触近。此时流进而出的悲幽的情绪，只有身当此种绝境的人，能体会得来。例如十二月十七日的日记记着：
想着船夫的年轻的妻女们，以夫在只隔一块板下面就是地狱的地方做工而留在家里，每次接着来信时，便要欢喜得跳起来。每日感激着朝晚祷告，但为什么这次没有消息来呢？要是真的良荣丸遭了难，小孩子变为成人时，当能复仇吗？这样一想，就不高兴乘船了。
十九日记着：
在无责任的人，不论怎样做都无不可。但在有妻子儿女的人，真是难堪已极！又即使在故乡，一定也是了不得的。无论什么事都有命运，那就算了！亲的罚落在子的身上，像古人所传。这十二个人，诚是因缘恶劣的！但万一得赦，这回才是跳出难关！
二十八日记着：
万一能遇见救船呢？嘴里不说，心里总是想着。若向金比罗神许愿，今后不做坏事啦，也不说坏话啦，仍然是不灵的话，那么就不如“崩”一声跳入海里！但是咳咳！不行不行！不可这样想，这是为警戒世人，神做的事情啊！算了吧！算了吧！
大概良荣丸的船员死尽以后，直到十月三十一日，才在美国华盛顿州皮塞脱桑特湾口，被一只美国船“麦格雷脱大赖号”发现，把它拖到西雅图附近的。于是由上述之谷阪寿雄氏照料一切，带着遗骨、遗发、死之日记、船长的遗书等“归朝”。
遗骨是放在一只大约六寸阔一尺长的箱子内，因为把十二个人的统统放在一起，所以竟辩别不出那堆遗骨是那个人的。遗发则用小小的封套与格纸分别包好，各记着年月日与姓名。死之日记是用铅笔写在小本的洋纸杂记簿上的。此外，在船上还发现有船员松板的《决死的遗书》、船长的妻女寄给船长的信、船员家族寄给船员的明片，以及密密封着的船长在船上写给妻女的遗书。
据谷阪氏由美乘大阪商船于十一月二十七晨在横滨登岸后对新闻记者的谈话：自发现死之船良荣丸后，当由日本驻西雅图川村领事、北美日本人会长、西雅图日本人会、和歌山县人会等，于十一月五日在西雅图举行十二人追悼会；当由到会者在场捐助五百余元美金，供救济遗族之用。以后在美各地的日本人会，算至他启程回国的那天为止，又捐助了一千多元美金。又据他说：美国的排日新闻纸《星》曾载着不确的想像说（按：即是吃人肉的话），作中伤的宣传，殊为遗恨；但看了航海日记等，事情已经明显，白人的误解当可消释。又有电影业者想出二万元美金买取良荣丸以便摄制影片；但日本人会以电影者籍此作赚钱的宣传工具，已婉辞拒绝云。
谷阪氏带了遗骨、遗书，于十一月三十日午后二时二十分到了和歌山县串本町。虽是悲痛异常而尚以获得亲切的遗物为幸的遗族亲戚们，早已到了码头出迎；其时冬的雨萧萧地降着，悲咽的惨音也可怜地听着了。谷阪氏连到同街的本家脱靴的工夫都没有，即与三鬼船长的妻女及其他遗族二十余人，一同坐着已经预备好的汽油船到良荣丸船籍所在的西牟娄郡和深村去，于午后五时半昏暗中傍着海岸。
在此有良荣丸的船主，又为船员细井传次郎之父的细井音松及其他遗族三十余人相迎，即于当夜往做法事的上品夺去。在薄暗的凄绝的烛光之下，拥紧着遗族五六十人与村民男女等一百五十人，只有重重的沉默压在众人心上，而穿着木绵素服的三鬼船长的妻女和其他遗族，则不断地涌着新的泪——这样，谷阪氏取出三鬼船长的绝笔来，递过去；当时递者的手与接着的手，真战栗得说不出的利害；于是船长的妻用手把包封开了，又用呜咽的声读了出来。那绝笔充满着真实与人间之爱，一言一句，莫不叫遗族们扬声大哭；即在座的旁人也没有不为之落泪的。绝笔凡三通，录如下：
给长女和江
和江，我不能回来见你的毕业了，好不悲伤，从今以后，你要聪明，要勤力做事，使母亲欢喜，要听母亲的话，至嘱至嘱！父字。
给长男喜久雄
喜久雄，你要听父亲的话：你就是长大了，不要做渔夫啊！你要聪明伶俐，至嘱至嘱。母亲的话，你要好好听！
给妻常
我命舛。为了我，使你受艰苦，真正对不起。从今以后，你还得要辛苦。你要管着两个孩子，使不致见笑于人，至嘱至嘱，对伊作（注：是妻的父亲）翁及我父，请好好奉侍。我本想再活着十二年。但现在要托你看管两个孩儿了。喜久雄就是大了的时候，千万不要叫他再做渔夫，至嘱至嘱。可请尾鹫那个人（注：是他的兄弟），只要照管把孩儿们送到学校里去就好，喜久雄要是大了，可做生意，这件事要拜托寅吉（注：是他的妹夫）了。即使尽管写下去，还是一样的事情，我所喜欢吃者是素面和饼，只是⋯⋯
这样，至下午八时起，即由临济宗大学的古仲凤州师领导着做法事了。
现在再引一个关于船员遗族的哀话的例子。从谷阪氏归国之后，在五年来养着两个孩子，探询行踪不明的丈夫而期待着的妻，好容易因为约略地可以知道夫的行踪而方感着喜悦的当儿，却马上发现这所谓可以知道的消息只是一个死耗。从而愈不胜其悲叹之情的一个遗族，便是船员伊泽舍次（三十七岁）之妻，兵库县饰磨郡白滨村大字中岛井泽松（二十七岁）这位可怜的妇人。她的丈夫在五年前原是做米生意的，因为财运不好，负债累累，遂向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不成功决不归来，孩子们要拜托你了。”便失踪了。井泽松不得已，带着两个孩儿回到故乡靠替人梳头以过活的母亲家里来，一面每日祷祝夫的成功，一面养育两个小孩。当良荣丸遭难消息传到世间以前的不多时候，松听到舍次曾带给他的知友一个讯息，说是：“这回已做船夫了，要多少有点把握才能归来。”于是她就一日三秋似的等着这个日子的到来；但后来说舍次和别个船员一同死了——这一个消息，已在新闻上传布出来。当大阪《每日新闻》访员访松女时，她说：“说什么话好呢？话也没有了。丈夫怕是很苦的吧？一经想到，我的胸就要炸裂开来。相别五年，五岁的女儿已经十岁了。长儿当时还在吃奶，如今也是七岁了。现在丈夫已死，是不能回来的了。孩儿们可怜得很。一看见孩儿们的面，无论怎样，是不能忍着不哭的。”她说到这里，新的泪又落下来了。
最后且把大阪《朝日新闻》记者访三鬼船长遗族的情形说一下。当大阪《朝日新闻》于十一月二十五日把写成《死之船良荣丸之悲惨的临终的日记》全文发表以后，该社记者即于二十六日午后二时，带着该号新闻往和歌山县西牟娄郡串本町访船长三鬼登喜造的遗族
当他到时，正值可怜的少女以送递新闻纸奉侍母亲的长女和江（十三岁，串本小学高等科一年生）送完那期登载着父亲悲惨的临终记事的新闻而回家的时候。船长的遗族当时就聚集在一起，听该记者朗读载着日记的新闻，呜咽的哭声便充满一堂。既而，船长的妻常（四十一岁）带着泪声说：“在今以前的新闻记事以及一般的传说，都是说船长坐视船员之死，厚颜地直活到最后，而且还吃船员的人肉；又说航行到八丈岛是错误的原因。当每次听到这种不快活的非难时，我的心真痛得有如刀割；因之常想为甚我的夫不早死呢，为甚没有可知真相的方法呢；但到现在，判明一切真相的日记已经载在新闻纸上，像这样可以喜欢的事情是没有的了。由此看来，丈夫处置的事情，无论如何是没有错误的，也好记明了。从此一切成为明白，我也就有面孔去见世人了。真是不胜感激之至。”
她这样说着，以后还好几次反复着感谢的话。又，可视为日记执笔者之一的松本源之助之老父甚五郎氏（七十岁）亦来聚会，当下他就在旁发言：“船长到最后生活着的事情，是责任上所当然的，决无可以非难之点。我儿离开串本那一天，已亡故的女儿的牌位，不知为什么忽然从佛坛上落到地上来，而且落着的地位正对着我儿的面，这真是件奇异的事。当下我儿也说，今日不高兴去上船。但因船的准备已经完了，不得已才去出航。以后每到一港、总写信来，说请放心啊的话。但虽然如此，还不放心，遂写了一封说妹害病的假信，叫我儿回来；但信到差了一日，尚未递到本人之手以前，我儿又已出航了。真有这样的一种事情。”言下，不胜悲痛之至。
附带着还可报告两个消息：
一是死之船良荣丸到美国时，当初有一部分美国人，竟有一种非人道的谣言，说日本船员因为没有食粮、遂食人肉以维持最后的生活。当有一位神户须磨地方的富豪森本清氏（前神户市议会副议长）听到了这些话，非常愤慨。今因新闻纸上载着良荣丸船员所遗的日记全文，已经证明全部船员是那么样的勇敢奋斗，过着很正当的人类的生活；故为诉诸欧美各国的舆论起见，决将遗书全部译为英文，以私费在伦敦出版。闻具体方法正在考虑中，大概托由伦敦某公司印行云。
二是关于良荣丸在西雅图港内的情形。据十二月七日晨由美洲到横滨港的西雅图领事川村博士讲：“日本外交部原有命令给他，不要把良荣丸再运回日本，务必在西雅图处分之。现在到西雅图港内参观该船者，平均每日总有三四百人，呈极拥挤的形势；因为志在获利的电影业者，每日要来领事馆求买；惟以国家体面所关，一律予以拒绝。
不过，另有一位有趣的请求者，他是在西雅图开咖啡店有名的主人，他说：“务必把良荣丸卖给我，买得以后，马上把它烧了，断不作贻羞日本之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只因为良荣丸是给世人以大刺激的船，所以只要我一买，就可作为咖啡店之广告了。”照他那样的话，我想也是好的；但现在除此以外，还没有别的良策。
又闻，西雅图的美国商业会议所等为救济该船遗族，已募集乐捐约一千元美金，近当由领事馆送至日本云。
一九二七，一二，七日夜于京都
1927年12月7日撰
原载1927、12月《东方杂志》第24卷第24号
日本教育政策之背景①
——日本教育论之一
教育政策是根据于政治组织的。而政治组织又是受支配于经济情形的。故欲论日本的教育，当先观察它的因经济情形而实现的政治组织如何。
一
现代日本的政治中枢机关，是由产业、商业、金融资本家与封建势力的枢密院、贵族院及军阀所独占的。我们现在且先对这一句话加以简单的解说。
日本自明治维新以后，虽然竭力模仿西洋的文物制度，如设置议院，发达实业，灌输物质文明思想；然日本历史遗传的封建势力，不特未因政治变革而消灭，反因政治变革而重新握取政权。这所谓封建势力是什么呢？便是藩阀、贵族、军阀、官僚、元老等。所谓贵族院、枢密院、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等，便是此等势力所蟠踞的城堡。这些城堡，实是决定日本全国大政方针、规划日本全国国防及用兵的最高、最重要的机关，亦即“天皇神圣不可侵犯”的特种“国性”下的日本所特有的现象。日本虽另有内阁，说是日本国家最高的行政机关，为内政、外交、财政、军政、教育、法政及其他一切国务的最高负责者；但关于内阁总理大臣的人选，须先经元老的“奏荐”。关于内阁的主张，枢密院得提出反对的意见；关于军令等事，又别有直隶天皇的“帷幄上奏机关”——即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军事参议院、元帅府、陆海军大臣——来主持。故在日本的统治机关中，除出有责任的政府之外，更有一个无责任的政府存在；除出政务政府之外，更有一种“治外法权”的军务政府存在。说日本所行的政治，是二重政治，理由在此。
另一方面，日本自明治维新以后，与欧美资本主义各国的关系日趋密切，自由主义的思潮早在当时（一八七〇年代前后）输入，民权扩张的运动也渐表现于实际（如明治七年建议设立民选议院，明治十四年有自由党与改进党的成立）。到了明治十五六年，遂有革命的新产业发生——主要的为纺织业。因中日战争得胜的结果，此新兴产业愈趋发达。又因当时世界资本主义已转入于帝国主义发展的阶段，日本的资本主义受此国际资本主义的影响，遂也带有帝国主义的色彩。资产阶级自由主义之梦由此消灭，国民主义的统一之过程由此成就，而日本资产政党与藩阀、官僚、军阀等封建势力的苟合妥协，也就从此开始了。自明治三十三年至四十五年的十余年间，便是资产政党的代表——西园寺与封建势力的代表——桂太郎，互相妥协而授受政权的时代。在这十余年中，日本资本主义经内部整理与发展的过程，更因日俄战争结果，受了帝国主义的世界经济的影响，它的发展而成为帝国主义的内部条件固已成熟了。又适值欧洲大战发生，于是日本资本主义遂有第二度的产业革命——以重工业为中心——发生，就这样走上帝国主义之路了。
日本资本主义的势力，由是有急速的发达：一方面有内部的对立；同时他方面有因对立废弃而发展为金融资本家的统一。在这种过程发展的时候，想获得政治上支配权的资产阶级，遂与官僚、藩阀、军阀等封建势力有更密切的也是更本质的勾结。金融资本之寡头的支配权即在这个过程中渐次确立，日本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也就渐次完成。为此，日本的资产阶级与封建势力，在表面上似乎互相对抗；然在本质上，实已结为一体了。现在日本因阶级分立愈趋深刻的结果，站在统治阶级的资本家与那些业已带有帝国主义变质的藩阀、军阀、官僚等，为保住并巩固这个金融资本之寡头的支配权起见，遂不得不厉行绝对的专制政治，如剥夺地方自治、限制选举自由、抑压劳动运动、禁止社会科学研究等等。凡足以维持本身利益、苟延自己生命的手段，不管它是如何粗暴残虐，没有不想到而且实行的。
二
和别个帝国主义国家一样，日本既因生产力发达，进展至于国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便不能不投入于世界竞争的漩涡中，并采用准备战争的手段以为扩张金融资本支配势力圈的方法。由是，日本统治阶级目下所最处心积虑、煞费苦心的工作，即在如何准备竞争的实力，以便积极的可以参加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相互间的国际斗争，同时消极的可以弹压国内新兴的社会运动，以巩固自己阶级的政权。
专制主义的日本政府为实现这种企图起见，一方面就竭力的扩张军事费、警察费等，以期彻底的抑压本国劳农、小市民的反抗运动和朝鲜、台湾以及我们中国的革命运动。试看最近日本内阁所议决的昭和三年度一般会计岁出预算十七亿六千万元中，陆海军费占有四亿八千万元，即占百分之四十有余；新事业要求额三亿九千万元中，陆海军费占有一亿，即约占百分之四十。我们且单就这个新规事业的内容看一看：
新事业要求额——三亿九千万元中：
军事费（单位千元）——一〇二，九〇八。其中陆军部占三六，五九五（供重要都市防空设备费、毒瓦斯防御费、无线电信电话的兵器操纵费、青年训练不合格者在营年限延长费、兵卒生活改善费等用）；又海军部占六五，三一三（供新舰船维持费、航空母舰费、新规航空队维持费、新兵兵器改善费、陆上无线电信所改装扩张费等用；）
警察费——九，六七〇。其中内务部占八，五八〇（供警察费连带支给金增加、警察官优待费、出版物检阅费、临时警察费等用），司法部占六九〇（供司法警察费用）；外交部占四〇〇（供在中国警察官员增加费用）。
教育部——一，〇〇〇（供青年训练所费增加用）。
由此可见，军事费总计，占有新规要求百分之二十五以上；向日本劳苦民众所榨取的“汗血钱”，乃用为飞行机、毒瓦斯、新式兵器、潜水舰、油田、新舰船、青年训练、警察官员等等的扩张费。这自然不足为奇：在形成帝国主义国家机关的本质上，原来需要有庞大的警察、军队、裁判所和监狱的啊！
除出扩张军事势力以外，他一方面与之“并行不悖”而“相得益彰”的，就有支配的文化政策——上述新规事业中之出版物检查与青年训练所，已是文化上的问题了。
原来帝国主义国家的一切政策，都是从一个目标——预备战争以扩张金融资本的支配权——出发，而且互相照应、脉络贯通的。就日本言，它的国家机关和经营事业，除有贵族、官僚、资产政党（政友会，民政党等）以及金融资本（东京、大阪、名古屋的银行新狄凯）、财阀托辣斯（如三井合名、三菱合资、大仓组、铃木商店等）、卡推儿（制铁同业会、纺绩联合会等）和国际的组织（如国际联盟协会、日美协会、日德协会、日法协会、日法会馆、日俄协会、日俄俱乐部、日华学会、东洋协会、南洋协会、东亚同文会、蒙古文化协会、日本移民协会等等）、产业的组织（商业会议所、日本经济联盟、日本贸易协会、日本工业俱乐部、日本矿业会、日本船主协会、东京银行集会所、国产奖励会、帝国农会、产业组合、大日本蚕丝会、日本地主协会等等）以外，尚有教育上、思想上的种种团体和活动——这就是本文的由来，容在另一段述之。
三
由日本的国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形成了和这关系相应的自然发生的资产阶级与残存封建势力妥协、勾结的绝对专制政治；更由这政治形态，规定了适合这形态的支配文化政策——其终局目的还是为准备世界资本主义战争的国家总动员。
日本支配的文化政策，以类别之，约有如下的几项：
（一）文政审议会——为内阁的顾问机关，大正十三年四月设置，“属于内阁总理大臣之监督、调查、审议关于国民教育振兴、教育方针及其他关于文政之重要事项”。它的“内定”目的，实为维持封建的及资产阶级的ideology（观念思想的体型），进而研究专制政治所必要的彻底的奴隶教育。它的总裁便是内阁总理大臣。
（二）临时法制审议会——亦为内阁的顾问机关，大正八年七月设置，“属于内阁总理大臣之监督，应其咨询而调查审议法律制度”。其真实目的，也和文政审议会的相同。
（三）检阅制度”——日本政府对于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上演（演剧）、上映（电影）各方面，都采用检阅制度。试就最近事实为例：本年十月七日，日本学生社会科学联合会在青年会开社会科学大讲演会，主席正待宣告开会，警察即叫中止解散。平日出版的书报，凡与现代资产社会的存在有妨害的字句，皆被删除（被删除处多用×代替），有时竟被删除到几行、甚至几页之多。书报已经出版而被禁止发卖者，亦颇不少。如月刊《国际农民运动》，尝被“发禁”；新刊《社会主义之必然》与《贫农》、《震灾殉难记》等书，亦被“发禁”。其他讲演等会之被中止解散者，到处都有（日本演剧团“前卫座”于九月十日在大阪公演，一开始即被大阪警察命令中止解散。无产者剧场拟至北海道及青森公演，也被禁止）。影片“TheVolgaBoatman”（即最近十一月初在上海百星大戏院开演之《党人魂》，去年这时候曾在“夏令配克”演过，但映演没有几日，即被工部局禁止），在十月间正在受观众热狂欢迎之际，突被“上映禁止”。
对于这种政府的检阅制度，各团体曾于七月间有“检阅制度改正期成同盟”，并于十月底在东京开全国大会，到有出版业者、新闻记者、著作家、美术家、电影业者、演剧家的代表，对于改正新闻纸法、出版法及要求出版、上映、展览的自由，有多种的决议，并将十月二十四日至三十日为全国宣传周间，提出对于一切检阅机关参加民间代表的要求。
（四）思想上教育上的各种组织——除上述支配教育的机关和制度以外，尚有许多根据这种政策的组织，兹择其主要者略说如下：
（1）建国会——这是反动团体中的最卓著而有实力者，由前东京市长永田秀次郎所发起，直接受政府、官僚及政治家的指导和维持，专以压迫劳农的运动和科学的社会思想为事。最近，十一月七日在东京袭击无产者新闻社、大山郁夫私宅，殴打苏俄革命纪念演说会群众及在京都要求河上肇辞去京都帝大教授职者，便是这个“法西斯蒂”团体的建国会员所干的。和这相类的团体，尚有国粹会、纵横俱乐部、新日本协会、中央乃木会、乃木讲元帝国军人后援会、帝国在乡军人会、日本弘道会、国本会、国风会、青年国粹会、青年爱国会、日本健儿团联盟、大和民劳会、国士同盟会、爱国党、大行社、大化会、浪人会、赤城会、经纶学盟、教化团体联合会、圣训奉旨会、研心会、援会、帝国公道会等；人数少者一千，多者三百万（即帝国在乡军人会，尚系大正十五年统计）。
（2）青年团、处女会等——为政府与资产阶级所蓄意经营的组织，遍布全国各乡村，人数甚多。计日本青年团有二，六七四，一〇九人（正大十五年统计，下同），女子青年团有一，二〇六，三四八人（最近已有一百五十万人），帝国联合青年会有三〇，〇〇〇人，青年教团有一八，〇〇〇人，爱国妇人会有三，一二三，九二九人。去年春，教育部之大日本联合青年团与内务部之日本青年馆合并，形成为全国的统一的青年组织，并召集全国青年大会，以实现集中化的计划。青年团与陆军部管的在乡军人会，更有密切的关系。
（3）青年训练所——日本政府的青年教育机关，除正式的中小学校与上述的青年团、处女团以及收容小学毕业不得升学的劳农子弟的实业补习学校之外，又有青年训练所的设置（自大正十五年七月开始），以“维持国家秩序”、“养成国家公民资格”为目的；然实际是绝对专制的军国主义的统治者，用以夺取全国青年群众以便贯彻它的金融资本支配权的目的而计划出来的；虽然几经政府人员声明“并非单纯的军国主义教育”，但从全部训练的一半时间（即四百时间）用在军事训练上的事实看来，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帝国主义者的企图了。
（4）军事训练——从前年起，全国中等以上学校一律实事军事教育，列入必修课内。最近，十月底京都市中等学生五千人，且举行大规模的野外演习，并有军队参加。然对于青年军事教育，即在日本的中小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也是竭力反对的。
（5）体育竞技——日本政府对于全国青年，又奖励体育竞技，其作用在转移一般青年的注意，使之专向个人荣耀与获得奖品的运动上面去。这方面的组织，有以下几个著名的：神宫竞技、大日本体育协会、大日本武德会、日本体育同志会、日本庭球协会、日本漕艇协会、水上联盟、全国学生陆上竞技联合、东京运动员俱乐部。
本文主旨仅在说明日本政府教育政策所根据的由来，故不觉说了许多日本经济发展与政治形势的话；但知道了这些情形，对于了解日本教育的实际上，我相信决不是没有帮助的。
以外拟再就下列各题分别叙说，以便较详细的观察日本教育的真相：
（一）日本最近的教育状况；
