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市图书馆

一年前的文化运动，到了现在，好像已在停顿了。这个好像的停顿，究竟是潜进呢？还是消灭呢？我们且先就事实做一种观察，再来下断语。
  事实怎样呢？我记得罗素②的一篇《乐哉中国》(TheHappi-nessofChina)的文章里，有一段话，讲到我国学生对于求智的热诚。他说：“现在中国的学生，有种很好的现象，就是急于求智识。听人讲演的时候，他们露出一种好像久饥之夫骤然得到丰筵盛肴的神气。”这篇文字，是他初到我国后，寄给英国的《国民杂志》.(TheNation)的。大概一个人初到一处地方，最先感触着的印象，终是很亲切而有价值。所以我可以引用他这句话，作为我国学生富于求智欲的证据。还有别种事实，足以表明学生的智识欲已经渐渐增高的，就是：
  1.外国学者来我国讲学——杜威、罗素已来了，更有柏格逊③和倭铿来华的消息。
  2.赴法勤工俭学——先后已有千余人。
  3.赴欧美留学者增多——其中尤以自费赴美、赴法、赴德、赴俄留学或考察者之〔为〕多，为去年留学界中特色。
  4.国内大学（如东南大学、厦门大学）及专门学校（如浙江之“中等工业”改升为“专门”）之增设，尚有海外大学之筹办。
  5.投考专门以上学校之学生增多。
  6.出版物之增多——杂志、丛书等继续出版，有增无减。
  从上面种种事实看来，可知文化运动实在是正在潜进的状态，决不是已到消灭的地步。
  但再从别方面看，譬如北京大学，终算是我国最高最大的学校了，其中的教授也是有名的了。但他们的“大学月刊”，自从八年出版，到现在才得七期。这是什么原故呢？再看别的杂志，虽说能够按期出版，然当编辑时，又没有不起稿件缺乏的恐慌。我们从这方面看，便不免要觉得“学荒”的苦痛了。
  一方面既然潜进，他方面又患“学荒”，这个现象不是很可奇怪的么？但我后来仔细一想，或者这就是一种好的现象。因为上面所谓潜进的，确是事实，而“学荒”的发生，就是由于学问程度到底还浅薄得很，所以一面觉悟了，就去潜心求学；一面因为求学了，就暂时不去发表，或者也无暇发表。而因为不发表或无暇发表的缘故，于是就有“学荒”现象了。所以，我确实相信潜进是个事实，文化运动决不是消灭。而且我还相信，再过几年或几十年后，由这种潜进的工夫而再显现的文化运动，一定是很有意识、很有实力的了。
  原载1921年4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4号

①本篇署名：江一。 ②罗素即伯特兰·罗素（BertrandRussell，1872—1970）英国哲学家、数学家、逻辑学家.1921年初，曾应邀赴中国讲学，宣扬个人主，义，提倡自由教育。 ③柏格逊通译柏格森（HenriBergson，1859—1941），法国哲学家，生命哲学和现代非理性主义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