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市图书馆

我们所能做的——“十”
  簇簇新的民国十年，已出炉了。在常情，无论个人，无论机关，——譬如学校、商店——如果他的生存或进行，多了一年，就要来庆祝一番。
  一旦到了十个年头，更要大书特书“十周纪念”，来大闹特闹的庆祝一番了。况且我们中华民国的诞生日，是在十月十日，如今再加上一个十年，益发觉得可宝贵了。
  但是回头一想，过去的九年当中，果然成就了些什么？不待我说，大家都知道，除掉官僚、武夫的播弄跋扈以外，是成就了个“没有”。不但没有成就，而且几次三番的几乎短命。弄到现在，还是个“半身不遂”的恶症。
  所以回想起来，实在是叫人可痛、可泣而无可庆。差幸还有一线生机，居然延长他的生命到了十年。只得拿“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的古话儿来相安慰了。
  “一息尚存，此志不容稍懈。”这是我全国人民对于这个机体不发达、组织不完备的国家所当抱负的态度。然则，我们学生能做什么呢？这就是我对于“十”字的解释所要回答的。
  “十”字的意义，照《说文》所讲，是“数之具也。”《易》数亦有“生于一，成于十”的话。可见，这个“十”字，有“完成”的意义了。但我看现在各国普通的计数，都用“十进法”，这样，却把“十”做个基点，却有“开始”的意义了。我就依据“十”字这两种的意义，希望我们学生做两种的事业：
  一种是结束的事业。我们所要结束的，不是国家的，也不是社会的，却是最迫切的自身。我们过去的九年里头，对于身体有何种不合健康原理的？对于思想有何种不合真理的？对于行动有何种不合人道的？我们却要反省一番。反省以后，就决意给他个扫除净尽。这样，就做一个“破坏的完成”，我就叫他做“结束”。
  一种是养成的事业。我们所要养成的，自然也是关于切近的自身的。我在《学生新生活》一篇文里，曾经提起三件事：（一）有计划；（二）负责任；（三）重实力。我现在所说养成的事业，也就是这三件。对于上面“破坏的完成”，这可以说是“建设的开始”了。换一句话，就是一方破坏恶习惯、一方养成良习惯罢了。
  除掉自身的事业以外，对于学校方面，我以为也要同样的做这两种事业。譬如从前的组织、设备、教授等等，确有不合学生新生活、教育新趋势的，我们应该向学校发表意见，和教职员共同讨论，求个改进的方法。不要任其过去，也不要作不负责任的口头批评。至对于好的设备、好的办法，应该要采用的，自然也要向学校发表意见，共同讨论，求个实现的方法，不要徒然想望，责备学校当事人不知改良。
  我此次来广州，曾参观过一个高级的学校，这个学校的内容，实在平常。固然经费缺少，是个大原因，然教职员的不热诚和多数学生的不太管事，也当分任其咎。因为双方都是得过且过，因循敷衍，自然没有进步可言了。故我劝学生诸君，要看重自己的学校。学校内容的好不好，乃是直接和自已的前途有重大的关系的，切不可“等闲而视”呵！
  以上是我对于“十”字的第一种解释，希望学生对于自身要做结束和养成的两种事业，同时对于学校也要做这两种事业。
  再看“十”字的构告，“‘一’为东西，‘|’为南北，则中央四方具矣。”故“十”字又有纵的和横的两义。
  我们就可从这个引伸出来做两种的事业。
  一种是纵的事业，就是要“研深”。一年来的文化运动，发见我们学术的浅薄，非加工努力，不能有好的影响。这一层早有人见到，劝人要注意“提高”，确是不错。我在去年本志上《动的青年底修养》一篇文章里，也劝我们青年要做“专精”的工夫。实在这是很明显的道理，人人易知。不过，实行起来，要刻苦，要忍耐，那就要难为许多人了。但是有价值的东西，总要从苦工中得来的。有志深造的青年，总不要自馁才好。
  又一种是横的事业，就是要“推广”。这种事业如办义务学校、通俗演讲等，早已实行了。不过，以后我们还得要设法推广、设法改良，使得现代文明的幸福，给那些没有机会享受的也能沾些余润。我们的希望原不止于这点，可是我们的力量，现在只能做到这点，而且惟有这点比较的有把握些，也比较的有实效些，所以我们必得尽现在所能做到的尽力做去。
  以上两种事业——研深和扩充——应该并重，应该同时进行。这不是什么煊赫轰烈的事业，却是根本的事业，正要静心耐气的逐步做去，方能有效。
  以上所说的话，是我就“十”字的意义演绎出来的，实际也不过“老生常谈”，并没新奇的所在。但我以为，单就上面的几项常常反省、常常改进，已经够得做了，已经不算少了。现在再把我意见，总括写几句，便是：
  对于个人的习惯，要求适合于新时代的生活。
  对于学校的事业，要求适合于新教育的趋势。
  对于学术的研究，要注意专精。
  对于社会的服务，要注意推广。
  总而言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这个“十”字所象征的——结束和开始，纵的和横的。
  原载1921年2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2号
  苦学生自救法①
  所谓苦学生者，是指无力读书而想继续读书的人而言。这个现象，在现社会上很是普通，我们可以不要详说。去冬《时事新报》上，曾就这个问题发表过几种意见，可惜加入讨论的人不多，以致这个最大最急的问题，还没有个确实解决的方法。现在先把已经发表过的几项办法总说一遍，然后再述我的意见。
  （1）工读互助团 这是前年在北京发起的，一方面做工，一方面求学。
  （2）慈善行为 由富人出资，助青年求学。
  （3）教育贷款 组织一个团体，凡穷而有志读书的人，可以向这个团体借款，等毕业后归还。
  （4）设立平民大学 不收学费与膳宿费。
  （5）学校工场化 全免学、膳、宿费。学校里设立工场，强迫劳动，为免除膳、宿费之代价。或专办工业职业学校、农业职业学校、艺徒学校等，养成生活能力。
  （6）组织自修团实行农村生活 主张“归田运动”，实行团体自修，以收互相教授之益。
  上述六种办法当中，第一种已经实验过，归于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多半因经济不能独立。第二种是在有许多青年所不愿受，况且爱才的大腹贾亦是难望的。第三种能办得到，自然很好。但现在肯留心到这方面的人，却不易得。第四种也是可望而不可即，不易实现。第五种在目前也难做到。第六种则不能为普遍的解决，因实行农村生活，不是人人可能的。
  这样看来，要做个苦学生，真是难极了。然则“如何是好”呢？我以为，上述的六种办法，都是“他救法”，就是专门依赖外力的救济法，所以不容易做到。既然他救法做不到，何妨来试行这“自救法”。
  自救法是什么呢？简单说来，就是实行勤俭生活罢了。我们读过名人传记的，一定晓得世界上有许多名人是从贫贱出身的。成就他们的“卓绝”的，便是他们的“坚苦”；尽力来谋生，也尽力来读书“莫问收获，但知耕耘”；不求速成，不作妄想。我看有了这种种美德，便足为成功的利器。在常人要这样，在苦学生更要这样。处现代物质文明的世界，最足为青年堕落的引诱的，一个是“逸”字，一个是“奢”字。做苦学生的，若先有了这种观念，即使上述的种种他救法都能做到，也难望有成就。所以做苦学生的，欲望要求其少，生活要求其简；而用力却要其深，意志却要其坚。我所谓“苦学生自救法”，如此而已。
  原载1921年3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3号
  第五次远东运动会的预备①
  第五次的远东运动会，已定于本年五月里在我国的上海开会了。考远东运动会的组织，实根据于“万国运动会”。②。一八九四年，法人柯白丁男爵和英人罕盘脱、美人史罗恩会于巴黎，为万国运动会的集议，通告各国。多数赞成，一八九六年遂见诸实行。以后每过四年，举行一次。当第五次万国运动大会时，即一九一二年，同时发起远东运动会。因为远东范围内的各国，除沿海岸线十几处外，几乎不知运动为何事。于万国运动会中，很少代表参与，比到欧、美诸国，实在大有逊色，故特别发起这个远东运动会，提倡游艺运动。他的宗旨，为激发各地的体育精神，发达个人和社会的体育，改良本范围内的运动事业。他的地域，暂分五区：（一）中国；（二）日本；（三）菲列滨③；（四）马来半岛；（五）暹罗④一九一三年二月，在马尼拉开第一次大会。一九一五年即民国四年，在我国上海开第二次大会。这次结果，以我国所得分数为最多。那时万国运动会曾有电报来上海，谓当赠送奖品与成绩最优之国，且承认远东运动会为他的东方支部；将来万国运动会总干事部，中国得派遣代表参与会议。下次万国运动大会之时，中国亦得派运动员前往预赛云。此后一九一七年在日本开第三次大会，一九一九年在马尼拉开第四次大会，今年又轮值到我国来开第五次的大会了。现在第五届远东运动会委员会，已在上海成立，并有本届运动会规则二十二条发刊出来。
  记者按：我国人的体育，素来并不讲究。现在提倡体育的声浪虽高，而实行者还是限于学校的少数学生；社会体育，依旧极不发达。就是学生界当中，一年来群众文化运动，却把这个体育问题抛在脑后。现在距开会的时期已经不远，尚未见学生界有何种的预备，我实为我国的体育前途寒心。学生诸君！过去的运动会里，我们曾经夺得过锦标；我们为中华民族的体育成绩起见，我们要赶快预备啊！
  原载1921年3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3号
  生活与艺术
  做人，没有不想做得有趣的。可是，现代人的生活，却未能做得有趣，像他们所希望。许多人对于他们所做的事，并没有直接的兴趣；大都不是为了那件所做的事而做事，却为了别种缘故——物质、声名、富贵、权势等等——不得已而做事。因此所做的事，便不能表现他们真的人生，不能发见美的快乐；于是就会把做事当作苦痛，对于做事常要咒诅；而种种烦闷愁苦的现象，也要到处发生了。这种现象，社会上已经表露得很明白，很易见到。我们青年时代的生活，虽然还没有这样枯燥的景象，但生在这种社会里面，往往不知不觉地要受他影响。所以我现在想把生活和艺术的关系提一提。
  近来常听人说：生活要艺术化，艺术要生活化。这种议论，从那里发生的呢？就因为要救济上面所述不幸的人生而发生的。由生活而调整艺术，由艺术而调整生活，把生活和艺术调和融化起来，就是这种议论的根柢。但是确能把这生活和艺术调和的问题最彻底的最具体的考察、主张，更进而实行、体现的，却要算威廉姆·莫理斯（WilliamMorris）①为代表了。
  莫理斯（一八三四——一八九六）是个艺术家，也是个热烈的社会主义者；所以他的见解，实比别个唱道〔倡导〕艺术论者更能彻底些。换句话说：他是从社会主义的见地解释艺术，以明白艺术和民众生活的关系。我上面讲的生活与艺术调和问题中所谓“生活”，在莫理斯便是民众的生活；这是不可不先知道的。以下就约略介绍莫理斯的生活艺术关系论。
  民众的生活，实在就是民众的劳动生活。故所谓生活的艺术化，也可说是劳动的艺术化。把劳动和艺术两种调整起来，便是莫理斯所计划、所实行的。不过，劳动两字的意义，在此处应该要些限制。何以故呢？就是莫理斯所研究的对象，大抵是指工匠——即工艺美术家的劳动而言。因此所谓生活的艺术化，直叫做工匠劳动的艺术化，也无不可。
  莫理斯的计划，在他著的《对于艺术的希望和恐怖》.(HopesandFearsforArt)、《艺术和其制作者》(Art,itsProducers)当中，讲得很是详细。他立论的前提，是把建筑及工艺美术上所谓“LesserArts”①，先认做极有价值。他说：建筑和工艺美术，“在自由的国民可为喜悦，在被虐的国民可为慰藉”。不问对于工匠自身的劳动、对于一般民众的劳动，那些工艺美术，都可以称他做一个人间的慰抚者；都是使我们的劳役有幸福，使我们的安息多效果。
  莫理斯不但重视工艺美术，也还重视工艺美术的制作家。他以为，古来的工艺美术，多半是从没有权势、没有财富、没有名望的劳动阶级手中造出来的；他们的姓名、历史上不记；他们的事业，历史上不载。但是他们确乎造出他们自己的历史——艺术的历史；而且他们的历史，却是真能表示他们那个时代人的喜悦、悲哀、希望。他们当中，也有柏力托（Platho），也有沙士比亚（Shakespeare）①，也有米启兰智洛（Michelangelo）②，他们有很强的思想，他们有永久的生命。莫理斯因此又称这古代的工艺美术品及建筑为“民众的艺术”。且说：“所谓历史，是记忆帝王及勇士的，因为他们是历史的破坏者；而艺术是记忆民众的，因为民众是艺术的制作者。”故莫理斯重视民众，并重视由民众手中所成的艺术。
  莫理斯又自问自答道：“这种种建筑，是谁的设计？谁来装饰？”“这是受教育，付高价，住华屋，着丽服的大艺术家意匠出来的么？不是，这乃普通的职工，由他们每日平凡的劳动经营出来的。”但我们要奇怪：为甚普通职工，能有这样值我们惊叹的种种作品呢？要解释这个，也很容易。就是：他们对于每日的劳动，对于种种作品的制作，都觉得很有快乐。他们看到自己的劳动，已不是当作一种劳动，实是当作一种艺术而欢欢喜喜地去从事。换句话说，他们的劳动，已经是艺术化的了。莫理斯因此得着一个结论说：“真的艺术，乃是于劳动中感着快乐的表现。”就是说：惟有快乐化的劳动，才成为真的艺术。他并以为工匠的劳动生活，确是一种艺术生活；从古代及中世纪的工艺家的劳动和艺术关系看来，就可以得着这个实例。
  但我们还要问：何故古代及中世纪的工艺家能在他们的劳动当中寻出快乐和幸福呢？据莫理斯的意见，以为这是由于艺术的制作者和艺术的使用者的关系，都能立在无过不及而有密接状态的缘故。换句话说：古代及中世纪的工艺家，是直接以需用者的要求而造作品；需用者也直接为满足自己的要求而得作品；无论在建筑上，在各种工艺美术上，制作者和使用者的关系，决没有出乎此外的。因此，使用者对于制作者，同为一般的民众，也不待言了。故古代及中世纪的工艺美术品，在莫理斯说起来，便是“由民众、为民众而造，在制作者和使用者，皆为一种幸福的艺术。”因为真的艺术，既是于劳动中的快感所表现的，那末这样的艺术，自然能够给予制作者及使用者以一种的幸福。莫理斯艺术观的根柢，就在于此。
  莫理斯对于古代及中世纪的工艺美术和建筑等民众艺术，既认为极有价值；但一转眼观察近代的工艺美术及其制作者，却有不少愤懑的地方。他看近代各种工艺美术的作品，品质粗劣，缺少艺术的价值；而大部分的原因，要不能不归于今日的劳动状态。他说：“今日工艺品制作上的组织已使工匠变做没有意志的机械，并使买卖交易的人，亦都变做世界市场的奴隶。近代商卖主义者的信条（motto）：是非为人间的市场，乃为市场的人间。市场做主人，人间做奴隶，这真是误谬的组织。”他又以为，近代的commercialism①，实在是使工匠、工艺家的劳动立于不能艺术化的状态。把这个意思引伸出来，就是今日做商卖主义艺术家的工匠的职务，是没有人间意志，单为机械的职务。做艺术家的工匠，变为单纯的劳动者。所谓劳动的快乐，全不能从他们劳动的主题里面求出。他们的劳动，全变做“顺从他人意志，专为谋得生活资料的机会的职业。”这样，艺术化的劳动和非艺术化的劳动，就是古代工艺家生活和近代职工劳动者生活中间最显著的差别。
  莫理斯又作一种痛论：谓古代及中世纪的各种工艺美术，是应制作者及使用者的必要上造出来的；而近代商卖主义的各种工艺品，乃应富者阶级的“奢侈”而生。故近代的工艺美术，决不能说是“由民众，为民众而造，于制作者使用者，皆为一种幸福的艺术”，也就不能说是民众的艺术。若从制作者方面讲，不过一种劳动之机械的产物；从使用者方面讲，纯为富者阶级的玩弄物、娱乐品。
  莫理斯既就近代工艺美术品的缺点论其非是；更进而陈述补救的方法。他的意思，以为第一在制作者方面，当有两种自觉：（一）做一个健全的人，为自己的必要和他人的必要而产出适当的工艺品；（二）必要从劳动中感得快乐与兴味。第二要知道改良现代机械主义的产业组织，并不是说把一切机械统统灭绝，乃是说我们不可像现在的做机械的奴隶，应该做机械的主人。总而言之，不要把劳作当做单纯的劳动，却要把劳作当做伴有快乐与幸福的一种艺术事情。
  莫理斯在议论上既然主张工艺美术家的劳动生活要艺术化，实际上又经营一个MetronAbbey①的工场。这个工场是怎样？我现在却不暇细说。我们只须知道，这个工场的经营，真是他热心毅力的成功就是。他的实行上的成功，实在己经给他主张上一个绝大的权威。
  上面介绍莫理斯的“生活艺术论”已经完了。然则，我们对于自己的日常生活，应当有怎样的态度呢？我以为，也当设法来艺术化才好。因为生活的艺术化，劳动的艺术化，对于营近代生活的人，实有极重大的意义。我们要营适于“生”的生活形式，必不可不取道于此。非艺术化的生活、非艺术化的劳动，乃是陷“人间”于“机械”的圈套。而近代的机械的文明，却是这个趋势。故生活的艺术化，一方为对于近代物质文明、机械文明的反抗，一方更为对于新文化建设的暗示。
  原载1921年3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3号
  论思想
  近日报载：北京政府鉴于全国思想界之混乱，想做一番统一的事业，所以在北京不能出售某种杂志。听说连罗素著的书，也要禁止发卖。我想这种行为，都是由于未明思想的起源所致。故特论此，希望稍稍阐发思想的意义。
  思想是怎样发生的？我说：一种思想的发生，决不是凭空而起，一定有他的背景。就中时代和环境，就是两大要素。我且举几件西洋思想的发生情形来做个例证。
  先讲希腊思想。希腊在二千五百年前，继系人心的，是带有宗教和神话的观念。他的势力很大，能够范围人的思想和行为。但到了后来，人的知识发达，于是心里起了怀疑，要根据理性的要求，把古来的风俗、习惯、思想、教训彻底的批评一番。因此各派的哲学思潮就蔚然而起。但希腊最初的哲学，并不发生在希腊本部，而独发生在殖民地，又是什么缘故呢？这却有三个原因：
  第一，因为当时殖民地的人，都有冒险进取的精神，有开辟新世界的能力，性质不同，思想也就各异。再加以同东方巴比伦、埃及的文明相接触，见了新旧文明不同，自然要发生疑问了。
  第二，因为殖民地的人多以航海为业，常与自然界接触。在新世界里所见的自然现象，都与旧世界不同；从前祖国里解释自然现象的那些神话，多不适用。因此就发生好奇心，要研究他们所以不同的缘故，而哲学就从此发生。
  第三，因为当时希腊内部，平民、贵族互相倾轧，外部又有波斯的侵略，人心遑遑〔惶惶〕，相率避去祖国，到殖民地，想在纷乱的现象中，研究常住不灭的原理，于是哲学思想就发生了。这是一例。
  再讲文艺复兴期的思潮。所谓文艺复兴，简单说来，就是“解放”而已，“扩张”而已。自由从此诞生，人民自决之力从此恢复，近代欧洲文明和思想，也就以此为直接的渊源。但文艺复兴的思潮怎样发生的呢？这就要考察发生的背景了。
  第一，因为自古代希腊以来，经过中世纪基督教时代。那时除掉基督教以外，凡是希腊思想和拉丁思想，都在排斥之列。及到十四五世纪，教会势力渐衰，近代欧洲民族渐渐成长觉醒，那基督教以外的古代思想，也渐渐地恢复价值。加以军士坦丁堡①被土耳其人陷落，一班希腊和拉丁的文学者、哲学者都逃到意大利，聚在罗马，天天讲学，于是造成古典文艺复兴的机运。
  第二，因为基督教的精神是出世的，隐遁的，禁欲的，到了十二三世纪以后，那些渐次觉醒的近代欧洲民族，已经很不满意于教会的束缚，而趋向于现世的、自然的、乐天的方面。后来又经有力的学者的反对，遂愈加富于脱离中世纪教会束缚的倾向。所以文艺复兴的运动，可视为反抗中世纪基督教的一种运动。
  第三，因为对封建制度破坏，新大陆发见，印刷术发明，人的精神上及物质上遂有一种新的发展和自觉，对于旧生活自然要厌倦起来，于是文艺复兴的思潮遂酶酿成熟了。这又是一例。
  此外像唯理思想、启蒙思想、浪漫思想等的发生，也都有发生的原因。只是本篇不是研究思想史的，所以只好从略。
