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市图书馆

在最近的学校风潮中，居然发见了两桩可喜的现象，怎样两桩呢，就是：其一，“广大”学生的择师运动；其二，北京师大的护校运动。
  此次广东大学，自从一般〔班〕教授辞职以后，②一时校舍几空，课业全停，学生中大起恐慌；更怕的，良师既去，后来的不知如何人物，于是乎组织“择师运动大同盟”，发布如下的宣言：
  在现代的潮流中，尤其是在革命政府的旗帜下，青年们总应该有自决的可能，自身的利益，必须凭自己的努力创造。学校里教师的优良与否，关系于学生的学业前途至大。谋得优良的教师，既是谋学生自身之利益。欲得优良的教师，非学生自动的选择不可。因为教师的优劣，除却直接受课的学生，局外人是不易分辨的。近者，广东全省渐告统一，国民政府注意训政，所以才有调查“广大”、力谋改进之举，这自然是我们一年来所殷殷翘望的。但是政府之调查，只能及于校政方面，至教师之优劣，政府当然不能十分洞悉，即是校中当局亦不能十分洞悉的。况且当此改进途程中，难免不发生一些误会。我们最怕的是好教师因为些微误会，相率尽行离去。一般啖饭者流，乘机活动，僭据要津，所以我们有一个“择师运动大同盟”的组织，凭自己的奋斗，创造自身的利益，帮助政府达到真正改进“广大”之目的。本同盟自成立以来，参加者异常踊跃，唯间亦有因不知本同盟宗旨所在而生疑虑者，本同盟当一为申说之。本同盟的宗旨是在欢迎良师，反对劣师；即是择其善者而留之，择其不善者而去之。劣师不去，自然使我们蹙额；良师不留，尤足使我们痛心。且本同盟为一种公开团体，凡本校同学皆可参加而共同合作，对于教师优劣之标准，悉本公意，去留之间，当非少数人所可操纵，这自然不待言的。至于运动之方法，乃在以严密之组织而为有秩序之运动，遇一问题发生时，必先精密调查，以公意是徇，误会和流弊之发生，都是不必沾沾过虑的。总之，学校之荣誉、学生之学业、国家社会之前途，于教师之优良与否，都有莫大的关系。我们能辨别教师之优良与否的大学生，怎能袖手旁观、默不一言。我们希望本校各科、各班各别的组织起来，再由各小组织联合起来，保障择师运动之胜利。不但希望广东大学如此，并希望全国各大学皆如此。
  北京的师范大学，也因为一部分学生有驱逐教务长查良钊①的举动，几乎把学校破坏。于是惹起该校多数学生之反响，发起“正义会”，努力护校运动。兹将该校正义会之宣言录后：
  亲爱的同学们！我们教育界的末日到了，我们清高的、素称超然的最高教育学府，日在受著臭秽的政治宰割，他们居然揭去假面具，以阴险的手腕、狡猾的言词，来蹂躏我们的学校，侵害我们的自由，陷我们入于女师大的混沌状态而后已。①我们还容缄默吗？我们要振奋精神，鼓舞勇气，为人格而战，为自由而战，为清高的教育界而战，为宝爱的求学欲而战。
  我们敢发誓，我们不拥护任何个人，我们所拥护的是“学校”。有来破坏学校的，是我们的公敌。有在我们学校里鼓动风潮的，我们誓必荡灭之、铲除之。冲破网罗，毁祛荆棘，不达目的，至死不休，头可断去，志不可夺。
  我们试到校外一问，三年以来，师大的校誉，在国内颇能独占一席，佥认为是纯粹讲学的超然学府，足见社会上公理尚在、正义不亡。国民党号称清醒的吴稚辉〔晖〕先生说（小政客们听者）：“何以师范大学无问题，一开东南大学之校董会，竟作恶随之呢？一则因师范大学之校董会，无政治及绅士把持地方之作用；二则因产生之合法。”（见《吴稚辉先生文存·致张仲仁书》）可见明白人不作偏语，公道自在人心。然而听说现在师大校董会竟要因小政客们之捣乱，而灰心解体了，言念及此，不禁为之痛哭。
  起！我们要乘现在尚可挽回之际，设法挽回和平的超然的精神，设法重整将堕的危局，尤其要注意，不要为巧妙的粉饰之词所蛊惑。他们是狡猾不可捉摸的，不要中了“缓兵之计”，请想他们是布告驱鲍、查的，而今竟说“查去，则吾人之工作即完”，原来把驱鲍一层忘却了啊，那是“番菜”在那儿说话罢。