（二）日本最近的教育统计；
（三）日本学校教育之演化——官学与私学的变迁；
（四）日本政府的青年教育；
（五）日本青年的社会运动。
于日本京都
原载1927年12月20日《教育杂志》第19卷第12号
日本政府的军备扩张热①
日本昭和三年度（即一九二八年）的预算，自十一月四日内阁开会以来，因《农地法案》与《地租移让案》的争论，直至十二日才告解决。预算总额为十七亿六千一百四十一万三千元；比本年度的预算总额增多二千四百四十四万元。在这预算总额中，陆军部费为二亿二千四百十五万四千元，海军部费为二亿六千四百八十三万八千元；陆海军合计为四亿八千八百九十九万二千元，即差不多已到了四亿九千万元，约占预算总额百分之三十弱。但军事费决不限于陆海军部费而已。在大藏省（财政部）预算四亿一千五百八十五万八千元中，约有三千三百万元的国债费；而国债费的大半实为军事公债。在递信省（交通部）预算三亿五千二百五十八万四千元中，约有一亿四千万元的恩给年金（养老金）费；而领受恩给年金者的大半数，实为现役及预备、后备的军人。再，在内务省，有什么废兵院费、征兵费、军事救护费；在文部省（教育部），有青年训练所费；而农村省、商工省、递信省等云所谓产业费，也差不多全部是国家总动员计划中的军事工业补助奖励费、战时食料品自给计划中的农业奖励费。故日本今日的预算，可说一切是为帝国主义的战争准备而构成的。
以上是就一般会计预算来看军事费的比例；现在若再就新计划事业预算来看，则军事费所占比例，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新计划事业要求额，共为三亿九千万元，其中军事费为一亿另二百九十万八千元，即占总额四分之一强。把这笔军事费分别观之：
（一）陆军省为三千六百五十九万五千元，用为重要都市防空设施费、毒瓦斯防御费、无线电信电话的兵器操纵费、青年训练不合格者的在营年限延长费、兵卒给与改善费等等。
（二）海军省为六千五百三十一万三千元，用为新舰船维持费、航空母舰费、新规航空队维持费、重油漕增设费、新式兵器更新费、舰船特定修理费、关于短期现役兵经费、陆上无线电信所改装扩张费、台湾油田调查费等等。
（三）文部省为一百万元，用为青年训练所增加费。
除陆海军费以外，尚有一笔庞大的警察增额费，也不是可以忽视的。按：警察增额费共为九百六十七万元，其中：
（一）内务省占八百五十八万元，用为警察费连带支给增加费（按：日本的警察费由道府县支出，内务省则连带支出其一部分）、警察官优遇费、神户福冈间警察电话架设费、出版物检阅费、临时警察费、众议院议员选举取缔费。
（二）司法省占六十九万元，用为司法警察费。
（三）外务省占四十万元，用为在中国警察官增员费。
由此可见，军事费总计占新事业要求总额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以大藏省新计划要求之五千万元，便成为新事业费总额百分之三十了（按：大藏省之五千万元新规要求，差不多全部是国债的本利偿还费；为日本国债的大部与实为军事公债费）。这样庞大的一笔经费，使用为飞行机、毒瓦斯、无线电、新兵器、新舰船、油田、青年训练等一切军事机关的扩张。所以倘就我中国革命运动的发展，与金融恐慌后日本各层大众运动的展开，以及日本政府“对支出兵”等情节而考察的时候，便可充分的理解日本明年度预算中军事费的大扩张，实对于日本国内被压迫阶级与我们中国以及朝鲜、台湾被压迫民族的革命运动上，表示狂暴的进攻形势将愈趋酷烈。再就警察费的扩张上观之，也有同样的意味。明年度警察费增额约一千万元，以之与本年度日本道府县警察费总额约八千万元比较起来，正增加了百分之十二。而明年度昭和天皇即位大礼预算一千八百万元中，大半是警备费，也即是警察费。外务省的在中国警察官员增加费，更显然是认庞大的驻华军队还嫌力量不充分，所以务必再要利用警察力以便对付我中国的革命运动。原来在形成帝国主义国家机关的本质上，自以设置庞大的警察、军队以及法庭、监狱等等为必要；故为日本帝国主义设想，无忌惮地扩张军备、增加警察，当然是不足惊怪的！
另有一种现象可以注意的，就是在预算阁议的舞台上，出头露面的角色多为大藏省、农林省、内务省等；至于陆、海军省，仿佛有若无的。这是什么意义呢？这不是为了今日的陆、海军费已失去了它的重要性；却正相反，是为了认军备扩张费的要求为无待争论、应当承认，所以差不多无用审议就通过阁议了。
军事费在阁议上不经审议即照样通过的事实，也便是在预定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召集的最后一次制限议会（第五十四回帝国议会）上，可以同样不经审查讨论。事即照样通过的前提，政府党的政友会不必讲，即在为政府反对党的民政党（是金融资本党），当看见政府的《扩大预算案》时，也深恐政友会的道路、港湾、河川、铁道等产业立国政策之经费用得过多，而最重要的国防费或竟陷于危殆。且举一例，民政党顾问，前任首相若槻氏说：“以政府今日之财政计划所最不堪其忧虑者，实在昭和六年度（一九三一年）以后主力舰建造计划恐有妨害的一点。”这所谓昭和六年度，就是华盛顿裁军会议所议决的限期终了，各帝国主义国家又要竞争建造四万吨、五万吨大军舰的时代。自本年夏季英美日内瓦裁军会议决裂，最近又因美国有大造舰的计划（按：美国海军的《新舰建造案》内容虽未见发表，但据海军部可靠消息，是建造新式巡洋舰，每年最大限度六只，最小限度三只，连续至五年的计划），遂益使大资本政党——民政、政友——有用全力注重国防计划的要求。故第五十四议会对于以军事费为中心的预算案，无审议、无讨论而照样通过，当是意料中的事。
民众团体方面，对于这种以扩张军备、增加警察为中心的预算案，当然是绝端反对。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求废止一切租税外的租税（如陆军大演习时的军队强制住宿、农地损害及地方民的无代价劳动等），废止官立青年团、青年训练所、军事教育等一切军国主义宣传的计划，废止小农地租等等，以与政府的国家总动员计划、向穷乏民众征取庞大的暴压费相抗。但是这个时候，认军备全废为不可能、为Utopian①的时候，日本政府的理由怕一定是要比日本民众的为强大吧。
原载1927年12月《东方杂志》第24卷第24号
日本富豪的所得调查①
日本的第一大财主是谁？凡在日本人，一定会回答是：“三井、三菱！”但三井究有多少？三菱究有多少？次于他们的还有那些人，这在未做成“富豪等第表”以前，虽是在日本财政部内办事的人，也是不容易知道的。因为“财产”这样东西，跟着金融界的消长与其内容而有急遽的变动，即使当局者每年拼命调查，而因评价方法的困难，还是难以得到正确的数字。现在且根据日本税务署方面调查所得的各人所得额，或者可视为比较正确的标准。据这个标准来看（昭和二年不算），那么岩崎久弥男的每年所得额有四百三十一万元，当占第一位；其次便是三井八郎右卫门男的三百三十九万元。然而这两家完全是互相竞争的。在大正十五年（昭和元年），三井胜过岩崎；可是在大正十四年，却是岩崎胜过三井。要之，在日本，可算他们是两大台柱子了。
由上表可见，岩崎久弥男虽为日本第一富豪，但就岩崎一门计之，久弥男与小弥太男两家合计不过五百七十六万元；而三井一门，在八郎右卫门内，源右卫门男、元之助、高精男、高修、寿太郎之外，再加上守之助、弁藏、高达、高光、高昶各家总计之，则此十一人所得额合计达一千二百七十三万元；即三井一门的所得，要比岩崎一门多二倍。以下再根据最近日本财政部调查的所得额，举例观之：
（甲）贵族方面。
最多者为细川护立侯，有五十七万八千元；其次为松平赖寿伯，有五十二万五千元；而第十六代将军德川家达公不过三十一万元；最少者为大河内正敏子，有五万一千元。
（乙）银行业者方面。
最多者为东京山口头目山口诚太郎氏，有七十七万元；其次为森村头目森村开作男，有三十九万九千元；最近为提供全部私财于休银（休业银行）十五银行而请辞公爵的松方岩公，有十六万四千元。于此有一件颇有兴味的事，就是日本实业家大仓喜八郎的所得额不过四十三万元，竟比他儿子喜七郎（他有一百零三万五千元；己见上述）少得多。
（丙）社长（公司总经理）董事方面。
各公司总经理之最多者为服部金太郎氏，有九十三万五千元；其次为大川合名元大川平三郎氏有八十八万四千元；三井物产之三井守之助氏有六十九万一千元；其他如铃木商店之铃木三郎助氏有四十六万六千元，旭玻璃之岩崎俊弥氏有四十五万元，东京电灯之若尾璋八氏有三十五万一千元，大日本制糖之藤山雷太氏有三十三万九千元，日本邮船之白仁武氏有九万四千元。
董事方面：三井之有贺长文氏有二十七万六千元；三菱之串田万藏氏有二十二万二千元；岩崎家事务长桐岛像一氏有十三万元。
（丁）官僚方面。
前藏相（财政部长）市耒乙彦氏，有二十五万三千元；农相（农林部长）山本悌二郎氏，有十五万六千元；前铁相（铁道部长）、工学博士仙石贡氏，有九万三千元；法相（司法部长）原嘉道氏，有六万七千元；内阁书记官长鸠山一郎氏，有五万三千元；法制局长官前田米藏氏，有五万元。
（戊）学者方面。
医学博士佐藤达次郎氏，有十六万八千元；法学博士岸清一氏，有十五万九千元；“帝大”教授穗积重远男与法学博士岩田亩造氏，有十万二千元；医学博士南大曹氏，有七万四千元；医学博士北里柴三郎男，有六万三千元。
（戍）出版业者方面。
日本大雄辩会讲谈社（该社出有九种杂志，内中有一种叫做《王》（King）的，据该社的广告说，能销一百多万部，但实际确有二十余万部，也就不算少了）社会野间清治氏，有三十九万八千元（比安田财阀之亲王善次郎氏还多）；《实业之日本》社社长增田义一氏，有十九万三千元；《新潮》社社长佐藤义亮氏，有九万八千元。
（庚）其他。
日本有名的实业家涩泽荣一子，有三十五万六千元；满蒙铁道会社社长（也是官僚）山本条太郎氏，有十九万四千元；而成田山新胜寺的住持荒木胎定氏，亦有六万三千元之多。
原载1927年12月《东方杂志》第24卷第24号
不要忧虑明天，不要悔恨昨天，且来尊重今天！
读者们！在这大家快活新年的当儿，我愿意把这三句话作为赠品。我想诸位终不至于不接受吧！
新年是我们开始新生活的一天，是我们重新决志的一天，我们要相信，我们所用每一种改良生活的努力，一定会得到相当的效果。
过去我们也许有恐惧，有失意，有疑虑，有犹豫；但要知道，这些都是成功的障碍，他们的作恶已经够了，我们从今以后定当决心改变，无论前途如何渺茫，我们还是向前进行！
新年是个伟大的日子，人人要撇开了一切旧的，去寻觅一切新的。要是我们过去有失败的思想，有忧愁的心态，有耗费精力的行为，有傲慢、游逸或怯弱的习惯，我们终要下个决心来扫荡净尽，我们终要下个决心，来作更好的服务、更高的理想、更坚的努力、更有效的生活。
从元旦出发，我们要改变思想以改变习惯，改变习惯以改变倾向，改变倾向以改变人生。
容我们向“过去”说声“再会”！容我们向恐惧、疑虑、怯弱，请他们“走”吧！
我们具有向上的前驱的能力，我们要立志肩起重任，我们要立志更勇敢，更和善，更大量，更忍耐，更虚心，更团结，一切的一切，都要求其愈趋光明。
明星来了，新的光已在扣门了！我们都是新人，我们都有新机，让我们同声同气地来欢呼这快活的新年，且莫忘篇首赠言：
不要忧虑明天，不要悔恨昨天，且来尊重今天！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评日本退回庚款之举①
自各国退还庚子赔款之说发生，我们东邻的日本也就想利用这注款子，在我国内地举办各种文化事业，如图书馆、研究所等。从表面上看来，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按实际，乃有极大危机。危机所在，是用中日合作亲善的美名，实行文化侵略和经济侵略的毒计。为使读者明了此中黑幕起见，稍加说明如下。
原来在民国十四年的时候，日本政府欺骗我国少数人国际知识的缺乏，缔结一种《中日协定》，并在北京组织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最初还叫做“对支文化事业”。在这《中日协定》里，就有一点极可注意的，是说：总委员会于不抵触日本法令之范围，有计划决定及管理之权，但将来如有计划，仍须经日本帝国议会协助〔商〕后，始能发生效力，日本外务省之文化事业局，仍有最后决定之实权。由此可见，所谓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实不过一日本政府外务省中文化事业局之附属机关；换言之，即日本政府以应退还中国之庚子赔款，移作对支文化事业而已。查日本“二十一条”要求第五号第二款有“日本在中国内地所有之医院、教堂及学堂，须许以土地所有权”的话，现在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的办法，实不过套上了中日亲善的假面具，而将日本内政的一部分正式施行到我国领土里来。我们既已反对二十一条于前，如果把含有二十一条中第五号第二款意味的这种《中日协定》承认了，岂不又加上了一个比五月九日更大的国耻？①故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这样东西，根本是不能存在的。无论该会有何议决案件，有何进行事项，都应予以否认，极〔绝〕对不能发生效力。
何况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名虽中日合作，包含几个中国委员；然实际上，中国委员除出俯首听命于日本委员以外，是不能有所作为的。因为关于文化事业的进行与经营，凡已经日本政府决定者，就不得变更；中国委员即有主张，也须在会议时得日本委员全体的同意方能通过；而通过之后，仍须取决于日本议会。试问：中国委员除备位充数以资点缀门面而外，尚有什么用处？
再从几次会议中所表现的事实观之，则日本政府的野心愈加露骨。第二届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因为怕我国人反对开不成会，所以特由北京搬到东京。决议案中有关于北京图书馆的筹备员一项，却决定中日各半；这要不是有意侵略中国的文化事业，即为替日本失业、失学者抢饭碗。最后十二月间在上海举行的分委员会，所议决的研究题目更岂有此理。如“天然无机化学之相律研究”，实为我国矿藏的探测；“扬子江之鱼类研究”，实为我国沿海水产的调查；“菌类发酵之研究”，实为我国酿酒及其它有机化学的探考；凡此种种，皆为我国财富及经济的命脉；其它如测地磁及地心重力及流行病等研究题目，皆非深入我国内地去研究不可；而且这些研究员日本已经自由拟定，不容我国委员置喙。可见《中日文化协定》之为日本政府实行文化侵略与经济侵略的工具，实在毫无疑问。
请读者想想：这种东方文化事业，我们要他干么？现在国内著名的许多教育学术团体，如中国科学社，如中华教育改进社，如全国教联会庚款董事会，如江苏省教育会等，都已起来发表宣言，一致否认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我们青年学生也应把日本政府的这种阴谋，随时告诉大众，并该要求政府根本取消此项丧权辱国的《中日协定》。
最后，我们应提出的主张：日本政府应以全部庚子赔款，无条件退还中国，由中国人自办文化事业。又，在日本未经正式声明退还庚款，并将《中日协定》根本撤消以前，不许进行根据此项协定之一切事业。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评学生服务①
现在有许多人，把学生在校内或校外为人群服务这一件事，认为是以求学以外的额外责任，我说这是错的。
学生服务是学习做事的方法，是养成做事的习惯。服务的本身正是求学，决不能说服务与求学无关。譬如做理化实验是求学范围以内的事，绘画、游泳也是求学范围以内的事，而实际做活动，也同样是求学范围以内的事。最先，只认读书是求学，以后认做手工、学体操也是求学；这是因为工艺与体操的知能，在人生效率上是不可少的缘故。现在更知道学生专读死书而不从实际行动中去习练证验，还是不能造成有充分能力的人，所以，又认服务为不可少的课程。
现在学习理化要做实验、做报告，学习写字、画图、弹琴、游水都算积分，独独对于办事活动似认为不必学习，更不必考查，我实不解。
现在对于热心服务——如做学生会委员、参加爱国运动、散传单、讲演等等——的学生，往往责难纷至，甚或开除学籍；而对于终日讲究踢球赛跑的，不惟不加纠正，反用种种优待方法以激赏激励。这个区别尤其令人不满。
同学们当自己明白：在现在这种时候，我们所要学习的，除出读书运动、实验欣赏以外，还有实际活动的知能，如怎样办事、怎样组织等等，都是人生效率上所万不可缺少的内容。故同学们对于服务的看法，应认服务也是求学，应给服务一个学业上的地位。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人之初①
学社会科学的人，对于人类怎样起源的这个问题，是必须慎重考虑的。人类究竟从哪一天起开始存在，这个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确实知道，这个必定是很久很久，而且是最难查究的了。不过在现在，我们已有不少证据，可以指示我们去设想这个起源的大概。所以现在就根据这些已得的知识，来说一个大概情形以告诸位。
人是一种动物
有一件事情我们可以知道的，这就是人是动物。他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动物，已在几千万年的历程中把自己解放出来，可以不受一般动物所不能免的约束。但一方面虽然表现了这种伟大的成绩，而他方面仍然存有动物的特性而不得摆脱。哪些特性呢？第一，他和别种动物一样，要有生有死；
第二，他要饥饿，必须求食；
第三，他怕寒冷，必须求住；
第四，他要受性的冲动而生育儿女；
第五，他要爱护儿女，养育儿女，正和别种高等动物一般做法。
总之，在两种根本的欲望，就是饿与爱，以及其他许多情感上，他是非常接近一般的动物的。
原始人
现在让我们想一想人类刚出世时的情形。在这里，我们且不问这种新动物还是从类人猿进化的，还是由上帝创造的；无论如何，我们敢说这种新动物一定要比现在的人类更和一般动物相似，一定要比当代的人类更和大猩猩相像。我们最好来把这一群动物的生活状况描摹一下，因为这样可以帮助我们来认识现代人类所享受的文明这条路是怎样的辽远，怎样的险阻。
积聚时期
这些最初的人类，可以显然的说，是差不多要费全部分的时间（除睡觉外）在觅食与养育婴孩上的。他们的食物简单得很；其种类有如根、草、树皮、桨果、坚果、昆虫、鸟蛋以及各种可以用手捉住的几个已死的小动物。这些食物都是生吃的，因为他们还没有用火的知识，当寻觅食物时候，他们并无什么工具或武器，就只两只手，有时或者用一棍棒，或一块石。要之，他们所赖以生存的，正和别种动物一样，是完全靠“自然”所准备好了的，他们没有法子能使之增多或加以改进。故人生的第一期，可以叫做积聚时期（collectionstage），因为惟一重要的生活，只是往外去觅食。这种时代，大概继续了许多万年而没有丝毫进步。
在积聚时期的人，因为要谋生，所以必须有一片极广大的土地以便得食。你只要想像一下，假使把你放在荒野里，恐怕你将忙碌终日、奔波许多地方，才能获得一天的口粮呢。即在富饶的热带区域，也只有极少数的人得以维持生活。
又，在积聚时期，人类间相互的关系是极不感需要的，群居的动机也是非常缺少的。事实上，倒是相反的情形才是盛行。因为一个人只靠天生的物品来维持生命，他对于这些物品就发生一种专有的态度。越少见同类的人，他就越觉得欢喜。故他的对付别人的情感，大半是竞争和嫉妒的情感。从经济的观点来说，旷野独处倒是这个时期的人的理想。
那么什么东西会使人类互相结成关系呢？这里最主要的动机，乃是求偶以建立家庭的一种欲望。对于原人的家庭生活，我们虽然不能知道一个详细，但有许多证据可以使我们承认逐渐进化的结果，人间已形成了一夫一妇的制度，而且做父亲的还尽些保养小孩的责任。那时候的安身处，即使有的话，也是非常粗率的，不过在大石旁架起几条树枝，或者随便找些可以栖身的地方而已。至于衣服，恐怕是没有的。
原人的特性
在那时候的人，是一种屈身俯伏的生物，有着长而有力的臂，比较软弱的腿，体上覆著褐色的毛，颜面起皱纹而多毛发，颚是突出的，额是斜的，鼻是平的。他所以能成为一种新动物，且能逐渐发育一种完全特殊的文化，就靠两种特性。第一是因为他的脑异常优良，可以一步一步地向上发展。在这种脑子的特性里边，有一种是模仿的力量，就是他能从他人那里学习以得进步。第二是因为他的拇指有特别方向，就是这拇指是和其它四指相对立的，因此他有做许多巧妙工作的可能。现在高等的类人猿，虽然也有这一种的拇指。但是人类兼有上述两种的特性，所以竟能超绝一般动物。
但在起初，人的脑子的发达是极迟缓的，在他所做诸种简单的活动中，他是几乎全受本能的指导而不是由于理性，正和别种动物相仿佛。所谓本能，乃是一种做某项事情的欲望和怎样去做的知识的联合，这是由父母遗传而来，不是由学习而得的。但要知道，这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动物队里，就有很多奇特的美丽的本能的实例，譬如蜘蛛的织网本能，或如某种昆虫能用刺把别的昆虫麻醉了，以便在活著的但是不移动的身体上育卵。不过在本能的动作中，对于动作所能发生的结果，是没有先见或任何种知识的。反之，理性却能先事预料。它能利用因果关系的知识，它能比较不同的行动方法所能产生的结果而加以选择。