  从上面所举的例看来，可知时代改了，环境变了，自有相应的思想要发生出来的。既然发生之后，又自然要增长扩大、不容人力去遏阻的。由此推论到现代的思想问题，自然也是一样。像德谟克拉西、劳动问题、民族自决问题以及波尔雪维克主义等，①都是应时应地而发生的。若是要谋对付之法，只有因势利导，断不好壅流塞溃。杜威说：“社会学说，是为什么生出来的？因为是社会有病。”学者要研究这个病，就有思想生出来了。所以杜威又说：凡人行事，苟一任习惯，无往不利，不遇困难，则思考必无由生。一旦事变猝至，而其事又与所经历者不类，不能本例故以因应之，于此就要有思考。故世无普泛之思想。一切思想。皆附于一时一地一事而起。”可知思想的发生，原为要解决一种问题。所以照正当说来，除了让他自由发展，没有别法。因为思想是流行于人的心里的，是可以“不胫而走”、“不翼而飞”的。古语说的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口尚不能防，何况于思想。再退一步言，即使统一是可能的，试问谁能有这个统一的资格？倘有了柏拉图所主张的哲人统治的国家，或者还可以说说。但现在是否能够得上这个美名？那末所谓“统一思想”的政策，岂不同“打平天下”的迷梦一样可笑？不过，凡是新思想，终要受著许多的阻力，不能“一路顺风”，这也是事实如此。因为新思想的发生，往往和习行的风气相反，且又有推翻前古的趋势，所以和喜欢苟安的常情，是不能相容的。因此创立新思想的人，便不免要受同时代人种种侮辱、压迫。试就西洋论：古代哲学大家苏格拉底的言行，为了反背当时的习尚，竟被一般反对者控以不敬神及诱感青年之罪，以致下狱服毒而死。路德①为反对旧教，改倡新教，竟被教皇削去教籍，又被罗马帝查理第五所压抑。噶利略与布鲁诺拥护“地动说，”一个不免于缧绁，一个甚至被焚骨扬灰。②这样看来，大凡大思想家的际遇，是不幸的多；可是最后胜利，终究落在思想家的一边。试看苏格拉底之于哲学，路德之于宗教，噶利略与布鲁诺之于科学，那个不大是有贡献？那个不是受后世学者的崇拜？我们由过去的实例以推测将来的趋势，一定也是一样。那末，政府虽说要想统一，结果不是徒劳无功么？
  十，三，九作
  1921年3月9日撰
  原载1921年4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4号
  潜进？消灭？①
  一年前的文化运动，到了现在，好像已在停顿了。这个好像的停顿，究竟是潜进呢？还是消灭呢？我们且先就事实做一种观察，再来下断语。
  事实怎样呢？我记得罗素②的一篇《乐哉中国》(TheHappi-nessofChina)的文章里，有一段话，讲到我国学生对于求智的热诚。他说：“现在中国的学生，有种很好的现象，就是急于求智识。听人讲演的时候，他们露出一种好像久饥之夫骤然得到丰筵盛肴的神气。”这篇文字，是他初到我国后，寄给英国的《国民杂志》.(TheNation)的。大概一个人初到一处地方，最先感触着的印象，终是很亲切而有价值。所以我可以引用他这句话，作为我国学生富于求智欲的证据。还有别种事实，足以表明学生的智识欲已经渐渐增高的，就是：
  1.外国学者来我国讲学——杜威、罗素已来了，更有柏格逊③和倭铿来华的消息。
  2.赴法勤工俭学——先后已有千余人。
  3.赴欧美留学者增多——其中尤以自费赴美、赴法、赴德、赴俄留学或考察者之〔为〕多，为去年留学界中特色。
  4.国内大学（如东南大学、厦门大学）及专门学校（如浙江之“中等工业”改升为“专门”）之增设，尚有海外大学之筹办。
  5.投考专门以上学校之学生增多。
  6.出版物之增多——杂志、丛书等继续出版，有增无减。
  从上面种种事实看来，可知文化运动实在是正在潜进的状态，决不是已到消灭的地步。
  但再从别方面看，譬如北京大学，终算是我国最高最大的学校了，其中的教授也是有名的了。但他们的“大学月刊”，自从八年出版，到现在才得七期。这是什么原故呢？再看别的杂志，虽说能够按期出版，然当编辑时，又没有不起稿件缺乏的恐慌。我们从这方面看，便不免要觉得“学荒”的苦痛了。
  一方面既然潜进，他方面又患“学荒”，这个现象不是很可奇怪的么？但我后来仔细一想，或者这就是一种好的现象。因为上面所谓潜进的，确是事实，而“学荒”的发生，就是由于学问程度到底还浅薄得很，所以一面觉悟了，就去潜心求学；一面因为求学了，就暂时不去发表，或者也无暇发表。而因为不发表或无暇发表的缘故，于是就有“学荒”现象了。所以，我确实相信潜进是个事实，文化运动决不是消灭。而且我还相信，再过几年或几十年后，由这种潜进的工夫而再显现的文化运动，一定是很有意识、很有实力的了。
  原载1921年4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4号
  现实生活里的理想生活①
  在本志前号我的《生活与艺术》一文中，曾论到我们对于日常生活，应当设法来艺术化，以营可以感着喜悦的劳动。但我往后一想：现代的社会生活，是不是能够把他来艺术化还是一个问题。我们试细心检查现代人的生活，究竟拿什么东西来做目的？种种活动、种种事业，究竟以什么东西来做中心？给人间以喜悦的艺术，有多少人能够玩赏？可以玩赏艺术的精神上的教育，有多少人能够获得？不用说，能够有力量获得这种教育的权利的，自然只限于人类中的少数人；能够有余裕可以玩赏艺术的，也只限于人类中的少数人。但我们又要问：为甚这人类中的少数人，可以有这种力量和余裕呢？那个又不用多说，自然因为他们是有金钱罢了。从此又可以回答上面两个问题，就是现代人的生活，是以金钱为目的的；种种活动、种种事业，是以金钱为中心的。总而言之，现代的社会，是个金钱的社会罢了。没有金钱的人，原要为钱而活动；就是已经有钱的人，还是为钱而活动。因此，人间有价值的、高尚的、精神的事业，便不能看见；要想就现代社会来行艺术化，也是不能做到。所以一班有志改良社会的人，主张“新村运动”，想另外建设一个合于真人生活的社会，这也是难怪他们。不过，这种新村运动，不能一时实现，又不容易为普遍的解决；而个人生存一日，终还须在现实生活里过活一日，在势又不能不别谋救济。于是就令我想到，在现实生活里的理想生活一个问题了。
  要谋救济现代生活所发生的种种烦闷、干燥的苦痛，自然不能不取道于能够给人以喜悦的艺术。不过艺术之道，也有多端。有的既须费时费力，又要依靠天才，所以不是个个人可以做得。据我想来，最简易的，莫如养成文学的趣味。皮奈德氏说道：“文学是扩大人间的同情、喜悦和理智的，文学家是观察最广博、感触最深切的。”（按：皮奈德原文为ArnoldBennett是英国现在的文学家；这里所引的话，见他著的LiteraryTaste第一章。）所以有文学趣味的人，可以说他有敏锐的感觉、深切的情绪和丰富的想像。这样，他的精神就得安慰，思想就不囿于现实，就在受着物质压迫的时候，也可不致于暴动。但我何以说这个是最简易的呢？因为这个无须十分依赖于物质，不比音乐须乐器，图画须绘具，雕刻须器械；而且养成了习惯以后，自有爱读书籍之癖，能使思想常趋于高尚，观察日趋于精细；而触景生情，更饶有心灵生活的乐趣。于此且举一例：是法国大批评家泰奴（Taine）①，批评英国第一个有名的浪漫诗人华治浮斯（WilliamWords-Worth，1770—1850）②的生活的。泰奴说：他见了一株绿树，便生荣枯之念；见了一朵行云，便悟到人世的浮沉；听到兵卒进行的鼓声，便想起英雄的事业；又在田野里见了盛开的草花，便认知乐天的真趣。总之，他竟可说是靠着精神生活的，不是靠着肉体生活的。诸君！这不是一个在现实生活里营理想生活的很好的榜样么？我们不必定做文学的创作者，却不可不做文学的欣赏者。所以文学趣味的养成，正是我们处现实社会的第一条生路。
  原载1921年4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4期
  关于爱因斯泰因的一个好消息①
  爱因斯泰因（A.Einstein）②是发明“相对律”的德国一位科学革命家。本年第一号本杂志上，曾经绍介过的学说，想读书诸君还能记忆的。现在听说他将要到我中国来了，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他来中国的起因，据说是为了他所发明的相对律，颇遭德国学者的反对，所以他遂有辞去柏林大学教授、出游美国的意思，并拟来我中国一游，预备在上海讲演，这是一个何等的好消息（见三月二日《时事新报》我友若愚之德国特约通信）！
  关于他的生平和学说，要细细说来，在这短幅里面，当然是不许的。所以只好略略的说几句。
  他本来是个犹太人，在一八七九年三月十四日生于德国。十五岁到瑞士入一个中学校，后来又入工艺学校，他的数学、物理，便在此处学的。一九〇二年毕业，得着工程师头衔。一九〇五年便发表了一篇《特殊的相对论》。一九一五年又发表了一篇《普遍的相对论》。他的相对论，是和牛顿的“动律”反对的。而牛顿的动律，却久已成为物理学上的基础；所以他的学说一出，人都要以革命家来看待他了。他这样把旧科学的基础完全推翻，所有一切学术，也都要动摇起来。你看，这是何等的大力啊！讲到他的学说的内容，是很难懂的，我们且把《泰晤士报》记者和他的一段谈话写出来，以助兴趣。
  《泰晤士报》记者问他的宇宙重力论的思想从何处来？他说：“我一日在街上走，看见一个修屋的工人，从屋顶跌下来，幸而没有受着重伤。我便问他落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说：‘没有别的，只觉得全身的重量，都消灭了。’这便是我以相对性原理做基础，讨论重力的由来。……”
  读者诸君！你们不记得牛顿的发明重力，是因为见了苹果下地做个起因的么？现在这位“复生之牛顿”奏“人类思想的一大凯歌”（Oneofthegreattriumphsofhumanthought）——这个名字，都是英国大物理学家、皇家学会会长汤姆生（J.J.Thomson）所称呼他的——的爱因斯泰因，也是从偶然的见了一个人跌下来便发明大道理的。这岂不是“无独有偶”、“先后辉映”的么？但从此我们也可晓得，对于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一见一闻，都要用点观察力和思索力了。
  可惜我们的科学程度，实在太浅薄。倘使这位革命的科学家果然来了，我们便怎样呢？他的学说，果然能够听得懂么？既然觉得程度不够，那末只有从事预备的一法了。所以我要举出几本书和几篇文来，请读者赶快去参考参考。
  《特殊的及普遍的相对论》——爱因斯泰因著英国劳伍生译(Relativity:TheSpecialandtheGeneralTheory.ByAlbertEinstein,TranslatedByR.W.Kanson)
  《空时及重力》——爱丁汤著(Space,TimeandGravi-tation.ByA.S.Eddington)
  《爱因斯泰因重力定律的基础》——佛拉特力吁著英国白罗斯译(TheFoundationofEinstein'sTheoryofGravitation.ByErwinFreundlich,TranslatedByH.L.Brose)
  《近代物理学中之空间与时间》——许烈克著英国白罗斯译(SpaceandTimeinContemporaryPhysics.ByMoritzSchlick,TranslatedByBrose)
  《论现代科学革命者爱因斯泰因的新宇宙观》——文元模，见《学艺》杂志第二卷第四号
  《爱恩斯坦之新世界观》——沈怡，见《少年中国》第二卷第七期
  《爱恩斯坦之重力新说》——任鸿隽，见《科学》杂志第五卷第十一期
  《二十世纪之牛顿》——见《东方》杂志第十七卷第十一号
  《爱因斯泰因的万有引力论浅说》——周昌寿，见本志本年第一号
  （按：相对论德名为DasRelativitatsprinzip），英名为ThePrincipleofRelativity；我国或译为相对律，又译为相对性之原理。）
  原载1921年4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4号
  体育之四大要素
  近年来，我国教育上对于体育问题，总算是很肯注意了。譬如社会体育，就江浙两省而言，设立公众运动场的已是不少。又如学校体育，南高、北高及广高，①都设有体育专修科；仅仅沿沪宁路线，私立的体育学校已有六七所；江苏教育厅且添聘体育视察员来视察全省中小学校实施体育的状况，也可说是有些进步。至于提倡研究体育的杂志，据作者所知，虽只有南高的《体育会刊》、长沙出版的《体育周报》及中国体操学校的月刊、季刊这几种，但既有了专门研究的人，未始不是一种好的现象。又，教育界人对于体育的要求。但观第五次全国教育会联合会议决《推广体育计划案》，去年第六次国会议决《设国立体育学校案》，这两件事上，便可晓得他们的注意了。这样看来，我国的体育前途，终归可以有发达的希望罢！我因此就想举出体育的四大要素，来说明一番。
  怎样的四大要素呢？就是：（一）体格；（二）体质；（三）体力；（四）气力。各要素的详细，且在下面分节来讨论。
  第一、体格
  所谓体格，是指身体外部可以看得出的而言。如眼目、牙齿以及身长、胸围、体重、姿势等皆是。其中尤以身长、胸围、体重、姿势四项最为要紧。
  （1）身长。我国人对于日本人的矮小、西洋人的高大这种身体上的区别，大概都能见到。至于我国人的身长，笼统说来，差不多可以说是介乎西洋人和日本人之间。就形式上讲，自然以身体高大的比身体短小的为可观一点。但是身长这一层，不能拿他单独来讲，必须和胸围、体重比较起来，才能得到体格上的判定价值。可惜我国还没有对于体格检查的标准定出来，所以要断定在某年纪的男女，应该有多长，多重，胸围多阔，方才算得上健康的体格，便难说了。据日本人调查，他们都市小学儿童的身长，终在标准高度以上。但他们的胸围、体重不能和身长相称，所以专门家实验的结果，断为不好的现象。不知我国都会的儿童，比他们为如何？
  （2）胸围。所谓胸围依粗浅的说法，就是肥和瘦的问题。肥的好？还是瘦的好？也不能一概而论。像德国人因为肥的多，所以欢喜瘦；而日本人因为瘦的多，便欢喜肥了。大概太肥的人，运动起来，也不大便当。因为脂肪质过多，心脏要受压迫，便容易气促心跳。但是太瘦的人，容易感染结核，尤为危险。依普通的标准，身长与胸围之比若为二与一，便可称为健体。听说俄国规定胸围与身长之半之差为一·一厘以上，法国则规定为七八厘以上。
  这个胸围问题，对于个人健康，有极重要的关系。要看一个人种种能力的大小和持久的程度，就要看这个人的肺和胸廓之发达如何。麦密脱说：“人是靠肺和心脏来走的。”实则在以精神的作业为主的生存竞争里面，更要靠肺来定胜败之因数。所以胸围甚狭、胸廓甚窄之人，必是体格甚劣之人，就是在生存竟争里甚不得力之人。这样，岂不很为危险么？
  但各处小学校，倘能注意设备，讲究运动，则儿童的胸围，也可以渐渐增加。据日本小学校实验的效果，确有增加的实例可睹。他们实施的方法有：（一）每日课以整容运动；（二）改良教室内种种作业的姿势；（三）屈臂悬垂运动；（四）呼吸运动等种种。至于胸围增加的原则，以及合理的运动和学校应行的方法，因为说来太长，不能在这短幅里叙述了。
  （3）体重。前面讲胸围，是关于肺的。这里讲体重，是关于腹及下肢的。日本的相扑手，是注重腹式的多；而西洋的角力者（Wrestler），全是胸式的。日本佐佐木吉三郎说道：“像牛一般的迟重固然不好，而像狮子一般的奋迅也是不好。这个意思，就是说不要偏重胸围，也不要偏重体重。所以他以为，体重只增进到某程度就好，不必过于讲究。但像我国所称“弱不禁风”的人，那是一定要设法矫正的。欧美人的平均体重，大约是我国的一百斤多些。我想，我国壮年的体重，也要有这个数目才好。
  （4）姿势。除了上面所讲的身长、胸围、体重三项以外，还有姿势一项，也当同时注重。照大体的说法，姿势就是前面三种的调和；但此外脊椎骨弯曲如何？腿部骨格如何？行步状态如何？也是有关系的。
  讲到我国人的姿势，恐怕要算为最恶劣的了。你看，头是向前倾的，背是猫背式的，腰是不伸、胸是不张的，两脚又像是软弱无力的。总而言之，“伛偻”、“蹒跚”两个名词，把我国人的姿势形容尽了。试问这样的人，那里还会做出发扬踔厉和冒险进取的事业来呢？现在讲究体育的风气，既已稍稍养成，学校里出来的青年，似乎应该要个个活泼、个个有精神。但是仔细观察起来，可还没有到这个地步罢！我看这真是中华民族体格上一个大大的缺点哩！作者去年在广东参观岭南大学时，看见他们有“岭南好男儿”的条件贴在壁上，果然他的学生的姿势，却很不错，我看这个方法，很能收效。现在就把所记忆得到的写出来，愿我全国学校的学生都来仿行条件如下：
  头必正 发必短 胸必挺
  背必直 身必洁 衣必整
  以上所述四项都是体格上面的要端，很望我国教育者都来努力，得到体格上各部均齐调和的效果，庶几可以算得实施体育有成绩了。
  第二、体质
  体质和体格是不同的。现在我国学校所行的身体检查，全是体格的检查；对于体质及体力，是不管的。因此各个学生的身体有何种缺陷，应该做何种运动，便无从知道。在教科上虽讲到什么个性教育或机间巡视，独独在体育上毫不注意，这不是失了教育健全发展的宗旨么？讲到这里，我们不免对于学校体育要抱一种失望的感想了。因为我国的学校，有专门的体育教师和校医的，究竟还只限于几个在都会里或是经费充裕点的学校，其他在乡间的和经费竭蹶的，那里能够请得起体育专家和校医？不特体质检查办不到，就是体格检查也何尝能实行？这个我们也不能怨谁，只望从今以后主持学校的教育者竭力改进就好。
  体质的根本，有二条件：第一条件是属于遗传的。譬如一个儿童生下来就有肺病性，或心脏薄弱，那么即使学校里讲究体育到十二分，也是不容易好。从根本上讲，只有改良结婚的一法。所以美国法律上就根据遗传学的原理，来定改良人种的计划。我们中国，自然离开这种计划的路程还远得很；但望学校能精细调查学生的体质，讲求适应各个身体的方法，也就好了。
  体质的第二条件，是属于营养的。一个儿童在遗传上虽没有恶的素质，但因为后天的境遇不好、营养不良，也会损坏体质。更有为别种传染病毒所侵，因以堕落体质的，也是不少。
  以上两个条件，有不好的影响时，若想讲求补救方法，决不能单靠教育的作用。一定要有社会政策和别种作用做个解决的基础，然后再加上教育的作用；从各方面考查儿童的体质，看他的皮肤、骨骼、筋肉等是怎样？身体内脏诸机关的什么部分是有病？容易倾于何种病症？最后决定应该用何种方法来处置。
  我国人的体质，有没有恶的遗传素质，我不能说。日本佐佐木吉三郎尝说，他自己国里人的素质是没有何等可以悲观的薄弱性。据他的说法：日本人的皮肤很强；古来不戴帽、不穿靴，只用管笠、草鞋。衣服宽博通风，质地用木棉，轻松得很。所以面皮甚固，全身的皮肤，也非常坚实。讲到骨，他以为日本人的骨是很好的。试看欧美的乞丐，都是有骨病的，大学生也都有佝偻病，而畸形儿又多，独是日本倒看不见。日本人的齿，也是很好的。美国人的齿最坏，因为他们常食砂糖、冰、肉、水果这四样和齿为敌的食物。至于日本人的骨和齿所以能够坚实的，或者由于多吃植物性的食物、少吃动物性食物的缘故。总之，日本人的骨，从头盖骨至足蹠骨，都是很坚固的。他又说，日本人的筋肉，也是很富于收缩力和伸缩力的。从此看来，日本人的皮肤、骨、齿、筋肉等质，终算不恶了。以上是佐佐木吉三郎对于日本人体质的批评。据我推想：如果他的话说得不错，那末我中国人的体质，也该说得是很好了。譬如讲到皮肤，是惯于“栉风沐雨”、“胼手胝足”的；比较他们的“通风”还要强得多。讲到骨，原因于骨的病夫，也不多见。讲到齿，更是“嚼得菜根”的民族，不用说，是很强的了。讲到筋肉，又是久矣夫以“忍劳耐苦”著名于世。这样在素质上讲，我中国人的体质，终不能不归在好的一边。至于内脏机关有什么故障，容易感染何种病毒，却要考究明白，来从事于体育和卫生的工夫了。（按：美国韦斯康新大学社会学教授洛史谓，华人耐毒，坚忍卓绝，不可不谓之特性，然皆由于天然淘汰之结果，故弱者不能幸存，而得生者必其体质坚韧者也。其书原名为《改革之华人》，今我国朱进博士已有译本，改名《中国社会之研究》，由南京高师出版，欲研究中华民族之民质、民彝、民生、民实、民风、民育者，可以购阅也。）
  总之，讲体育的，不可偏重在外部的外形的体重体格方面，还应该注意于内部的素质的体质方面，这是不可不知道的。
  第三、体力
  大概体格、体质都好的人，他的体力自然也是好的。不过体力有两种：一种是绝对力量，就是普通所说的某人力大能举多少的意思。一种是利用力量，就有许多讲究了。现在就利用的方法，再把他分作三种：（一）是关于时间的速度的。譬如甲乙两人同有运百斤重的力量，但甲在一小时内可以做好，乙却要两小时，于是可以说乙只有甲的二分之一的利用力。（二）是关于持续力。譬如甲乙两人的速力虽是相同，但甲能继续到九小时，乙只能继续到五小时，于是可以说乙的持续力只有甲的九分之五。（三）是技巧。这是全靠人的精神作用的。譬如甲乙同做器械体操，同习拳术，他们的绝对力量是一样的，但结果甲终是优胜，乙则常要失败，这就因为技巧不同的缘故。