  亲爱的同学们！我要重复的说一遍：“我们所拥护的，只有我们超然的学校。”我们已征得每个评议员的同意，让他们勉为其难，结果很圆满。他们都应允如果可能，当竭力维持校务。多数评议员义形于色，态度极其恳挚，使我们爱校心切的同学们莫不感愧泪下。请想，彼日夜以破坏学校为事者，是具何心肝。同学们！听说有几位我们所崇仰的教授、讲师，要准备辞职了。他们因自己道高望重，所以不轻易去阿附人，不轻易去谄媚人。谁知竟因其不附和、不谄媚，而为人所嫉视中伤啊！噫，小人道长，君子道衰，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中国从此信仰不能自由，言论不能自由了。
  可是我们决不灰心，决不消极。我们决不受口头的伪善所蛊惑，我们决不避鬼蜮技俩的暗礁。填平陷阱，振作敌忾，注意进行的步骤，调整发动的方针，不惜牺牲一切，来维护学校。同志们！千钧的担子，已经压到我们头上了，不奋斗，便倒灭；不前进，便倒灭；不振起，便倒灭；不牺牲，便倒灭。同志们！奋斗，前进，振起，牺牲，联合全体酷爱和平、认识真理、正义的同学们，来护救我们濒于危亡的学校罢！
  末了，总括本宣言之旨趣如下：
  （一）为继续维持三年来之校誉起见，不拥护任何个人，只拥护超然的学校；
  （二）为学校的独立自由、不受蹂蹒而奋斗；
  （三）揭破口头的伪善者及鬼蜮技俩；
  （四）保持学问的尊严。
  像上面两个宣言，我们在近几年中，确实很少有得看见。现在居然发见了，不可说是学生界的一种新气运么？而我对于这种运动，尤不禁起了两种感想：
  （一）学生界对于切身利益之觉到。自民八“五·四”以来，学生界的精神，可说完全倾注在爱国运动，如讲演呀，游行呀，一种勇往直前的气概，真使人赞叹到极点。但是关于切身利益的择师问题，恰罕有注意到过的。大多数的学生，对于教师，只要功课宽些，考试随便些，分数多给些，任他怎样教法，都可以容忍过去；对于学校，更看得好像传舍一般，毫不加喜感于其心。常有真正要求改革的事情，因为起不起劲来而宽恕了学校当局；有时恰为了极小的事，同学校当局翻了脸皮，甚至把学校的名誉毁坏得扫地无余，也所不惜。“是诚何心”，真不可解。然而现今竟尔知道择师了，知道护校了，这不是从他们的心坎中觉悟到已身利益的紧要，那会有这种表示呢？
  （二）理性之发达。从前的学生，对于无论何事，往往感情用事的多，所以闹风潮了，只要二三人一声号召，就会不问是非地有全体同学跟著他们去盲动，喊打就会打起来，喊骂就会骂起来，偶尔有几个明白一些的人，虽则知道不对，却也因为勇气不够，不是有心规避，就是袖手旁观，所以弄到结果，往往把好好的学校，或则解散，或则停办。这种事情，在近几年中，是常常有得听见的。然而现在却不然了。如此次北京师大的发起“正义会”拥护学校，赞助者竟达全校学生四分之三，这不是理性观念之发达有以致之么？
  “择师”呀！“护校”呀！我愿这种运动，也同爱国运动一样，从今以后，能普遍到全国的个个学校，尤其是中等学校。
  原载1926年1月5日《学生杂志》第13卷第1号

①本篇署名：天一。 ②1924年11月30日，广东国民政府特令免去邹鲁广东大学校长职务，广东大学教授周佛海、冯友兰等38人联名反对，辞职离校并发表宣言，酿成风潮。 ①查良钊（1897—1982）字勉仲。原籍浙江海宁，生于天津。1918年留学美国。归国后，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兼教务长。后历任河南大学校长、河南省教育厅厅长、香山慈幼院副院长、昆明师范学院院长。1950年赴印度任德里大学客座教授，1954年去台湾任台湾大学教授兼训导长。 ①“女师大”，全称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是年初，该校学生发起反对章士钊、驱逐杨荫榆的斗争。5月，杨借故开除刘和珍、许广平等学生6名，使风潮更趋激烈。8月，章下令停办该校，改设北京女子大学，使女师大学生无校就读，引发北京教育界的一致抗议。11月，章被迫辞职后，女师大学生才返回原校复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