饥与爱
在一切动物中间，有两个势力最大的本能就是：一方面是饥饿与求食；他方面是配偶与生殖。而在这两大类本能中间，却存著某种的冲突或对敌。这在人类，也在一般动物上，是一件最重大的事情，且容我们来考察一下，看是何以会发生的。
生存竞争
除人以外的一切动物，都是靠天生的食品以维持生活，从没有改进或增多的方法（除出很少的例外，如蚁）。这些天生的供给，是常受限制的。因之，无论何时，动物所能生存的范围，以自然所能供给的食品为限，不能再多一点。而为占有这些有限的供给起见，在动物间常永远发生竞争。在竞争场上失败的，就要趋于衰弱死亡。他们死了以后，就有新的起来参加这个竞争。这些新动物的能否生存，不管他们有没有两亲的保护，终要看他们这个族类所发展的程度而定。不过无论怎样，生存竞争这件事是极其困难的，有许许多多的参加者终于获得胜利。究竟失败者的数目大到多少，我们到下节里再述。
现在只消明白仅有很少数的能够继续生存，成为他们族类中强大而急于求食的动物。
当他们在觅食时，就要和同族中的老大者相争，连他们自己的父母在内。因为他们来得活泼勇猛，所以容易战胜老大的动物而使之速就灭亡。因之，在动物世界中，新生的动物常会直接的或是间接的消灭了自己的双亲。换言之，为亲的动物，常常替这个世界产生了毁坏他们自身的子孙。如果动物有先见与理性的话，他们也许在繁殖以前要踌躇一番。但是他们是不受理性指导的，他们乃一任本能的支配，而这个被视为本能人性化的“自然”，也只知关心到种族的永存而不大注意于个体的维护。
亲的养护的发达
因为这种生存竞争的痛苦与惨酷，所以有许多得不到亲的保护的小动物，一开始就遇著异常的危险，除出极小部分以外，极大多数是在幼年期即死亡的。
因此，一个种族如果希望绵延，那么，做母亲的就必须产生很多很多的子孙才对。在有几种下等动物里，甚至一年间每一匹雌的要生到好几百万。但从这几百万中，能发育成长的不过一二个罢了。
我们要是按照动物进化的阶段观察上去，就可发见渐渐增长的幼稚时期，在这期内，小动物得从双亲动物受到关切与保护。譬如有的防御危险，有的寻觅食物，有的即从母体喂养他们。故双亲的保护愈多，则生存的机会愈大，而每次产儿之数也愈少。换言之，动物的进化程度愈高，则生产率便愈小。
自然界的常数
在自然界中著名的生物，即使是最高等的，在他们每一代所产生的子，倘使通通都发育长大，终要超过他们长辈的数目。但是有一点很希奇的，就是不管他们所产的子多到什么地步，毕竟真能生长的数目，仅仅以能补充业已灭亡的老辈的位置为度。所以除非在环境上另外有了得食的方便，或是某种不适应的情景已经消失了，自然界里每一旧种族的数目终是固定的。这个理由是如此：当一新种族发达以后，每一代所生幼儿的数目必要急剧的增加，一直到了所能利用的食物都被分配完了为止；到那时，就不复增进，故他们的数目终是不能超过“自然”所能供给的范围之外，而是归于一定。
增多的可能
在食物多量的时候，究竟生物数目增多的速率可以到一个什么程度呢？这个要是说了出来，恐怕大家会不相信。试举一例。牡蛎繁殖的普通速率，如果一点不受限制，则在五代之后，所生牡蛎壳之多，可比地球容积大至八倍有余。另有一种微小的生物，如果他的繁殖率不加限制，则在三十天之后，就可构成比太阳大一百万倍的体积。就是繁殖率比这些慢得异常的动物，要是每次所产之子完全长育，也可在短时间内塞满了这个地球。故无论何种族类要发达到一切食物都被用尽的地步，实不消很长的时候。
人是新种
我们人类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种新族类。他具有多种特性，为别种生物所没有的。每一新种族是必须有些优点才能繁荣的。人类就利用了所有的优点，慢慢的增多起来。
原始的产地
据我们所知，人类最初发现的地方，似乎是在亚洲中央的高原。我们可以设想，那时候有一小队的这种样的动物生活在那块地方，后来慢慢地繁盛起来，慢慢地分散到各处去求食。讲到这个高原的四界，南面就是很大的喜马拉雅山脉，东面也是一带延亘很广的山脉，北面是片冷寂的地方，西面（在那时候）则是一个大海，现在的里海①便是大海的遗物。究竟有多少时候把那块地方住满了人类，我们不得而知。到了后来，人口繁多。就向四面走散。要是人类始终蹴居在那里，始终留住在积聚时代，则也将和别种老生物一样，永远不能增多数量了。
早期的迁移
但是一切动物想繁殖的本能是极强的，所以一旦有了任何种的可能性，族类之数必能增多。对于人类就另有一条出路。他的过剩的人口能从原始的产地向四方迁移。这种迁移的可能性是因人为有异常的智慧的动物，而且因人为新的族类，故能渐渐地改变特性，以便可以生活在新的异样的环境之下。每一种的动物都须适应于某一种的物质环境而不能脱离。人类从原产地迁到新环境，也要渐渐地改变他的性质以求适合。这个历程就叫做“顺应”。
现在要讲一讲这种迁移的性质。大家要知道，这种迁移并不是像现代的情形，譬如有一家族因为乡里不够生活了，于是搬到城里去；也不是像美国人从东方迁到西方，把一块大平原都住满了。在最初迁移的人，是自己不觉得的。他们只是不知不觉中，有一部人为了生活的需要，乃渐渐移向某个森林中去觅食。后来住定了，也许一辈子不更动。故人类最初的迁移是在每一代中一点一点地扩张出去的。因此，迁移的速率非常缓慢，只在人口多了，觉得有觅食他方的必要时才迁移。
这一种的迁移所走的路，当然是拣那抵抗最少的。少年人因为原住地的食物不够吃了，于是很自然地流荡到那最容易去或最易得食的地方。其结果就形成了几条路径，为原始民族迁移所遵循的。这里有一条向东，到中国的平原；有一条向东南，到缅甸及暹罗①；有一条向西南，到波斯及小亚细亚；再有一条向东北，即到西伯利亚。每一条路所到的地方，都是与原住地有不同的，因此人类就有继续谋适应新的物质环境的必要。又因人类在不能适应环境以前是不能生活过去的，故迁移的速率不能快于顺应的能力。而这种顺应的历程，即在人类这样的一种新族类也是非常迟慢的。以上所述迁移不能从速的理由，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但速率虽慢，而迁移的事实永不停止。每一群新移居的人，到了适应新环境以后，也就增加人数，和原始的一群人相同。一旦这块新地方住满了人，那些过剩的人口势必向远处逐渐移去。可以说，他们迁移以后，决不再回故地，这就因为故地已经人满之故。反之，这种继续的迁移，竟能达到那种从未有人的地方。这样的历程，不知经过了多少万年，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在地球上各处都住著人类，都能适应其特别的需要，而在当地食物所能供给之范围内，包括那么多的人数。
人种
人种的会有多样，即因对于新环境作继续的顺应所致。这里所谓“人种”的意思，是说有一类人在血统上相互的关系，来得比对于别类人更其密切，而且具有特种的生理上的性质，因生物学上遗传之故，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这些特性叫做“种性”（racecharacters）。真正的种性，从父母身上传到本身，再由本身传给子孙，不会改变。个人在世的经验，能在个人身上发生改变。但通常这些改变，不会传到后裔身上，而且决不是真正的种性。
这个证据，可从新种族的构成早经停止一事知之。据现在所发现的埃及古墓上的绘画看来，足证在三四千年以前的埃及人，就和现在那里的居民极相类似。今日人种所有的改变，只有异种民族互相通婚，由此使后裔具有这一种民族和那一种民族的特性。因为这种办法流行已久，而且范围甚广，故今日已很少有纯粹的人种了。
依土为生
从上面所述人为一种新族类的事实，可使我们得到社会科学上的一条基本律，就是人必须靠自然界的供给以生存。换句话，人是依土为生的——这个土字用作广义，包括地面上的一切。不但原人所需最简单的食料须取诸地，就是现在文明时代物质财富的各项材料，无论如何加工制造，也没有不从地上来的。所以人类最急切需要的一种物质，就是土地。土地是原始的财富，也是最后一切财富的源泉。为占有土地或使用土地的竞争，实是人类许多重要活动的由来。因土地的范围与天然性质都有限制，人间就有许多约束，也就有许多冲突。
劳力的重要
另一个社会律可以得知的，就是人的劳力实为获得土地所能供给的物品的惟一要件。这种劳力所费的大小，因各种情景而不同。要从地下挖掘一吨煤，非常吃力；而从果树上撷取一只果子，便不费什么力量。不过，“自然”无论怎样地慷慨，在人的需要得以满足以前，终是多少要用一点力量的。这种所用以供给需要的力，普通即称为劳力。土地与劳力，也就成为满足人类物质需要的两个根本因素。
移居的利益
还有一点可以注意的，最初因为尽有未被人类居住的土地，故竞争土地不致十分酷烈。假使当时值在亚洲中部高原的地方，而不能向外迁移，则那里人类为得食料而起的竞争，必可与野兽间所行的同样惨酷，同样悲苦。故人类能向新领土移居，可以比之于机器上的安全瓣。这对于迁徙的，对于留住的，都有利益。只要世上有著无人烟的地域，这个安全瓣是继续有效的。如果到了将来，地球上所有可以住人的地位都被占尽了，再也没有新土地可以支配了，则人类间当又来一个新世纪了。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长江流域的经济现状①
诸位读过本国地理的，一定知道我国有所谓三大流域，即黄河流域、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就全国文化而言，现在要推长江流域为最发达；而就全国经济而言，也不能不推长江流域为首屈一指。原来文化与经济有甚密切的关系，故研究一地的经济状况，自有帮助我们了解一地的文化情形的效用。
本篇特专就长江流域最近的经济地位说明其一般的形势，想来这于我们读者的时代常识有不少裨益，当能引起读者的注意罢。
在地理上，实在构成为长江流域范围的各省是：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及四川；而在经济上与这几个省分有密切关系的，尚有浙江、河南、陕西及贵州。将来粤汉铁路完成，则广东与广西也可包括在内。在这个经济区域之内（惟广东与广西除外），据一九二五年的调查，共有人口二万万三千三百三十九万四千三百二十七人，这就超过全国人口的半数了。
沿长江的口岸共有十六处：重庆、万县、宜昌、沙市、湘潭、长沙、常德、岳州、汉口、武昌、九江、芜湖、安庆、镇江、南京及浦口。而上海靠近长江之口，当然也可列入。其中主要的港口：一为上海，近海；一为汉口，约居长江中部。在上述十七个口岸中，有十一个是叫做有约通商口岸（treatyports），十个属于英国，一个属于法国。——按：英国的十个是：一八四二年《江宁和约》中之上海；一八五八年《天津和约》中之三口，即汉口、九江、镇江；一八六九年《新修条约》中之芜湖；一八七六年《烟台条款》中之宜昌；一八九〇年《重庆通商约》中之重庆；一九〇二年《通商新约》中之长沙、万县、安庆。法国的一个是：一八五八年《天津和约》中之江宁（即南京）。
就海关收入而言，在全国一切城市中，实以上海为最重要。据一九二四年的海关统计，上海口岸的税收实占全部关税收入百分之三九·五八。汉口税收为百分之八·四，居于第三位。故上海与汉口相比时，上海的收入要大得多。这是由于上海为近海的港口，而汉口为分销货物到中国内地的中部港口之故。
现在讲到长江流域的运输业，可说长江能航行的路线，从长江口算起，共有一千九百英里之长。试分言之，从上海到汉口，凡五百九十五英里，吃水二十二英尺的大船可以航驶；从汉口到宜昌，凡三百七十英里，吃水十七英尺的船可以通行；从宜昌到万县，凡二百英里，可容六英尺的吃水；从万县到宜宾，凡五百英里，可容三英尺的吃水。其余的水程则只有民船可通。但长江的支流可供航行的颇多：
在四川：共长一千六百十九英里，有二百十七英里可行轮船；在湖北，共长一千四百四十英里，有二百七十五英里可行大轮船，有三十七英里可行小轮船；在江西，共长二千一百三十二英里，有二百六十英里可行大轮船，有一百六十英里可行小轮船；在安徽：共长一千零二十二英里，有五百四十英里可行小轮船；在江苏：共长一千三百七十七英里，有十三英里可行大轮船，有一千零一英里可行小轮船。
故在长江流域共有一万零一百九十二英里可供航驶的水道，其中有一千九百四十八英里可行大轮船，二千七百五十五英里可行小轮船。
在长江流域中，共有七个大轮船公司：中、英、日各占二个，
美国一个。英国的两个，一个叫做太古洋行（Butterfield&Swire），一个叫做怡和洋行（JardineMatheson&Co.）；前者有大轮船七艘，行驶上海、汉口间；有较小的轮船六艘，行驶汉口、万县间。去年九月五日发生的万县大屠杀，就由那个公司的轮船起衅的。怡和洋行则有五轮开上海、汉口班，有六轮开汉口、万县班。日本公司有大轮船两艘、小轮船四艘。中国公司有大轮船十艘、小轮船甚多；中国的轮船大半供载客之用，而英、日两国的则以运货为主。这里有一个原因存在，因为八十年来列强肆行侵略的结果，在我们国内处处占了优势，驯至本国商人都想靠一靠“洋商牌子”；即如用轮船装货，他们情愿向外国轮船接洽。这就有两个缘故：一是税率方面可以便宜一点。二是倘遇战争，危险可以减少一点；此外更有一件有趣的但著实足以痛心的事实：据说航行汉口、万县的轮船共有六十七艘，其中有四十三艘是中国的，但是奇怪得很，就是这许多船没有一艘不挂外国旗的，所以英国的有，法国的有，美国的有，意大利、瑞典的也有，这些外国旗都是向外国领事或外国商人买来的。要是有一只挂外国旗的船受到了什么损失，便可由那一国领事出面要求赔偿。其实，还不但我国的轮船如此，就是我国的民船也想尽力谋得外国人的保护。那些外国商人和领事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日本方面则尽量地建造许多小轮船，供在中国运输业之用；据说，历来在长江以及内河共有日本轮船凡九十六艘。由这可见长江流域的转运业大都已被帝国主义者侵略去了！
在长江流域范围内的铁路有如下各线：沪杭甬路、沪宁路、津浦路（以上三路皆由英国支配）、京汉路（法国支配）、南浔路（九江至南昌，日本支配）、粤汉路（但目下仅通由武昌及株州一段，受英国支配）。川汉路早经拟议，惟未兴工，则受英、美、法，从前还有德诸国的支配。英国更想建筑一铁路，自印度起，经西藏，东下沿长江，通过汉口以至上海。日本则想延长南浔路，直达福州。从此可见长江流域的铁路也受著帝国主义者的控制了。
英国人的势力，以由汉口迄上海一段为主要。长江上游一带，则有英、日、美及德国等互相竞争。到了现在，日本人已占优势，而以湖南为根据。美国人正在竭力谋在重庆得一地盘。德国人在湖南本已有一部分的势力，今则更想伸张到四川。
长江区内更有丰富的煤、铁。最著名的产煤区是在湖南、江西交界处的萍乡附近，最著名的产铁区是在湖北的大冶。所有这些铁矿与煤矿，皆由汉冶萍公司经营，这个公司名义上为我国人所有，然因有日本人的借款及契约；故实权落在日本人手里。该公司的工厂设在汉阳。全部企业所雇用工人达十万，算是亚洲最伟大的工厂了。
长江流域又是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区；其中顶著名的工业乃是纺织业。单在上海一处，就有纱厂五十三家，在汉口则有四家；其他无锡、南通及长沙皆有此种工业。丝厂大都集中在上海，计共有六十家。而最大最重要的纺织工场，皆在江苏境内的长江下游。其中极大部分的厂为日本人所有，其次是中国人的，再其次是英国人的。惟在长江上游的厂，大半是属于中国人的。五金工业以在汉阳、汉口及上海的为出名。江西景德镇的陶业也颇关重要。
长江流域的农业，也是全国有名的。米、茶、大豆、植物油质及棉花，都是主要的出产，其次为养蚕及家畜业。长江区内所产丝、茶运销至全世界各国。大部分的丝由上海出口，茶则由汉口、九江及上海出口。从前的时候，我国全国人仅靠长江流域所产之米即能生活。但自帝国主义者勒逼我们订结片面的条约以后，关税主权落在外人手里，国内军阀又复猖狂不止，于是长江一区不复能供给以全国够用的米量，而必须由国外如安南、暹罗、高丽及菲列宾等处进米了。①据一九一九年的统计，国外米之输入者，价值八百三十万海关两；至一九二四年，更增至六千三百二十四万八千海关两。至于为什么长江流域竟不能供给自己所需要的粮食，可有二个理由：一是从帝国主义者霸占海关之后，以低税率输入外国米至有约口岸，结果使本国内地所产的米没有出路，于是农人就少去种米了；二是在军阀专政的省份，多强迫农民种植鸦片，以便多多抽税，于是种米的田地也大被减少了。
长江区域因受帝国主义者的侵略而引起经济上的危机，故革命运动也随而发生。汉口这一地方，既是出口业的中枢，更是长江流域全部分配的中枢，故以经济地位言，实比上海还重要些。现在那个地方已为南军所占据，②这可说长江区的经济之钥已握在他们手中了。
原载1927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1号
中国之妇女运动
中国的妇女运动虽开始于辛亥革命之役，但在思想上、行动上都未走上妇女运动的正道。到了“五·四”运动时期，比较的进步，有许多女学生出而参加，不过仍没有觉悟到真正自身的权利。直到民国十三年孙中山先生主张召开国民会议解决政局的口号提出，各地有促成国民会议的运动，而“女界国民会议促成会”的组织也几乎遍于各省，这是妇女参加政治革命的先声。及至“五·卅”运动发生，全国各地的女学生大都参加；尤其是上海、广州、汉口等地的女工，能有组织地参加反帝国主义的大罢工。这两种事实，足以证明中国妇女已经觉醒，中国革命的女学生和劳动妇女的联合参加国际革命，便是中国妇女运动走上正轨。
就中国全国讲，大多数妇女尚拘泥于旧礼教的圈套，在过家庭牢笼的生活。然在已表现着的幼稚的妇女运动里，因她们家庭经济背景的不同，也有各异的倾向。第一是代表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妇女运动，在中国开始最早，所要求的是“男女平等”和“女子参政”等。如“妇女参政协会”便是属于这一派的。第二是受着帝国主义经济和文化的影响而买办阶级化的教会妇女运动，他们的中心思想在建设个人享乐的小家庭和做一些不彻底的妇女慈善事业。第三是小资产阶级的妇女运动，她们不仅要求“平权”、“参政”以及“女性保护”，还要求经济制度与家庭组织的改造，如以前各地的“女权运动大同盟”（民十一发生），以及前年上海的
“妇女国民会议促成会”，现在的上海“各界妇女联合会”，都属于这一派。其中，特别是女学生，有倾向革命之可能。第四是无产阶级的妇女运动，这派的运动自然也极幼稚；但四五年来女工风潮发生之多，已足表示她们实具有了阶级争斗的能力（民国十三年上海丝厂女工大罢工即是一例）。在上海、汉口、天津，为女工集中地，故女工运动比较发达；在广州的农村妇女运动，也跟了农民运动而开始发展。在轻工业，如纺织业、缫丝业、烟草业及火柴业中，资本家乐于雇用女工、童工及青年工人。据调查，上海的纺织工厂，女工占全厂人数百分之七十至八十，而女工及男工中，尤以十六岁以下的童工占多数，其他缫丝、烟草、火柴等业，也是女工及青年占多数。
讲妇女运动的组织，除妇女参政协会与女权运动大同盟等太太式或小姐式的以外，有去年各地所组织的“女界国民会议促成会”，曾参加国民会议全国代表大会。当大会闭会时，由十三个地方女代表发起一“全国各界妇女联合会”，现在各地都有分会，宗旨在结合各界妇女，要求女子在社会上的真正平等地位，以谋自身之切实解放。在广东方面，当年反帝运动中，“广东妇女解放协会”与“女权运动”联合各女子团体发起一个“妇女救国会”，分为救伤团及募捐团两部。救伤团是一种救伤学习所，有学生五六十人；募捐团专为援助罢工工人而募捐。当“粤港罢工”时，有两百余女工加入，大都是沙面的女工。妇女解放协会先到女工中去宣传，且特办一平民学校去教育她们，国民党妇女部也为她们办半工半读的女工传习所。妇女协会平民学校的学生，大都是青年女工，而且加入妇女协会。这个妇女协会全是去年“三·八”节成立的。宗旨要从根本上去谋解放，并靠自己的革命去达到解放。更出有会刊以事宣传。这个团体当算是革命性的妇女运动团体。
其次有“琼崖妇女解放协会”，是去年“三·八”节成立的，组织大纲上规定：（一）伦理方面，打破买卖式和专制式的婚姻；（二）教育方面，推行乡村妇女教育、男女平等教育；（三）法律方面，主张选举权、参政权、承继权、行为权、亲属关系及夫妻关系均一律与男子平等，并禁止不正当及损害妇女的事情及蓄婢；（四）劳工方面，工资与男子平等并受法律保护。
目前妇女运动的口号，最通行的为关于一般妇女解放与关于劳动解放者，如“男女社会地位平等”、“男女教育平等”、“结婚离婚自由”、“反对大家庭制度”、“打破奴隶女性的礼教”、“反对贤妻良母主义的女子教育”、“女子应有财产权与承继权”、“女子应有参政权”、“男女工资平等”、“赞助劳动妇女”、“保护女性在生产期前后六星期不扣薪资”等。去年第七届全国学生代表大会曾议决《妇女问题案》，规定各地学联会及学生会应宣传并谋废除旧礼教下婚姻制度的罪恶；应提倡各校实行男女同学，应帮助女同学和组织女同学组织女权运动同盟会，以求政治上、经济上、教育上、文化上取得与男子平等的地位及废除一切对于女子的不平等待遇；应特别注重女工在工厂中的痛苦而谋改善的方法；应谋救济娼妓出陷坑使得有正当职业。但根本解决，在打倒帝国主义。又，去年国民会议促成会全国大会对于妇女问题曾议决下列各项要求：