  上面所述三种的利用力量，在一个人是很难兼有的。如甲在百码赛跑可以得到第一，但在长距离竞争便要让乙得第一。这就因为甲的速度比乙好，而持续力不及乙的缘故。所以我们要判断体育的成绩，除掉体格及体质的检查以外，还要参考绝对力量的强弱和三种利用力量的良否。这三种的利用力量，原是由于体格、体质的结果来定。但体格、体质虽属一样，而因为练习的程度不同，也可生出很大的差别。如做邮差的，因为走惯了；做人力车夫的，因为跑惯了；在他们固然“行若无事”。但叫一个电车司机人去当人力车夫，叫一个公司书记去当邮差，我们假定他们的体格、体质和绝对力量，是同等的；然而电车司机人和公司书记一定要觉得其苦非常，倘若勉强做起来，难说竟会弄出毛病。这是什么缘故？就不过练习和不练习的结果罢。但练习惯的何以这样容易，不练习惯的何以竟这样困难呢？讲到这里，就不能不用心理学来解释了。照心理学的解释，习惯的作用，是一种神经的协同作用（coordination）。假定我们新做一种动作，那末当神经纤维传达刺激到神经中枢时，一定要惹起必要以上的兴奋，于是神经中枢就要使用必要以上的力（energy）。这样便要觉得困难了。倘使做一种做惯的动作，像走路、吃饭，便有许多省力的地方，既觉熟巧，还觉余裕，就可以“行若无事”了。所以习惯养成以后，可有五种好处：（一）省力；（二）省时；（三）减少错误；（四）减少无关系的动作；（五）从琐碎的反应到大体的反应。实在讲来，人生的各种活动，都要练习才能发达。倘不练习，就有本能，也要衰退。故体育上想增进一个人的体力，总要注意练习才好哩！
  第四、气力
  气力这个名词，在西洋体育书上有没有，我不晓得。但照东方体育家的意见，以为不讲气力，就不能看出体育的结果。而这所谓“气”，是元气之气，士气之气，志气之气；他不是肉体之力，乃是精神之力，而且简直是意志之力（德国有一种麦达（Muth）的教育，是和这个相近）。这种意见，依我看来，也自有一种真理。因为东洋的体育，从古以来就富有气育的意味，或者是东洋体育的特色也未可知，所以就在下面来讨论气力。
  气有三种：一为元气。人当元气充实时，就有一种刚健之气弥满全身。老子所谓：“气盈于内，病不外人。”就是这个气象。二为勇气。这是元气积极的作用。所谓奋斗、努力、励精、向上等等，都是勇气的表现。三为克己。这是元气消极的作用，制欲刻苦，都靠这个。
  我国从前有“武艺”这个名词。考这个名词的内容，不特包括现代的器械体操和兵式体操，更含有要求气力充实的意味。所以像“锻炼”、“武德”等名词，也只在东洋流行。德国的血斫、美国的打拳（boxing），虽然有些近乎“武艺”，但他的精神，终觉没有像东洋一般的丰富。日本的大和魂、武士道，就以气育做一种要素。听说日俄战争时，日兵得力于平时击剑、柔道的工夫的很多。我国技击家，对于气工夫，也是非常注重。所以据我看来，这种气力的体育观，确有可以研究的价值。现在学校里面，大都已有拳术一课；但有的以保存国粹为提倡的理由，这个还不是道理。我以为，应该注重在研究一方面，把他的长处说明出来才是呢！
  生当现在物质文明的时代，一切都趋向到奢华淫逸一边；人的精神容易堕落，身体也容易脆弱。卫生虽有人讲究，而锻炼竟少人提起。这不特个人生命有危险，简直人种前途有影响呵！我国近来运动会也常举行，但运动场上的选手，是否即是个生活的胜利者？运动出名的学校，是否即是全校体育成绩真真的优良者？我们以体育的真正目的来衡量，恐怕不能就有满意的答复罢！
  我国本有“文武兼备”的一句话，我希望现代的教育者和学生诸君都来考虑考虑。
  原载1921年4月20日《教育杂志》第13卷第4号
  好玩的春天怎样过？①
  小朋友！现在不是已经到了春天么？春天是很好玩的。你们看：天气和暖了，杨柳抽条了，桃花盛开了；还有鲜黄的菜花，放出轻微的香气；蝴蝶啊！蜜蜂啊！飞来飞去；鸟儿在树枝上，唱很好的歌给我们听；这都是春天独有的景象，都是叫人听了看了很快乐的。所以我说：“春天是很好玩的。”你们看，是不是？
  但是这样好玩的春天，我们应当怎样过去呢？我想起来，诸位小朋友当中，或者已经有个很好的方法的。可惜我不和你们住在一起，不能晓得你们的意思；所以现在我只好把自己的意思写些出来，请小朋友看看。
  我想在这样好玩的春天，最好是到野外去游览，——在假日或课余的时候——我们就可叫这个做“野游”。野游有种种好处，且让我一件一件写出来。第一，到了野外，可以吸吸新鲜的空气，看看美丽的风景；这是在身体上有好处的。第二，到了野外，可以看见许多的花草，许多的树木，许多的虫鸟，就可把这种种东西的名目、状态、用处，来讲究个明白；这是在知识上有好处的。第三，野游的时候，或者和同学同去，或者和教员同去，或者和父母兄妹同去，人数一定是很多的。人数既然多了，兴致便格外浓厚，大家和和睦睦，欢欢喜喜，没有一些不规则的举动；这是在道德上有好处的。别的好处，自然还有不少；但我只举出这三样来，已经很可证明野游的好处了。
  我的意思说完了，不知诸位小朋友觉得怎样？倘使以为好的，那么，就请你们实行起来；将来还可以做出几篇《野游记》，寄到《少年杂志》社，这是我们顶欢迎的。
  原载1921年4月《少年杂志》第11卷第4期
  教育与劳动
  读过教育史的，都知道古代的教育，无论东洋、西洋，大概是偏于贵族式的。讲到学问两个字，好象只是高人雅士的消遣品、装饰物，和日常人生是截然无关的。因此，头脑活动的人，便是腕力薄弱的人，把肉体劳动当做卑贱的苦役看待。“劳动神圣”的观念，决计不是那时代人的脑中所有的了。
  就西洋论，从十六世纪起，就有实科主义。通过十八世纪、十九世纪，一直到了今日，晓得不用手足和感觉机官就实际的事物来学习，是不能够得到生活的知识和技能的。所以在教育学说上，就有“勤劳主义”的提倡。可是我们中国，还是不免因循着人文主义的传统；目前虽有少数学校注重于实际的学习，但终是不彻底，终还得要大大的提倡和改进。
  依我看来，一个人的生活，应得把头脑的活动和手足的活动平等注重，理论的知识和实际的技能彼此联络。倘使偏于人文主义的修养，那么，只会玄谈，怎能维持生活？倘使偏于实科主义的劳动，那么，只会瞎做，怎能促进文化？所以必得于人文主义的修养中，加上劳动的要素；于实科主义的劳动中，加上修养的意义。这样，才能有个健全人格，才能有个文明社会。
  我们倘想把修养和劳动实际结合起来，那么，现在学校的设备和组织，必得改变一下。在学科上，要注重实科的；在训练上，要注重人生的。拿“修身”来讲，要使学生有做人必用劳力的觉悟。拿“史地”来讲，要使学生有现代生活趋重平民的、实业的理解。此外，像数学须注重观察、判断的能力，像理科须注重生产原则的理解。总之，教授方面必以养成活知活能为归宿。从训练方面讲，第一要教学生个人生活能独立；第二要教学生共同生活负责任，而以养成劳动及协作的习惯为目的。
  总之，我相信做人第一件事情要明白的，是“不劳无食”。学校的教育，应得注重修养和劳动的并进。而在目前，偏重理论、空谈修养的学校教育，还得大大的提倡“劳动神圣”。
  原载1921年5月1日《民国日报·觉悟》“劳动纪念号”
  “辟克尼克”
  “辟克尼克”就是英文的“picnic”。这个字的意义，从前是一种交谊会的性质。与会的人，都带些食物，以便大家共食。近来是成了一种旅行团或是行乐团，自己备了食物，在露天共食。这种事情，在西洋很是通行，现在我国学校也有仿行的。有的叫他为“效叙”，或为“野游”，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现在正是风和日暖、花开草长的时候，最适宜于游览。所以我特提出这个“辟克尼克”来，和诸君讨论讨论。
  我且分作四项来发表我的意见：
  （一）时期。实在讲来，一年四季的任何时候，都是可以举行的。不过在春季里，没有大寒大热，自然是更合宜些。在平日课余，可以到学校附近的地方去举行。若在星期日，可以在较远的地方去，而时间也可以长些。
  （二）地点。最好是在有山有水，景物清幽的地方，可以席地而坐的。不然，也须得拣一所比较有风景的所在。因为“辟克尼克”的旨趣，在乎享乐，更在乎享自然界的乐，所以必要求得美丽的风景为第一条件。
  （三）人物。或是朋友，或是同学，或请教师加入，都是可以。或者限于同乡，或者限于级友，也无不可。人数自四五人到二三十人并没一定。
  （四）程序。举行“辟克尼克”，也须有一定的程序，正和平常开会一样。所不同的：别种开会，是在室内或是限于理性方面的作用；而“辟克尼克”是在露天，而且以享乐为主要目的，就是以情意的作用为中枢的。他的程度，可以有报告宗旨、唱歌、谐谈、幻术、运动、摄影、茶点等。但也可以讨论别种问题，不过不是主要目的罢了。带的食品，须看情形而定。譬如在课余行的，当然时候不多，那么只买些糖果，带些开水就已足了。若是在星期日行的，时候既然多些，或者就在那里吃饭，那么须得多带面包、牛肉等果腹的东西，倘人人随带一只水杯、一把小刀，那更好了。
  总之，举行“辟克尼克”的时候，一方要能赏玩自然界景物的美，一方要能抒发纯洁的真挚的情。这样，人生的乐趣，可以得著；而高尚的品格，也可以养成了。
  原载1921年5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5号
  一个新纪念日①
  据三月二十三日上海《时事新报》载有全国报界联合会致全国各报馆通电，原文说：
  ……本年五月六号（七十二烈士捐躯之先一日）——按此所说月日，不知有无错误，兹据原电录出——本届本会审查委员会开会时，审查委员长陈家鼎在场临时提议，谓烈士功在邦家，报馆代表舆论；而黄花岗祭日，仅粤东报界停刊表哀，似未免限于一省，非所以风示八方。应请由本届大会通电全国各报，于每年四月二十七日（按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即民国纪元前一年四月二十七日），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就义之辰，一律休业一天，永远垂为典例；并应乘本届会期在粤之嘉会，赠树烈墓一丰碑，额曰“自由不死”，以报先哲而励后人等情。比经审查会各委员全体通过，复报告大会一致可决在案。除树碑典礼，当经本届大会期中全国各报代表恭诣烈墓举行外，相应录案电请海内外我全国各报查照。自中华民国十年起，年年是日，务希一律停业一天，共表前勋，藉资倡率……
  我读了这个通电，得到两种感想。第一，在中华革命史上，最有牺牲价值、最得国人同情，而又最悲痛、最壮烈的举动，实无过于民国十年前四月二十七日在广州殉难的这七十二位烈士了。他们当中，固然很有许多才高学广的人，足令我们景慕、追忆；但更可景慕、更可追忆的，实在在于他们有最纯洁的宗旨、最勇迈的气概、最肯为了大家福利而牺牲一己权利；只有这种精神，足以使人兴奋，也只有这种精神，足以万古常新。“法兰西革命三次，人人拜自由之神；美利坚血战八年，家家设独立之祭；日每年而祀靖国，旧泽难湮；俄举邦而吊托翁①，新潮有自。”——也是电文中语。——依我看，我国既有七十二烈士，便应全国人都表敬意，和外国一样；而在我青年学生，更当奉他们为“以身殉道”的模范而有以自勉。这是我的第一种感想。
  第二，在本年一月六日，我曾瞻仰过这个为民国开国史上最足纪念的黄花岗。那里除掉七十二烈士的墓地外，还有碑亭一座，勒出烈士姓名；——还未完全——而最庄严伟大的，则为“缔造民国七十二烈士纪功坊”——是章炳麟②题的。——系海外各地国民党献石而成；顶立自由神，举起她的右手，仿佛指示我们希望和努力的。于是我的心便怦怦然动，欲起诸烈士于地下：请他们看看现在的国事究竟能满意否？他们所长眠的地方，比当年破城时有两样否？他们当年那种赤诚的精神、勇毅的气魄，今日到那里去了！于是我只有对自由神呆望，因为“自由不死”已经成了一个好听的名词罢了！这是我那时触景生情的一种感想，现在读了这通电文，便又忆起来了。——我当时还想著黄花岗地方，应该开辟一个规模阔大的公园，把烈士纪功坊等，作为主要建筑物，以便国人崇仰先烈，且可作为训练青年的好模范。
  我这两种感想，不知读者以为如何？
  原载1921年5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5号
  美育的价值①
  美育的意义是什么？我们简单解释起来，可以说是美的陶冶、审美心的养成。爱好美，识别美，这是美的欣赏力；创作美，设计美，这是美的发动力。美育所要陶冶的能力，就指这两种而言。
  在西洋古代希腊的教育上，很重视美的价值。他们教育的理想，就在乎调和身心底美的发达。近世新人文主义者希尔列尔②更视美为包括真与善的广泛的概念。这是“美育万能论”的一派。
  中世纪时，基督教势力深入人心，以禁欲崇神为生活基础，所以美育大受挫折。文艺复兴后，虽稍被重视；但到了十八世纪启蒙时代，更受世人的轻蔑。像斯宾塞，就是低看美育的人。③这是美育反对论的一派。
  据我看：像前派以美育为万能的，固然未免失于过分的重视；但像后派以美育为一无价值，当然也有不是的地方。所以我要在这里约略说明美育的价值，且分作四方面来说：
  （一）从道德上看：一个人有了高尚的审美心，足以使志趣纯洁，品格优美；自然他的道德力也增高了。
  （二）从人生目的上看：真、善、美的自身，都是同等的为社会文化而为我们心身所要求的；所以“美”自有它独立存在的价值，决不是为了别种方便才有价值。它的价值，就在使我们能脱离现实社会的束缚，另在一个理想的境地得著喜悦，以扩大人生的活动。
  （三）从美术上看：由美育而发达的一般美术思想，自能帮助美术品的创作，因以发生上述的价值。
  （四）从经济上看：美的生产品的销路很大，于经济上的利益自必很多。
  这样看来，美育的价值，无论是当做目的，当作手段；终是明白存在。而在现代物质文明进步的时代，人间精神上享受幸福的机会很少，于是美育更有提倡的必要了。
  原载1921年5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5号
  科学研究的精神和现代思潮
  自近代科学勃兴以来，经研究的结果，遂有种种的发见和发明。他的影响，不但和我们实际生活有关系；而且更因为实际生活的变动，尤如经济生活的变动，和我们的思想也有关系。譬如机械力的生产，代人力的生产而兴，劳动家要和资本家对抗，于是就发生劳动问题；因为想解决这个问题，更发生渐进的社会政策或急进的社会主义；激烈些的，甚至主张散地卡主义（Syndi-calism）及波尔雪维主义（Bloshevism）。①要之，都由近代科学研究的结果，引起社会组织、经济组织的变动，因而波及其影响于思想上罢了。就象德谟克拉西，也是从这个影响而生的一种思想。但是，我们要注意到一点：科学对于现代思潮的影响，不单是由于科学研究的结果；实在那促进科学研究的精神和实行科学研究的方法，更有大的影响。所以，我们要晓得现代的种种思潮，不特因社会的、经济的组织而决定，而且还在人间性里有他的根柢。以下就把这个科学研究的精神及于现代思潮的影响，做一种约略的说明。
  科学研究的精神或态度，大略可分为下列四种：
  第一，公平无私的态度，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一切事物，都从他们的真相去观察。
  第二，诉于直接的经验。用实验去证明，极力排斥想象和臆测。
  第三，不问目的或理想，但只忠忠实实地记述事实。
  第四，为真理而求真理，不是为拥护何种权威、求达何种功利、预期了某种结果才去研究的。
  更约言之，公平和真实，便是科学研究的根本精神了。
  但是，真实的精神，一定要尊重真理，并且要排斥掩饰真理的外物，而直接穿入真理的心核；有了这样的精神，所以对于一切的特权、传说要反抗，对于形式皮相要打破。因此，科学尊重的时期，终常为带有破坏倾向的时期，这也是自然而然的。
  这种反抗的精神，我们可就诸方面来观察。先讲文学艺术罢！
  文学艺术上的浪漫主义及现实主义，就是反抗尊重形式的古典主义而起。他们当中的未来派、立体派乃至印象派，也都是这种精神的表现；他们希望脱离一切的因袭及传说，另从新的见地来捉住事物的本质。如近代绘画当中，很有许多作品，为我们所看不懂的。这种看不懂的地方正是有价值的地方；那些我们看得懂以为有意义的，反是旧的，没有脱去窠臼的。拿尔特以法国文化上所现的颓唐气概，说是神经衰弱和疲劳的结果，那是错了。
  这种想脱离因袭的见地，窥破事物真相的努力，看了罗丹①的话，很能明白。罗丹说：“艺术家为要修饰自然，就涂以种种绘具；为要和淡些苦痛的面及老年的皱，就加了一层纱以媚无知的群众；这是怕真理而创造丑。”罗曼洛兰①也说：“各种族、各艺术，都有他的虚伪……。儿童从教育里，从四周的见闻里，把许多的虚伪和盲目的痴愚，一齐当作人生本质的信实吸收进去；尚想做个健全人间的成人，必要以牺牲一切为第一责务。”这话是更要彻底些了。
  再看哲学方面。像孔德②的实证主义主张：“只有在我们的经验范围里，可以由经验而证明的知识，才算确实的知识。”这是大家知道：最能表现科学精神的影响的。但我们人的知识，是有限的；而所知的东西，是无限的。因此，科学对于这方面的态度，也承认了我们确有不能晓得的事，于是就有一种“不可知论”（Agnosticism）发生了。
  科学的精神，因为以求真为目的，所以在科学的研究之前，人人是平等的。他把人间从心理学、生理学、动物学来研究，不分什么男和女、贵族和平民、劳动者和资本家。在研究科学者的自身，也只依赖他的头脑，不是依赖富和权势的。因为富和权势，是社会组织的产物；而知的能力，是人间内部固有的。所以科学的研究者，都是抱个“毕竟平等”主义。
  又就科学研究的对象言，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研究。即使极微小、极丑恶、极便宜的东西，也和伟大的、秀丽的、高贵的有同样研究的价值。因此对于人间，不问他的门阀怎样、阶级怎样、富利怎样，终只有当作一个有价人格而平等的尊重他。像这样的平等观，就是今日德莫克拉西的基础观念。因为各人平等，才能享到自由。而现代的社会组织，往往要妨害人类的自由，所以就有德莫克拉西的运动起来。德莫克拉西真意义的解释，固然另有问题；但是德莫克拉西运动发起的根据，实为科学的精神。故科学教育发达，德莫克拉西也发达，这是当然的结果。
  讲到社会主义，也可以说是科学精神的发动。社会主义当中，虽有像圣西蒙（St.Simon）①、奥文（Owen）②等主张的博爱人道主义，马克司（Marx）③标榜的阶级争斗，还有无政府主义、波尔雪维主义等，各有分派，不能一概而论；但通这种种主义而可以一贯的，便是基于科学精神的人格平等观和关联于此的人道主义的思潮了。
  马克司的社会主义，分为：（一）余剩价值说；（二）阶级争斗；（三）经济上的限定说。这是大家晓得的。现在第一、第二两说暂且不论；单论第三说。第三说的要旨，是看经济的发展，不过是自然发展的过程；劳动阶级对于资本阶级的革命，是为了受著不可抵抗的经济力的强制；所以也可看做科学精神所表现的。但我以为，比这个还要强些的，是在他的万国主义④、人道主义的倾向。
  现代人道的一个感想，是已被世人所承认的了。我们当中，固然还有多少、深浅的差别；但对于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事件，终有几分的同感。倘使这种感想孕育发展，必可为世界和平的关键，集合全人类而成一个最大的社会。所以交通机关和通信机关的发达，都有极大的关系。我们于此，也可看出科学研究精神所发生的人道主义思想的影响了。
  在科学的研究之前，没有国境的限界，没有人种的差别。一八六四年开万国劳动会议时，马克思和他的友人所发表的《共产主义宣言》当中，就有“劳动者无祖国”的话，也是胚胎于同一的科学精神的。像这种万国主义、世界主义的思想的根据，毕竟是基于人间平等观的人道主义的思潮；这个思潮的影响，使我们对于贫穷者、不具者、低能者，都要一律的、公平的待遇，要实现一种博爱的精神，去救济他们，教育他们；而且所谓博爱，所谓人道，因为由于科学的知识，已经不是感情的片断的，乃是变成理知的组织的了。
  从上面所述看来，科学研究的精神怎样有作成现代思潮的力量，已可晓得一个大要了。但我不说：这种种思潮的发生，是全由于独立科学的精神；不过说：科学研究的结果，给现代社会组织、经济组织以很大的变动；而在科学研究的根本精神当中，已经有变化思想的原因存在罢了。更有一端要请读者注意的，就是：科学不是我们人类文化惟一的产物；文化的产物，除出科学，还有艺术，还有哲学，更还有宗教。凡这种种所要求，我们也当重视。科学的研究，是一点不认事物的价值的；所以拿了科学的人生观乃至世界观来想解决诸方面的问题，是只见到人生的半面。我们当然不能以这个为满意的。
  原载1921年5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5号
  《告同志》附白①
  我读了我友效春寄来的这篇文字，②心里大受感触。记得去年赴粤时，在轮船上看见坐在统舱里面的客人，真叫不舒服。回想自己不过有几个钱，坐得起官舱，所以能够看书，能够写信，吃也好些，住也安些。但是那个人不喜欢身体上的舒服？那个人不喜欢精神上的安适？而我能比较他们舒服些，适意些，是不是我应该、可以有这个权利？想到这里，就不免要咀〔诅〕咒现代以金钱为主的社会组织了。当时还有一个北大学生同舟，我就同他闲谈，统舱的黑暗龌龊，实在太不堪了！
  照我的理想，应该把各项交通器具，有一样的光明清洁，使客人个个安心适意，好享受些精神上的愉快。但或者要说：“倘使叫那些坐统舱的人去坐官舱，那便官舱也要被糟蹋了。”不错，照现状看来，那些人不晓得清洁，不晓得美感，就是给他们住大餐间，请他们听好音乐，他们还是不会利用。但是我们还要一想，那些人何以不会清洁，没有美感呢？是不是天生下来就这样呢？是不是他们有可以适意舒服的地方不愿住，宁愿去住那龌龊黑暗的地方呢？这样推想下去，一直九九归原，就晓得现代金钱社会的种种不公平、不合理了。他们所以不会清洁，没有美感，就因为他们没有受过教育；而他们所以没有受过教育，便因为他们上代没有财产传给他们，又因为没有足够的财产可以另外谋事情，这样便处处被有钱的人压制、钳住，也便要一生无出头地了。但讲到人的本来面目，大家总是差不多；有钱无钱，并不专是自己的缘故。所以我觉得非把社会组织从根本上改革一番，人道总是空淡，人生总是多缺陷啊！
  以上是我一时的感想，现在读了效春的文章，所以就把它写出来。不过，效春见到我们的生活比我们工作出力些的劳动者高了许多，以为不大应该；所以主张俭朴，把省下的钱，做有益的事业。①这原是表同情于人道的话。而我的理想，在把全人类的生活要都能够有幸福，故不满意于现代的财产制度。自然，我也晓得我的理想，终不过一种理想；而效春的“俭朴”主张，在现代金力社会底下，为我们青年著想，确是担保人格不堕落的良法，我也是赞成的。我曾说过：现代物质文明的世界，最足为青年堕落的引诱的，一个是“逸”字，一个是“奢”字（见本志三号《苦学生自救法》）。效春本文末段所说，尤为痛心；②但现代社会，却很多这类的人！这更要使我感到现代社会组织的不良了！
  贤江附白
  原载1921年5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5号
  中国的两大富源①
  我说：“中国现在有两大富源，须待开发的。”什么两大富源？一种是物质方面的，就是矿；一种是精神方面的，就是学。矿是深深的埋在地下，到现在终算已经开发了一点；而且大家也都晓得应该是多多开发；只因为没有资本，没有人才，所以开发不了许多，或是开发了不得大效。讲到学，那就更难了。第一，我国的“学”究竟有多少数量，不能估计，因为他不像矿那样的具体。第二，我国的“学”究竟有多少价值，不能评定，因为他不像矿那样的简单。第三，我国有五千余年的历史，经过许多人的活动，对于“学”的方面，一定有各式各样的贡献；现在即使发愿要想开发，也觉头绪纷繁，不得要领。第四，况且目前国人对于这方面的开发，还是很少人来注意，那么开发的事实，更不容易看见了。
  但是我国有“学”的存在，这是确实无疑的。不管有多少，值多少，毕竟有些值得的东西，这也是确实无疑的。好比地下的矿，无论是铁，是铜，是金，是银，是石炭，是……，终归可以开发出来，随人随地而有用处的。
  现在我国青年，大部分都是在吸收西洋学问一方面用力；对于本国的学问，自然不能再有余力去顾问。有些抱残守缺的学究们，不满意这种现象，便建议读“经”、“子”，以为可以保存国粹。这是不对的。因为他们不明白时代潮流和青年心理的缘故。但我的意思，我国青年而存鄙弃本国学问的念头，也是不对的；因为我国自己确实有些东西还待开发。这些东西虽不能说他究竟有多少好，但空口断定他全无价值，这难道是可能的？所以，我以为至少也应像探险家的办法，去看个明白，才能算数。
  要开发我国精神上富源——就是研究我国学问的问题，不是值得值不得的问题，乃是方法的问题、态度的问题。我说那些学究们的主张不对，就因为他所用的方法、抱的态度有不对。他们是用因袭古人的方法，是抱迷信古人的态度。所以即使读到头童齿豁，顶多也不过和古人一模一样，想望有些从开发而得的利益，是没有的。对于我国学问的真相和价值，还是不能有个明白的表示，这样岂不白费工夫！所以我想，诚心要开发这个富源的人，一定要换一种方法，换一种态度。这就要用科学的方法，抱科学的态度了。因为科学的方法，是公正的，重证据的，贵分析的。科学家的态度，是没有成见的，实事求是的，细心检查的。用了这种方法，抱了这种态度来研究学问，一定可以把学问的真相披露出来，把学问的价值估定出来。那些附会、牵连、凿空、武断的毛病，通通可以除去了。
  我因为我国有很繁富的书籍，正和有很丰富的矿产一样，都是我国待开发的富源；所以特做这篇短文，希望引起青年学生们的注意。
  原载1921年6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6号
  青年的艺术感①
  青年时代在人的一生，正象春天的花，再绚烂是没有的。所以青年的心，须得最滋补的养料来培壅，使能发荣滋长。为宇宙人生增添无限乐趣。
  进化论（EvolutionTheory）的创始者达尔文（CharlesRe-bertDarwin,1809—1882)是英国的大博物学家，著有OriginofSpeciesbyMeansofNaturalSelection、TheDescentofMan等书，②想来久被诸君认识的了。这个学界伟人年老的时候，还写了一篇自传（Darwin'sAutobiography）。在这篇自传里，有几句话是他自述青年时的艺术趣味，并叹惜后来这种趣味的消灭。我读了不觉心里大受感触，我并以为他的话确是对于青年强有力的一种感兴（lnspiration），所以我要翻译出来，请青年诸君玩味玩味。
  （一）我在三十岁或三十岁以上，有好多种的诗给我大大的快乐。当学生时代，极欢喜莎士比亚（Shakespeare）的著作，以历史剧为最。而且我已说过，从前对于绘画很有趣味，对于音乐更有绝大的趣味。
  （二）但到了现在，已有许多年数，没有耐心去读一行的诗了。近来也曾想读莎士比亚的书，可是觉得非常乏味，竟要使我嫌恶。就是对于绘画及音乐的趣味，也都消失了。
  （三）我的心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的机器，是要从一大堆的事实里，制造出一般的法则来的。但是为什么这一部分的脑，就是较高尚的趣味所根据的，竟会因此萎缩下来，我也是不能明白。
  （四）倘使我再生起来，我必将定出一条法则，就是至少每星期要有一次的读诗歌和听音乐；因为这样做去，我现在萎缩一部分的脑，由于使用的缘故，或者竟能一直常常活动，也未可知。
  （五）这种趣味的消失，就是幸福的消失；而且因为减弱我们夭性的情绪方面的缘故，或者会害及智力，更会害及德性。
  上面的五小节的话，都是从《达尔文的自传》里引来的。这位老学者，当须发斑白的时候，回忆青春时期对于诗歌、绘画、音乐的那种浓郁的趣味，好像有无限的喜悦；而今都消失了，更像有无限的悲痛。青年诸君！我们正当富于生气、丰于热血的时期，该当有艺术的修养，来发皇扩大我们的心情呵！我们好比含苞待放的花，正需有温和的阳光和适度的雨露来催促呵！所以我们不能不听从这位学界伟人的很有意味的话，我们须得常常刺戟诸般的趣味，因为我们倘要保持活泼泼的生机，必需有艺术的栽培呵！
  原载1921年6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6号
  柯克思的成功谈①
  柯克思（JamesM.Cox）是美国俄亥俄州人。去年选举总统时，曾由民主党推为候补总统；虽则没有当选，而在现代的美国，确是一个重要人物。但他的少年时代，是很穷苦的。我这篇文，就要把他怎样战胜困难，怎样得到成功的方法，记述出来。我相信目前我国青年中，有志上进而苦于无力的，非常众多；而柯克思的经历，实为寒苦青年开辟一条达到成功的路径。所以我将要介绍他给我侪苦学生做个模范。
  柯克思当二十四岁时，有同乡人索尔格（Sorg）任国会议员，就被请去做他的书记，同到华盛顿办事。后来索尔格不做议员了，他就回到故乡办报。正在那时，有一家报馆名叫台顿（Day-ton）的出卖。柯克思有意承顶，遂向索尔格商借款项。索尔格就给他八千元，更为他另行设法，集成二万元。于是柯克思便做了新闻报馆的主人了。
  后来有人问他；“你要买报馆，就有富人索尔格来帮助，你真是交好运了。”但是他回答说：好运么？这是一点也没有的。我和索尔格相知已多年了。我为他服务，非常忠诚，所以时机一到，他就肯为我帮忙，使我得以向上发展。老实说罢，一个人对于他人忠诚的，他人常肯出特别的报酬，厚于受者原来所希望的。我若不忠诚于索尔格，不服务于索尔格，难道他还肯这样关心于我所要做的事么？……。
  当去年选举总统以前，柯克思曾接见美国《新成功》杂志的代表。他就把自己成功的秘诀说了出来。这真是一种处世的好教训啊！且容我把他们问答的话译录于下，希望读者要从这里得到一点益处：
  问：你以为什么是成功的惟一要素？
  答：坚忍的努力而已。
  问：你看天才是怎样？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个聪明些，难道没有好处么？
  答：是的，又不是的。太聪明了，也许是种实在的阻碍。
  问：为什么？
  答：因为起初的时候，对于这种人，事情来得太容易了。他以为自己敏捷不过，无须用力，可以混过去，于是他便不能发展。等到真的试验一来，他就要无法应付了。
  问：那么，你将注重于坚苦的工作么？
  答：是的，每一次。
  问：假使一个人不欢喜他的职务——因为他觉得是不相宜的或是不配做的。那么你将怎样劝告他？
  答：他必须设法来欢喜他的职务，或者他另外去做实在欢喜的职务。一个人要是没有热心，终不会有进步的。
  问：热心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
  答：热心是一个人从做事里得来的，这种事在他觉得是非常合宜，又是可以得到相当的利益的。苦心力作的人，倘能看出这种工作的后面是有大大的报酬，就能享受许多的快乐。像求黄金的人，因为他全部的心思被得金的希望所占据，所以虽有种种困苦，也不在他心里。因此，一个人的职务，虽是不欢喜的，挫勇气的，但这种职务，也许能给他一种远大的前程，所以他总不要多作妄想，姑且预料他现在所做的事的结果，一个人须得从事远大的事业，因为这个可以增加他的势力。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便是表示成效一点一点的扩大。一个人做事在起初几年里，虽像没有效果，但不久终可觉得有一种动力和实在的进步。不过正在进行的事业，一旦停止，那就要向后跌落了。
  问：但是一个人怎样能够学习去欢喜工作呢？
  答：这个就要用我上面说过的方法来培养他的热心，再鞭策他自己去工作，直到成为一种习惯方止。你看，有些商人竟不容易叫他们退休，并不因为要多得些利益，实在因为已经爱做这种事业，所以不能退休了。
  问：那么你可相信能鞭策自己的人么？
  答：自然！有许多人是天生懒惰的，须得像处置野马一般的来处置他们。一个人除非得到了做不惬意的事情的秘诀，便不能有成功的希望。你的意志便是你的人格的主人。你最要紧的事，便是使用你的意志。当你觉得稍为有点不从顺的时候，便是要你自己去做那并不要做的事情的时候。在田园上做工的孩子有一种好处，就是无论怎样不愿意做事，但终得喂喂牛，或是榨榨乳，决不能完全巧避。有的时候，我也想不作文，不演说。但这类事，在势又不能不做。于是我就鞭策自己去做，果然过了不多时，我的心力集注，遂也不知不觉的以做事为乐了。所以我相信，倘使一个人肯对他自己订个契约，去做十五分钟的一件不欢喜的事，那么他的心理就会觉得真的爱做这件事，或则要决意做完这件事，得到他从最后的自主感觉（senseofself-mastery）所获得的满足。
  问：有些人辛辛苦苦的做事，只能敷衍过日子，或者心里以为不曾受著过公正的待遇。你以为这种人是怎样？
  答：这种人应得做三件事。第一，他要多读书，要知道他所从事的商业或工业的种种方面，以启发他的思想；第二，他要用全副的精力来做他的事业；第三，他的消费要量入为出，并要积蓄一点，倘使他果然能有这种计划，那么他终得升职或是增薪。不过除此以外，他还得读读正当的书，来唤醒他潜伏的能力，这样他就能自己独立经营，得到大的成功。
  问：你是不是说懒惰的人没有希望？
  答：极对，没有希望！倘使一个人要得成功，必须和两件东西战争：第一，他必要和魔鬼战；第二，他必要和大多数人循抵抗最少的路（TheLineofLeastResistance）的天然倾向战。抵抗最少的路在于多数人，是一种无价值的求乐法，是一种懒惰的做事法。我说这句话，不是批评求安逸的观念的不好；不过以为，在人生重大的事业上，不应当让这种安逸的念头搀进去。有时当应该做事或读书的时候，忽然想到跳舞会或演剧场里去，那时要拒绝这种倾向，非有绝大的意志力不可。所以你须得有了一种正当的热心和坚决的目的，才能够轻视那种种的诱惑。不过我这些话，只能作为一种的提示。实在这种世界里，真要求得成功，必须他自己想出方法的。
  原载1921年6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6号
  学生还不起来自救么
  北京的教潮，闹了快要三个月了！①不但没有办协，而今竟是演成流血的惨剧了！②
  苦哉，我们中国人！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集会自由，固然早已剥夺去了，而今连读书自由都没有分了，岂不可怜！
  北京政府的昏聩愚蠢，已经是不足责了。但是人生命脉所关的教育事业，被他们摧残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见国人起来说句话，难道国人真个心死了么？
  教育界以外的人不关心教育，还可说是隔膜。但是，为什么明明教育界中人，如各省教育会的会长、干事，各地学校的校长、教职员等，竟也是一语不发呢？
  或者他们这些人本来不是专心于教育事业的，所以不觉有切身关系。但是最有切身关系的，自然是要算学生了，为什么一直到了现在，除掉北京地方中小学生稍稍活动外，别个地方的学生竟是毫无声息呢？
  唉，奇了！“五·四”运动、“六·三”运动那种激昂奋斗的精神竟是断送了么？不然，为什么对于北京政府这样无法无天的举动，竟让他做去，毫不顾问呢？
  但是我不相信，我们青年的精神，终于这样衰退！我们青年的精神，终于这样麻木了！大概是待时而起、乘机而动罢！好了，现在时候到了，机会来了！我可敬可爱的青年啊，我富有魄力和希望的青年啊！你们应得醒了，应得睁开眼睛看个明白了，应得转动你的心灵、运用你的手腕来开始活动了！
  我以为，凡是有些人心的、有些知觉的人们，都应该起来救护这个垂毙的教育事业，尤其是学生们。因为学生们是靠教育来生长的，教育实在是学生们的补药啊！
  学生诸君，全国的学生诸君！你们难道还不起来自救么？
  原载1921年6月7日《民国日报·觉悟》
  在少年中国学会南京年会上的发言①
  今日发言者，北京同人多主张要主义，南京同人多主张不要主义。显然呈地方色彩。这可见环境、势力的影响。外界事物变了，规定的主义亦要变，那便求主义的一致是不可能的。我赞成代英只求最小限度一致之说。②
  1921年7月2日讲
  原载1921年8月《少年中国》第3卷第2期
  我对于《学生杂志》改革的意见及今后的希望①
  关于本志刷新的话，在五月号的本志上已经有过预告，想尚在读者记忆中。但我现在还有些未尽的话，就趁这个机会表白几句，想也是读者赞同的。
  本志编辑的方针，大概是以一般中等学校的学生为对象的。中等学生的年龄，约当少年期和青年期之间，他们的心身，正在发达增长的过程中，乃是一生最有趣、最活泼也是最有关系的一个时期。据我的意见，在这时期内，一定要有理性的指导和情意的发扬，使本能有圆满的发展，生活有丰富的内容。我觉得，我国学生，在理智方面，因为承受了几千年来“读书”的遗风，所以肯用心且下苦功的还是不少。惟独于情意方面，竟不见有蓬勃发皇的气象，遂致天赋本能多被埋没，而日常生活，也呈枯燥、冷酷之观。近来大家虽讲活动，而活动的方面，只限于身体的操练和事务的奔走，毕竟还说不到能振作志气、鼓舞生趣的那种愉快和真挚的活动。这个原因，就由于我国人素来缺少机会，来培养艺术趣味和滑稽感觉（senseofhumor）——按：滑稽的感觉，不仅照字面的意义而已；美国有个滑稽专家叫ThomasL.Masson②的，主持滑稽周刊《生命》（Life），每周能做二百五十则的滑稽谈；他以为滑稽乃是个人幸福的要素，生命的一部；过去有许多事件，曾由滑稽的作用，得不致成为悲剧。在一九二〇年十二月，马尔腾博士（Dr.Marden）主撰的《新成功》.(TheNewSuccess)报上登载他的一篇《怎样使用滑稽的感觉》的文章，引证许多使用滑稽的例并说明发达滑稽的感觉的方法，读者可以买这一本《新成功》报来读一下——的缘故。因此我在这里要提出我的——“乐动主义”和读者讨论一下。
  乐动两字，就可当作快乐的劳动来讲。我们出世以后，必须劳动以营独立的生活，以谋本能的发展，这是当然的事情。“不劳无食”四个字，应得作为我们做人第一件要明白、要做到的事情，那是无须多讲的。可是一个人单单做些绞脑血、用手足的劳动，全无自得新鲜的印象可以活泼人生、丰富人生，这是现世机械式、商品式的苦役，决不是真人生活的劳动。我是极不赞成的。我总主张，人的劳动须得和人的生活目的一致。我屡次说过，要把人的生活来艺术化，便是为此。自然，在现代生活里要希望人的劳动就是人的生活，我也知道是做不到。不过我总希望在学校里的学生们，至少必要有个比较的合于真的人生的劳动。这就是说：学生们的劳动，不可看作一种苦工，须得看作一种有趣味、有生长的生活。那么，怎样办呢？
  第一，我以为学生们的生活，应得是多方面的。因为那单单智力的生活，不免于冷酷了；单单体力的生活，不免于粗率了；单单道德的生活，不免于严肃了。要使冷酷的有温情，使粗率的有雅致，使严肃的有和气，一定要用情热的气分〔氛〕和艺术的色彩来组织他，调整他。
  第二，我相信学生们——一般青年的生活，应得是像有朝气的、有魄力的有赤诚和热情在他言动思虑上流露著、扬溢著的。简单说一句，就是要有“革命精神”的。学生诸君啊！你们是富有生命力的，你们应得鼓动内界蕴藏著的血和气，来显现你们的能力，发挥你们的特性，造成一种光明美丽而又纯洁真挚的空气，呼吸、活动于这种空气中啊！
  我所主张的乐动主义的内容，就是这个。我对于本志改革的意见，也不外乎趋重艺术的、活动的方面，以作养成健全人格的补助；并改良印刷的形式，以期发生审美的印象。倘使将来的本志能和全国学生界结个不解缘的关系，而为学生界最好的慰安者、激励者，同时又做个会议场、研究所，那就是我个人最深切、最诚挚的希望所在。但终得劝请诸位共同努力啊！
  原载1921年7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7号
  环境与修养①
  我说：“现代社会不是真人生活的社会。”上海社会便是一个例。
  我住上海已有半年了。我从自己的经验，深深地觉得上海社会，只是个买卖式的社会；上海人的生活，也只是个买卖式的生活。你不信，且到南京路去走一趟，看看得到个什么印象。你如果是个景慕上海的繁华、欣羡上海的文明的人，那不必说，你是一定以为的确值得景慕、的确值得欣羡的。要是你不是那一类的人，乃是有些反省力和批评眼的，你便会受著下面几种感触：
  （一）这是堕落志气的；
  （二）这是纷扰精神的；
  （三）这是引诱人到奢华淫逸一条路的；
  （四）这是强人的心向外面攒，不复在“腔子里”的。
  总之，这是增长“机心”、产出“滑头”的一个大本营。自然，我不是咒骂上海地方只有这种缺点，再无别种优点；但上海地方，的确容易使人沾染这种缺点，不容易使人得到别种优点，这是我敢断言的。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一半固然由于人心的趋向，一半不能不说是环境的结果。你看，这样一个世界著名的都会，而没有供人游览的公园，没有供人研究的图书馆——虽有几个，只是不公开——可见上海地方完全是个营物质生活的地方了。太戈尔①称东方文明为“森林文明”，岂知上海的文明，已经是被西方的“城市文明”所盖住了。实在这种文明，还是一种假定的说法，何尝有真的文明？我相信自然界的人，终得在自然界中生活；像现在的都市生活，早已失去真人生活的面目了。上海社会的恶现象，原不是上海一地方的产物，在现代的社会组织底下，到处都有一样的色彩；不过住在上海，就拿上海做个例罢了。
  同是上海，固然也有不可一概而论的。譬如，你走那南京路一带的热闹地方和走那静安寺路或霞飞路一带比较宁静些的地方，气象就有不同，那便感触也有不同。我觉得，静安寺路和霞飞路一带，因为商店少些，树木多些，空地广些，自然界的风味便于领略些，所以心里也就觉得安适些，恬淡些；讲到人的生活上，也便适宜些。不过，通上海全地而论，这一方面的势力，就远不如那南京路一带能够吸引人、迷惑人了。所以我们就不得不自作主张，想怎样去利用上海地方的优点，怎样去回避上海地方的缺点，那须得靠重修养的工夫了。