（一）妇女在政治上、经济上、法律上、教育上、职业上绝对与男子享受同等权利；
（二）女子有同等袭产权；
（三）保护女子；
（四）教育彻底开放，各级学校以男女同校为原则；
（五）女子有绝对择业之自由；
（六）男女工人实行八小时工作，工资平等；
（七）严格制裁溺女、虐待妻媳、贩卖妇女及缠足之恶习；
（八）根本打破买卖式之婚姻制度，女子有结婚与离婚之绝对自由，更得提倡女子之自动提婚权，及社会对于再婚女子与处女得一律看待，取消奖励虚伪不人道的贞操与仪典。
原载1927年1月《新女性》第2卷第1号
人类经济生活之进展①
活动之根源
在上期《人之初》一篇文章里，我已经说过原始人类所有的活动，几乎全受本能的驱使；而且有两种最重要的本能，就是饥饿与情爱。此外自然还有许多本能，有如睡眠、游戏、避危险以及“出风头”等。但此地并无列举的必要。在这许多纯粹本能的动作中，发生的根源却是极简单的。第一种根源是感情，差不多起于各人的内心，而也受激动于身外的对象。例如久不得食，固然会发生饥饿的感觉；但目睹著可爱的食物，也会发生饥饿的感觉。
紧跟著感觉而且与感觉有极密切的关系、几乎难以区别的，就是欲望。这种欲望是在获得一些东西，以便满足感情。假使有一件东西出现著，它可以适应欲望，而且满足感情，那么就有动作发生。现在我们仅就本能立言，每个人依据一种遗传的不必学习的智慧，自能知道怎样的动作或怎样的东西可以满足情感，又知道用怎样的方法可以产生所期望的结果。因此人类当初所藉以生活的几项本能的原动力，便是情感、欲望、动作。
但在人类，渐渐地发展了另一种性质。这种性质，就我们所知道，不为他种动物所有，极不到可以并论的地步。这是什么性质呢？这就是思考与推论的能力。这种性质发展了，人的行为就慢慢地超出了纯粹本能的行动的范围。当他意识到一种感情或欲望的时候，就可不受限制于那遗传的不必学习的本能的方法，而能开始考虑其他各种的可能；且能开始审察：还是顺从本能好呢，还是暂时“抑制”本能的好，或者更要想出比本能所暗示者更足以满足的方法。他由此能扩大眼界到将来，能衡量各种不同的行为所能产生的结果。在动物，因受本能的驱使，故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有一种动作会做。而在人类，因天赋著思考与推论的能力，故动作的方式可有多种，即在这多种中间行施选择。当选择时，就要使用那种卓著的能力——就是意志。
本能的屈服
从上文看来，人类行为发生的动力可以说是感情、欲望、思想、动作。这一个新加入的因素，刚才很简单地介绍过的——思想，却为社会科学所以有别于别种科学的出发点。但在这里，我们要注意到人类并不因此失去了本能，人类的行为也不能与本能全然绝缘。反之，人类仍有极复杂的一套本能，要是忽视这些本能，就会犯一个大大的错误。不过在实际的行动上，除出本能的根源以外，确实加进了思想、推论与意志的分子；而社会科学所注重讨论的，也就是这一类的行为。
文明是思想的结果
这些卓著的人类性质的发展，当然是非常缓慢而且是按步就班的。究竟经过了多少年代，才使人的行为和动物的行为有别，就无从知道。不过这种区别是很显然的，而且经过年代越久，区别也越显。这种进展的结果，就实现了人类的文明或文化。在社会科学上，我们要研究这种文明发达的情形，好叫我们明白现代文化的性质，更使我们知道怎样可把人类社会的种种活动更受思考与理性的支配，以增多人类幸福的数量。
第一种器具
第一种人类应用思想的事业，为发明从自然界获得生活资料的更巧妙的方法。这种事业，以现在我们已经熟识许多机械者看来，原是异常简单的。其中最早的一种成绩，就是石锤的发明与制造。至于石斧从什么地方、由什么人最先做成，我们自然无从知道。惟有很多证据，可以说人类文明最先的一种乃是这一类器具的制造与使用。
最简单的石斧形式，是一片相当大小的石头，紧系在一根木棒头上。大概最初的时候，所用石头就是随手所得的，并没有意思来把它成为更适用的形式。所用木棒或手柄，也是尽现成的。惟如何把石头与手柄紧系在一处，当有许多方法。
这种石斧所贡献于人类的利益甚多，只要我们一想石斧时代的人，与从前在《人之初》一文里所讲积聚时代的人在生活上所表现不同的情形，就容易明白。在积聚时代的人，全靠自然界现成的食物以生活；这就是说，没有什么工具的帮助，只好在他的两只空手所能及的范围内过日。遇著强大的动物，他就没有别种方法可以自卫或杀敌。举一例来说，他如受著一只狼的进攻，就只好束手待毙。但要是给他一把石斧，他可以用斧向狼身上猛击一下，就有得胜的希望。故有了一把石斧，无论在自卫、在攻敌，都能给他一种几乎不能胜算的利益。
但有了石斧，不仅在获得天然物上有利益，即在与同类人竞争时也大有效用。假定有两种野蛮人，大家走到了森林中，同时发现一只被老虎咬死的鹿，尚有遗骸留著。他们各想得为己有，那么有什么法子解决呢？自然的结果只有趋于相打。在这相打的场合，要是两方都无武器，则胜负谁属，殊难判定。惟要是一方有了石斧，则他虽是比较衰弱的人，而能用斧猛击，就易得胜。故石斧对于这个人，真能助以一臂之力。
器具的发达
惟石斧仅仅是人类发明器械的长历程上的一种而已。我们对于这种种简单的器械，统名之为工具（tools）；因为工具在文明的发达上大有效用，故人类得称为“使用工具”或“制造工具”的动物。在当初，这些工具是一般化的，这就是说，某一种工具可以用为各种的动作。譬如同是一把石斧，可以敲坚果，可以杀兔子，也可以击破敌人的脑袋。在那时，工具与武器是没有分别的。工具之有专门形式与特种功用，都是后来才有的事。
发明之累积的
但这些最初的简单发明是极值得重视的。这不仅因为他们具有本身的功用，也正因为在全部机械发明的程序上，他们实为最先必需的步骤。一个最初发明把石子紧系在木条上方法的人，比发明飞行机或无线电话者，实为更大的成绩，更有助于人类的进步。到了现在，因为过去已经有了许多的发现与成功，故要有伟大的发明比较容易。一切重要的机械上的原则——杠杆、车轮、螺旋等等——都是过去的发明可以供给我们应用的。化学上、物理学上以及生物学上所有主要的事实，都是在许久许久以前已经发现了的。我们现在所须做的，只是把这些原则或事实，用新的方式联结起来。故科学上最先发现的根本真理，实在是最值得重视，没有别的可以比拟。
时代的特性
遍全世界，有很长的时期，人类用以制造工具的物质都是石头。慢慢的，人类知道了型成一片一片的石，特别是燧石，以供应多方面的用。他不仅制造石锤，还造别种工具，如斧头、箭头、削子及转木等。这种原人手工的很多实例，在许多岩穴及别的地方都有保存，可以让我们实地观察并玩弄。曾被几万年或几十万年的人使用过的工具，最初的样子都是粗糙不过，与自然物没有多大差异。惟后来的才见精致，而且磨光。对这一个长时期，只用石头为制造工具的质料，我们取它一个名字叫做“石器时代”（stoneage）。到了后来，人类发现青铜更比石头有用，于是有所谓“铜器时代”（bronzeage）。再后来，就有所谓“铁器时代”（ironage），我们现在还生活在这个时代里。
狩猎时期
人会使用工具的结果，就能使他对于以前无法对付的大动物，也能捕获或杀死。这于人类生活有极大的帮助，因为这样一来，食物的供给可以增多许多数量。譬如一个人在一小时内的狩猎，居然获得了一匹鹿，那么比以前费好几天工夫去寻觅昆虫、桨果的所得还要加多。实际上，因使用了工具，就使人由积聚时期移入狩猎时期，这在人类文化进展上是第二个重大的阶级。生活在狩猎时期的人，不独使用武器以获野兽，且使用陷阱、罗网，使大动物如象等也来就范，得以从从容容地杀死。这种新能力所及于自然界的最直接的影响，是大大的增进人类全体的食料。这个意思是说，不仅有更多的人可以在某个一定区域内生存，而且还生活得更好。于是人的数量以及他们的适意程度——即现在所谓生活标准——都得增进。
狩猎时期的另一个结果，是人类开始知道协作谋生的利益。在积聚时期的人，没有动机可以合作；那时大家只想谋个人的生存。但一到狩猎时期，对于捕杀大动物，非一个人之力所能成功，一定要靠众力的合作。因此就形成群集的生活。现在本〔土〕著的澳大利亚人还保持这种原始的形式，以狩猎为他们社会结合的主要动机。
火
在人类经济进步的历史中，有一种重大无比的发见；就它的重要而论，竟可以超过人类在经济上所曾经做成的任何种事业。这个就是火的发见。说得更确切些，在这里实有两种发见：一是知道火的用法，一是知道火的造法。人类当初怎样得火，我们无由详知。也许是从火山喷发中来的，也许是从电光所引起的火焰中来的，更许是从林中把干燥树枝互相磨擦而起燃烧来的。不管怎样，他一经得著火，就立刻成为他的最宝贵的所有物。他用全力去保护火的存在，要是有人把火送给别人，那可最算是客气礼节了。由火所产生的社会影响也是极大，因为这是几件人生所最不可缺少的物件中的一件。在当初，人类自然不想到火能有这样多的用处。他们最初用火的动机原是非常简单——大概主要在威吓野兽与鬼怪；这驱鬼怪一层，在原人的生活上占一个极大的部分。但过后，他们知道用火来烹食物，烧陶器，熔金属。最后，他们更知道怎样生火，于是他们的生活比己往更能独立。原人的机巧，即可从他们发见生火的方法中看出。有几项原始的生火法，在今日童子军队里还采用著。假使你想考虑在今日有多少种事情你所享受的，是直接或间接靠火之使用以得，则你便不难想见这一种简单发见的价值，或者更会使你想像到没有发见火以前的人类生活是怎样一个情形。
自给自足
对于这种的人类活动，就是用以保持生活的，我们给它一个总名字，叫做自给（self-maintenance）。在积聚时期，这种自给的活动，完全是个人的；但在狩猎时期，这种活动开始成为社会的了。这种自给活动的研究，为社会科学的一部分，就叫做经济学（economics）。经济知识的发达已成为文明发达上最重要的部分中之一种，因为社会其他的各部分，都是多少与经济有密切关系的。
技术
在经济学，也同在别种学科一样，有两个种类或形式的知识。一个叫做“术”（art）；别一个叫做“学”（science）。所谓“术”，乃是一堆实际的知识，关于怎样去做以便产生某种结果的。这里边，对于事情为什么这样发生的理解是没有包含的。一种的技术也许仅仅由于长期的错误试行，几经失败而几经改进所得的结果。所以事实上尽会有这样一个油漆匠，他的技巧非常高明，可是他对于油漆的化学，对于油漆及于木料的影响等等的知识，竟会毫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只是怎样地把油漆涂上，而实际上他就能做去。原始人类也复如此，他们有许多很希奇的经济方面的技巧。譬如澳大利亚人获得家禽的方法，是泅入水底，用中空的芦苇通气，把在水面的一群野鸭，一只一只地攫住，拉入水中，塞到他们的腰带里面。他们对于地心吸力的定律或氧气及于人体的影响，当然一无所知。但是他们得到了结果。现在请大家把这种做法与新式的潜水艇比较一下，就又明白原来有些地方是相同的。但在潜水艇制造之前，是已有了物理学、化学、生理学等等的定律的。
学理
反之，所谓“学”，乃是一团的知识，根据于许多审慎地搜罗而得的事实的，这些事实已经排列过、分类过，得有某种普遍的定律与原则的。惟有这些定律与原则才能说明事情发生的“所以然”，因为他们能寻出并叙述那种产生所观察到的事实的力量。但是“术”先“学”而存在，这是一条差不多普遍的通例。人们在理会须用某种方法以获得某种结果之先，早已用过尝试的手续而知道怎样做法。在今日，有许多优良的厨师，并不懂得什么化学或物理。不过在另一方面看来，一种技术要是没有相应的学理做根据，是难得达到最完满的地步的。故自养身的学理发明以后，在有教育者的饮食法上，就有许多的改变，这便是进步的地方。
经济上的技术
人类在维持生活方面的进步，大部分是靠许多种经济技术发达的结果。人类之有经济的科学，仅不过是二百年来的事。上面讲过，第一种重要的破天荒的技术，是关于狩猎的技术，因为它的价值伟大，所以值得称为人类文化上几个重大时期之一。就我们所知，无论哪一种人类，在今日也许是很有文化的；但在过去的某段落内，终经过狩猎的一个时期。现在还有不少部落不曾超脱这一个狩猎时期的。当北美洲被白人发见时，那里大部分的印第安人仍然过著狩猎时期的生活，虽然他们的程度已经高了一点。
畜牧时期
第二种重要的经济技术值得在文化发展史上特立一个时期的，是将〔豢〕动物家畜的技术。这些技术的门类如下：把动物活活的捉著，关起来，驯养著，繁殖下去。这个时期继著狩猎时期而起，差不多在全地球各处都是一律，而且差不多每一种的人，经过狩猎时期的，都移入于这个畜牧时期（pastoralstage）。现在仍有几个部落的经济生活没有前进一步。家畜动物的主要利益同狩猎一样，是在增多食料的供给。它的产生利益的方面有二：一是增多肉品；一是利用乳汁及其产物。大概在采用家畜方法的部落，他们知道把动物养畜起来，并使用动物的乳汁，则全体食料的供给，实比把动物杀了专为肉食的要大。而在全世界最为一般人畜养的动物，多是适于供给大量的乳汁的，譬如牛、山羊、绵羊、驯鹿等是。动物的肉通常也供食用，不过认为这样是比较的奢靡，而主要的食料还是靠乳的制品。别种动物如马、驴、骆驼等，也有家养的，其主要目的在供劳役或运送；还有一种动物，就是狗，则专为娱乐及伴侣之用。在畜牧时期所增食料供给的效果，更比狩猎时期为大，在同一地方可以生活的人更多，而生活的舒适也更进步。即人的数量也比在积聚时期或狩猎时期所能有的多过许多倍。
过渡到农业
在畜牧时期里的生活，有许多快乐的地方，假使他们不超脱这个时期，当已能过著非常舒服的生活。但是常求改善，常求进步，乃是人类特性之一。故事实上决不容安于故旧。人类既已在动物的肉料供给上做了两项伟大的成就，他们的再进一步学习的能力，就发现从植物上增多并改善食料供给的方法。自然界本来供给著许多种的植物食料，在人类一方面，除出把这些食料搜集以外，不用再费劳力。这是每一个乡间儿童都所知道。这些食料便是水果、坚果、浆果、树皮、树叶、树根等等。但此外还有一种极其重要，不过常为我们所不想到的，那就是野草的种子。因为这些种子很是发育，所以人能在增多食料方面大奏成功。也就从这些种子，人能获得各种的谷物，如小麦、雀麦、大麦、稻米等。
农业时期
自然界既然这样地富有这许多种类的植物性食物，极合于人类的需要，故许久时候没有改进的必要。不过到了后来，人口日多，食料感到不足，遂驱使人类尽可能地设法增多食物的供给。惟起初人类一定会感到失望，要是人类有瞻望未来的能力。因为植物生力在地球上远比动物为早，只要有地方容许植物生长的，就已到处生长著。人力在这里似乎没有法子可想。但渐渐地，人类发见了有两个法子可想：第一，把那些对于人类没有用处的植物毁去了，另种有用的植物；第二，从食物生产的见地，把有用植物的性质加以改良。譬如说，在某种部落民居住的区域内，长满了松林、草原，那里又有许多野草，生产可供食用的种子。那么，他们就会把松树砍了或者烧了，而让这块地方完全种植草类的种子以繁殖谷类。即使这些树木的本身也会生产食物的，如有栗树之类，也值得把他们砍了，因为同一块地域，种谷类的生产胜过栗树的生产。
别一种增多植物性食料的方法，在乎精选最好植物的种子，改良植物的生产的性质，使得每一种植物都能生产许多。而耕种、灌溉的作用也逐渐发达。从很久的时代有这种极简单的开端以来，人类就一迳在发展这些增多植物性食物的各种方法上尽力，直至现在还未告终止。一切这种技术，都可包括于“农业”这个名词之下，故经济进化的第四个时期，即叫做“农业时期”（a-
griculturalstage）。自然，既已知道了培养植物的方法以后，人类除出为食物的目的之外，更发生了许多别的作用，特如种植生产纤维的植物以为衣料，这正和养育动物除供食用以外另有目的者一样。不过食物的供给，终是最根本、最主要的事项，而农业时代的结果，也和以前各期一样，大大地增多了人类的数目，一方面得以并存于地球上，同时还住得很舒服。
工业时期
不过在这种种伟大的进程中，虽然都可说是开辟新纪元的，但人类毕竟尚不能远离自然。一匹最优良的赛跑的马，并不见得和野驴有怎样的区别。长得最高的麦或结苹果最多的树，也不见得和天生的有了不得的差异。故人类一方面继续不息地做这种种的发见和改良，他方面也是努力地有所进步。这种进步从石锤开始，而石锤的重要已在上面说过。这方面进步的方向，要和自然界所供给的物质发生关系，做出各种的人造品，因之其形成便绝对不和自然界所产生的相同。这个进步是缓慢的，是按步的，但是继续不断，每一代终比前一代有所增益。到了最后，却来了一个时期，比较起来就是非常突兀的，人类忽然开始发达一种制造的技巧，为从来所决不曾梦想到的高深。这样就发生了一个新
的而且（到现在）最后的经济发展的阶段，我们叫做“工业或制造时期”（（industrial，或manufacturingstage）。生活在这个时期的人，要比生活在别的几个时期的人，更觉得已和自然界远离的了。在自然界中，要找出和自动车、印刷机或金表稍稍相似的东西，也竟一点没有。我们现代的人类正生活在这个时期的中间，而因为人终是动物，所以尚感觉得不能脱离自然界的种种困难。惟有一点和其他各时期相似的，就是工业时期的结果，也大大地增多了人口，大家能在地球上面支持生活，而且改进了生活的程度。
总结
从上述看来，人类经济的发展是已经过了五个时期：积聚时期、狩猎时期、畜牧时期、农业时期及工业时期。有几种人已经通过各时期，而有几种人仅仅通过了一个或两个时期。惟一般地说来，任何种族已经发展到某一时期的，一定先要通过在前面的几个时期。
转变是渐渐的
这也是很显然的，就是这不同的五个时期并没有截然的界线可以指点出来。人类并不曾从这一时期一跳便跳到别一时期。这种转移常是非常缓慢的，当时还是不可感觉的。举例来说，一个人决计不能说：“我的祖父生活在狩猎时期，而我则正生活在畜牧时期。”进步是一点一滴的，只有在新的方法已经显示了特点的时候，才可以说新的时期已经来到。还有，我们更可以这样地说，每一个新时期的来临，是因为增添了一些儿新的东西，却不是因为取消了一些儿旧的。人类往往要保守旧的技术，只要这些旧的还有用处，虽然其时已经发现了更好的方法可以为生活的主要的法门，但他们终不肯全舍弃旧的。所以畜牧时期的人常要打猎，而农业时代的人更多兼事畜牧。即如美国人，终算文化最发达的国，那里自然有工业，有实际的农业，有家畜的饲养。但还是有狩猎、有积聚的。这种方法的多样，实使现代人的经济、文化更丰富、更充实。
经济的进展
我们现在可以看看人类满足经济欲望所走的这条稀奇的路。这所谓经济欲望，是包括一切需要，以饥饿的本能为根据的。最初是毫无工具，后来有了石、铜与铁为相续的几种特殊物质。最初是毫无经济的技术，后来先后在积聚上、在狩猎上、在牧畜上、在耕种上、在制造上增加灵巧。
我们已经知道，这种种伟大的经济上的成就所直接发生的效果，在使地球上有更多的人可以活著，而且活得更安全舒齐〔适〕些。为明白了解这种经济事业所产生的变动起见，可拿五百年北美洲那里的情形为例。据我们所知，那时住在北美洲的印第安人遍地皆是，总以他们的经济技术所能支持者为度。但同在这样一块区域之内，现在所住著的白人总占一万万人以上，而印第安人恐尚不及五百万。而且印第安人所过的生活还远不如白人那样舒服。这当不是由于白人天生下来就比印第安人为聪明，为有机智——虽然未始没有一点儿，但决不是绝对的。这乃是由于白人的经济技术胜过印第安人之故。
经济技术及于社会生活的影响
另有一种跟著这些伟大的经济改变所产生的结果，也是值得声明的。这乃是他们及于各种人类的整个社会生活上的一般影响。我们在上头已经说过，自给生活是根柢的基础的生活。这是的确的。结果某种人所采用的经济方法与习惯，一定会影响到其他全部的生活方式，而且有莫大的势力。举例来说，用积聚方法维持生活的，有使大家分离孤立的趋势。在这种环境之下，没有完满的社会生活可以发展。要是人类不曾发现一个更好的谋生方法，就不能发生有如真正的社会一类的事情。再，火的发现除出使人更易于生活外，尚有别种的效果。在这些效果之中，有一件是极其重要的，就是家庭的建立。在人类不知道如何生火之前，势须有人把火保持起来不使息灭。故烧火的地方是一块非常重要的地方。而看守火的人往往是妇女。因此有火的地方即有妇女的地方，又是男人当其狩猎或相打完毕以后归休的地方。这个就是雏形的家庭。现在英文中说及“家”（home）这个字，常含有“炉边”（thehearth）的意思，从此可知这种影响之有力了。还有一个很好的例，可籍以说明经济技术及于全部生活的影响的，就是在牧畜时期的社会里所表现的。这一种人的生活，完全集中于他们的畜类上，各种制度皆须适合动物的需要和习性。现在所有的家畜，没有不用草做饲料。所以牧畜社会的人，一定要在有草的地方才能住下。既然草的生长不能和一大群的畜类所要吃的一样快，故这一种的社会生活有不容不时常移动的趋势。就是：他们要跟著青草走。通常在春季，他们从一大片长著青草的地域的南端出发，逐渐向北方移动。到得秋季，又回转来。而在这中间，把第一处牧场里的草割下来成为干草，以供冬季之用。故他们有著这种依季候而移动的特性，他们的生计便是畜产，故这个时期也称为“游牧时期”（nomadic或wanderingstage）。因此，所有一切的制度当然须为合于移动的。他们不能有固定的住宅，而只能住在天幕中或者别种可以搬转的寄身之处。他们必须有几种可供负载的动物，如马、驴等。他们的家庭生活通常是活泼有力的，而且是庞大的。我们所说家长或族长的家庭，就是这个畜牧社会的特征。在宗教的形式，也同样受到影响，因为他们不能有固定的可供礼拜的神殿或场所。后来经济生活一变而至于农业时期，有耕种、培栽与收获的事实，于是生活方式也趋于固定，这当是容易明白的。