  在顺适的环境里，讲修养是容易，但不大靠得住。在横逆的环境里，要讲修养便非竖起精神，出以坚决勇猛的意力不可。我们生在现代商品化的社会底下，要把全部生活来艺术化，我已说过是不可能。所以我曾提出一个简易的救济法，便是养成文学的趣味（见本志四号《现实生活里的理想生活》一文），并劝青年要发挥艺术的感性（见六号《青年的艺术感》），以补救种种的烦闷，保持圆满的人生。但这所说，还只限于生活的一面，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近来更有一种心得，就是：做人的第一步不在于能够谋生，而在于具有谋生以上的做谋生根本的而且表示和别种动物不同的一种条件，这个条件是什么，要有个具体的说法倒不容易。不过，我意在现代社会里，至少要具备“纯洁”、“操守”这些德性，至少要保持“事无不可对人言”这种态度。那些“存心险诈”、“协肩谄笑”以及“模棱两可”、“敷衍了事”等辈，虽说“享尊处优”、“席丰履厚”，受尽一般“趋炎附势”者的供奉服役；但是我终不认他们为有做人的条件和做人的资格；他们只是“揣摹世故”、“趋逢时尚”罢了。然在现代社会底下，在都市生活，却容易制造出这一流的人。所以在这种环境里讲修养，讲做人，真是件千难万难的事。不过，我们要知道：热闹场中的修养，烦闷时候的修养，诱惑迷人、强迫袭人的环境里的修养，难虽难，若肯做工夫，倒反能够证明能力，牢稳脚跟。王阳明说“须在事上磨练”便是这个道理。《明儒学案》吕泾野①先生语录有一段说：
  黄惟因问白沙在山中十年作何事。先生曰：“用功不论山林、市朝也做得。昔终南僧用功三十年，尽禅定也。有僧曰：“汝习静久矣。同去长安柳街一行。及到，见了妖丽之态，粉白黛绿，心遂动了。一旦废了前三十年工夫。可见亦要于繁华波荡中学。故于动处用功，佛家谓之消磨，吾儒谓之克治。”
  王龙溪②先生也说：“从知解而得者谓之解悟，未离言诠。从静中而得者谓之证悟，犹有待于境。从人事练习而得者，忘言忘境，触处逢源。愈摇荡，愈凝寂，始为澈悟。”这种种话，不是玄谈；我们可以相信都是先贤经验有得之言。可是要做到这步工夫，却真不容易得很。但我们只有准备著，勇往地做去，像吕新吾①所说：“善学者如闹市求前，得一步，紧一步。”除此便无别法了。
  原载1921年7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7号
  万国学生大会开会矣①
  ——我国学生如何？
  万国学生会的名字，在我们眼睛里、耳朵里恐怕还是第一次看到、听到罢！但他出世了已有两年，现在又在那捷克斯拉夫国的首都泼拉哥地方开第二次会议了。②我要介绍这个会给诸君，所以特根据了中美新闻社的泼拉哥通信——这通信是在6月4日的上海报上发表。——把他的历史和关于本年开会的情形分出几段来叙述，这无非为要使读者看得清楚些罢了。
  （1）万国学生大会的起源、组织法及德奥加入问题。
  万国学生大会是1919年由参加国际联盟会的各国所组织。是年在斯脱拉司堡③开第一次会议，与法国庆祝亚尔萨斯、劳兰两州的恢复同时举行。④开成立会时，法前总统卜横加⑤主席，各学生即为法政府之客。当初草拟的《组织法》中规定，凡加入万国学生大会，须以该国加入国际联盟为条件。上年在不鲁塞尔⑥开执行会时，将此条核准，故德、奥尚未加入。大战中各中立国，因此曾提出强硬的抗议，谓不应以政治关系阻碍思想及目的之学理的结合。此项主张，大受一般人的赞同。英国代表于某次会议中，亦表示同意。但法、比两国，不肯赞成，坚拒德、奥的加入。大约这次会议最后一星期中，即将郑重考虑应否许德、奥于未入联盟之先，即行加入此大会之问题。惟此会《组织法》的制定，大半出于法国全国学生会之手。所以能不能答应，还是难说呢？
  （2）参加1921年万国学生会的代表。
  目下加入这个会的已经有二十国，参加的大学有二百余所。像比利时、坎拿大、捷克斯拉夫、丹麦、英伦、荷兰、印度、巨古斯拉夫、纽丝纶、瑙威、苏格兰、西班牙、瑞典、瑞士、美国、威尔斯，①都有正式代表派来。又俄罗斯、波兰及波罗的海各小国，也都有非正式代表参加。
  （3）泼拉哥地方学生的势力。
  就学生的势力论，欧洲各国首都中，恐怕没有再比捷克斯拉夫国的泼拉哥再要大的了。泼拉哥地方有两个大学、一个专门学校、一个音乐学校、一个商业专门学校。除国立大学中未毕业之捷克学生二三干人外，现在又有从外国而来之学生五六千人，大都来自俄罗斯，以求完成彼等学业的。所以平时学生界中，不但有捷克斯拉夫语、德意志语，还有几种斯拉夫语。最近一星期中，因为要开万国学生大会，各国学生来的共有一千多人，故又有荷兰语，有法兰西语，有西班牙语，有英吉利语，更其觉得庞杂了。
  （4）本届会议的情形。
  会议未开以前，捷克斯拉夫政府预备招待各学生赴国内各处游历。第一次游行参加的学生约二百余人。游行地点，为沃斯脱拉伐、塔脱拉洛米思，勃郎思古等。其他学生则往辟尔生、卡尔斯巴特、梅林巴特。也有往百拉梯斯拉夫的。捷克斯拉夫国的青年，现在正是自觉的时候，气象非常发皇，而学生尤为热诚。这回各国去游的学生，很受学界的欢迎。就是他们的政界、商界，对于开大会事，也是极其注意。现在大会已在市政厅开幕，由捷克斯拉夫共和国总统马沙烈克主席。各国代表列席的一千多人，各呈出本国证书及提议案。成立会闭幕后，当局请来宾至市戏园，听著名的捷克乐剧名叫《黎蒲塞》的。以后还须开欢迎会、跳舞会等，然后再开始讨论各项议题。
  所得关于万国学生大会的消息，到此为止。我所以要特别把他介绍过来的，便因为这种会的性质是国际的，而且是学生的。青年学生对于世界的关系，不待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了。欧战以后，欧洲智识阶级曾经一度发表过宣言、为希望学者以后的努力，要趋重在谋世界和平的道上；但是他们的宣言有没有效力，仍是难说。不过我想，若是人人心里都有个世界和平的愿望，那么战争的惨事当然可以无形消灭。而一般青年便是今后有支配这个世界的权力和机会者，看青年所怀抱的、所趋向的，当然可以决定今后人类的运命了。所以，全世界青年学生能够有个团结，交换意见，大家向著光明的、幸福的路上走，这岂不是大可乐观的事么！目前这个会议，虽然还有些不普遍——如亚洲各国还没加入——不公平——如不许德、奥加入——的地方，但我们终希望他能够有做到名实相符的一个时候。我国的青年学生！你们须得张开眼睛，预备著，去上世界的大舞台哪！
  原载1921年7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7号
  硬性读物与软性读物①
  “好逸恶劳”几乎是人间的通性了。从一方面讲，人虽进化到了比动物优胜一著的地位，但到底还不免有些兽性遗留著；这就是不耐思索、不肯努力以及“得过且过”等现象所以发生的原由了。从又一方面讲，人类所以能成为一种进化的动物，不是别样理由，就只因为人类能思索、能创造，能做有目的的为将来的工作（work），以代直接的、只有当前快感的冲动罢了。但因为人类终于不能完全脱掉兽性，所以人性上便要生出两种相反的动力来：一种是趋向于安逸寻乐的；一种是趋向于努力、奋斗的。人类生活方式的错杂，便由这个人生观念的不同而来。本篇的题目，也就和人性有关系，早为教育学上一个兴趣和勉力的对抗问题的节目，却是在目前应得有讨论的价值的。
  所谓硬性的读物，我是指说那一种需要读者相当的思索工夫、研究能力和耐心的书报而言。反之，所谓软性的读物，是指那一种不必要读者如何的耐心和思索力，只是随读随解，且能立刻发生快感的书报而言。若采用培根的话，那么软性的读物，便是他所说“宜浅尝的”（tobetasted）、“宜吞啖的”（tobeSwallowed）、“可不求甚解的”（notcuriously）。硬性的读物，便是他所说“宜咀嚼而消化的”（tobechewedanddigested）、“宜全部诵读，勤求而专精的”（tobereadwholly，andwithdili-genceandattention）了
  现在先要声明一句：在生活上，在研究上，兴趣这样东西，原是不可少的。心理学家也承认有乐趣的做事，可以做得更好些。所以主张培养“游戏精神”（play·spirit）做个好学的良刺戟。不过所当注意的，就是这种游戏精神，应得有些限制；我们不可但为一种活动本身的快乐而从事，我们须得放大目光，推广心量，而求一种对于人生有积极的、快乐的活动而从事。所以“目前的适意”（presentagreeable），固不可忽视；但是“将来的愿望”（fu-turedesirable）更应该注重。这为什么？便因为人类有牺牲当前的、直接的不快乐，以为未来的、究竟的、大快乐的可能，而且又有这些的必要罢了。
  讲到读物，也是一样。有时做过劳作之后，心里想些消遣的事情，以图慰藉心境，恢复精力；于是便拿一册认为可以消遣娱乐的书报来读；这个〔是〕原无可以非难的地方。不过，若把这种书报，当作惟一的读物，那是不对的。这好比一个人每天只喝些粥汤，那里会有壮健结实的体格呢？但是说来可悲，现在读书界确有一种不健全的心理，支配著一般青年学子，这便是欢喜读短篇的、普通的、“一目了然”的文字，而不欢喜读长篇的、讲学理的、需思索的文字了。我推究所以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以为可分两种：一为出于人类“好逸恶劳”的心理，所以少耐心，不肯下沉潜的研究。还有一种我却以为多少是受著些近时最流行的一个新名词叫做“效率”（efficiency）的影响。“效率”一字本来的用意，自然有相当的价值。特因为这个字的里面，含有“少劳多获”的意味，深合现代人“求速成”、“早见效果”的心理，所以便不知不觉地成为一种省力贪便的空气，尤其对于我国青年学子的影响为更大些。但是结果怎样？以我观之，徒然制造了好多无确信、无办法的人物而已。用了“浅薄”两字，便足形容尽了。而最近出版界中，更有令人可痛恨、可诅咒的，便是黑幕式、香艳体一类的小说，早在“五·四”运动以前销声灭迹的，而今居然以“复活”见称，重现色相，且很受一般人的惠顾，并我心地纯洁的学生界也有好些浸润著他们的恶潮流了。这不是我的想像。我的友人曾见过同学中有看这一类书的，我自己也曾见过学生有手执这一类书的。唉！可怜！这难道可作为学生界的读物么？我可断言：这类书流行广了，便是我国人精神颓唐、嗜好卑劣的征候了！不特高贵的文学被他们糟蹋完了，便是纯洁活跃的青年志气，也要被他们断送尽了！实在讲来，这类书连软性读物的名字还够不上呢！因为他们只有引人堕落的作用，还不能有真的怡情适性的功效呵！然则出版界而有这一类的书，不能不说是读书界一个重大的危机了。所以我要忠告学生诸君：我们对于读物，必须慎重选择。就为享乐计，也须得照爱伦·凯①女士的“更新修养论”（Recre-ativeCulture）的说法，要利用休息时间，来得到一种有益的、生产的快乐，决不可沉溺于恶劣的空虚的快乐！因为青年的精力，青年的光阴，都是无价之宝，断乎没有让他虚掷妄耗的道理。
  最后一句话，就是：我们应得费多些的时间和精力在硬性读物上，只好费少些的时间和精力在软性读物上；而且这所谓软性读物，应得是配于更新的修养，不当是有害于心身纯洁的快乐和向上的。
  原载1921年7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7号
  《上海澄衷学校念周纪念》附白①
  澄衷学校举行念周纪念会的时候，我曾去参观过一回。那时觉得他们学生的种种活动，很可以看出近年来我国教育界的趋势，是从静的转到动的，从单调的转到多方的，从书本的转到人生的。这才能说到生活的教育和养成健全人格的教育。现在虽还是在发轫的时代，可是已上了正当的轨道，我们终有希望可抱了。我记得，几年来别个学校也曾有过类乎他们那样的纪念会，但是没有用文字发表出来，记述活动的经过情形，未免可惜。所以特托我友翁子勤君做这篇文章，来告诉全国的学生。翁君是澄衷学校的教员，他的记述，自然是很确实的。
  贤江附白
  原载1921年7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7号
  关于“少年中国学会问题”的意见①
  （一）我主张，我们会员应该承认，少年中国学会是个在中国向着光明方面进行，同时是个反抗国内恶势力的团体——虽不能现在就做到，却须人人心里相信能够做到。为此，我主张，我们学会要有引起人注意的某种特殊的色彩，不是为标榜，是为扶植一种善势力，叫别人也增些胆量来抵抗恶势力的横行；并且我相信，至少也可以给恶势力的蔓延以一种阻碍。
  （二）我以为，政治活动不是绝对不许参与的。不过，我国目前的政治，大家晓得是坏透了，自然不好去“同流合污”；却是从事革命，当然是应该的。或者一个人十分相信有把握，可以在现状的政界里做改造的事业，那也未尝不可容许。总之，我对于政治活动的意见，是着重在活动者其人的用心和能力，不是可以不可以参与的话。
  一九二一·八·一
  1921年8月1日
  讲原载1921年9月《少年中国》第3卷第2期
  〔附〕
  《少年中国》编者按①
  我们今年七月一日到四日的南京大会，对于许多问题，在会场上都没有得着很好的决议；并且因国内会员不多，到会人数不足全体三分之一，就决定了，也只算表示一部分人的意见，不能强全会一致；所以闭会时仍主张继续在月刊上讨论，希望引起这次没有到会的会员发表意见。
  所讨论的问题，虽以我们学会为中心，但同时是中国多数青年共有的问题，占去一两期月刊的篇幅，或者可以得读者的原谅。
  编者附识
  （原载1921年9月《少年中国》第3卷2期）
  冒险与侥幸①
  冒险是一种美德。人想求进取，有发明，多少总要带些冒险的意味。若不冒险，便只是安故守常，人间将没有文化可言。
  到南极、北极求发见新地，到非洲、澳洲内地去考察风土，这是显而易见的冒险。但计划一种事业、研究一种学问，也要有相当程度的冒险。不过不像探险那样明白罢了。
  凡是冒险的行为，他的成败利钝，都是不可预知的；为此便不免有些尝试的意味，也为此便容易和侥幸相混。
  但精密的考究起来，冒险和侥幸当然有绝大的差别。冒险的行为是需要智识、需要胆量、需要努力、需要方法的；而侥幸的行为，只是妄想，或是盲动，并不确定计划和步骤的。冒险是用自己的力去支配环境；侥幸只是靠天命、碰时运罢了。
  所以冒险虽是尝试，却是有意识、有方法的尝试；而侥幸的尝试，真是一种空空洞洞的尝试而已。
  我国人素来缺少科学的精神，所以任天委运的观念到处流行。大家想不劳而获，一蹴而几，“贪天之功以为功”。看近来彩票生意的发达、投机事业的兴盛，便可推知侥幸心理的普遍。
  说到这里，我不禁要对青年学生进些忠告了。青年富有生机，前途的责任甚大；他们肯力求进取，自然是应该的事；但有时，有些人不免太不思量、太不慎重了一点，以致成功毫无，而受亏过甚。我敢说，这不是冒险，简直是侥幸了。
  我所以要发这个感慨的，是因为我的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有入北京工读互助团①，到法国勤工俭学，还有赴俄国读书的；当初兴高采烈的去，但到了后来，有的工读不成，有的半路受难，不但自己有生命的危险，而且家庭也发生重大的变故。我晓得了这种情形，我真要为青年学生可惜。
  自然，在这几种事情上，青年的所以失败，不全是青年一方面的过失。像制度方面、领袖方面——领袖不负指导的责任，实足以置青年于死地——都要分担一大半的责任，不过有些青年，自身确不免被侥幸的心理所害，这个我也不欲讳言。
  有的人见了这种情形，并不想进忠告，恐怕青年勇气因此减杀下来。但我实在不忍再看青年有这种的失败。原是失败可以做成功之母，但是，过去的既因不经济的方法而招失败，后来的应当不再蹈覆辙。
  我的意思，以为出国或到远处去求学、考察和工作，是为求生，不是为送死。他的性质比为人群谋利益、幸福而掷炸弹、谋暗杀的完全不同，因此在这种事情上，我们终得竭力想个安全的方法，万万不可把宝贵的生命，轻于尝试；或明知中途要有困难，就当预先设法免除；若徒凭一时血气，“冒险”而去，希望得不受难，这就是我所谓侥幸，不免把事情看得太随便了；何况有的便要遭心身上极大的苦痛，岂不是吃亏太甚？
  所以青年学生而有冒险的行为，这是很可敬重的；但须要注意两点：
  第一，青年学生当知前途所负责任的重大，不可把宝贵的生命轻于尝试，以致受无谓的损失。
  第二，当知人类有运用智慧的能力，无论做何种事情，应该先利用这一副灵敏的脑筋；切不要过于血气用事，白受有损无益的苦痛。
  青年学生或以我的话为过虑么？或以我为沮丧勇气么？我自想决不如此。我的确赞成冒险，的确赞成青年能有冒险的行为。不过我又看重青年对于未来关系之大、责任之重，所以见了足以减杀青年效能的事，总要希望青年郑重其事，不要躁急而行。“心所谓危，不敢不言。”本篇用意，如是而已。
  原载1921年8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8期
  文艺与人生
  在现代主张实用、重视金钱、缺少同情的潮流之下，人间整个的生活——全一的人格，早已是分裂为片段的了。人间艺术的冲动、艺术的玩赏，早已是被“铜臭”遏制住了。然而，我们当然不能以这个为满足的。我们有心灵，有情感，要亲近自然，因此我们便不能以物质方面的繁荣为惟一的追求；也便不能以能够享受这些物质方面的繁荣的人，就认为世界上最有幸福的人。这话，我想除了“人心”已经埋没了的人，可不致于有什么反对。
  近来看到日本的教育杂志，有几个教育家说：这个世界是没有教化的世界，是个惨酷的荒凉的修罗场①，人靠学校教育来得些知识，学些技能，后来就去换金钱。这些话似乎说得已甚些。可是他们还有一句话，倒说得很不错，就是：现代教育最大的缺憾，在乎看轻了感情的醇化。为了这个，人间本来的性质就被歪缠，而停滞在不具的状态、跛形的生活，所以这种教育，就堕落为局部的、断片的了。这“欠缺感情的醇化”几个字，的的确确是现代生活上最大的弊病。我辈自身，想必亲切的尝到过这种滋味，不然，只要反省一下，也便能恍然大悟的。
  所以有些日本教育家很主张文艺教育，以为一方面要活用真的文艺，一方面也要把教育事业的全体，浸润在文艺的态度中。所以这样主张的，便因为文艺教育可以使我们观照全般的综合的人生，感到一种非理由、规则及训诫所能给与的信爱。增强我们、丰富我们对于人间生活的兴趣，这是文艺本来的性质，也就是教育本来的性质。
  以上的主张，我也是表同意的。我屡次叹惜现代分裂的、机械的、商品化的生活，我也屡次苦恼我自己生活的不免为买卖式的一流。但是没法，既然被这一张金力社会的大网罩住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抵抗不过他的。不得已，且来谈谈文艺与人生罢！
  文艺是什么？这是文艺专家才能下个精当的定义，不是像我这样的“泛论者”所能回答的。但我对于诸家已有的定义当中，自然也有些采用，现在姑且说出来。我以为，文艺是一种表现人生的艺术，而以使人们超脱这个“俗界”，直接与“自然”同化为目的的。诸位不懂我这个定义么？我也可再详细些的说一说。我所谓文艺，是包括文学、音乐、绘画等都在内的，这些东西都是艺术，不是科学。艺术与科学的大别，就是前者是诉于人的感情，而后者是诉于人的理知的。文艺的作用，是拿这些艺术来表现人间内界所潜在的势力，像思想、情绪等，又拿他来表现人间在自然界中的动作以及和人生有关系的自然现象的。它表现的形式，无论是赞美，或是感伤，却都是用一种最美丽、最感动人的符号来传达的。我们接触了这些东西，仿佛是和这个现世脱离关系，把所有苦恼、烦闷、倦怠等等，统统消灭，另有一种真挚的深刻的觉悟的意味，到了一个“物我无间”、“优哉游哉”的境界，发生一种甜蜜的不可形容的快感，这就是我所谓与“自然”同化了。诸位有这个经验没有，我可不晓得；但我所能说明的，尽于此了。
  以下就要进一步，说些文艺对于人生的价值。
  第一，文艺能够提高人的理想。有好多人专门想得些富贵利禄和声名权势，便以为这是做人上上等的快乐。实在他们错了。他们不懂人的生活，除体以外，还有心；除肉以外，还有灵。他们专以满足耳目口体之欲为大乐，只好算为高等的禽兽，因为他们还不晓得做人的道理。要知真正的幸福，不在肉体上，而在精神上。米耳（J.S.Mill）①说：“做满足的豚，不若做不满足的人；做满足的愚人，不若做不满足的苏格拉底。”脑满肠肥的人，倘然有些灵心，在三更人静时回头一想，能不自笑愚蠢？
  文艺的好处，就在能够引我们脱却这个虚伪的贪欲的世界，另去欣赏一个真实的清净的所在，以追求“真”、“善”、“美”为理想。这就是说：文艺能够叫我们不沉滞在单为生活的生活中，而使我们放大眼光，展开心境，去想像领会人生的真义和价值。譬如你读了太戈尔②的诗歌，看了罗丹的雕刻，米勒③的绘画，你便会觉得一种妙不可言的乐趣，必然要把地上人世的利欲看淡些。所以诗人、艺术家，真是世界上最能享真正的幸福者。一个人能委身于文艺，确是最大的乐事。
  第二，文艺能够扩大人的同情。文学家、艺术家不特能提高理想，还能扩大同情。人类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等种种情节，惟有他们能曲曲折折的传达出来。人们看了他们的作品，也能自然而然的发生共鸣的作用。不但如此，他们更能描写人间的悲愁苦痛，转令读者、看者发生一种彻底的亲切有味的快感。比如读了《吊古战场文》，或是读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一类的诗，①当然觉得异常的凄凉悲伤，但细细的体贴一下，反以为可乐的。有人说：看了莎士比亚的Hamlet②一剧，也有这种感想。这叫做悲剧的快乐（tragicpleasure）。这样看来，要是世界没有悲歌哀诗，人生没有同感同情，则人间所能感的快乐的范围，一定是要大减的了。——案：心理学上有记忆把过去变形（memory'stransformationofthepast）的话。当我们回顾的时候，我们所见到的，终是光明而非黑暗。这个或者可以做悲剧的快乐的理由吗？关于这件事，我想在下期本志里再加说明。③
  第三，文艺能够慰安人的苦痛。现代生活者除非热衷于名利权势的，一定要觉得精神上不自由的苦痛。他们眼看多数人像醉生梦死一般，还要作成许多残忍的事来扰乱人世的安宁，便不由得不痛心疾首，而叹“造物之不仁”。于是有文学家、艺术家出来，用他们深的情、灵的心，假一种最美丽、最感动人的工具，描写人们全体的悲苦和希望、恋爱和憎恶，令人们读了发为同样的感慨和喜悦。人们受著他们的影响，虽说不能骤然脱离这个混浊昏黑的世界而去，但已有了个慰藉和向著光明的道路，也就能赏心乐意、觉得有生之趣了。这个作用，真是文艺所给与人们的最大的恩赐啊！
  文艺的价值，除出上述三端以外，自然还有许多：像开发人的想像力，深透人的观察力，超脱世俗的利害关系等都是。但我认提高理想、扩大同情和慰安苦痛这三端为最有价值。我们如要理会人生，如要醇化感情，就从古今来文学家、艺术家伟大而优美的作品里，可以得到很多的暗示。固然，人生范围不就是文艺范围；然而文艺那种兴感的、能打动心坎激动情绪的势力，实在要比别种单诉于理性的大得多；这是我们所不能否认的。
  可惜我国学生对于美的追求，未免太不著力了。古来学者把文艺当作“雕虫小技”看待，把专心文艺者当作“玩物丧志”看待。于是乎社会上没有亲和力，没有活泼气，除出满足劣等感觉的娱乐以外，便不见有可以提高理想、扩大同情和慰安苦痛的机会，这真是“太煞风景”了。我们要知道人是有情感的，有心灵的，要接近自然的，那便不能不有满足情感、慰安心灵、亲密自然的资料。有些宗教家主张禁欲，便在遏制情感，枯竭心灵，隔离自然那方面用工。但看他们的生活怎样？冷酷而已，惨淡而已。而且就在这些过孤独生活的人，还是禁不住自然和天性的吸引。看莫泊三的《月光》小说中的一个主教，①以及我国的“终南僧”，②便知强制禁欲的没用了。
  所以我要劝告青年学生：你们应该趁这个青春的时期，努力去培养文学的趣味和艺术欣赏的能力。不要蹈达尔文的覆辙，到了晚年，才叹息生命的损失。①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提倡浅薄的享乐主义，我实在是希望圆满的人类生活啊！
  原载1921年8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8号
  奋斗以后的快乐①
  由欣赏自然界风景和人工艺术品，可以得著快乐；由计划创作、完成事业，亦可以得著快乐。前一种快乐是受动的，后一种快乐是能动的。我们要有圆满的人生，不贵徒有受动的快乐，还该注重能动的快乐。
  我才论过文艺和人生的关系，②当然希望读者要对于文艺能欣赏。然以目前时局的刺激，我终觉得我们的眼光、我们的目标，应得向著比文艺范围更大关系、更切的事业上，虽然我们仍是向著做“人”的道上走。
  像最近几个月来，北京、安徽、湖北的教育界和学生界所受于横暴势力的压迫与苦闷，也可算得“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我们眼看著亲爱的师长和亲爱的同学被横暴者刀杀枪刺，被横暴者辱骂监禁，谁不触目惊心？谁不气愤血涌？我想这可不是欣赏文艺的时候了！要得自由，要得快乐，似乎应该采取另一种有力的方法，用热血实力去开辟一条生路出来。
  凡事当穷极苦极的时候，当然不能再用平淡的缓和的手段，再抱“息事宁人”的态度。因为所压迫的既是种野蛮不可理喻的势力，我们为自卫计，也得取个积极的抵抗。若还是忍受，还是请求，那真是自失人格，自招侮辱，便是死了，也不算冤枉。但我想有血气、有魄力的人，想为自己求生、“为生民立命”的，万万不会这样笨法的。
  青年当这个社会苦闷的时代，我们已经听到有忍不住而自杀的。做人到了没有生趣，与其生了受苦，倒不如死了干净，这也许是可以原谅的事。但我以为，因耐不住苦闷、压迫而出于厌世或自杀，未免太不值得。或者有个时候，自杀行为也许能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刺戟；然而从此厌世，不问世事，我终期期以为不可。因为这种人只会享受现成的快乐，不会自己去创造，已经丧失了做人的主要能力；何况只求个人安逸，不顾他人利害，到底自私性太重了些。
  “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现在得不到自由快乐和读书的人们，还不赶快觉悟么？
  厌世是自私，自杀是无益，请愿更不聪明；最后一法，自然只有奋斗了。我们要从奋斗里发见光明，从奋斗里得到快乐。奋斗！奋斗！这是最直捷、最痛快的解决法。我要劝厌世、自杀、请愿的青年，应该换个方向来奋斗！应该竖起精神来奋斗！
  民国史上第一件痛快悲壮的事迹，便是辛亥年“黄花岗之役”。你看！七十二烈士的举动，是何等地勇猛，何等地爽快呵！
  潮涨了！血其涌乎？艺术之花其含苞待放乎？祝我有血性、有气魄的青年，快去求奋斗以后的快乐！
  原载1921年8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8号
  男女精神上特征的比较
  男尊女卑、男优女劣的说素〔法〕，现在一般人都晓得是不正确了。但实际上男子还是看不起女子，女子也多自以为应得是看不起的；这总是几千年来的习俗使然，不能一旦改革的缘故。但即使妇女们果真比男子们劣些，也是人为的结果，不是天生的现象。因为一个人的本能，倘得不着正当发展的机会，将终于不能发展，仿佛和本来没有这种本能一样的。譬如印度西北各省，有时小孩被狼攫去，竟不吞食，遂生长在狼群中；也有被猎户捉回来的，他们皆不能语言，不知工作，智慧也极低。从此可见人类若没有发达身体和智慧的机会，就要丧失他的本能的。妇女们如果是比男子们劣些，我也归咎于环境的不好。
  我这篇文字，是想把许多心理学家实验所得的结果汇集起来，看男性比女性在精神方面的特征，究竟那几种是男性比女性优，那几种是男性比女性劣；这样便可明白，男女知能的差别点究竟何在，并可从科学上得到一种确实证据，打破男尊女卑说的谬误。
  现在再把男性的特征和女性的特征总括一下：
  男性的特征——对于光的感性、单一反应时间单一动作的速度力量、一时的注意、数学的机械的论理的思考方面，都比女性优。思想内容，注意在事物的动的一般的抽象的客观的间接的方面，他的趣味，在于动的构成的机械的创造的活动。
  女性的特征——对于色的感性、味觉、皮肤感觉、记忆限制联想、连续的注意、调整的动作及感动性方面，都比男性优。思想内容，注意在事物的静的部分的具体的主观的直接的方面，趣味在于静的受动的再成的活动。
  从上面所述的看来。男女一般知能的差别，实在看不出来。因为各有各的特征，决不能由一般的标准来判断优劣。所以这个精神的性的差异，乃是活动式样的差异；就是由于质的差异，不是由于量的差异：这是我们须得承认的。我便因此希望妇女们要明白：妇女本来是和男子有差不多的知能，要自己来觉悟、努力才好呵。
  原载1921年8月《妇女杂志》第7卷第8号
  教育之命脉
  何者为教育之命脉？人人必说是经费。我亦云然。“巧妇无米为炊。”在以金钱为事业前提之现代社会里，当然要以得钱为第一着。即如今年北京国立八校、安徽省立学校、武昌国立高等师范，皆为经费问题而酿成流血惨剧、罢学的恶果。①其他各处学校，虽不发生停闭的现象，然亦因经费缺乏，无从发展新的事业。一切设备、教授，无非敷衍因循；多数教员、职员，不免滥芋充数。在此种情况之下，而望中国教育事业之发达，我看算是难极。
  然而我深思一下，觉得还不仅仅是个经费问题。何以言之？有事实在。政府虽说财穷，然彼特不用于教育耳！军饷也，战费也，军阀之勒索硬拷也，几十万，几百万，不算稀奇。再说人民，虽亦号财穷，然实际上，在乡有几万、几十万家产者，不是没有，在城更多富家翁和资本家。特彼等之财，非积储以生利，即挥霍以纵欲。稍有慈善心肠的，或肯赐些小惠以修功德。然彼等为何不肯拿出钱来办教育呢？我可以这样回答，没有对于教育需要的意识罢了。这和国内实业不发达一样，没有对于实业需要的意识罢了。我们晓得，人要有所要求，必先觉有缺陷。譬如肚子饿了，自会设法觅食。现在全国人民，就大体讲，实在还不到觉有教育的必要的地步。因此要希望他们出钱办学，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彼政府与富翁，亦不过同本此种心理耳。故平心讲话，只可说他们的知识实在太低。与其可恶他们，倒不如可怜他们之为当。如果大家觉得有教育的必要，看教育是件人生的要务，则财之用于军事者不难转用之于教育，财之用于奢侈及不是急需之慈善事业者，亦不难转用之于教育。故我以为，教育之命脉不仅仅在经费，而实在于人民有对于教育需要的意识也。
  然而，我再深思一下，这种对于教育需要的意识，怎样才令发生呢？于是就想到教育的天职了。我以为，做师的一定要有对于教育事业的信仰。他若相信他所做的事，是在造人，是在造成能处理事情、支配环境、有活动的人格的人，而不是像别种职业以事物为对象或不关涉于个人人格者的那么简单浅狭，则自将竭其心力，以谋教育事业之发达。我闻杜威博士有言，美国立国之初，教育极不发达，然彼时有许多乡村教员，肯在授课以外到各地宣传教育的重要，使人民都知道教育的价值。美国教育之发达，彼等实有功焉！故我觉得，学校教师的天职，不仅在教育子弟，还当在教育父兄。而这个关键，就在教育者要有信仰教育的意识。顾或者谓经济问题不解决，做教师者何从而生信仰？不见交易所一兴，弃教职者屡有所闻乎？然我以为，舍学校教师而就交易所雇员，此中固有为解决生活问题而起见者，然彼等之学力不深、见解不明，亦不可讳言。说句刻厉话，彼等之离教育事业而他去，未始不是教育前途之幸。我终希望那些对于教育事业有信仰的良教师，肯始终一致效美国乡村教师之故事，引起一般人民对于教育的要求的意识。我还相信，此种良教师决不是没有的。所望彼等自己能坚固基础，力图进益。又望报馆主笔、杂志编辑，肯与以援助，以言论鼓吹，养成人民要求教育之意识也。
  总之，经费为教育之命脉，此话自然不错。惟我作更深一层的观察，又以为非先有人民对于教育要求的意识和教师对于教育事业的信仰，则经费问题还是无从解决；而且人民的教育意识和教师的教育信仰，两者互为因果，故又宜双方并进。
  十，九，三，草于上海
  1921年9月3日撰
  原载1921年10月10日《时事新报·学灯·双十节增刊》
  悲剧的快感①
  人生经验里，有一种过去的忧郁苦闷，后来回忆时变为快感的，所谓“往事留恋弥增滋味”者就是。但也有悲惨的终是悲惨，不能改为乐观。譬如遇着亲人、爱人的死亡，当时固极悲伤，到后来回忆时还是悲伤，或如见了人家受著极大的痛苦，像流离、杀伤等，自己也会不寒而栗。不过，有些当时感为极苦，后来回想以为饶有余味的经验，不能说是没有。我曾经受过战争的危险，②在当时只是说不出的苦；但脱险以后，直到现在，间或回想一过，觉得此中滋味，实在可以咀嚼无穷，所以我很相信“悲剧的快感”这个名词。日前看庇德的《人的行动》书中第八章《论记忆的功用》一文里，有一段讲到记忆能把过去变形，我以为或可解释悲剧的快感的理由，所以便译了下来。
  我们得到过去的经验，并不是全照过去的真相，乃是变化过的。有许多试验，证明经验一经过去，我们在回忆里便开始改变，我们以主观上所想当然的去对待这个经验。斯脱拉登（Stratton）说：“不管理论上我们是怎样的尊重记忆，但实际上是没有一个尊敬他的。记忆所告诉我们的，除掉理性所赞同的以外，决不完全置信，只用一半的信心并怀疑的心理去接受。我似乎回忆那些事实是如此这般的，但还是拒绝这个而相信那个相反对的，这是因为从某种目前的证据看来，我晓得这件事情一定是要变成那样的了。在这种情形里，理性的权势超过记忆，把记忆的工作无保留的改变并否认。”
  改变我们过去的回忆的，不只是理性，大半还是感情。尼采（Nietzsche）曾说到一件不快活的过去事情：“记忆说是‘我做过的’；骄傲说是‘我没做过’。骄傲坚持下去而记忆终于屈服。”这样，一切过去的事都软熟了，适合我们的嗜好，正和风景的轮廓混和在距离中一样。裘罗姆（Jerome.K.Jerome）也曾很有趣的说过：“从时间的柔和的薄雾里看去，样样东西仿佛是快乐的。就是过去的忧苦，也仿佛是甜蜜的。我们儿童时代的生活在现在看来似乎非常愉快，一切的坚果壳、箍及生姜、果子等，都是好玩得很。叱责、头痛及拉丁动词，统统忘了。——尤其是拉丁动词。而且我仍想像我们是极其快乐，当我们少年的时候，又被爱护……是的，当我们回顾的时候，我们所看见的是光明，不是黑暗。日光并不把阴影射在过去上。我们所走过的路都是铺得很好。我们不看见峻险的石头。我们只住在靠近路旁的玫瑰花上，那些刺我们的强硬的荆棘，以我们远隔的眼光看来，只是摇曳在风中的柔软的卷须罢了。上帝应得被感谢，因为事情是这样——就是记忆的永远绵延的链锁只有快乐的环，今天的苦痛和忧虑，到明天便以为可笑了。
  这个过去的理想化，你们应得大量的去应用。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生命将要失去很多的诗意了……。
  原载1921年9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9号
  做什么①
  “我做什么呢？”我的耳朵里常常有这种声浪冲过来。
  一般游手好闲的人，常常有“没事干”三个大字挂在嘴唇皮上。照现状而论，有些靠著遗产或发著“横财”的人，也许不必做什么事，依旧有饭可吃，有衣可穿，有屋可住，而且比终日如耕牛的劳动者所吃、所穿、所住，要高出千倍万倍还不止。但是在这种地位的人，我们只好把他们当作怪物看，或者好听些，当作“超人”看。若是我们要真的做人的，便当有事来干，决计不能和他们一样混过一世。
  那么做什么呢？
  做“三做”：（一）做所当做的；（二）做所能做的；（三）做所愿做的。
  这“三做”，不能分开来看，就在一个人身上要兼并起来。平常以为这“三做”是互相冲突的。譬如当做的事，或者不能做或者不愿做。就求学来讲，求学是当做的事。但是有的因智能低下，不能做；有的因兴趣不属，不愿做。又如愿做的事，或者不当做或者不能做像赌博、奸淫和长生登仙等便是个例。反之，也有能做的事，而不当做、不愿做的，像谩骂、造谣是前面的例，扫地、洗衣是后面的例。
  然照我的意思，凡在进化道上、文明道上走的人，一定要把这当做、能做、愿做三者联合起来，方才于人有益，于己无损。
  就求学来讲，既然是个人，当然是当做的事。智能高的，尽量的去“极深研究”；智能低的，也就这个低的范围，去设法发展。当然也是可能的事。若说不高兴求学，便不去求学，这是不对的。因为求学是和做人有重大的关系。你不求学，不但你个人生活有不具足的缺憾，就是人群进化也将有停滞的危险。所以你没有兴趣，还当努力去培养兴趣；人的成为进化的动物，便由于能牺牲目前的小快乐，去求将来的大快乐。我前期所讲“奋斗以后的快乐”①就是这个。
  总之，我们做事，以当做为目标，以能做、愿做为条件。在这样复杂的世界里，人们所当做的事显然是极多的。你要做事，你当从许许多多当做的事情里，选出一种你所能做又是愿做的事情来，用你全副的精力做去，一定可以收到功效。
  我所谓当做，是对于人群进化和幸福所必需的。
  现代固然有“没事干”的人，却也有干事太多的人。譬如我们学生界，在一年前，有些非常热心的，看了社会上种种坏处，就觉得不能忍住，一定想设法去改良；这种心理，原是值得恭敬的。但是他们有热的心而没有干的力，不是因为干事过多而纷力，便是因为事情过大而无力。所以做事的结果，不能有成效。到了最近，事业方面的活动比前少了许多——实在照时局而论，青年学生应该有积极的表示，不该这样冷淡——从事于学艺方面的却增起来，有的翻译，有的“创作”，颇有点热闹气象。但依我看，一个人所从事的方面，不要太多。太多了，便会流于肤浅。况且无论翻译或创作，都不是没有根柢的人可以轻易从事的。所以虽是当做或是愿做的事，也当“量力而行”方才有好的成绩。
  不当做的事，我们除自己不做外，更当设法改良，而以改良这不当做的为当做的。在当做的范围内，就能做又是愿做的去做。这是我对于做事的见解。
  再有一些话我要说一说的。在当做的事情里，有的属于将来，有的就在眼前。我们固然不可没有高远的理想，但目前如果有困难发生，便当先去解决，不可忽了现在而妄想将来。况且要实现理想，也只有一点一滴的积累而成。若要一刹那间造成一个理想世界，或是等待整个的理想构造好了自然表现出来，这是变戏法，不是讲实际了。这个办法，我相信不问对于国家，对于学校，再对于自身，都是可以适用的。学生对于目前的时局，便应理会了这个。
  原载1921年9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9号
  谈谈日常生活
  一个人的生活，大概可分为两种：一是职业生活（profes-sionallife），一是日常生活（dailylife）。职业生活依职业的种类及性质，是各个人不能相同的。日常生活为做人的“例行故事”，如吃饭、睡觉、游戏、娱乐等，应得是大家相似的。不过在现代的社会制度底下，有许许多多不公平的地方，所以就在日常生活上，也发生了不少的“阶级”，实在是不妥当的。
  这篇只讲些日常生活，而且还是学生的日常生活。依上面两种生活的说法，可以说学生的职业生活，是在学问技能的探讨研究。但实际上这所说学生的职业生活，是很勉强的，只好作为“假定”。又，学生的日常生活，也不是和非学生的有什么两样；不过在《学生杂志》上发言，只能把学生来做对象了。
  什么是生活？这两个字看得熟习了，便以为是“自明的”，不要加以解释的。但实在不当这样。依我看，生活是一种过程，是一种要求和实现生生不已的过程。无论精神方面，肉体方面，凡是生存的人，终要有所要求，终要求所要求的实现出来。甲的要求实现了，更有乙的要求发生；乙的要求实现了，又有丙的要求发生。这样一面要求，一面实现，一面实现，一面要求，“行行重行行”的没有罢休的时候。只看人类的历史，从太古简单粗率的生活，渐渐地发达，渐渐地荣华，直到了现在这样复杂文明的生活。人的一生也是这样从简到繁，从粗到精，恐怕很少人是肯“知足”的。不在道德学问上求上进，便在金钱势力上求上进，或在耳目口腹上求上进。所要求实现的实际有不同，而有要求实现的心理则无异。由这种种要求实现的迁流变化，便成就所谓生活。
  我们要过怎样的生活？这也是个大而被轻视的问题。大概说起来，“要有意味”四个字，或者是人人心中所想望的罢。因为我常听人说“乏味”、“无聊得很”一类叹息的话。从这个推测过去，他们一定是想望能过“有意味的生活”的，只是不能如愿罢了。自然，这个所谓“有意味”，论起内容来，也许是大不相同，而且是有好有歹的。譬如有的人以“吸鸦片烟”为有意味，不得吸就以为无聊；有的人以游荡放纵为有意味，不得游荡放纵就以为无聊。像这种样的生活，当然是不足称道而且应该排斥的。但我可以说一句话：人终是欢喜过“有意味的生活”，不欢喜过“无聊的生活”的。
  “要有意味”是生活的性质应当这样。还有生活的形式。
  我以为有好多青年是太不郑重了。我现在且随便举些例：吃饭时有一边吃饭一边看书读报的；有吃好了饭就倒在床上的，也有就去读书写字的；读书时并不把身体坐个正直，也不去读一定的书，只是高兴了乱拿一本来读，读了一些又把他丢了；和人家讲话，不去仔细地听，人家有问，只是随便地回答；或者看见东西就去买来，经过戏园门首便去看戏；朋友说去玩就玩，说打牌就打牌。其他如睡眠、游戏，没有一定的时间；走路写字，没有正确的姿势。总之，这种人的种种动作，都是随便的，都是听高兴的，就是无程序的，不规则的，杂乱无章的。等做惯了，便以这样为安。但这种做法，我终以为是不正确：（一）身体上有时懈怠，有时起劲，使用不能均匀，就能遗害于健康。（二）读书做事无预算，没步骤，不能有确实和系统的进步。（三）不把吃饭游戏当作一件事情来做，便是不识得身体的重要，便是没有识得事情本体价值的知力。（四）这种做法的人，一定没有懂得生活的意义和价值，或者和做梦一样，自己不能作主的。