在现代生活上经济势力是错综的
在我们这复杂的二十世纪文化时代，经济制度与我们别种生活事项的关系，自然不是简单易晓，但大体是不变的。现代经济制度的特色是机器。而机器所及于我们生活上各方面的影响，当然甚大。至于有哪些影响，又当怎样去谋补救，这可另作一文来讨论。本篇的目的，是在介绍人类经济生活发展的概况，现在已经说了一个有始有终，所以就此搁笔。
原载于1927年3月5日《学生杂志》第14卷第3号
杭州学生之新使命①
浙江现虽已处于新政治环境之下，然革命尚未成功，即杭州学生之使命尚未尽责。故杭州学生在此时，更须有一新之使命。唯尚未及何为杭州学生之新使命时，即应先考量全中国学生普遍所处之地位。吾人莫不知中国学生其处境实甚困难，亟待解决之问题极多。第一，宗法社会之思想，迷漫全中国民众之头脑中；第二，封建制度之迷梦魔压——军阀、政客至今未能清醒。根乎此等中国人思想之缺憾，遂使列强、资本、帝国主义乘隙而入，以经济、武力双管并下之侵略，使中国处于极不稳固之地位。
中国学生受欧西文化之浸染及基于青年生理上易为感受之故，尤不安于此时代环境之压迫。
第一，帝国主义者嗾使中国国内军阀连年作战，使学生不能安心求学，并乱其取舍何种学科之自然意志；
第二，帝国以武力之凭藉剥削中国，又以机器工业代工业幼稚之中国手工业，使中国工人以至资产阶级并日趋穷困，学生求学，遂成不易；
第三，根据于以上二种压迫之结果，中国人口遂至过剩，于是学生毕业以后，即有饭碗为难之虑。
假使学生已超脱（一）、（二）二种困难，而此第三种最为困难之困难，实无解决之方法。例如：去年上海海关招考办事员十余名，而报名者至二三千人之多；前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招考校对员男女十人，而一日内报名者竟有百五十名，且有大学生在内抢夺此区区月薪二十元之小饭碗。即使有人幸而得被考取，试问之，区区二十元在生活程度最高之上海如何生活？
中国学生既处于如是之地步中，若欲起而解决之，将如何解决乎？中国教育对此问题，以为读书就是救国。此语实是愚蠢！盖读书为一事，救国又为一事。若谓读书可以救国，则与读书就能踢球一语何以异乎？不但读“诗云”、“子曰”不能救国，习甲方加乙方亦未能救国，读三民主义亦未必能救国；盖读三民主义如习游泳，学救国则如实地游泳，熟泳理论者何以游泳？又有主张先读书后救国者，此又为“三年之病求七年之艾”，其谬误尤不待言！
唯吾人既不满意于以上两种办法，则不得不赞成第三种——读书同时救国之办法。所谓读书同时救国云者，即“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一语耳。吾今不矜及于如何读书之问题，请先言如何救国之方法。
吾主张：第一，杭州学生须因杭州环境与历史之使命，参加革命。盖杭州学生运动在“五·四”时代，前第一师范学生率杭州学生起来奋斗，①而致于一极有功绩之地步。虽然后因种种压迫而致消沉，然自夏超独立时起，①杭州仍未忘其自身之使命，毅然联合各界主张创立省政府矣。今者，杭州已经完全光复，百端尚在待理。至杭州学生，即应：
（一）巩固自身之组织，先行发起召集浙江各处学联会，组织浙江全省学会，参加浙江政权，为自身利益而提出要求，并再集合各种革命势力，在同志旗帜之下，完成国民革命。
（二）改进党化教育。根据于打倒帝国主义之口号，反对文化侵略，设法消灭帝国主义者在华之杀人不见血、亡国不用刀之恶毒势力。
（三）据民主之原则参加校务，铲除以前学校当事人之包办制，而成一切开讨论之区。
（四）根据国民党党纲，努力党之工作，务使教育党化，实行孙先总理联俄、联共、拥护农工运动三大政策，并应用党之纪律与训练，以完成国民革命。特别是对于农工运动，因农人占全国人数百分之八十有奇，产业工人亦有二百万之数，为中国民众之大部分，若吾人不注意此等民众之权利，专使少数新官僚、新学阀、新军阀之升官发财，则失民众革命之原意矣！
最后一言，杭州学生应有此种新使命，并应自此新使命而完成国民革命之目的。愿共努力之。
原载1927年3月25日《民国日报》（杭州）
在补行孙中山逝世二周年纪念大会上的发言①
今日上海数十万之民众来此举行市民大会，乃纪念总理、欢迎北伐军及蒋总司令。所可喜者，今日之上海已为革命势力之上海，是由民众创设之上海；先有民众之创设，后有革命军之护卫，此为上海与他处克服情形之异点也。革命之需要有二：曰武装军队；曰武装民众。上海革命之工人，已有武装之预备，应保存其原有势力，与革命的军队一致对付帝国主义者。国民革命与帝国主义已逐渐接近，我等当谋最后之抵抗。我等已得之政权固须保存，我等已有之革命势力亦当扩大。务乞同胞努力，以慰总理在天之灵。
原载1927年3月28日《申报》
谈党化教育①
目下从事教育专业者，多不明党教育②之真义。当知教育非神圣的，系平民的。教育宗旨，须合乎政治潮流，在校学生，可从事政治运动、参加校务，断不可专读死书。
现在学校，虽在改革课程，然本人对于党教育，并无研究，何能教授学生！故即将开办党化教育研究所，以授教师新教育。但一般脑筋陈腐者，绝不能改造也。
至收回教育权，非采彻底的手段；外人所办学校，非可改头换面即可了事。⑧对于上海市立学校。拟暂维持现状。
1927年4月5日讲
原载1927年4月6日《申报·教育消息》
告上海学生书①
上海学生们：
目前中国国民革命，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了，帝国主义者与中国的买办、土豪劣绅、昏庸老朽、市侩流氓，甚至西山会议派、国家主义派等反动势力，都集中在本党叛徒蒋介石的军事实力之下，威吓随地，用尽各种惨毒残暴的手段，向革命的工人、农人、学生、妇女及小商人猛烈地摧攻，遍满全国的革命势力与反革命势力的斗争，很凶险地开始接触了。素称三民主义的信徒的蒋介石、吴稚晖、蔡元培、胡汉民等，此时都一致违反民意，随时屠杀民众，收买流氓，捣毁民众团体，另立党部，破坏本党组织，逮捕党员，实行白色恐怖，勾结英、日，拉拢孙、张，②停止北伐，倒戈攻打武汉国民政府。
痛心呀，我们上海民众组织的市民政府，被他们武力解散了；我们上海学生所组织的上海学生联合会，被他们强迫改选了。看呀，哪一个学校的学生愿意？哪一个学校不是他们指导员强迫威胁改组学生会？你们忍得住吗？你们甘心屈服于武力之下吗？你们竟将“五·四”、“六·三”的光荣史一笔勾消了吗？“士可杀，不可辱！”革命的学生，起来吧！武汉国民政府已经下令讨伐蒋介石了！士兵集中燕湖。
蒋介石虽然想做袁世凯第二，但他的内部，已发生破裂。南京现分浙江派与广东派，冲突甚烈。蒋的兵力不到五万，哪里敌得过武汉十几万大兵？更哪里敌得过武汉所属的全国民众力量呢？蒋介石的威风不过是过眼云烟，不久必然失败。
革命的上海学生们！你们目前的出路是拥护武汉国民政府，讨伐叛党叛国的蒋介石。你们要一致团结起来，反对反动派强奸你们的上海学生代表会，结合在革命的上海学联之下，与革命的工、农、商人、自由职业者联合起来，共同挽救中国国民革命的危机。
革命的上海学生们！万急了，速起来高唱：打倒叛党叛国的蒋介石！拥护武汉国民政府！讨伐蒋介石！反对伪学生代表会！拥护革命的上海学联会！拥护上海市政府！拥护中央政府！中华民族解放万岁！国民革命成功万岁！
原载1927年5月9日汉口《民国日报》
报告“上海事件”经过①
上海特别市党部派兄弟前来报告上海市受压迫经过及最近上海反动情形。
简单的说明，就是四月十四日上海特别市党部忽接中央政治会议十八号训令，内谓：“指定上海政治分会可以决定军事、民政、财政并当地党务”。上海特别市党部接到此项训令甚为奇怪，该训令日期是二月二十八号，而接到日期在四月。上海特别市党部不明了该政治分会是如何性质，并且知道武汉已有命令改组上海政治分会。特别市党部知道政治会议是与武汉所令组织之上海政治分会是不同的，并且决定军事、财政、民政已组织有市政府，并且也可以指导党务。曾以此事电武汉中央党部询问，以后才知十八号政治会议训令是南昌的。②
十四号以前，曾接到派陈群、潘宜之、胡玉昌为上海特别市指导员，于是上海特别市党部各执、监委员开会讨论，咸谓：“未得武汉复电以前，暂不表示接收或拒绝。”十四日，陈、潘、胡三指导员果然来到市党部，并带有重兵将市党部包围，并禁止市党部无论何人不许外出，并拟有逮捕十五位同志名单。但迄未捕得一人。因为上海市党部工作同志多在别的地方做事，于是有未到的，有不在的，有躲在厨房内未被搜得的；因市党部无人负责，就马马胡胡将其接收。
最近得到消息，上海特别市党部只有旧执委汤济沧一人尚在内，其余从前正式、候补执、监委员并无一人加入。临时政治会议曾有我同杨杏佛二人是其指定的，但是我迄未接开会的信。最近报载：杨杏佛已出席开会，上海特别市党部也改转面目为伪市党部矣。伪市党部下群众非常之少。从前上海特别市党部有一万以上群众。现伪市党部仅有三四十区分部而已，都带有右派意味。原来特别市党部党员转入甚少，只有十之一二，而十分之八九仍在我们指导之下。
上海同志在如此白色恐怖之下，每日即须换一地方开会，换一地方寄宿。所有从前秘密工作，仍是存在。每日仍有常会、联席会开会，并派负责同志组织指导委员会、宣传委员会、编辑委员会，兼出一本《青天白日刊》，已经发出，唯得阅者限于少数人；并拟再印《向左转周报》，实行三民主义，并说明伪市党部组织。在相当期间，上海有二十万工人可以加入。
这是上海特别市党部受压迫情形及其秘密的工作。
有些民众，对于蒋介石，对于南京政府不大知道，以为政府是随他走的；以为他在广东，政府就在广东；他在南京，政府就在南京。现在上海有：（一）帝国主义及帝国主义工具买办阶级；（二）是反动军队；（三）工人阶级、革命民众；（四）中小商人。工人阶级及革命民众皆敢怒不敢言，不能有所表示。中小商人亦是如此。蒋介石拟发行上海市公债，蒋介石对于租界迄未收回。上海民众所受痛苦，比在孙传芳、张宗昌之下更加厉害。因为孙逆、张逆迄未杀过如此广大民众，从未有在大街上用机关枪扫射几百万民众，也未见兵士到人家任意取物。上海宣传，与刚才韩同志报告相同。①新闻被封锁，是比经济封锁更形厉害。法界有黄金荣统率青红帮任意捕人，英界亦复如此，②上海已成恐怖世界。此足证新军阀已与帝国主义勾结。如孙炳文同志、简素文同志皆在租界内被捕的，是蒋介石与帝国主义勾结已到了如此地步了。
白崇禧的参谋长张定藩曾当众告人云：“孙传芳已派有人来，孙已笃信三民主义，已是我们同志了。”及至下次纪念周，又谓：“孙传芳不是同志。”此是地盘未能妥协的明证。新旧军阀都是一鼻空〔孔〕出气，为地盘而勾心斗角。上海到处可以抓人，利用青红帮探得同志住在地，即行逮捕，更利用反动学生及工贼。陈群对人说：“已杀死五百余人。”据被拘后复放出同志说：“每日皆捕有数十人。送进去，甚至用竹片上置铁钉以施毒打，曾有某女同志被打死的。”陈群并扬言：我们同志在武汉被拿是如此毒打，所以我们也如此报复，并须杀尽共产党及国民党左派云云。又谓：“如有人能告发于二三十分钟内，就可以抓得。”工人同志有被腰斩于总司令部门口，其残酷一至于此。
蒋介石是代表封建思想的资产阶级，代表上海买办、大地主、流氓等等中心力量。上海特别市党部也知道这个力量是暂时的，因为十分之八九同志仍在我们的手内。所以现在上海工人同志仍暗中进行。从前总工会迄未有一人加入。①现在工界联合会皆为昔日工贼所组织。如工人不入该联合会，⋯⋯；有被逼不得已者，则相率宣告解散。
昔日小组、工会，客观环境如好，如河南军事胜利，②上海革命群众可立时有第四次暴动爆发。关于宣传方面，希望中央特别的指示以后的工作。经济上应设法救济。自从去年十二月起，上海特别市党部经费迄未领得，皆由私人垫借。上海生活比较高些，请求中央于短期内拨足一万元，上海工作可以做得格外的有力量。③
1927年5月13日讲
据1994年4月全立人、贺世友提供缩微件
现代日本政治之解剖①
日本为现代帝国主义者之一，其资产阶级的势力自也足以发生支配的作用；然而他与欧美帝国主义者有迥不相同的一点，那就是在“天皇统治”的特殊情势之下，政治的中枢机关，不专握在资产阶级之手，而是为产业、商业、金融资本家与封建势力的枢密院、贵族院及军阀所共占，不特如此，现代日本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乃至勤劳阶级（小资产阶级）社会民主主义的势力，并不能向封建势力进攻而得胜利，却反和封建势力相勾结，渐渐地形成为“法西斯蒂”的组织。
本篇特就日本统治阶级的现势稍稍叙述，籍供关心现代日本政治者的参考。
一 日本国家机关的解剖
对于日本国家机关的解剖，可分下列两端述之：（甲）国家机关的构成，（乙）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
（甲）日本国家机关的构成
日本统治机关有下列诸种：咨询机关、行政机关、帷幄上奏机关、立法机关、司法机关。兹就各机关的内容与相互关系约说如下。
（一）咨询机关。
元老 一国政治最重要的机关原为中央政府，即内阁。日本内阁的组织，是由天皇任命的。但谁配做内阁首领，却要由元老向天皇奏荐；故日本的元老在政治上实有重大的意义。而元老自身，除在宪法上有规定外，其他任何法规、任何官制，皆无规定。原来这是全从藩阀的头目由惯习所成立的机关，发端于明治二十五年“黑幕会”、“萨长元勋会”、“六伯会”等所谓元老会议。日本现在的元老，只剩西园寺一人，以前则有伊藤、山县、井上、黑田、山田、大山、西乡、松方、桂等。山县死后，元老的势力已经衰微了。
内大臣 此为官制上存在的机关。官制中规定其职权为“常侍辅弼天皇”，故不止管理宫廷事务，且得条陈关于国务意见，以是和仅仅掌理宫廷事务的宫内大臣全然不同。
枢密院 为在宪法第五、六条所规定的必要机关，要是宪法不经修改，这个机关便永远存在。其作用与国务大臣一样，同为天皇的最高顾问机关，故在日本实有二个最高国务顾问机关存在。在性质上，政府负执行国务的责任，枢密院仅为待咨询而贡献意见的机关；但在实际上，枢密院对于内阁得提出自己独立的主张，并反对责任内阁的意见，以是变更内阁方针或牵制其实行的事情，所在多有。故日本于责任政府之外，更有无责任政府的存在。而所谓政府者，也就非仰承枢密院的意旨不可了。
（二）行政机关。
内阁 即所谓“政府”，为国家最高的行政机关，也即内政、外交、财政、军政、教育、司法及其他一切国务的最高负责者。惟事之关于军令者，别有直隶天皇的帷幄上奏机关（另见下述），故军令在政府之权限以外。
（1）内阁的组织。内阁为由首相以下各国务大臣所组织之合议体的机关，依宪法第五五条，各国务大臣有辅弼天皇之责，互相独立；但内阁官制，设总理大臣，为各大臣的首班，保持行政各部分的统一。
（2）阁议。依内阁官制，重要国务，例如法律案、预算案、外国条约、官制等项，皆须经过阁议。惟关于“军械”、“军令”的事项，在原则上得不经阁议而上奏天皇——即陆海军大臣得以独断。此军务大臣之特权，与后述之帷幄上奏权，即成为政府以外的军阀政权。
各部 内阁之下，设有外务、内务、大藏（即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文部（即教育）、农林、商工、递信、铁道的十一部，各各处理主管的事务。最近又决议添设拓殖省（殖民部）。
政务官 各部大臣之下，设有政务次官与参与官。此为加藤内阁所成立者，其目的为便于资产阶级政党从事务官手中夺取高等行政之权。其主要职务在掌理与帝国议会的交涉事项，即所谓参与政务。
法制局 为在内阁监督下及所属各局中最重要的局，凡政府所提出的法律案及命令，皆由是局审查以后，提出阁议，所谓法律滤过机械者是。
顾问机关 内阁的顾问机关有多种，兹举其主要者：
（1）临时法制审议会。大正八年七月设置，受内阁总理大臣的监督，调查并审议一切法律制度；其目的乃在维持封建的与资本家的思想典型；如对于民法，以古来的“淳风美俗”为准则者是。
（2）文政审议会。大正十三年四月设置，受内阁总理大臣的监督，调查并审议关于振兴国民精神，规定教育方针等重要事项；其目的也在保存封建的资本家的人生观，更进而讲究独裁政治所必要的奴隶教育。总裁即为内阁总理大臣。
3.行政调查会。为宪政、政友、革新三派联立内阁成立时所设置，大概以各部事务次官等为委员。其作用为免除阁议时三政党意见上的冲突起见，先使属下互相交涉，妥协以后，将调和案提出阁议，故可视为对于资产阶级阵势分裂的协调机关。
（三）帷幄上奏机关。
前面说过，日本政府决非纯粹的资产阶级的立宪政治，而是有几多变态的要素混入，其中最重要的，即所谓为军阀所占据的“帷幄上奏”。其机关中有：（1）参谋本部；（2）海军军令部；（3）军事参议院；（4）元帅府；（5）陆海军大臣。但以（1）、（2）两机关为尤其重要。据《参谋本部条令》及《海军军令部条令》所定，两者皆直隶于天皇，参与帷幄之军务；即全然立在内阁之外，不受内阁指挥监督的关于国防及用兵之最高机关。故此，军事的上奏权完全属于军阀，政府并无何等的参与权。元帅府与军事参议院皆是军事上的最高顾问府，可说是军阀政府的枢密院。军事参议院由元帅、陆军部长、海军部长、参谋总长、海军军令部长及特别亲补的海陆将官所组成，也即是军部的头目会议，陆军部长与海军部长虽均为内阁的一员，官制上也并无“参与帷幄”的特种规定，但也是军阀的一员，形成所谓军务政府的一角。日本的大资产阶级，就是与这些军阀互相结托，形成绝对专制的“法西斯蒂”的过程。今后，他们为对抗因实施普通选举而在众议院占有势力的无产阶级计，恐更要利用这个机关了。
（四）立法机关（帝国议会）。
帝国议会之组织权限，于《宪法》第三章及第六章、《贵族院令》、《众议员选举法》、《议院法》中规定。
贵族院 贵族院以下列议员组织之：（1）皇族；（2）公、侯爵；（3）伯、子、男互选议员（伯十八人，子、男各六十六人以内）；（4）敕选议员（一百二十五人以内）；（5）多额纳税议员（六十六人以内）。可见构成贵族院的分子，为封建的残余势力、官僚及资本家、地主。
众议院 由依据《选举法》所定之公选议员组织之，现已采用普通选举制，最近各政党有猛烈的选举竞争，无产政党更视为获得政治自由的一种机会而有积极的运动。
议会权限之最重要者为对于“法律”及“预算”之同意。法律必得议会的同意，而且必须两院共同通过，才得由国务大臣奏请裁可；要是一方否决了，便不能成为法律。将来众议院中，无产阶级占多数时，贵族院便不得如目下的专横了。国家岁入、岁出的预算，也必得议会的同意而后可；对于预算，众议院有先议权。其他征收新税、变更税率、对于国债以及其他国库负担的契约，皆须得议会的同意。
议会以外的立法机关 然日本的立法机关，却不止议会一个。因为须得议会的同意而后可者，不过是一种法律。而法律以外，更有所谓“命令”者在。命令有敕令、阁令、部令、府县令、警视厅令等种种。其中最重要的为敕令。敕令中有紧急敕令者，当帝国议会闭会时，为保持公共的安全或避灾害起见，应紧急的必要而发布，却有代法律的效力。前述的军令也是命令之一种，则比敕令更为简单。一切命令皆不须议会的同意。故最近无产阶级政治运动的目标，也不仅在于为议定法律机关的一个众议院，却在于能发此等命令、军令等以束缚无产阶级政治自由的整个政治权力。
（五）司法机关。
裁判所 普通裁判所是处置民事、刑事的裁判的，有大审院、控诉院、地方裁判所、区裁判所的四阶级，而诉讼都采用三审制度。
检事局 检事非司法机关，其主要责任在探查刑事犯罪，向裁判所提起公诉。检事若不提起公诉，裁判官不得裁判。此即所谓刑事政策。
北海道长官及各府县知事皆为官选，执行道府县会议决的自治事务，并受中央政府的指令、训令。东京府特设警视厅，管理府内的警察行政。道府县会虽为由市町村公民所选出的议员所组成，但不得选任道长官及府县知事；而且决定自治事务，也须受中央法令的裁制。市町村会由普通选举选出的议员组成，得自选市町村长。但现在此等地方自治机关，如办理青年训练所、举行征兵等等，已皆为中央权力所统辖，实没有什么自治事务可言了。
（乙）日本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
资本主义社会是自由竞争的社会。但是这种竞争渐渐地化
为独占，形成资本的异常的集中与生产的大规模的集积的现象，所谓“卡推儿”（cartel）①、“托辣斯”（trust）的企业形态即由是发生。然而社会全体并不因此废止竞争，社会还是个无政府生产的社会，还是个没组织的盲目的社会。只是卡推儿、托辣斯等大规模发达的结果，因金融资本势力的深入，自足以消灭大资本主义国内的生产无秩序，而且把无组织之商品资本主义的体制也变为金融资本主义的组织体。国民经济内之无秩序、无政府的生产，也代以有组织的技术的分业。这样的一个最高形态，就是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然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虽把国内的无政府状态废止了，可是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内盲目的无政府状态决不从而废止。试看现在的世界资本主义经济，不是正立在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相互间激烈的深刻的竞争之上吗？
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是继续而且完成金融资本主义的。它以卡推儿，托辣斯等组织体为出发点，用混合企业、企业参与等方法，渐渐把私的独占化为国家的独占。故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与帝国主义国家同时成立，以国家为生产组织单位，使国民经济的全部机构，隶属于世界竞争的目的之下。其中，尤以战争为扩张金融资本势力圈的竞争方法。
我们看日本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在具体的事象上，虽不必与上述纯粹形式的法则相一致，然而在倾向上，它是和并世任何所谓文明国家一样，决不能有例外的。
先就日本的卡推儿观之，重工业部门有制铁同业会、产铜组合等，在各产业部门皆有相当势力的组织。其中如纺绩联合会，占有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纺绩业，实为最有力量的卡推儿。制铁同业会、产铜组合等，是由少数集中的资本所组成，受三井、三菱、住友等日本代表的财阀所指挥的。
更就日本的托辣斯观之，有三井、三菱、古河、住友、安田、大仓、铃木等大资本财阀，他们或用企业的合并收买方法，或用金融的企业参与方法，在一切的产业部门皆有纵断的结合。举一例言之：三菱的金融资本有三菱银行、三菱海上保险；重工业资本有三菱矿业、三菱造船、三菱电机、三菱内燃机、三菱制铁；轻工业资本有三菱制纸；商业资本有三菱仓库、三菱商事（会社）。三菱合资会社高坐在上，行使绝对的统治，在东京，除海上保险公司、旭玻璃公司以外，尚有几多傍系诸会社向它“朝宗”。此外尚有日本邮船、东京电灯、大同电力等等公司，亦皆合并了许多同种企业，虽未达到该企业之全部独占，然已有不少形成一大托辣斯了。
在此等托辣斯及卡推儿的生产组织之上指挥一切者，为全部资本之新狄凯（Syndicate）①。上述的财阀金融资本，对于各自的托辣斯以内之各企业，固然行使完全的统治；然而他们到了现在，更互相协定，互相提携，组成银行团新狄凯，又容纳了第一、十五、川崎等的金融资本，就完全独占了金融市场；当募债集股的时候，便得任意驱使工业资本。
日本因生产力发达，固已发生金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但现在却向国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而进展。因日本政府为铁路托辣斯、邮电托辣斯、烟草托辣斯的所有者，也为储金部资金的运用者。这件事情固已足以表明，日本政府是一大资本家或一大资产者的组织体；但今则更进一步，超越了自身榨取机关的范围，将成为全资本家组织体之中枢组织；即以国家为中心，把卡推儿、托辣斯等高度的资产者组织体完全连络起来，向着形成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道上进行。
以上两者的连络——在资产阶级诸组织体中成为一组织体的国家及国家资本，与其他资产阶级组织体的连络——是由用国家权力强制的新狄凯、卡推儿及混合企业而促进的（如输出同业组合法、制铁合同案、北桦太利权会社等等）。此外，以法律公定价格、调节生产及分配，并制定补助金、改正关税等等（如造船补助、地方铁道补助、制铁补助、染料补助，改正铜关税、机械关税、农业关税等），亦皆为促进这种联络而起。
从上述种种现象中，很容易看出这都是为了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相互竞争——战争之目的而作用（譬如一见非常平和的染料工业，所以要由国家保护之者，实可说是为了那些工场能直接化为火药工场之故），再因生产力发达，无产大众随之增多，就更需要把他们的心身，因为战争的动员而有所准备；因为不这样办，那么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便有崩坏的危险。故此，国家自己举办的支配教育、社会政策、青年训练、总动员计划以及其他反动的思想团体、资产阶级的国际协会与体育竞技联盟等等，就不得不加劲活动了。
和这个资产阶级的大组织对立的无产阶级组织，有劳农组合、青年同盟等，以及全国单一的无产政党——劳动农民党。此外如日本劳动农民党、社会民众党、日本农民党等，事实上皆为站在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一边的组织，不过成为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军事组织中之“劳动管辖区”罢了。
二 日本资产政党的解剖
日本最近的资产政党有政友会、民政党（由宪政会、政友、本党合并而成）、实业同志会。此外如日本农民党、社会民众党、革新党、日本劳农党等，虽然号称无产者政党，但实际脱不了资产者意识，还是与专制主义大有关系的。
（甲）资产政党之一般的特征
英美的政党有资本系统、产业系统之明确的区别；但日本的资产政党是混合型的，并不能明确地代表资本家的各层。若就大体而言，可说政友是三井的代表，宪政是三菱的代表，政友、本党是铃木的代表；或者说宪政是金融资本的代表，政友与本党是产业资本的代表。然无论哪一个政党，对于封建势力都没有抗争的能力。这是由于日本的资本主义与封建势力混合，贵族院、枢密院的机能已化为金融资本的机能之故。因此，日本也就没有代表民主主义的政党可言；真能争取资产民主主义的，还得靠日本的无产大众。可是所有这些政党，没有一个不与无产阶级为敌；故日本的资产阶级并没有欧洲资本家那样联合无产阶级以与封建势力斗争的历史；在今日却反和封建势力深相结合，来压制无产阶级。日本资产政党要比西洋资产政党顽固守旧的理由，即在于此。
但是，虽说如此，日本的资产政党为在政治方面吸引无产阶级起见，并不捐弃野心，却要不断地玩弄诡计。如施行普遍选举制，即是一例。
（乙）资产政党的阶级别
（一）政友会与民政党是代表资产阶级大众及地主的。两者固皆富于金融资本的势力，但政友会更有较大的商业资本、资本家代理人（如律师、医生、新闻记者、府议员、市议员等等）、小资产阶级及官僚的势力，故政友会最为反动；为民政党前身之一的宪政会，以农村地主的金融资本势力为多；另一前身的政友、本党，虽多官僚的势力，但大体属于产业资本的系统。
（二）实业同志会差不多是完全代表产业资本家的。
（三）社会民众党代表小企业家、小地主、富裕农、自由职业者及隶属于资产阶级意识的劳动者。
（四）革新党与（三）相同。
（五）日本农民党代表小地主及富裕农。
（六）日本劳农党代表未脱资产阶级意识的劳动者与小农。
（丙）资产政党的纲领
大体言之，政友、民政、实业这些资产阶级政党的纲领，虽然字句上有多少的差异，但内容上并非不相一致。如对于政治，则奉皇室为中心，恪守宪法，尊重天皇权力，充实国防；对于经济，则巩固财政经济基础，谋振兴产业，发达交通以增进国富；对于国际，则与列强教友谊，宣威信于中外，⋯⋯。这些纲领，一般都是抽象的，用理想的美丽词句的，而其特征则有三种：（1）阶级关系不明白表示；（2）信奉国家主义，高唱军国主义；（3）盲目的赞颂资产阶级的宪法。
三 资产政党与财阀及封建势力之关系
资本家（特别是财阀的资本家）与这些政党是有密切关系的。三井财阀（直接支配资本约有八亿六千万元）、甲州系诸财阀（约有八亿五千万元）、大阪商船系诸财阀（约有三亿六千万元）、古河财阀（约有八千万元）等，与政友会有关系；三菱财阀（约有六亿五千万元）、片冈系财阀（约有二亿三千万元）等，与宪政会有关系；萨州系（松方系）财阀与政友，本党有关系。这些皆是公开的事实。但是这两者的关系，并不是对立的；财阀之力足以支持政党，也遂足以支配政党，近且更进而在全资产政党之上确立统一的寡头的支配权了。
至于资产政党与所谓封建的残存势力之关系，实起源于当初议会设置的时候。惟因资本主义自身的发达，在今日两者的关系上，自与过去的有别。
在这里，所谓封建的残存势力，是指藩阀、贵族、军阀、官僚、元老以及为此等势力所盘踞的机关如贵族院、枢密院、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等而言。严格的说起来，这些藩阀、贵族、军阀、官僚之类，实不足以称为“封建的”；现在所以加上“所谓”两字者即为此。原来今日日本的贵族与英国的Lord①或德国的Junker②大有差别：英、德以及其他欧洲诸国的贵族，在今日尚有多少领土的基础，但是日本的贵族是全无领土的背景的。因在明治维新的时候，已命贵族奉还旧领地，另发公债证书以代封禄。在他们中间，固然也有用公债等新得土地者，但这是在与旧封土毫无关系的北海道等处，以近世资本主义的土地经营之目的而行的。故大多数失去封土的贵族，移居于京都、东京等都市，靠公债的利息维持生活，或者以公债投资于当时正在创兴的银行、铁道等事业，变为新式的资本家。
另一方面，明治维新之后，与欧美资本主义诸国的接触渐密，加以当时（一八七〇年代前后）在欧美达于高潮的自由主义的思潮，也已波及到日本，因此有明治七年设立民选议院的建议。以后国内统一，新产业勃兴，复有自由、民权的呼号普及于全国。至明治十四年，遂有自由党、改进党的成立。当明治十五六年的时候，又因新产业（以纺纱业为主）的发达、国家主义的觉醒与修改不平等条约（改正关税率及撤废治外法权）的运动，更使自由党、改进党的形势浩大，结果遂实现了宪法之发布与议会之设置。
然在又一方面，明治维新后尚在把持政权的萨、长的藩士与依附他们的官僚，深恐议会一开，民气大张，就会危害到他们的地位，因此皆抱绝大的恐怖。幸而在明治二十三年第一次议会，三百名议员中，自由党之当选者仅一百三十名，改进党仅四十一名；他们看明了这种形势，为维持藩阀（长阀及萨阀）及官僚的支配权起见，遂想出另设一与众议院有同等权限的贵族院。此贵族院之主要构成分子，当为旧领主、旧公家以及维新以来之功臣与新得有华族身分者。故由这些封建的旧领主、旧公家、藩阀的功臣、阀族的官僚（敕选议员）及约近六百六十余名代表大地主、大资本家之多额议员等所组成的贵族院，实站在与当时田地主及新兴的资产阶级之代表议员所组成的众议院相对立的地位。然不料这个以华族议员为构成要素的贵族院，却常对藩阀及官僚发生反感，屡次妨碍政府的政策，竟使那位为藩阀又为官僚的大老伊藤博文不得不感到作茧自缚之苦。在他方面，政党与政府的关系，在明治三十年前后，也常立于对抗的地位，如否决建舰费啦，提出不信任案啦，否决增税案啦，故仅仅七年之间，议会竟被解散至五回。这样，资产政党与阀族及官僚继续斗争的结果，至明治三十一年，终算在自由党与改进党联立之下，开始出现了政党内阁之组织。然这样一个最初的隈板政党内阁，因内部的倾轧，也不过有了四个月的短命。
可是这个短命的隈板联立内阁，倒可说是日本政治上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最初的、也是最后的胜利。原来从明治十五六年开始的日本产业革命（是第一次，以轻工业为中心），在中日战争以前，已有很快的发展，到中日战争获胜以后，越发进展得快。然因当时世界资本主义已转入于帝国主义的发展阶段，日本的资本主义受了这种国际资本主义的影响，故也就很快的带了帝国主义的色彩。资产阶级自由主义之梦，仿佛昙花一现，转瞬即消；而国家主义的统一之过程，遂在帝国主义的影响之下而成就了。为了这种情势，资产政党与藩阀、官僚、军阀等之苟合妥协，不惟可能，而且必要。这种妥协的第一次具体事实，即为明治三十三年长阀的长老，又是官僚的巨头之伊藤博文就任为政友会（原为自由党）的总裁。
如此，由明治三十三年至四十五年的十余年间，即为政友会的代表者西园寺与官僚军阀、藩阀的代表者桂互相妥协、授受政权的时代。而在此十余年中，日本资本主义经过内部的整理与发展，又在日俄战争以后受帝国主义的世界经济之洗礼，它的帝国主义发展之内部的条件固已渐次成熟；又恰值世界大战勃发，于是日本的资本主义，就很快的实现了第二次产业革命（以重工业为中心），同时还很快的走入了帝国主义之门。这样，资产阶级的势力得有急速的进展，而他们中间的内部的对立与因对立消灭而发展为金融资本家的统一之过程，也就同时展开。
资产阶级间有了对立与统一同时的发展，更想获得政治支配权；经积极活动的结果，遂至发现了政治上一见全相矛盾的形态：一方为政党与官僚、藩阀、军阀之对立及他们相互间的抗争；他方则为政党与所谓封建势力之更密切的结合。
在这种过程里，金融资本之寡头的支配权得渐次确立：第一步，他们帝国主义资本家之支配权，是建立在藩阀、军阀、官僚之帝国主义的变质之上；第二步，使这些为所谓封建势力根据地的元老、陆军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贵族院、枢密院等作前驱，与政府及众议院（在议会政治的物质上、数量方面以中小资本家及中产阶级的代表者为多数）相对抗，同时则在后面藉金融资本的产业支配来操纵资产政党，使之服从。故今日在所谓封建势力与资产政党之间，表面上虽还是各个对立，实质上则已为帝国主义的金融资本之环紧密地系在一起了。
四 企业之合同及联合
资本主义原以自由竞争为出发点，但资本主义进展以后，因固定资本的增大与企业的集中，得变为独占经济。在自由竞争时期，有无数的资本家与企业者相互竞争；到了独占经济时期，仅有少数的资本家与企业者支配市场。这个独占形态的一种，即为托辣斯与卡推儿的形成。它的作用，在对于企业者间之生产制限、最低价格及各自的销路等有所协定。
合同 在日本现在事业中，合同之最盛行者为电气事业。此项事业所有公称的资本总额，在大正十三年时已达二十六亿元以上，占日本全国各种事业中的第二位。然其中有九亿二千万元的资本，是属于三大资本群的：一是东京电灯会社，从创立以来，已合并了十九个公司，现在公称资本额为二亿五千八百万元，其他傍系各公司公称资本总额也有一亿一千八百万元；一是东邦电力，自创立后，合并了二十个公司，公称资本额为二亿五千八百万元，其他傍系各公司公称资本总额也有一亿一千八百万元；一是东邦电力，自创立后合并了二十个公司，公称资本额约有一亿四千万元，傍系公司达于五千三百万元；又其一是大同电力，约有一亿三千万元的公称资本，傍系的有三千万元；他如宇治川电气、日本电力等，也都是大的公司。各地小的电气企业，全受这些大公司的支配。
在大正十四年二月至现在，日本内地普通银行公称资本金总额，约为十四亿五千万元；然其中之半数，是由所谓东西十二银行所占有的。十二银行中之最大者为安田，大正十二年末合并了十家银行，十三年末有公称资本一亿五千万元；尚有二十家以上的傍系银行，也是受安田的支配的。
在日本全国各种事业投资额中占第三位的，是纺织业，有公称资本总额约五亿六千万元。其中如钟洲纺绩株式会社，自明治十九年创设以来，合并了十四个公司，经过几度的扩张，已有六千万元资本。他如日本纺绩、富士瓦斯纺绩、东洋纺绩等有五千万元以上的大公司，也都是由六个、九个，三个的公司合并而成的。
日本石油株式会社也是一个独占事业的托辣斯。它的资本金，在全国石油会社资本总额一亿一千四百万元中，占有八千万元（百分之七十），产额占有百分之七十五。
此外如羊毛、水门汀、制丝、汽船以及他种产业方面，也皆有企业的合同，由少数大公司来支配各项产业。
企业结合 企业结合（Combination）为达于高度发达阶段的资本主义之一主要特征；在日本即为由三井、三菱、住友、藤田、古河、安田、大仓及其他财阀所主持之产业的纵的结合。
例如三井，以三井合名会社（三亿元）为最高司令部，经营三井银行（一亿元）、三井信托（三千万元）、三井矿山（一亿元）、三井物产（一亿元）、东神仓库（一千五百万元），更支配傍系的芝浦制作所（二千万元）、北海道炭矿（七千万元）、日本制钢所（三千万元）、王子制纸（五千五百万元）、东洋绵〔棉〕花（二千五百万元）等；此外尚有电气化学、台湾制糖等许多有关系的公司。
余如三菱、安田等等，与三井一样，皆各拥有数万万的资本，能以支配各种企业。
企业联合 企业联合（Cantel）是联合各产业的企业，成为联合体而行独占的。主要者有大日本纺绩联合会、日本羊毛工业会、石炭矿业联合会（各地矿业会之总联合）、制纸联合会、糖业联合会、蚕丝同业组合中央会等，其数约有四十，都是包括全国的团体。
资本家的联盟 这是日本全国各地资本家所组织的规模庞大的团体，叫做日本经济联盟会，在大正十一年设立，至大正十四年有加盟团体十，法人七十一，个人二百六十。其目的在：“研究调查我国（日本）一般产业进步与发达上最重要的问题，发表其决议，并协力实行之。对于国际的经济问题，则与各国实业团体协议，以期得圆满解决。”此处另有一个有力的资本家联盟，叫做日本工业俱乐部，但也是加入经济联盟的。
以上是日本企业的合同、联合与资本家团体的现状。他们最大的目的，在避免竞争，独占市场，成立所谓独占价格，因以获得最大的利润。为达此目的计，故有生产限制、共同贩卖的实行与生产条件等的协定。又利用其他有力的组织，使政府改正关税，并拔与补助金。然因独占的结果，商品贩卖者的竞争消灭，资本家固得其利，而消费者却受其害；因资本获得平均以上的利润，都是要从消费者身上支出的，故独占不特榨取劳动者，也且榨取消费者。
此等企业独占形态或资本家团体，对于劳动运动也是取一致态度的。他们制造黑表（blacklist），分配会员。如筑丰石炭矿业会，常将所谓不良矿夫之辞职者与欠金未还者，制成名册，报告于各会员，使大家不去雇用。又如信州之制丝家同盟，为防止争用女工计，特采用女工登录制度。如此可使收买劳动力之竞争消灭，更使得以阻止工资增加的要求。又，资本家团体干涉劳动立法，务期便于对劳动者的榨取。对于工人之工场法改正、健康保险法案，劳动组合法案等，则积极的反对。
五 统治阶级的御用机关
年来因日本阶级对立尖锐化的结果，一方面无产者运动有迅速的发展，他方面对付这些新兴势力的运动也在加紧的发展。兹就无产者运动上看来认为反动的势力，约说如下：
（一）所谓反动团体——团体数约五十，主要者如次（括弧内之会员数，根据大正十五年的《报知年鉴》、《每日年鉴》、《日本劳动年鉴》）：
国粹会（五〇，〇〇〇）、赤化防止团（一，〇〇〇）、纵横俱乐部（二，八四〇）、新日本协会（一五，〇〇〇）、中央乃木会（二一〇，〇〇〇）、乃木讲元（一二，〇〇〇）、帝国军人后援会（一五五，七八八）、帝国在乡军人会（三，〇〇〇，〇〇〇）、日本弘道会（七，〇〇〇）、国本会（六，〇〇〇）、国风会（五，〇〇〇）、青年国粹会（七〇，〇〇〇）、青年爱国会（二六，〇〇〇）、日本健儿团联盟（一〇，〇〇〇）。
把以上诸团体统一起来的，尚有建国会。就这些团体的行动趋向上看来，是已离了单纯的反动主义、暴力主义而渐次成为明确的“法西斯蒂”了。试读他们的言论机关《建国新闻》的论调：
已往之爱国主义者，把自己处于与一般社会运动对立的地位。这是错误的。在一般社会运动以外，再也不得有爱国运动。故我们要说是立脚于爱国精神上的社会运动，这个理由便明白了⋯⋯（建国新闻第四号）
又说：“无论是公然弄卖国口吻的社会主义者，或是口讲爱国而实际欺骗国民的特权阶级，都是我们要笔伐之的：我们不可不这样觉悟。”（发刊辞）在《大同之檄》上，也说：“宪政之国，政友天魔，本党无为，无产国贼，俱不足以负天下之重任。我们要唾弃财阀之走狗与社会主义之妄想⋯⋯。”更在其宣言上，有“吾人右抑吸血之鬼，左杀不逞之徒⋯⋯”的话。从此可以窥见其一斑了。
（二）御用团体——有青年团、处女会、青年训练所等等，皆是日本政府及资产阶级所“蓄意经营”的；其数量至为伟大：青年教团有一八，〇〇〇人，帝国联合青年会有三〇，〇〇〇人，日本青年团有二，六七四，一〇九人，女子青年团有一，二〇六，三四八人，爱国妇人会有三，一二三，九二九人。但以上所举的，只限于主要的几个团体，其他较小的组织，还是到处皆有。
（三）新闻机关——日本现在较有势力的各新闻纸，可以说都是受资本家与资产政党的支配的。各新闻纸虽不情愿明白表示与各政党的关系，但就大正十四年八月各新闻所已公表的而言，在日本全国比较有力的一百七十七社中，其与政党发生关系者为：政友会，十四社；政友、本党，十社；宪政会，八社；非政友，一社。合计三十四社；其余一百四十三社则否认与政党有关系。但实际上，这是不对的。例如东京各新闻社中，公言与政党有关系者，虽只《中央新闻》（政友会）一种；然而事实正与这相反，东京的新闻社却有过半数是与政党有关系的。如《每夕新闻》（政友会）、《东京每日》（政友会）、《读卖新闻》（政友，本党）、《报知新闻》（宪政会）等等皆是。现在只举《报知》为例。《报知》在表面上是极力标榜对政党中立的，可是明知其内容的人，谁也不得否认其为宪政会系的新闻。试看《报知》的主要股东：町田忠治（社长），二〇〇，〇〇〇元；大隈信常，二〇〇，〇〇〇元；三木善八，二〇〇，〇〇〇元；箕浦胜人，一五〇，〇〇〇元；以上四人都是宪政会员或宪政会系的人，占有总资本一百一十万元中之七十五万元，且居于直接支配社务的地位，难道这还不足为《报知》属于宪政系的新闻之确证吗？
至新闻纸与资本家的关系，可就东京、大阪各大新闻纸加以分析。
《朝日新闻》——在新旧四万股中，社长村山一族即占有一万九千零四十五股，专务上野精一也占有九千三百零四股，其余股本差不多皆为主要社员所有；故朝日社虽不受其他财阀的约束，却不能不受村山乃至上野的支配。
《报知新闻》——已如前述。