  我们读过名人传记的，可以知道他们日常的生活是很有规律的。举最著名的几个例：（一）康德。无分冬夏，每日五点钟起。自五点至八点，预备大学之讲义。八点至十点，往大学授课。十点至一点，归家治事。一点后午膳，坐客常满，谈笑为乐，不喜论湛深之理，辄至三四点。饭毕则或读书，或默想。至七点出外散步。其时之定准，人至有以康德之出，为钟之率者。归后读书，多取新籍，十点乃就寝。康德定七小时，为睡眠最足之时（见商务书馆出版《康德人心能力论》）。（二）托尔斯泰。看他青年时代的日记，常常先定规则，然后求其实行。又仿富兰克林禁戒日记的办法，把自己的缺点记录下来。在一八四七年四月十八日的日记说：“我定出几多规则，我不以自己之力为过弱。但我课自己以一种之规则，必等到第一种惯了，再加上别种。”规则第一条，就是你当实行所课于你的一切。（三）富兰克林。他是一生勤于自学的。他立出“行状规则”，每天有犯过的，便用十字记在簿上。所以他对于每日的行动，必须全部加以反省。他又知一种善的习惯，不是立刻可以养成的，所以每周把某一种习惯写在头一页上，以便特别注意。现在举一个例如下：
  日月火水木金土
  寡默＋——＋—＋—
  秩序＋——＋＋＋—
  决断——＋——＋—
  节俭——＋————
  廉直————＋——
  诚实———————
  正义———————
  中庸———————
  清洁———————
  沉著———————
  谦逊———————
  若在我国，这种人更多。我以为最足为我们模范的，便是曾国藩。读他的家书和日记，便可知道他的日常生活怎样有规律。我们姑不论他所讲的学、所成的事是怎样，单论他日常生活的形式，便可以做我们修学治事的榜样。这种又勇猛又真挚的工夫，我看真值得效法罢。
  但或者会有人说：“像这种规律的生活，实在太呆板了一点，恐怕要变成机械的生活。我们人是活的，那能用一定的死法来限制呢？”我以为他的话是错了。要知规律的生活，不就是机械的生活。正因为人是活的，所谓“运用之妙，存乎其心，”那里会变成和机械一式呢？我们只看大宇广宙中间，譬如天体运行，昼夜递嬗，气节变换，草木荣落等等现象，都是有规律的。再看我们做事或是开会，如果希望能够成功，免除困难，没有不靠计划和预备，一步步的进行的。再如吃饭、喝茶，你可不依一定的规律么？吃饭一定要用牙齿嚼烂了而后缓缓咽下，断没有“囫囵吞枣”可以不生毛病的。喝茶也是一样，你不能一口气喝尽一壶啊！当然的，你如制定了一种日常生活的日程，不是你就丝毫不得活动。譬如你规定上午六点钟起身，下午十点钟睡眠的，你能不逾时刻，固然最好。但间或差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原也无妨。不过，你终不当睡眠无定时，这是顶要紧的。又如你规定下午四点钟以后是要到户外运动的，但是天雨了，那你就不妨做做室内运动，或是另外寻些舒畅身体的事情来做。不是一定要冒雨出去的。不过当你用过脑力之后，不好再来做“劳心”之事，这个也当留意的。
  一个人有没有“修养工夫”，就看他的日常生活有没有规律。有规律的人，不肯把自己的肉体和精神糟塌，一定要把他们放在个正当的地位，不妄用也不废弃。最要紧的，还在把精力的使用，不使过度，而常留有余地。
  因为没有规律，不但在心身方面，有不合卫生的弊病，而生趣方面，更有不善享乐的缺憾。艺术的欣赏，对于人生兴趣的增进，是很有关系的。但我国社会，素来缺少艺术上的设备。从此个人生活，便觉枯寂、冷淡。但人类有求娱乐的天性，终是要求满足的。于是下等的娱乐品，便要乘机而兴。而这种娱乐品，多半是有害于心身，不足以为修养之助，所以就有“玩物丧志”一类的话。后来变本加厉，读书人便以娱乐为禁物。然如孔门设教，并不如此。《论语》上明明有“游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一段韵事，可以想见当时师生间感情的融洽、趣味的深厚。可惜这种“遗风余韵”，竟无存者。试问现在读书界中，有多少人带有艺术的色彩？平常生活，是不是可称为富有乐趣？学校没有风景可言，宿舍里全无舒适温润的印象，只是枯燥而呆板，实在太不讲“美”了。可笑教育宗旨里还有什么“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的话。我不知几时曾经对于这句话发生些反应过。美的要素是比例的、侔称的、统一的、调节的。“杂乱无章”的生活，配说是“美”么？配说能“享乐”么？既不能“享乐”了，更何有于人生？
  从我过去的学校生活的经验看来，我们学生间，实在太少交际，太嫌散漫。或以为这样的不“纷心外务”，也许于学问的专精有所补益；但是“独学而无友”古来己经不认为善学，何况人的生活，正宜求个多方的发展，不可限于偏面的专注。社交天性（so-cialnature）没有发达，难道可算为完全的生活么？况且据心理学的观点，本能是有暂时性的（transitorinessofinstincts）。尚使到了本能成熟的时期，不利用他，就会衰退，以后再想发达，必要感到极大困难。譬如达尔文，他因为先要成就了科学的工作，后来再去发达他的美的天性（estheticnature），不料机会过了，他竟是连一行的诗都不耐读。青年时代正值社交性旺盛的时代，倘不乘机利用，便是绝其萌孽，以后虽想挽回，也将枉然。可惜我国学生，多犯这个毛病，这真是人生很大的缺憾，就在从事业务方面，也不免要减少许多效力。美国学生的多活动，多交际，便是后来在社会上办事效能优胜的原因。我愿我国学生，不要轻视这个。
  上面随便谈谈，已有了不少的话；现在且综括一下：
  （一）我们对于日常生活，先要有个正当的了解，相当的敬视。就是要承认日常生活的式样是构成伟大人格（bigpersona-lity）的一种要素。这样，依照心理学里ideo-motoraction①的例，正确的动作就要跟了正确的思想而发现。
  （二）日常生活第一要有规律。这个著重之点，不徒贵有规律生活的实际，而实贵有能做规律生活的力量。这种力量的表现，便是修养工夫、自律工夫的保证。
  （三）日常生活里要尊重卫生的法则，以保持并增进心身的健康。所以作息应该有定时，读书做事应该有调节。
  （四）日常生活里要求能富于美术的意味，以愉快心身。所以要讲究校景的布置、宿舍的装饰，并要注意个人言语与动作的态度以及艺术的修养。
  （五）日常生活里要有社交的机会，以谋心身圆满的发达。所以应组织同乐会，郊叙会以及别种交换知识、联络感情的集会。
  （六）在日常生活里，要竭力免除“疲”、“忙”、“懒”、“无聊”、“凌乱”、“偏颇”等性质，要注意养成“新鲜”、“整洁”、“活泼”、“多方发达”等气象和习惯。
  （七）在日常生活里，最好能培养最低度的生活本领，如洗衣、扫地、烧饭、煮菜和体力练习等（我见过有些学生，不能上下电车或是提携行李，我想是不应该的罢）。
  （八）为要励行规律的生活，有调制日程和记日记的必要。
  原载1921年9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9号
  《是非心与学生》附白①
  我们可以相信，一般青年的本性，终是innocent②的多。但正因为innocent的缘故，便容易受外界之诱惑。而当这个享乐势力过大、学校训育废弛的时代，便更容易随波逐流，何况国内的局势又是没有是非心可言。有心人试一回想，那能不悲愤痛哭！但是“事在人为”，当做的事，终当“引为己责”。我们的同志呀！这正是你以改良不当做的事为你当做的事的时候了，这正是你用互助的方法谋人格保险的“关头”了。同志们呀！还不起来么？
  贤江附白
  原载1921年9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9号
  教师职业底重要
  一 教师职业底历史的观察
  教师底起源和发达，大体可以分作三个时期。
  最初是生活指导者的教师。人类为企图子孙底繁殖，以及希望子孙底贤能，所以觉得有教养子孙底必要。在这个原始时代，当教师底责任的，当然是父母。然据社会学底知识，最初的家族制度是母系制；所以最初的教师，恐怕还是母亲。其后入于农业时代，父系制发生，于是做父的也就和做母的同负教育底责任，讲到他们所教的内容，大概是关于日常生活底技术及自己部族特有的低度的文化一习俗、传说之类，或为打猎、捕鱼及调理衣食、养育儿女等实际经验。后来部族生活发达，部落底酋长等为图部族底繁荣，也就集部族内的子弟，教他们用武器打仗、播种、耕作等必要的知能及部族内应该遵守的道德。所以在第一期里，常作生活指导者的教师，便是父母和酋长。
  其次为贤人的学者的教师。因社会文化底进步发达及实际生活底复杂多端，所以社会上就有分业底现象。从前当子弟教育责任的父母等，为了尽自己底业务，不能不把教育底责任委托另外相当的人。也就因文化底发展，社会中便有一部分知能优秀的学者和道德高尚的贤人。他们是时代底先觉者，所以可以任指导底责任。而一般子弟也就负笈相从。于是有家塾底教育，也就有贤人的学者的教师。在西洋如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等，在东洋如孔子、孟子等，都可以说是这第二期的教师。①
  其后为职业的官吏的教师。到了后世，社会团体及国家益加发达，教育就被看做公共的事业，于是有特定的教育场所，有特定的教育者，国家设部任官，就有官吏的教师。人民就社会事业中特择教育一门，就有职业的教师，这个便是第三期的教师，也便是目前的状态。
  我们现在一般心目中的教师，都是指第三期里职业的教师而说。“教师职业”这个名称，也就从这里发生。
  二 “职业”意义底改造
  通常说到职业两个字，意思里就是指着谋生而言。所以问一个人有什么职业，就说“吃什么饭”。既以职业为“吃饭”底代表，于是有饭吃的人，就可以不就职业。这样把职业不当作做人的条件，实在是不对的。从前还把职业分出贵贱高低，这也是不对的。依现代正当的解释，个个人应当有职业，职业是人生的义务。没有职业的人，便是不配生存。所以“劳动阶级”这四个字是不应当成立的。再就职业底性质来讲，只要是于人生有不可缺的关系的，都是一样高贵，一样有价值。无论他是个木匠，是个理发匠，或是个清道夫，是个每朝提着喉咙喊“A—，A—”的倒粪的人，都没有可以被人轻视的地方。同样，做教师的人，也不过是尽做人的义务。现在有些人硬要说教育事业比别种事业为高尚些，为清苦些，我看也不尽然。这不过在现在物质文明、金钱势力得胜的时代，大家不安于微俸的教师职业，都想另寻适意多钱的门路，于是编造了这些话，借以鼓励鼓励或者自慰自慰罢了。
  这段话，不是说教育不重要，只是说一般职业都是一样地重要，不能有什么贵贱底分别。请读者不要误会。
  三 现代生活底苦闷
  讲到现代生活，真是要叫人疑心于人生底意义和价值了。为什么呢？因为现代人所过的生活，都是买卖式的生活。大家并不是为了人生而生活，却是为了金钱而生活。凡是人迹所到的地方，没有不跟着金钱底势力，可怕哉金钱！怪不得有些日本人，要在德、智、体三育以外，添上一种“富育”。而在实际上固已不待提倡，老早晓得金钱底重要了。没有钱不能读书，没有钱不能做事，没有钱不能说话——要办报纸就要有钱——简单说一句，没有钱就不能生存。大家为要生存，就不能不设法赚钱，于是就把整个生命葬送在赚钱的生活中。无钱的原是要赚钱，有钱的还是要赚钱；而且有钱人，因为有了凭藉，赚钱底方法更巧，手段更辣，而那些全无凭藉的人，敌不过他们有钱的人，只有终身过穷苦的生活。结果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本来都是娘胎里养出来的人，而竟分出苦乐绝对两样的阶级。谁为为之？孰令致之？我就不能不痛恨、咒诅那可恶的私有财产制度底作孽。
  上海交易所、信托公司接踵而起，于是各地学校教师就飞奔而来。大家都要吃饭，本来也难怪他们。只是可怜的教育事业，竟被人贱视到这般地步，试问神圣何在？高贵何在？
  四 教师的重大使命
  教育事业固然不比别的事业为神圣、高尚，任教育事业的人，固然也不必比任别种事业的人为清苦。但就教育事业本身而论，到底是一种很有关系的事业。因为教育事业底对象，是一个个活泼泼的人，教育底事业就可以说是造人的事业。所以做教师的人，应得认清楚这一种职业底关系，而有以尽自己做人的义务。
  我以为现在做教师的人，应当能够做到下面两种责任：
  （一）消极的，不当看教师职业是糊口的职业。我们虽然解脱不了经济底支配，但在可能底范围之内，应当拿出真心诚意来干。
  （二）积极的，应当培养有改造能力的人。现在社会确是不良，确应改造，但一般人还不晓得有改造底必要，只是瞎了眼睛去乱钻；听见有人说改造还要惊奇起来，骂他是做梦。所以现代学校教师，要做一种改造人心的事业，使受教育者都觉悟到现代社会不良底事实，因以养成改造社会底空气。只要有了感情上的不满意，〔就〕容易发动改造底实际了。
  总而言之，教育者应当是一个革命者。要评定教师能不能尽职，就看他有没有革命的精神。有革命精神底教师，是不为利势所动的，不为部章所拘的，①不为成例旧习所迷蒙的；乃是向着更善、更美、更适宜、更光明的路上走。能指导受教育者都有活泼的态度、奋斗的勇气的。可敬的教师！请注意这个重大的使命！
  原载1921年9月13日《民国日报·觉悟》
  少年中国学会教育研究会简约草案
  （一）本研究会本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谋中国教育之改进。
  （二）本研究会为少年中国学会之一部，以学会从事教育之会员组织之。
  但不直接从事教育之会员，对某项问题愿加入本会共同研究者，亦得随时加入。
  （三）本研究会暂定会务范围如下：
  a.会员间交换关于教育书报之读书录及各人所有之图书目录。
  b.发表研究教育之文字，并预备每年两期之“教育研究号”即充少年中国月刊之专号。
  c.，编译教育丛书。
  d.讨论关于教育学理上或实际上之问题。
  e.得用本研究会名义组织国内外教育参观团；此项参观团团员，得有非会员加入。
  f.学会创办学校，得由本会推举教职；被推之会员，非有事实上之障碍，有服务于本学会所办学校之义务。
  （四）本会设职员如下，必要时得扩充之。
  a.干事一人，综理并促进本研究会一切会务。
  b.书记一人，襄助干事经理本研究会会计及会员间通信事
  c.出版经理员一人，经理本研究会出版事宜。
  （五）前项职员，由本研究会会员互选，任期一年，但得连任。又，干事及书记，限于同在一地之会员分任。
  （六）本研究会一切用费，暂由会员共同担任。
  （七）每年学会开大会时，本研究会得另以一定时间，讨论本会会务。
  （八）此项简约，于每年大会时，得本研究会到会会员全体同意，得修改之。
  提出者：杨贤江、左舜生
  九月十五日
  1921年9月15日提
  原载1921年10月《少年中国》第3卷第3期
  间接训育法之实际
  本志第十二卷第三号里，天民①君曾介绍过一篇美国斯密斯教授做的《训练之社会化》，读者当还能记得。据斯密斯的意见，训练上必要的根本原理，至少须有四种：（一）学校与社会的理想要调和；（二）训练不可为消极的及禁止的，必须为积极的及建设的；（三）训练方法不可为直接的，须为间接的；（四）训练程度须为学生所能反应的。本篇之作，就采取他的第三种原理，来研究实际的应用法的。
  一 间接训育法的意义
  间接的训练，照斯密斯教授所说，是教师用种种间接的手段，使儿童不知不觉的受著训练。例如使儿童作适合心理的业务，或使参加学校全体的种种活动就是大概。这种的训育方法，约言之，可有两种：1.考查学生操行优劣的原因，而讲劝惩的方法；2.注意教授法，消极的使学生没有作恶的机会，积极的涵养各种良好的习惯。这篇所要说的，就在第二项是要教师所提供或学生所自选的教材，以及教师、同学所指导、暗示的，在学生迅速反应的时候，能够养成自然、注意、勤勉、顺应等诸种德性。斯密斯教授说：“学生反应于学校作业的习惯，越是完全，将来反应于社会的各种刺激，也越是容易。因教师激励及指导而生的训练和因作业上自然生出来的训练，乃是惟一的足以使学生一生铭感的间接训练了。”照上面的说法，间接训练在学生方面，好像完全是被动的了。因为学生并不用自己的意志来改善自己的性行；乃是教师在暗中指拨他，调动他。这样，岂不是违反了教育贵自动的要旨么？其实不然，只要做教师的明白这方面的作用，而善为设施，这个训育方法，一定可以收效。看下面讨论学习中训育的要素，便晓得了。
  二 学习和训育
  训育的大部分，是当作教授的副产物而成就的。训育方面利用教授的方法，大体有二种：1.使学生活动不断；2.唤起学习的兴味。
  以下再就这两方面分别来讨论。
  常人往往因为闲空了，就要去做不好的事情。所以倘能不绝的活动，自然可以减少些作恶的机会。现在就学校教育上说，要维持不绝的活动，第一在教师方面，对于开始上课，要活泼敏捷；对于学习中间，要不断的指导、监督。第二在学生方面，对于受动的功课要继续活动；对于发动的事业要奋进不息；并且对于学习时间中所发生的各种事项，要养成负责任的态度。以下再分开来说。
  （1）教师的活动。
  A.第一格言：开始上课要活泼敏捷。
  教师须先准备上课。凡教科书、统计表、用纸等教授用具，应该早些备好；学生所当有的，应该预先分配各人杌上；要在黑板上写的，应该先时写好；挂图等也须先时挂好。或则这类事，令学生先来做好。若在上课后方才想到这种种事体，那就糟了。
  美国哥尔文教授说：“理科实验室所浪费的时间大概很多，我曾参观过一个学校，学生入实验室后，为要晓得本时研究的目的，费了二十分钟（本课连续两点钟，正当的研究时间为八十分钟）；以外的时间，费于实验器械的装置，著手后复左视右盼，所以学生实际的研究时间，不过三十分钟。又有一个学校，却能完全有八十分钟的实验，——物理研究——因为他们的实验要项，是先时预知的。学生入室时，教具已经安排在桌上，故在五分钟以内即可全班著手。教师和两个助手，往来监督，优等生多在六十分钟内做好。再做课外的事业，只有三个学生不能在限时内做好，自请于休憩时间中来完成。当实验的时候，学生笔记他的要项；到了自由研究时间（在教师指导之下），则各自注意誊清。”
  B.第二格言：教师要注意教室内的一切。
  教师不要常立在教坛上，当学生书板说明时，应该有杌间巡行，或立于学生后方，使学生晓得教师正在注意著，自然他们也要注意了。
  （2）学生的活动。
  C.第三格言：全时限中要使学生不绝的活动。
  教师不可在学生兴味方浓的时候，突然中止，而以琐细的事项，作长的问答。若关著一个学生的事，更不可向全班来说。因为这样有两种损失：（一）中止学生作业的热诚；（二）再来从事作业，须费很多的时间。所以教师对于这种地方，应该要谨慎些。至于维持不断活动的方法，则有下列种种。
  当全班学生表示倦怠的征候时，可课以笔记的作业。此时应多使他做事，庶不致闲散。就算术言，在优等生可令作较多的问题；答出后，再令他自己查对；若再有余时，可令自作问题，或与别个学生交互批评。大凡多忙的人，常来不及再做不好的事。训育的价值，就在这里。
  连续发问法，也是一个唤起不断活动的方法。这个方法，是对于一个学生作长时间的问答；倘使他不能回答，可令别个学生回答。
  还有一个方法，在国语、历史科可以利用的，就是励行默读。读的要点，要叫他们摘记，再来概括的说明。这个可说是使注意继续的良法。
  于此，又有一句话要说，就是：教师对于学生，有要求他们注意学习的权利。倘有学生不肯注意，自当给他警告。讲到间接训育法，原是不取这种直接的手段，但为维持全班秩序并为促进学生努力起见，也就不能不用直接法。因为不管教师的人格怎样高尚，教法怎样巧妙，欲使学生在全时限中对于教科有不断的兴味，这是事实上所不可能的；所以采用直接法，不但出于不得已，而在使学生练习自制工夫这一点，却还是训育上所必要的呢！反之，在应该加责的学生而教师不加以训责，这是教师自失尊严，自招侮辱；这样教师，到底不能望他有完全的训育啊！
  又有一点要注意的，就是在上课时间最后的五分钟或十分钟，应当使学生把这课所学习的要点记出来，教师则加以检查。倘若不得要点，可令他课外去补。又，教师所讲演过的事，学生能自己用文字摘要出来，也是好的。有时上课时间将终时，随便叫一个学生，使他对于全班，就今日所学的事项来发问，这也是一个使儿童集中注意、不绝活动的法子。大概学生终是不善发问的，所以应当练习。照某学校的办法，是在上课将终的数分钟内，令学生作成问题，记入纸片；然后令某生起立，朗读自己所做的问题，再随便指令一生来作答。倘使回答不错，那末这个回答的，就得到自己发问的权利了。