《时事新报》——大股东福泽舍次郎一人占一万九千四百五十股，此外属于福泽系者，共有二万四千一百股，而且一千股以上的股东，全为庆应大学出身者，故可说完全是三田系；但现在三井系的势力也颇不小，因在大震灾时，曾得三井二十万元的补助金，因之与政友会很相接近。
《大阪每日》与《东京日日》——现任社长本山彦一有一千四百四十三股，就任以前曾当藤田财阀的助手；大股东藤田平太郎即有一千九百七十六股，故大体可说属于藤田财阀支配之下。惟因与《朝日》对抗之故，遂把与资本阀及政党的关系掩藏下去了。
日本新闻纸的广告收入几占新闻收入的大半，广告行数也有超过记事行数的倾向。现在就大正十四年首三月的《报知》、《东日》、《东每》、《二六》、《每夕》、《东朝》、《中央》、《中外》、《万朝》、《读卖》、《大和》、《国民》、《都》、《时事》、《大每》、《大朝》这十六种新闻纸的广告行数观之，可得如下的结果：
更就同年三月总广告行数之种类观之，如次：
我要写上这些数字做什么呢？这在表示日本的各新闻纸是在受广告主的支配，即在受资本家的支配。因之，星制药社无故开除职工，各新闻纸并无记载；有田药社用极恶辣的手段赚钱，各新闻纸也皆缄口不语。我们仅就这些例子一想，便可恍然于受资本家支配的新闻，是怎样的影响到日常生活问题了。
六 现代统治阶级的对抗者
从上述各项看来，我们可以明白现代的日本政治中枢是怎样的为产业、商业、金融资本家与封建势力的枢密院、贵族院及军阀所独占，并已说明其过程以及其现状了。现在再就对抗此种政治组织的运动形势，极简单地说一说，即作本文的结束。
目下对抗统治阶级的运动，即所谓无产阶级运动。这种运动的最近目标，是在巩固阶级的大众的协同战线以从事于政治斗争；领导之者为劳动农民党。他们的政治斗争向以下的二点进行：
第一，揭破资本家政治、贵族政治腐败的事实，并曝露资产阶级不特全无进攻封建势力的能力，今且与封建势力、军阀勾结起来形成为法西斯蒂过程的事实。
第二，促进全国的单一的无产政党的组织，使无产阶级作有意识的政治要求，并作各种煽动和宣传，以进行广大的政治斗争。
最近日本三十九府县选举结果，无产派当选者二十八人，得票率占百分之四分五厘；在数量上虽无多，然以刚发轫的无产运动而有此成绩，也足见阶级意识之普及已开始趋于成功之路了。
一九二七，一〇，二四于日本京都
1927年10月24日写
原载1928年2月《东方杂志》第25卷第3号
“死之船”良荣丸的惨史①
世界悲惨的事情可真不少。现在我要叙述的“死之船”良荣丸，当也可算得一件奇惨极痛的故实了。读了我这篇记事，如有不洒一掬同情之泪者，我敢说其无“人心”也。
良荣丸是一只日本的渔船，自出航失踪以来，到了现在（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底）已有五年的长时间。在这期间内，不特船员的家族日夜忧泣而已；更不幸尚有一种无稽之谈，说什么船员为了绝粮，竟食同伴之肉以苟延其最后的生活；又说什么船长不良，坐视船员之死而不救，弄得船长的在家的妻子几乎无颜见人面。但自一个为良荣丸船主细井音松氏的近亲，而久住在美洲西雅图的谷阪寿雄氏，把死之船良荣丸船长以下十一名的遗骨、遗发、死之日记、船长的遗书等携带回国，于十一月二十七日到了横滨，把日记在日报上发表，并访问船员的遗族以后，才把这件冤屈事情弄个明白；而且更予人世间以一种无限深切的悲感。我们读了死之日记和船长的遗书以及遗族的哀话，虽欲勉抑衷心之悲痛，也不可得了。
现在先把死之日记的大意节录于后，然后再把谷阪氏由美来日和到日以后的情况顺次录述。——按：该船船主是细井音松，出航时所乘船员为船长三鬼登喜造、机关长细井传次郎，此外为桑田藤吉、寺田初造、直江常太郎、横田良之助、伊泽舍次、松本源之助、辻内良治、三谷寅吉、诘光勇吉、上手由次郎共十二名。日记似由伊泽舍次、松本源之助两人记的。
良荣丸日记摘要
良荣丸于大正十五年十二月五日由三崎港出帆后，向铫子冲行，钓鱼做卖买。十日出冲，十二日午前突然机器的曲柄坏了。船不自主，便流着走，趋着风势的方向走，舵也做不得主。十五日见有纪州船，举旗也不为所见。船长对船众说：“我是应该的，你们各位太可怜了！”检点食物，计有米四表一石六升、酱油三升、醋四合、罗卜四本、哥哑四本、芋五百□、味噌一贯目、茶一斤、干瓢一百目、梅格鱼二百贯、鲛鱼二十尾、乌贼三百尾，约够四个月吃。船长决议省食，每日仅煮粥吃。十六日见有东洋汽船会社的船，从南方来，升旗举火，都不为所见。船总是东西南北各方向趁着风乱流，他们每次遇见来船，总要大吃，所以食品的预定有点错误了。十七日，船长因船乱流着，不知所措，乃祷于金比罗神宫求签，结果决定向西行。十八日，船似行于金华山冲，料想没有会见汽船的希望，遂决心想到八丈岛方面行去，但这样小小的帆船，要从金华山冲到八丈岛，须有三四个月的时期。到了二十日，终因西风利害，商议要东行赴美洲去，但无结果，船仍是向西行。二十六日，决定向美洲行。不过船虽决定东行，总不自由地受风向的支配。一月一日，船上庆祝大正十六年元旦（其实已是昭和的初元了）。自此以后，一路向东快活地吃。三月五日，始朝食无粮。九日，细井传次郎病死。十二日，直江常太郎病死。十七日，伊泽舍次郎死。二十七日，寺田与横田死。二十九日，桑田藤吉死。三谷寅吉于这日夜间死。四月六日，辻内病死。十四日，诘光勇吉病死。十九日。上手病死。截至二十七日，良荣丸出帆已一百四十日，船上只剩了船长和记日记者松本源之助二人了。五月六日，船长大病，松本也大病，日记终于五月十一日。
日记中有几段感想是十分动人的。茫茫大海中，于人世隔绝而未离脱之际，不可重得的对于亲爱者之系恋，不可拒绝的对于死的触近。此时流进而出的悲幽的情绪，只有身当此种绝境的人，能体会得来。例如十二月十七日的日记记着：
想着船夫的年轻的妻女们，以夫在只隔一块板下面就是地狱的地方做工而留在家里，每次接着来信时，便要欢喜得跳起来。每日感激着朝晚祷告，但为什么这次没有消息来呢？要是真的良荣丸遭了难，小孩子变为成人时，当能复仇吗？这样一想，就不高兴乘船了。
十九日记着：
在无责任的人，不论怎样做都无不可。但在有妻子儿女的人，真是难堪已极！又即使在故乡，一定也是了不得的。无论什么事都有命运，那就算了！亲的罚落在子的身上，像古人所传。这十二个人，诚是因缘恶劣的！但万一得赦，这回才是跳出难关！
二十八日记着：
万一能遇见救船呢？嘴里不说，心里总是想着。若向金比罗神许愿，今后不做坏事啦，也不说坏话啦，仍然是不灵的话，那么就不如“崩”一声跳入海里！但是咳咳！不行不行！不可这样想，这是为警戒世人，神做的事情啊！算了吧！算了吧！
大概良荣丸的船员死尽以后，直到十月三十一日，才在美国华盛顿州皮塞脱桑特湾口，被一只美国船“麦格雷脱大赖号”发现，把它拖到西雅图附近的。于是由上述之谷阪寿雄氏照料一切，带着遗骨、遗发、死之日记、船长的遗书等“归朝”。
遗骨是放在一只大约六寸阔一尺长的箱子内，因为把十二个人的统统放在一起，所以竟辩别不出那堆遗骨是那个人的。遗发则用小小的封套与格纸分别包好，各记着年月日与姓名。死之日记是用铅笔写在小本的洋纸杂记簿上的。此外，在船上还发现有船员松板的《决死的遗书》、船长的妻女寄给船长的信、船员家族寄给船员的明片，以及密密封着的船长在船上写给妻女的遗书。
据谷阪氏由美乘大阪商船于十一月二十七晨在横滨登岸后对新闻记者的谈话：自发现死之船良荣丸后，当由日本驻西雅图川村领事、北美日本人会长、西雅图日本人会、和歌山县人会等，于十一月五日在西雅图举行十二人追悼会；当由到会者在场捐助五百余元美金，供救济遗族之用。以后在美各地的日本人会，算至他启程回国的那天为止，又捐助了一千多元美金。又据他说：美国的排日新闻纸《星》曾载着不确的想像说（按：即是吃人肉的话），作中伤的宣传，殊为遗恨；但看了航海日记等，事情已经明显，白人的误解当可消释。又有电影业者想出二万元美金买取良荣丸以便摄制影片；但日本人会以电影者籍此作赚钱的宣传工具，已婉辞拒绝云。
谷阪氏带了遗骨、遗书，于十一月三十日午后二时二十分到了和歌山县串本町。虽是悲痛异常而尚以获得亲切的遗物为幸的遗族亲戚们，早已到了码头出迎；其时冬的雨萧萧地降着，悲咽的惨音也可怜地听着了。谷阪氏连到同街的本家脱靴的工夫都没有，即与三鬼船长的妻女及其他遗族二十余人，一同坐着已经预备好的汽油船到良荣丸船籍所在的西牟娄郡和深村去，于午后五时半昏暗中傍着海岸。
在此有良荣丸的船主，又为船员细井传次郎之父的细井音松及其他遗族三十余人相迎，即于当夜往做法事的上品夺去。在薄暗的凄绝的烛光之下，拥紧着遗族五六十人与村民男女等一百五十人，只有重重的沉默压在众人心上，而穿着木绵素服的三鬼船长的妻女和其他遗族，则不断地涌着新的泪——这样，谷阪氏取出三鬼船长的绝笔来，递过去；当时递者的手与接着的手，真战栗得说不出的利害；于是船长的妻用手把包封开了，又用呜咽的声读了出来。那绝笔充满着真实与人间之爱，一言一句，莫不叫遗族们扬声大哭；即在座的旁人也没有不为之落泪的。绝笔凡三通，录如下：
给长女和江
和江，我不能回来见你的毕业了，好不悲伤，从今以后，你要聪明，要勤力做事，使母亲欢喜，要听母亲的话，至嘱至嘱！父字。
给长男喜久雄
喜久雄，你要听父亲的话：你就是长大了，不要做渔夫啊！你要聪明伶俐，至嘱至嘱。母亲的话，你要好好听！
给妻常
我命舛。为了我，使你受艰苦，真正对不起。从今以后，你还得要辛苦。你要管着两个孩子，使不致见笑于人，至嘱至嘱，对伊作（注：是妻的父亲）翁及我父，请好好奉侍。我本想再活着十二年。但现在要托你看管两个孩儿了。喜久雄就是大了的时候，千万不要叫他再做渔夫，至嘱至嘱。可请尾鹫那个人（注：是他的兄弟），只要照管把孩儿们送到学校里去就好，喜久雄要是大了，可做生意，这件事要拜托寅吉（注：是他的妹夫）了。即使尽管写下去，还是一样的事情，我所喜欢吃者是素面和饼，只是⋯⋯
这样，至下午八时起，即由临济宗大学的古仲凤州师领导着做法事了。
现在再引一个关于船员遗族的哀话的例子。从谷阪氏归国之后，在五年来养着两个孩子，探询行踪不明的丈夫而期待着的妻，好容易因为约略地可以知道夫的行踪而方感着喜悦的当儿，却马上发现这所谓可以知道的消息只是一个死耗。从而愈不胜其悲叹之情的一个遗族，便是船员伊泽舍次（三十七岁）之妻，兵库县饰磨郡白滨村大字中岛井泽松（二十七岁）这位可怜的妇人。她的丈夫在五年前原是做米生意的，因为财运不好，负债累累，遂向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不成功决不归来，孩子们要拜托你了。”便失踪了。井泽松不得已，带着两个孩儿回到故乡靠替人梳头以过活的母亲家里来，一面每日祷祝夫的成功，一面养育两个小孩。当良荣丸遭难消息传到世间以前的不多时候，松听到舍次曾带给他的知友一个讯息，说是：“这回已做船夫了，要多少有点把握才能归来。”于是她就一日三秋似的等着这个日子的到来；但后来说舍次和别个船员一同死了——这一个消息，已在新闻上传布出来。当大阪《每日新闻》访员访松女时，她说：“说什么话好呢？话也没有了。丈夫怕是很苦的吧？一经想到，我的胸就要炸裂开来。相别五年，五岁的女儿已经十岁了。长儿当时还在吃奶，如今也是七岁了。现在丈夫已死，是不能回来的了。孩儿们可怜得很。一看见孩儿们的面，无论怎样，是不能忍着不哭的。”她说到这里，新的泪又落下来了。
最后且把大阪《朝日新闻》记者访三鬼船长遗族的情形说一下。当大阪《朝日新闻》于十一月二十五日把写成《死之船良荣丸之悲惨的临终的日记》全文发表以后，该社记者即于二十六日午后二时，带着该号新闻往和歌山县西牟娄郡串本町访船长三鬼登喜造的遗族
当他到时，正值可怜的少女以送递新闻纸奉侍母亲的长女和江（十三岁，串本小学高等科一年生）送完那期登载着父亲悲惨的临终记事的新闻而回家的时候。船长的遗族当时就聚集在一起，听该记者朗读载着日记的新闻，呜咽的哭声便充满一堂。既而，船长的妻常（四十一岁）带着泪声说：“在今以前的新闻记事以及一般的传说，都是说船长坐视船员之死，厚颜地直活到最后，而且还吃船员的人肉；又说航行到八丈岛是错误的原因。当每次听到这种不快活的非难时，我的心真痛得有如刀割；因之常想为甚我的夫不早死呢，为甚没有可知真相的方法呢；但到现在，判明一切真相的日记已经载在新闻纸上，像这样可以喜欢的事情是没有的了。由此看来，丈夫处置的事情，无论如何是没有错误的，也好记明了。从此一切成为明白，我也就有面孔去见世人了。真是不胜感激之至。”
她这样说着，以后还好几次反复着感谢的话。又，可视为日记执笔者之一的松本源之助之老父甚五郎氏（七十岁）亦来聚会，当下他就在旁发言：“船长到最后生活着的事情，是责任上所当然的，决无可以非难之点。我儿离开串本那一天，已亡故的女儿的牌位，不知为什么忽然从佛坛上落到地上来，而且落着的地位正对着我儿的面，这真是件奇异的事。当下我儿也说，今日不高兴去上船。但因船的准备已经完了，不得已才去出航。以后每到一港、总写信来，说请放心啊的话。但虽然如此，还不放心，遂写了一封说妹害病的假信，叫我儿回来；但信到差了一日，尚未递到本人之手以前，我儿又已出航了。真有这样的一种事情。”言下，不胜悲痛之至。
附带着还可报告两个消息：
一是死之船良荣丸到美国时，当初有一部分美国人，竟有一种非人道的谣言，说日本船员因为没有食粮、遂食人肉以维持最后的生活。当有一位神户须磨地方的富豪森本清氏（前神户市议会副议长）听到了这些话，非常愤慨。今因新闻纸上载着良荣丸船员所遗的日记全文，已经证明全部船员是那么样的勇敢奋斗，过着很正当的人类的生活；故为诉诸欧美各国的舆论起见，决将遗书全部译为英文，以私费在伦敦出版。闻具体方法正在考虑中，大概托由伦敦某公司印行云。
二是关于良荣丸在西雅图港内的情形。据十二月七日晨由美洲到横滨港的西雅图领事川村博士讲：“日本外交部原有命令给他，不要把良荣丸再运回日本，务必在西雅图处分之。现在到西雅图港内参观该船者，平均每日总有三四百人，呈极拥挤的形势；因为志在获利的电影业者，每日要来领事馆求买；惟以国家体面所关，一律予以拒绝。
不过，另有一位有趣的请求者，他是在西雅图开咖啡店有名的主人，他说：“务必把良荣丸卖给我，买得以后，马上把它烧了，断不作贻羞日本之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只因为良荣丸是给世人以大刺激的船，所以只要我一买，就可作为咖啡店之广告了。”照他那样的话，我想也是好的；但现在除此以外，还没有别的良策。
又闻，西雅图的美国商业会议所等为救济该船遗族，已募集乐捐约一千元美金，近当由领事馆送至日本云。
一九二七，一二，七日夜于京都
1927年12月7日撰
原载1927、12月《东方杂志》第24卷第24号
日本教育政策之背景①
——日本教育论之一
教育政策是根据于政治组织的。而政治组织又是受支配于经济情形的。故欲论日本的教育，当先观察它的因经济情形而实现的政治组织如何。
一
现代日本的政治中枢机关，是由产业、商业、金融资本家与封建势力的枢密院、贵族院及军阀所独占的。我们现在且先对这一句话加以简单的解说。
日本自明治维新以后，虽然竭力模仿西洋的文物制度，如设置议院，发达实业，灌输物质文明思想；然日本历史遗传的封建势力，不特未因政治变革而消灭，反因政治变革而重新握取政权。这所谓封建势力是什么呢？便是藩阀、贵族、军阀、官僚、元老等。所谓贵族院、枢密院、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等，便是此等势力所蟠踞的城堡。这些城堡，实是决定日本全国大政方针、规划日本全国国防及用兵的最高、最重要的机关，亦即“天皇神圣不可侵犯”的特种“国性”下的日本所特有的现象。日本虽另有内阁，说是日本国家最高的行政机关，为内政、外交、财政、军政、教育、法政及其他一切国务的最高负责者；但关于内阁总理大臣的人选，须先经元老的“奏荐”。关于内阁的主张，枢密院得提出反对的意见；关于军令等事，又别有直隶天皇的“帷幄上奏机关”——即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军事参议院、元帅府、陆海军大臣——来主持。故在日本的统治机关中，除出有责任的政府之外，更有一个无责任的政府存在；除出政务政府之外，更有一种“治外法权”的军务政府存在。说日本所行的政治，是二重政治，理由在此。
另一方面，日本自明治维新以后，与欧美资本主义各国的关系日趋密切，自由主义的思潮早在当时（一八七〇年代前后）输入，民权扩张的运动也渐表现于实际（如明治七年建议设立民选议院，明治十四年有自由党与改进党的成立）。到了明治十五六年，遂有革命的新产业发生——主要的为纺织业。因中日战争得胜的结果，此新兴产业愈趋发达。又因当时世界资本主义已转入于帝国主义发展的阶段，日本的资本主义受此国际资本主义的影响，遂也带有帝国主义的色彩。资产阶级自由主义之梦由此消灭，国民主义的统一之过程由此成就，而日本资产政党与藩阀、官僚、军阀等封建势力的苟合妥协，也就从此开始了。自明治三十三年至四十五年的十余年间，便是资产政党的代表——西园寺与封建势力的代表——桂太郎，互相妥协而授受政权的时代。在这十余年中，日本资本主义经内部整理与发展的过程，更因日俄战争结果，受了帝国主义的世界经济的影响，它的发展而成为帝国主义的内部条件固已成熟了。又适值欧洲大战发生，于是日本资本主义遂有第二度的产业革命——以重工业为中心——发生，就这样走上帝国主义之路了。
日本资本主义的势力，由是有急速的发达：一方面有内部的对立；同时他方面有因对立废弃而发展为金融资本家的统一。在这种过程发展的时候，想获得政治上支配权的资产阶级，遂与官僚、藩阀、军阀等封建势力有更密切的也是更本质的勾结。金融资本之寡头的支配权即在这个过程中渐次确立，日本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的体制也就渐次完成。为此，日本的资产阶级与封建势力，在表面上似乎互相对抗；然在本质上，实已结为一体了。现在日本因阶级分立愈趋深刻的结果，站在统治阶级的资本家与那些业已带有帝国主义变质的藩阀、军阀、官僚等，为保住并巩固这个金融资本之寡头的支配权起见，遂不得不厉行绝对的专制政治，如剥夺地方自治、限制选举自由、抑压劳动运动、禁止社会科学研究等等。凡足以维持本身利益、苟延自己生命的手段，不管它是如何粗暴残虐，没有不想到而且实行的。
二
和别个帝国主义国家一样，日本既因生产力发达，进展至于国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便不能不投入于世界竞争的漩涡中，并采用准备战争的手段以为扩张金融资本支配势力圈的方法。由是，日本统治阶级目下所最处心积虑、煞费苦心的工作，即在如何准备竞争的实力，以便积极的可以参加国家资本主义托辣斯相互间的国际斗争，同时消极的可以弹压国内新兴的社会运动，以巩固自己阶级的政权。
专制主义的日本政府为实现这种企图起见，一方面就竭力的扩张军事费、警察费等，以期彻底的抑压本国劳农、小市民的反抗运动和朝鲜、台湾以及我们中国的革命运动。试看最近日本内阁所议决的昭和三年度一般会计岁出预算十七亿六千万元中，陆海军费占有四亿八千万元，即占百分之四十有余；新事业要求额三亿九千万元中，陆海军费占有一亿，即约占百分之四十。我们且单就这个新规事业的内容看一看：
新事业要求额——三亿九千万元中：
军事费（单位千元）——一〇二，九〇八。其中陆军部占三六，五九五（供重要都市防空设备费、毒瓦斯防御费、无线电信电话的兵器操纵费、青年训练不合格者在营年限延长费、兵卒生活改善费等用）；又海军部占六五，三一三（供新舰船维持费、航空母舰费、新规航空队维持费、新兵兵器改善费、陆上无线电信所改装扩张费等用；）
警察费——九，六七〇。其中内务部占八，五八〇（供警察费连带支给金增加、警察官优待费、出版物检阅费、临时警察费等用），司法部占六九〇（供司法警察费用）；外交部占四〇〇（供在中国警察官员增加费用）。
教育部——一，〇〇〇（供青年训练所费增加用）。
由此可见，军事费总计，占有新规要求百分之二十五以上；向日本劳苦民众所榨取的“汗血钱”，乃用为飞行机、毒瓦斯、新式兵器、潜水舰、油田、新舰船、青年训练、警察官员等等的扩张费。这自然不足为奇：在形成帝国主义国家机关的本质上，原来需要有庞大的警察、军队、裁判所和监狱的啊！
除出扩张军事势力以外，他一方面与之“并行不悖”而“相得益彰”的，就有支配的文化政策——上述新规事业中之出版物检查与青年训练所，已是文化上的问题了。
原来帝国主义国家的一切政策，都是从一个目标——预备战争以扩张金融资本的支配权——出发，而且互相照应、脉络贯通的。就日本言，它的国家机关和经营事业，除有贵族、官僚、资产政党（政友会，民政党等）以及金融资本（东京、大阪、名古屋的银行新狄凯）、财阀托辣斯（如三井合名、三菱合资、大仓组、铃木商店等）、卡推儿（制铁同业会、纺绩联合会等）和国际的组织（如国际联盟协会、日美协会、日德协会、日法协会、日法会馆、日俄协会、日俄俱乐部、日华学会、东洋协会、南洋协会、东亚同文会、蒙古文化协会、日本移民协会等等）、产业的组织（商业会议所、日本经济联盟、日本贸易协会、日本工业俱乐部、日本矿业会、日本船主协会、东京银行集会所、国产奖励会、帝国农会、产业组合、大日本蚕丝会、日本地主协会等等）以外，尚有教育上、思想上的种种团体和活动——这就是本文的由来，容在另一段述之。
三
由日本的国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形成了和这关系相应的自然发生的资产阶级与残存封建势力妥协、勾结的绝对专制政治；更由这政治形态，规定了适合这形态的支配文化政策——其终局目的还是为准备世界资本主义战争的国家总动员。
日本支配的文化政策，以类别之，约有如下的几项：
（一）文政审议会——为内阁的顾问机关，大正十三年四月设置，“属于内阁总理大臣之监督、调查、审议关于国民教育振兴、教育方针及其他关于文政之重要事项”。它的“内定”目的，实为维持封建的及资产阶级的ideology（观念思想的体型），进而研究专制政治所必要的彻底的奴隶教育。它的总裁便是内阁总理大臣。
（二）临时法制审议会——亦为内阁的顾问机关，大正八年七月设置，“属于内阁总理大臣之监督，应其咨询而调查审议法律制度”。其真实目的，也和文政审议会的相同。
（三）检阅制度”——日本政府对于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上演（演剧）、上映（电影）各方面，都采用检阅制度。试就最近事实为例：本年十月七日，日本学生社会科学联合会在青年会开社会科学大讲演会，主席正待宣告开会，警察即叫中止解散。平日出版的书报，凡与现代资产社会的存在有妨害的字句，皆被删除（被删除处多用×代替），有时竟被删除到几行、甚至几页之多。书报已经出版而被禁止发卖者，亦颇不少。如月刊《国际农民运动》，尝被“发禁”；新刊《社会主义之必然》与《贫农》、《震灾殉难记》等书，亦被“发禁”。其他讲演等会之被中止解散者，到处都有（日本演剧团“前卫座”于九月十日在大阪公演，一开始即被大阪警察命令中止解散。无产者剧场拟至北海道及青森公演，也被禁止）。影片“TheVolgaBoatman”（即最近十一月初在上海百星大戏院开演之《党人魂》，去年这时候曾在“夏令配克”演过，但映演没有几日，即被工部局禁止），在十月间正在受观众热狂欢迎之际，突被“上映禁止”。
对于这种政府的检阅制度，各团体曾于七月间有“检阅制度改正期成同盟”，并于十月底在东京开全国大会，到有出版业者、新闻记者、著作家、美术家、电影业者、演剧家的代表，对于改正新闻纸法、出版法及要求出版、上映、展览的自由，有多种的决议，并将十月二十四日至三十日为全国宣传周间，提出对于一切检阅机关参加民间代表的要求。
（四）思想上教育上的各种组织——除上述支配教育的机关和制度以外，尚有许多根据这种政策的组织，兹择其主要者略说如下：
（1）建国会——这是反动团体中的最卓著而有实力者，由前东京市长永田秀次郎所发起，直接受政府、官僚及政治家的指导和维持，专以压迫劳农的运动和科学的社会思想为事。最近，十一月七日在东京袭击无产者新闻社、大山郁夫私宅，殴打苏俄革命纪念演说会群众及在京都要求河上肇辞去京都帝大教授职者，便是这个“法西斯蒂”团体的建国会员所干的。和这相类的团体，尚有国粹会、纵横俱乐部、新日本协会、中央乃木会、乃木讲元帝国军人后援会、帝国在乡军人会、日本弘道会、国本会、国风会、青年国粹会、青年爱国会、日本健儿团联盟、大和民劳会、国士同盟会、爱国党、大行社、大化会、浪人会、赤城会、经纶学盟、教化团体联合会、圣训奉旨会、研心会、援会、帝国公道会等；人数少者一千，多者三百万（即帝国在乡军人会，尚系大正十五年统计）。
（2）青年团、处女会等——为政府与资产阶级所蓄意经营的组织，遍布全国各乡村，人数甚多。计日本青年团有二，六七四，一〇九人（正大十五年统计，下同），女子青年团有一，二〇六，三四八人（最近已有一百五十万人），帝国联合青年会有三〇，〇〇〇人，青年教团有一八，〇〇〇人，爱国妇人会有三，一二三，九二九人。去年春，教育部之大日本联合青年团与内务部之日本青年馆合并，形成为全国的统一的青年组织，并召集全国青年大会，以实现集中化的计划。青年团与陆军部管的在乡军人会，更有密切的关系。
（3）青年训练所——日本政府的青年教育机关，除正式的中小学校与上述的青年团、处女团以及收容小学毕业不得升学的劳农子弟的实业补习学校之外，又有青年训练所的设置（自大正十五年七月开始），以“维持国家秩序”、“养成国家公民资格”为目的；然实际是绝对专制的军国主义的统治者，用以夺取全国青年群众以便贯彻它的金融资本支配权的目的而计划出来的；虽然几经政府人员声明“并非单纯的军国主义教育”，但从全部训练的一半时间（即四百时间）用在军事训练上的事实看来，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帝国主义者的企图了。
（4）军事训练——从前年起，全国中等以上学校一律实事军事教育，列入必修课内。最近，十月底京都市中等学生五千人，且举行大规模的野外演习，并有军队参加。然对于青年军事教育，即在日本的中小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也是竭力反对的。
（5）体育竞技——日本政府对于全国青年，又奖励体育竞技，其作用在转移一般青年的注意，使之专向个人荣耀与获得奖品的运动上面去。这方面的组织，有以下几个著名的：神宫竞技、大日本体育协会、大日本武德会、日本体育同志会、日本庭球协会、日本漕艇协会、水上联盟、全国学生陆上竞技联合、东京运动员俱乐部。
本文主旨仅在说明日本政府教育政策所根据的由来，故不觉说了许多日本经济发展与政治形势的话；但知道了这些情形，对于了解日本教育的实际上，我相信决不是没有帮助的。
以外拟再就下列各题分别叙说，以便较详细的观察日本教育的真相：
（一）日本最近的教育状况；
（二）日本最近的教育统计；
（三）日本学校教育之演化——官学与私学的变迁；
（四）日本政府的青年教育；
（五）日本青年的社会运动。
于日本京都
原载1927年12月20日《教育杂志》第19卷第12号
日本政府的军备扩张热①
日本昭和三年度（即一九二八年）的预算，自十一月四日内阁开会以来，因《农地法案》与《地租移让案》的争论，直至十二日才告解决。预算总额为十七亿六千一百四十一万三千元；比本年度的预算总额增多二千四百四十四万元。在这预算总额中，陆军部费为二亿二千四百十五万四千元，海军部费为二亿六千四百八十三万八千元；陆海军合计为四亿八千八百九十九万二千元，即差不多已到了四亿九千万元，约占预算总额百分之三十弱。但军事费决不限于陆海军部费而已。在大藏省（财政部）预算四亿一千五百八十五万八千元中，约有三千三百万元的国债费；而国债费的大半实为军事公债。在递信省（交通部）预算三亿五千二百五十八万四千元中，约有一亿四千万元的恩给年金（养老金）费；而领受恩给年金者的大半数，实为现役及预备、后备的军人。再，在内务省，有什么废兵院费、征兵费、军事救护费；在文部省（教育部），有青年训练所费；而农村省、商工省、递信省等云所谓产业费，也差不多全部是国家总动员计划中的军事工业补助奖励费、战时食料品自给计划中的农业奖励费。故日本今日的预算，可说一切是为帝国主义的战争准备而构成的。
以上是就一般会计预算来看军事费的比例；现在若再就新计划事业预算来看，则军事费所占比例，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新计划事业要求额，共为三亿九千万元，其中军事费为一亿另二百九十万八千元，即占总额四分之一强。把这笔军事费分别观之：
（一）陆军省为三千六百五十九万五千元，用为重要都市防空设施费、毒瓦斯防御费、无线电信电话的兵器操纵费、青年训练不合格者的在营年限延长费、兵卒给与改善费等等。
（二）海军省为六千五百三十一万三千元，用为新舰船维持费、航空母舰费、新规航空队维持费、重油漕增设费、新式兵器更新费、舰船特定修理费、关于短期现役兵经费、陆上无线电信所改装扩张费、台湾油田调查费等等。
（三）文部省为一百万元，用为青年训练所增加费。
除陆海军费以外，尚有一笔庞大的警察增额费，也不是可以忽视的。按：警察增额费共为九百六十七万元，其中：
（一）内务省占八百五十八万元，用为警察费连带支给增加费（按：日本的警察费由道府县支出，内务省则连带支出其一部分）、警察官优遇费、神户福冈间警察电话架设费、出版物检阅费、临时警察费、众议院议员选举取缔费。
（二）司法省占六十九万元，用为司法警察费。
（三）外务省占四十万元，用为在中国警察官增员费。
由此可见，军事费总计占新事业要求总额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以大藏省新计划要求之五千万元，便成为新事业费总额百分之三十了（按：大藏省之五千万元新规要求，差不多全部是国债的本利偿还费；为日本国债的大部与实为军事公债费）。这样庞大的一笔经费，使用为飞行机、毒瓦斯、无线电、新兵器、新舰船、油田、青年训练等一切军事机关的扩张。所以倘就我中国革命运动的发展，与金融恐慌后日本各层大众运动的展开，以及日本政府“对支出兵”等情节而考察的时候，便可充分的理解日本明年度预算中军事费的大扩张，实对于日本国内被压迫阶级与我们中国以及朝鲜、台湾被压迫民族的革命运动上，表示狂暴的进攻形势将愈趋酷烈。再就警察费的扩张上观之，也有同样的意味。明年度警察费增额约一千万元，以之与本年度日本道府县警察费总额约八千万元比较起来，正增加了百分之十二。而明年度昭和天皇即位大礼预算一千八百万元中，大半是警备费，也即是警察费。外务省的在中国警察官员增加费，更显然是认庞大的驻华军队还嫌力量不充分，所以务必再要利用警察力以便对付我中国的革命运动。原来在形成帝国主义国家机关的本质上，自以设置庞大的警察、军队以及法庭、监狱等等为必要；故为日本帝国主义设想，无忌惮地扩张军备、增加警察，当然是不足惊怪的！
另有一种现象可以注意的，就是在预算阁议的舞台上，出头露面的角色多为大藏省、农林省、内务省等；至于陆、海军省，仿佛有若无的。这是什么意义呢？这不是为了今日的陆、海军费已失去了它的重要性；却正相反，是为了认军备扩张费的要求为无待争论、应当承认，所以差不多无用审议就通过阁议了。
军事费在阁议上不经审议即照样通过的事实，也便是在预定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召集的最后一次制限议会（第五十四回帝国议会）上，可以同样不经审查讨论。事即照样通过的前提，政府党的政友会不必讲，即在为政府反对党的民政党（是金融资本党），当看见政府的《扩大预算案》时，也深恐政友会的道路、港湾、河川、铁道等产业立国政策之经费用得过多，而最重要的国防费或竟陷于危殆。且举一例，民政党顾问，前任首相若槻氏说：“以政府今日之财政计划所最不堪其忧虑者，实在昭和六年度（一九三一年）以后主力舰建造计划恐有妨害的一点。”这所谓昭和六年度，就是华盛顿裁军会议所议决的限期终了，各帝国主义国家又要竞争建造四万吨、五万吨大军舰的时代。自本年夏季英美日内瓦裁军会议决裂，最近又因美国有大造舰的计划（按：美国海军的《新舰建造案》内容虽未见发表，但据海军部可靠消息，是建造新式巡洋舰，每年最大限度六只，最小限度三只，连续至五年的计划），遂益使大资本政党——民政、政友——有用全力注重国防计划的要求。故第五十四议会对于以军事费为中心的预算案，无审议、无讨论而照样通过，当是意料中的事。
民众团体方面，对于这种以扩张军备、增加警察为中心的预算案，当然是绝端反对。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求废止一切租税外的租税（如陆军大演习时的军队强制住宿、农地损害及地方民的无代价劳动等），废止官立青年团、青年训练所、军事教育等一切军国主义宣传的计划，废止小农地租等等，以与政府的国家总动员计划、向穷乏民众征取庞大的暴压费相抗。但是这个时候，认军备全废为不可能、为Utopian①的时候，日本政府的理由怕一定是要比日本民众的为强大吧。
原载1927年12月《东方杂志》第24卷第24号
日本富豪的所得调查①
日本的第一大财主是谁？凡在日本人，一定会回答是：“三井、三菱！”但三井究有多少？三菱究有多少？次于他们的还有那些人，这在未做成“富豪等第表”以前，虽是在日本财政部内办事的人，也是不容易知道的。因为“财产”这样东西，跟着金融界的消长与其内容而有急遽的变动，即使当局者每年拼命调查，而因评价方法的困难，还是难以得到正确的数字。现在且根据日本税务署方面调查所得的各人所得额，或者可视为比较正确的标准。据这个标准来看（昭和二年不算），那么岩崎久弥男的每年所得额有四百三十一万元，当占第一位；其次便是三井八郎右卫门男的三百三十九万元。然而这两家完全是互相竞争的。在大正十五年（昭和元年），三井胜过岩崎；可是在大正十四年，却是岩崎胜过三井。要之，在日本，可算他们是两大台柱子了。
由上表可见，岩崎久弥男虽为日本第一富豪，但就岩崎一门计之，久弥男与小弥太男两家合计不过五百七十六万元；而三井一门，在八郎右卫门内，源右卫门男、元之助、高精男、高修、寿太郎之外，再加上守之助、弁藏、高达、高光、高昶各家总计之，则此十一人所得额合计达一千二百七十三万元；即三井一门的所得，要比岩崎一门多二倍。以下再根据最近日本财政部调查的所得额，举例观之：
（甲）贵族方面。
最多者为细川护立侯，有五十七万八千元；其次为松平赖寿伯，有五十二万五千元；而第十六代将军德川家达公不过三十一万元；最少者为大河内正敏子，有五万一千元。
（乙）银行业者方面。
最多者为东京山口头目山口诚太郎氏，有七十七万元；其次为森村头目森村开作男，有三十九万九千元；最近为提供全部私财于休银（休业银行）十五银行而请辞公爵的松方岩公，有十六万四千元。于此有一件颇有兴味的事，就是日本实业家大仓喜八郎的所得额不过四十三万元，竟比他儿子喜七郎（他有一百零三万五千元；己见上述）少得多。
（丙）社长（公司总经理）董事方面。
各公司总经理之最多者为服部金太郎氏，有九十三万五千元；其次为大川合名元大川平三郎氏有八十八万四千元；三井物产之三井守之助氏有六十九万一千元；其他如铃木商店之铃木三郎助氏有四十六万六千元，旭玻璃之岩崎俊弥氏有四十五万元，东京电灯之若尾璋八氏有三十五万一千元，大日本制糖之藤山雷太氏有三十三万九千元，日本邮船之白仁武氏有九万四千元。
董事方面：三井之有贺长文氏有二十七万六千元；三菱之串田万藏氏有二十二万二千元；岩崎家事务长桐岛像一氏有十三万元。
（丁）官僚方面。
前藏相（财政部长）市耒乙彦氏，有二十五万三千元；农相（农林部长）山本悌二郎氏，有十五万六千元；前铁相（铁道部长）、工学博士仙石贡氏，有九万三千元；法相（司法部长）原嘉道氏，有六万七千元；内阁书记官长鸠山一郎氏，有五万三千元；法制局长官前田米藏氏，有五万元。
（戊）学者方面。
医学博士佐藤达次郎氏，有十六万八千元；法学博士岸清一氏，有十五万九千元；“帝大”教授穗积重远男与法学博士岩田亩造氏，有十万二千元；医学博士南大曹氏，有七万四千元；医学博士北里柴三郎男，有六万三千元。
（戍）出版业者方面。
日本大雄辩会讲谈社（该社出有九种杂志，内中有一种叫做《王》（King）的，据该社的广告说，能销一百多万部，但实际确有二十余万部，也就不算少了）社会野间清治氏，有三十九万八千元（比安田财阀之亲王善次郎氏还多）；《实业之日本》社社长增田义一氏，有十九万三千元；《新潮》社社长佐藤义亮氏，有九万八千元。
（庚）其他。
日本有名的实业家涩泽荣一子，有三十五万六千元；满蒙铁道会社社长（也是官僚）山本条太郎氏，有十九万四千元；而成田山新胜寺的住持荒木胎定氏，亦有六万三千元之多。
原载1927年12月《东方杂志》第24卷第24号
附注
①本篇署名：华因。
①本篇署名：英。原题《杂评》（共二篇），今题为编者所拟。
①1915年5月9日，袁世凯接受了日本政府提出的“二十一条”，后将是日定为“国耻日”。
①本篇署名：江。原题《杂评》（共二篇），今题为编者所拟。
①本篇署名：健夫。原发表时，附有插图多幅，从略。
①里海 世界上最大的咸水湖。西、北东三岸属原苏联，南岸属伊朗。
①暹罗国名。今泰国的旧称。
①本篇署名：英夫。原发表于《学生杂志·时代常识栏》。
①所列国名皆为旧称或别译，即今越南、泰国、朝鲜及菲律宾。
②“南军”，指广东国民政府领导的国民革命军，当时通称北伐军。
①本篇署名：健夫。原发表时附有插图多幅，从略。
①本篇系演讲记录。记录者：浙江《民国日报》社记者。发表时加有引题：“杨贤江氏在杭州学联会之演讲”。1927年2月下旬，北伐军攻克杭州。为里应外合地发动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杨贤江受命潜赴杭州与北伐军东路军联络。逗留杭州期间，应杭州学联会之邀，作了这次专题演讲。
①“前第一师范”，系指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1923年，第一师范与省一中合并，更名浙江省立第一中学。1912～1917年杨贤江就读于第一师范。“五·四”运动中，第一师范学生积极参与并发起成立“杭州学联会”，由该校学生宣中华任理事长，使反帝爱国运动得以深入持久地开展。
①指1926年10月16日，时任浙江省省长夏超在北伐军的压力下宣布独立，倒戈反击孙传芳，并出任国民革命军第十八军军长兼浙江省民政长之事。
①本篇系发言记录。记录者：《申报》记者。题目系编者所拟。1927年3月22日，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胜利，北伐军进入上海。同月26日，蒋介石抵上海。次日，即举行了纪念孙中山暨欢迎蒋介石的市民大会。杨贤江代表国民党江苏省党部作了简短发言。
①本篇系谈话记录，摘自《杨贤江关于教育问题之谈话》一文。记录者为《申报》记者。文前尚有如后文字：“杨贤江对于教育素有研究，又热心从事于党务，近接收二师，代理上海特别市教育局长。昨记者往访于教育局，杨君讲（见正文）。”今题为编者所拟。
②党教育党化教育的缩称。系广东国民政府提出的教育方针，是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两党要求教育服务于政治的共识，可视为教育独立论、教育中正说的“理论反弹”，曾对北伐革命发挥过积极的推促作用，但后被蒋介石利用，作为实行一党独裁专政的口号或工具。
③“收回教育权”，系指收回教会学校和殖民学校的办学权。“非采彻底的手段”，蕴意为收回西方列强在上海的租界及其在租界办理的教育设施；“非可改头换面即可了事”，系就教会学校改归私立学校系统而言。杨贤江在此主张全面、彻底地收回教育权。
①本篇摘自《蒋逆势力下上海党部之工作》一文，无署名。据编者考定，系杨贤江所撰。杨贤江时任国民党上海特别市党部执行委员兼青年部部长。“四·一二”事变后，秘密离沪赴汉，代表上海市党部，向国民党中央常委会汇报；并携《告上海学生书》和《告上海商人书》，通过沈雁冰在汉口《民国日报》发表。在《告上海学生书》文前，原发表时写有：“上海党部处蒋逆及帝国主义两重压迫下，虽不能公开活动，然仍努力宣传，并进行一切工作，不使中断，上海市民及工人群众一致拥护。对于蒋逆卵翼及伪党部，莫不愤恨切齿。兹将上海特别市青年部《告学生书》录总于下。《告上海学生书》云（见正文）”。
②“孙”即孙传芳，“张”即张宗昌，均为当时实力较强的军阀。
①本篇摘自《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第十一次扩大会议记录》（“扩常速”，十一，6～8）。原件存上海图书馆。题目为编者所拟。杨贤江时任上海特别市党部执行委员、常务委员兼青年部部长。“四·一二”事变后，受命赴汉向国民党中央汇报。1927年5月13日下午4时，参加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第11次扩大会，并作了系统发言。杨贤江发言前，会议主席汪精卫说：“现在应请上海特别市党都杨同志报告。”
②指蒋介石在南昌另立的伪中央。1927年1月1日，广东国民政府迁都武汉。蒋介石于南昌召集“军务善后会议”，决定国民党中央党都及国民政府暂驻南昌。此议虽未被采纳，但蒋介石网罗国民党右派另立中央已成事实。
①指杨贤江发言前，广东方面的代表韩麟符报告“广州事件”的经过及反动势力猖獗的情况。
②“法界”，指上海的法租界；“英界”，指上海的英租界。
①指上海总工会会员无一人自愿加入蒋介石操纵的“上海工界联合会”。
②指武汉国民政府举行的第二次北伐，与冯玉祥的国民军夹击河南军阀势力。是年6月1日，克郑州、开封。
③杨贤江发言完毕后，会议主席汪精卫说：“听到杨同志报告，以后中央对于上海经费已甭决议矣。”
①本篇署名：洪康。
①卡推尔通译卡特尔，垄断组织的主要形式之一。
①新狄凯 通译“辛迪加”，意为银行团。
①①Lord 英文，意为领主。
②Junker 德文，意为庄园主。
①本篇署名：洪康。
①本篇署名：洪康。
①本篇署名：洪康。
①Utopian英文，意为空想或“乌托邦”。
①本篇署名；洪康。
知识出处
《杨贤江全集 第二卷》
出版者：河南教育出版社出版
本书收录的是河南教育出版社出版杨贤江著作的图书，主要讲述的1924年至1928年作者的精选优秀作品包括恋爱神圣论者的两难、告青年之有婚姻问题者、青年的生活、列宁与中国青年、“到青年中间去”的先驱者、国故毒、我对于人生观的见解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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