  D.第四格言：当使留意同学的言动。
  一个学生发表时，别个学生有批正误谬的责任。不过要注意：不可在他发表的中途，突然喊出来；须待他发表完了，然后徐徐起立加以订正。
  世人对于使儿童来批评同学言行一件事，以为容易养成恶口家欢喜批评的弊端，所以有点不赞成。其实不然，批评的作用，是要有一种利他又利己的诚意，而热心去从事不是单单指摘他人之短、故意存一种取快之心的。学校要儿童练习批评，是要他们有判别是非的眼光，养成自利、利他的习惯，所以极其正当，不会发生流弊。自然，做教师的对于流弊所在，却要时刻留心呢！
  现在一般的儿童对于他人的发表，大抵不负责任，因而容易有不注意的弊病；所以奖励学生批评，更觉有必要的地方。这好比蜜蜂飞集花间，必定传递花粉，一面利他，同时也是益己，所以儿童在教室，也当诚心诚意，把批评作为一种义务，这样互相切磋，互相指正，所得的效果，一定是很有可观的。
  三 唤起兴味法
  兴味两字，容易误解。软教育的由来，就为单把兴味当作“使学生欢喜”解释的缘故。这样在教授上，固然觉得津津有味；但在训育上，竟要毫无成就。哥尔文教授的《实际观察谈》里，曾说：有一次参观理科教授，教材是航空机，但教师于航空机的构造，并不多讲；他只缕述此次大战争中关于空中战的事实；学生听了，自然也会觉得高兴。但教师倘能把航空机作为理化学上的问题，很得当的使学生来理解本课的目的，则由此所引起的兴味，一定更可以大而有力。这是哥尔文对于参观理科教授的一段记述。另外他还有对于唤起兴味法的意见，现在也一并列举出来。
  （1）学习要从心理的顺序，不要从论理的顺序。
  初学洋琴的人，与其先教以音谱及键和指之使用法，到不如先使他学简单的曲为更有兴味。学文法修辞的，也以先从单纯的诵读、会话入手为妙。这种说话，若抽象的表示起来，便是：“唤起兴味之法，以使学者的注意，先集中于所欲成就的事物上，比使他向于成就所需的细节（details）为更容易”。
  （2）兴味要多集于具体的事物，少集于抽象的事物。
  现在的教科书及教师的说明，太偏于抽象的方面，故教师所最感困难的，就在不能列举许多适切的例证。
  （3）兴味的唤起，不单由于表示事实，而由于依据一定的原理，说明事实相互的关系来组成知识。
  人望接近事物（具体的），同时也望概括事物。且人都有哲学的倾向，都想从特殊的事实及偶然的事项中，求得共通的地方。所以做教师的，应该使学生从个个特殊的事物中，发见共通的原理。
  （4）唤起兴味使学习者即为行动者。
  “自己不活动，便不能学习。”这是教育心理学上的一个根本原理。所以学生对于所见所闻，一定要有反动；想得到知能，一定要使用他的心和他的手。因为自己活动，不但为最有兴味的学习法，也可以说是惟一无二的学习法。
  学习的阶段有四种：第一，诵读所欲了解的材料；第二，事实及思想之受动的研究；第三，选出重要事实加以特别注意；第四，把这种学习事项，用自己的思想来重新组织。第三和第四两段都是活动的。可惜现在的学生，只到了第二段便中止了；多数的教师，也是没有指示这个研究法的本领。
  （5）兴味的唤起，必其对于学习者自身有密接关系的。
  常人必从和自己有关系的事物，方感兴味。不过这个所谓关系，不一定是限于自己一方面的；就是同情或了解他人，也可包含在内。所以儿童倘若对于所学习的，要想立刻来实行，或是在最近的将来来实行，那么这种所学习的，在儿童方面，方有直接的价值。又，这个所谓实行，也不是限于狭义解释的筋肉运动。凡是用了思索、想像来增加自己的知识的，也可算做实行。这样，儿童对于目前某种的事项，虽说是不愉快，然因为和他所热心研究的别种事项有关，或因为可以补助精神的磨练，他也将加以研究。或者竟因为同情的作用，肯设身处地以想，于是就把关于他人的事项，作为自己分内的事项而加以研究，也是有的。
  学生倘使问：“此事在我将有何用？”这是极适当的一件事。所以教师在考虑教科的理论以前，先当考虑教材和儿童的关系，不可单为教科来授教材，这是应该十分注意的。
  以上叙述间接训育法，是就学习中的训育作用说的。现在再总括大意如下：
  学习中的训育作用，有二方面：一在教师，一在学生。在教师的：要迅速的开始上课，不绝的监督指导。在学生的：一方要自己注意学习，他方要留心学友活动。
  兴味唤起法有五种。最初两种，为使行具体的学习，第三种为养成抽象的能力，后两种为说明作业（广义）的必要。
  总之，在教师方面，应当有充分的准备、技术和诚意，才能使学生做不断的活动。不然，徒费宝贵的时间于无益之地，是于教育效率上很不合算的了。
  原载1921年9月20日《教育杂志》第13卷9号
  英美德俄四国教育改造之实况①
  教育机缘均等的理由，早为教育上所承影〔认〕。大战以后，欧美诸国，更对于这方面加以实行。如英国之补习教育、中等教育，美国之劳动教育、间时学校，德国之统一学校，苏维埃之社会主义教育，尤为最切实的改造计划。本篇所述，即为一九二〇年以来四国教育之实况，藉供我国教育界的参考。
  一 伦敦之教育改造计划
  甲、《新教育令》之要旨
  英国在一九一六年公布所谓“人民代表”的法律，成人男女之大部分都有选举权。同年又有关于“教育扩张”的法律通过于议院，要采用统一主义，企图国民教育之普及，实施青年之补习教育。
  这个一九一六年之教育法令，在使地方当局实现教育设备上之机会均等。而教育的方法，当然不能使一切学校划一。教育部对于地方当局，给他们一种权力，可以相度各地方的特殊情形，规定适应的教育改造计划。中央政府只为增高教育效能起见，尽强迫各地实施教育的职务。而各地方对于教育部之训令，亦可斟酌地方情形而加以改革。
  乙、伦敦教育改造计划之要点
  伦敦教育改造计划，是依据一九一八年教育法令而规定的，现在举几个要点如下：
  （一）缩小学级。这个计划从一九一二年开始。小学校之幼稚科减为四十八人，高级减为四十人。因学级人数减少，势必增添校舍。故预定在十五年内完成。大部分之学校已能实行。在十二万之预定计划中，有三万二千的学生座位已经造好。大战稍受顿挫。今复根据新计划，实行学校建筑设备之改善。
  （二）工商补习教育之扩张。一九一八年之《新教育法令》，虽然奖励工商补习学校之扩张，但这种办法，伦敦在数年前已经实行。每年从小学学生中，选择入工商补习学校之学生，已从八千增到九千。又有增筑校舍以便容受的计划。
  （三）高等小学之改善。英国小学儿童之大多数，到十四岁毕业。以后依照《新教育令》，须在日间补习学校受每周八小时的补习教育，除出升入中学及选入工商补习学校的学生以外，其它学生在高等小学入学二年。此等学生，大半为伦敦将来之住民，故对于他们必须授以公民生活所必要的准备。伦敦之新教育案，即主重于此点。
  （四）德育及体育之改善。伦敦在《新教育令》通过以前，已经实行学校之卫生监督及学生之疾病治疗。虽在战时中，亦不中止进行。现在依照《新教育令》，当益加发达。伦敦之学务当局者，除实行关于从来学校卫生所当尽的义务以外，更进而行使特权，建设贫血儿及虚弱儿之疗养房，督促学校儿童之旅行。又与儿童保护协会及日间补习学校协力谋儿童德育及体育之改善，以期日有进步。
  丙、新计划
  除上所举四点以外，更有设立学校图书馆及巡回文库的计划。又奖励儿童之手工业。男儿须学金工及木工，女儿须学家事及裁缝。又在公立小学校附设二岁以上五岁以下之幼儿保育所，也是引人注意的。
  丁、中等教育之扩张
  依照伦敦之新教育计划，每人口一百须有一个中学生。这样，伦敦中学校学生总数共有四万五十。战争以来，对于中等教育之要求甚烈，故有扩张中学校之必要。伦敦之教育当局，为谋小学和中学的联络起见，不认现有的设备为充分。同时给费制度也须大为扩张。凡通过一定甄别试验之儿童，有受中等以上各种学校教育之机会。若儿童有能力，得受中学以上各种之学校教育，仅因不能支付学费而不得受，则地方当局有使他们得受学机会的保障之责任。此在一九一八年《教育令》第四条第四项已有规定。现在给费生之额数不设限制，只要能够通过一定的甄别试验，便可为给费生。惟对于家族之全收入加以制限：（子）十一岁至十六岁之少年做工业学校预科之给费生者，家族之全收入不得过四五〇镑。（丑）十六岁至十九岁之少年做工业学校本科之给费生者，家族之全收入不得过五五〇镑。（寅）十八岁以上之青年，做大学程度的各校及诸种工业专门学校之给费生者，家族之全收入不得过七五〇镑。
  《新教育令》第四条第四项规定：“对于有能力进中学以上学校之子弟免除学费。”但依照伦敦之新计划，在小学、中学、专门学校及大学求学，不特免除给费学生之学费，还给以津贴。这可谓比《新教育令》更进一步了。
  戊、补习教育之强制
  一九一八年之《新教育令》，即《菲西耶议案》主眼点之一，在于补习教育之强制。凡终了小学校义务教育年限之儿童，年在十四岁至十八岁者，必须受日间补习学校之教育，每周为八小时。
  伦敦之新计划以一九二一年一月一日实行。一九二一年一月，应有一万五千之青年出席于伦敦之补习学校。此一万五千之数，为在一九二〇年十月二十七日《新教育令》指定的年月日）满十四岁之青年之总数。其后每三个月约增一万五千。故十四岁至十六岁之青年，当有十二万人出席于补习学校。从一九二〇年十月起，经过七年，十六岁至十八岁之青年出席于补习学校者，当倍于十二万人。伦敦之学务当局，今正尽力于补习教育必要的设备，因现有设备不过能容纳三千人，今增至一万五千人。故授课时间每日从午前八时至午后七时，共分为五次。
  夜学校之改善。从来亦有夜学校，但现在不惟青年出席于夜学校；就是成人，亦有自动的出席者。从一八八九年至一八九〇年之间，伦敦各夜学校所教课程，不过十八种，今则达到二百五十种。课目既增加，夜校之数自然亦跟了发达。现在正想把这些夜校内容竭力改善，以便和日间补习教育并行进步，成为青年以及成人之教育机关。
  己、专门学校及大学之改善
  工艺学校之改善。近年为组织技艺学校及工艺学校，费了许多努力。对于此类学校之改善，今已有相当之基础。工艺教育与从来的产业及新的产业之发达，当有密接的关系。而伦敦之生产业，又是种类繁多，变化不绝，故工艺学校的教育，不能不跟着实际的趋势。如航空之研究、产业化学、工艺光学、底亚娜制造法、制粉法等，皆有急激的发达，便是个证据。伦敦之教育当局，今更努力使工艺学校能适应于实际的要求。
  大学之改善。伦敦之教育当局，依照《新教育令》所给与的权能，已着手于大学教育之调查。现在随便何人，都承认有改造伦敦大学，使适合现实的要求的必要。虽然改造的责任应由政府来担负，但伦敦学务当局自亦与有关系，故已实行调查。
  庚、教育之民主化
  英国自大战以来，多数劳动者之政治的自觉之程度已极增高，为应付他们的热烈的要求起〔见〕，遂谋选举权的扩张。同时他们的经济上、社会上乃至教育上的要求，也极激烈。故教育当局为应时代之要求起见，遂决行教育的大扩张。使地方当局负教育设备改善之责任，增大小学校儿童之收容力，改善高等小学，奖励工商补习教育，留意体育及德育，更设立其它许多新计划。如以法律规定少年劳动者之补习教育，推广给费制度，与贫家子女以得受中等以上教育之机会。这样，在教育上和在政治上一样，都是想实现民主主义之理想。我们晓得，英国素来是重保守主义的，而教育又是贵族式的。今因时代的变迁，亦有实行民主化的趋势。可见他们教育当局之有思想，能进步。试和我国的教育现状相比，岂不要自己羞煞！
  二 美国之间时学校（Part-timeSchool）
  甲、补习教育之强调
  美国最近为实施补习教育，特发出一个布告，传达于各种日间学校、夜间学校及公共团体、公立职业绍介所、图书馆、职业指导所、童子军、女童子军、基督教青年会、妇女青年会、居留地（settlement）、少年俱乐部、少女俱乐部等，并唤起一般父兄为少年劳动者谋补习教育之责任。布告中规定，今后五年以内，州内各自治团体须传未满18岁之男女，入学于补习学校（西洋普通以十八岁为法律上之成年年龄）。但以一九二〇年至一九二一年之间，单就十七岁以下之男女未毕业于小学校者而登录之。此种补习学校，设立在市乡学务委员及州内之学区，认为普通学校系统之一部。凡未达十八岁之男女未曾毕业于四年程度之公私立中学者，必须受每周四小时以上之补习教育（此种新的补习学校即称为间时学校）。倘一时未得职业，则学校上课之时须每日出席。但在一九二〇年至一九二一年之间，只令十七岁以下男女未毕业小学校者入学。入学者未到第十八次生日，不得辍学，亦不可以入学于夜间学校，为入此种补习学校之代替。以言补习学校，或者以为单是男女受义务教育年限之延长。但今后之补习学校，多半为使少年劳动者有继续求学之便利，故与重〔从〕前的补习学校不惟学科不同，即全体之空气亦大异也。
  乙、补习学校是社会的实验室
  州教育当局以为：“补习学校是社会的实验室，要使少年劳动者对于职业的、精神的、肉体的、道德的、及社会的修养有所发达，同时矫正缺点，而对于他们的职业生活及社会生活，又注意于彼此有密切的关系。”
  总之，新的补习学校之目的，在使青年有某程度之职业的经验，帮助职业的选择以及谋既经选定之职业的进步。例如：对于服役于机械工场、商店、饭店等少年男女，授以特别的智识及注意；对于不熟练的劳动者，授以工作熟练的方法。故这种新的补习学校，是教年少劳动者以职业道德，又使全国全体人民都能立在新的社会道德之水平线上的。
  丙、教育机会均筹之实况
  纽约有一位教育当局有下列的几句话：
  《新补习教育令》是因为少年劳动者想实践市民的义务，特要求有受适当的教育之机会，我们明白的承认了他们的要求与权利，所以制定这个教育令以求实施。即对于州内一切儿童，都给他们以教育之保障，以可称“儿童之宪章”（Children'sChapter），年幼而从事于职业之少年男女，比之几种人对于国之贡献更大。应着眼于他们的利害，也更重视他们所要求的教育机会之均等，应当负实现之义务。美国民主之未来，存于少年劳动者之理想如何。既存于他们之有无民主主义的观念及能否实现民主主义。
  我们不当忘记，年年出学校的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岁之多数少年男女，乃是中国社会之基础。
  一九二〇年已经实行补习教育之强制的共有十九州，即纽约、纽折西、马塞周塞、本雪文义亚、芝厢哥、伊利诺伊、米苏里、阿海乌、尼勃来司加、耐伐泰、蒙铁耐、威斯康辛、犹太、阿里莎那、新墨西哥、阿克兰贺马、加里福尼亚、华盛顿及阿拉根。①大概不久其他诸州，亦将实行这种强制。到现在，这种新的补习学校（间时学校），实在已被认为美国各州教育系统之主要部分了。美国教育上的根本原则，为与一切儿童以教育上平等的机会。这回《补习教育强制令》，实不外乎这个根本原则之实况。
  丁、新补习学校之实况
  新补习学校每级的人数甚少。一级之中，终不到二十人。教师以自由的精神，施适于个性的教育。有预备科收受新入学者，试验他的知力、好恶、特性、才能，然后选定适应个性的职业。在男儿有大工、制物、制箱、家具器装，其他木细工等工场，授以种种工作、器具用法、制图法等。此外，更有教机械、教印刷、教裁缝者。在女儿则教以制帽、裁衣、缝纫刺绣，又教以整顿家事、烹调食物、洗涤器皿等事。
  又有习事务所之事务者，则教以打字、书信整理、速记、簿记及别种事务处置、电话接递等方法。他们除受完选定的职业教育以外，又受历史、经济学、写信法、高等算术、英语、伦理学、卫生学、美国民之理想、关于劳动之法律及各种法制。当教此等功课时，总竭力使与少年男女之实际生活有密接的关系。凡未受充分的小学教育之少年男女，虽厌恶英语及数学。然现在因为晓得这两科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有关系，所以也就觉得有趣味了。
  要之，新补习学校是与种种之社会事业机关协力以谋少年劳动者健全的社会生活。少年劳动者之教育，就是一种最根本的也是最永久的劳动指导的任务。
  戊、希的耳市之间时学校
  美国华盛顿州希的耳市之学务当局，现在开办间时学校（日间徒弟补习学校），由商业会议及诸种社会团体热心维持。凡在希的耳市实业家所雇佣之少年男女，到校受每周四小时之补习教育。
  美国之间时学校运动虽为时无多，但今已有十九州实施这种教育。华盛顿州数年来对于未满十五岁至十八岁之少年男女，在最易堕落、最危险之时期者，尚未有监督的办法。一九〇二年五月学校调查之结果，始知满十五岁乃至满十八岁之少年男女之教育状态为不满足。因为在这些少年中，约有三分之一即三八二〇人，并不入学于任何种学校，而得受正当的雇佣者还不到百分之二十五。大多数人为欲被雇佣之故，虽不得不入学；然全因怠惰之故，竟不得出席于学校。
  一九一九年华盛顿州之立法部通过关于间时学校之法律。希的耳市在同年十月十四日开校长会议，决定实施。凡满十八岁者，即未毕业中学校者，都须强制的入学。对于受正当雇佣之少年男女，由学校当局者与以认可证，使出席于间时学校。
  未满十五岁者，即未毕业小学校全科者，不能以出席于间时学校来代替普通小学校。只有已满十五岁，又在小学校全科毕业者，而且受正当的雇佣者，始由学校当局与以认可证，使出席于间时学校。若不受雇佣时，即须入学于普通的全日学校。
  间时学校从上午八时开始，到下午五时为止（星期六为自上午八时至十二时）。出席于夜校者，仍当出席于间时学校。
  所可注意的，就是普通的小学校及中学校所教的科目，在间时学校并不教授。间时学校的主旨，为与学校以公民生活的准备。换句话讲，就是施以廉洁的公民教育。学徒的希望的职业，亦可在此讨论。故职业与教育是互相联络的。除公民教育以外，又授卫生教育及正确的英语使用法，并养成利用闲暇以读书的良习惯。总之，给学徒以一种做良好公民的教养，实为间时学校之目的。
  这种间时学校法律实施之后，对于雇主，对于被雇的少年男女，并无不利。因如上面所述，间时学校每日从上午八时起至下午五时止（星期六为自上午八时至十二时），只要在这时间以内，少年劳动者尽可拣定适当的时间去学。又在法律上规定：“未满十八岁以下之少年男女，若未得学校当局之认可，不得雇佣。”雇佣之认可证，则由学校当局者送交雇主。学徒即未成年者（美国以未达十八岁者为未成年者）换雇主的时候，对于新的雇主另发认可证。从前的认可证由原来的雇主还于学校当局。
  三美国之劳动教育
  甲、劳动组合之教育机关
  美国劳动者当初的要求当中，有一种就是受更高的教育。然距今约百年前，在前热心提倡国民教育制度实施的人中，已有了今日劳动组合运动之先驱者。惟因种种事情未能把所希望的国民教育谋彻底的普及，到后来生产事业发达极速、工厂雇佣的少年工人又多，这批人做成年时，晓得自己幼时教育之不足，所以要努力来谋扩充。劳动组合之教育运动，就从这种状态里发生出来的。
  下面且来介绍万国妇女服裁缝业组合之教育事业，并引用组合里一个理事的话：
  我们组合之教育事业，始于1914年。近来向种种方面发达，竟占美国劳动组合教育机关中最重要的地位。
  而最近二三年间所设立的劳工学校及劳工大学，实为1914年本组合大会时出席会员所预想着的。现在本组合借用纽约市华盛顿盎别哥中学校舍之一部来经营劳工大学，内有好几个学级专教本组合会员及活动者。又，各地方会员程度较高的，更有研究科，可以学产业组织之经济学，高级英语及作文、心理学、演说练习、体操、卫生、教育、劳动组合诸问题及产业与产业管理之关系等。大学生之有志者，更有特别班可以选科听讲。例如现代文学之倾向、美国史及美国公民学、近代欧洲史、世界最近时事，及改造问题、协同运动、基础科学等都有特别讲演，由组合教育实施委员会会长及书记长支配，研究方法极其自由，学生自由讨论，依适当于成人教育之种种方法进而研究。
  但本组合之教育机关活动最力者，要算统一本部（UnityCenter）。所谓统一本部者，乃是教育的场所由本组合和纽约市、费拉台尔费亚等大都会的教育当局协商，借用适当的教室及操场等，教育那里的会员的。这种本部，在纽约市已有六处。所教的功课，大概以英语为主。而分为初级、中级、上级及中学程度等数级。教师是由市学务课之夜学部派来的。除英语以外，还有劳动运动、劳动组合主义及关于经济学上实际问题之讲演，又教文学、美术、音乐、卫生谈话、两性教育及体育，其它更有教育活动影片、交谊会等。一般的教化，以救偏于智育之弊病。实施这方面的人，是由各地方本部、市社会局及组合之娱乐本部派出来的。
  组合教育事业之又一方面为巡回教授。由各地组合支部派人出去办讲演、音乐会，藉此启发各地方会员之智能，并灌输新思想。
  乙、劳动大学之教授课程
  我们要晓得，其他的劳动大学如何实施劳动者教育，须先晓得他们的功课。在希的耳市劳动大学，研究科目之选定，一部分由学生投票来决定，其中最得人同意之科目为演说法。去年（一九二〇年）教演说法者，为华盛顿大学讨论部部长。他用华盛顿三角同盟（由州劳动联盟、农人组合、铁路职员三团体而成）之纲领为演说之材料。其次为希的耳劳动者所欲热心研究之科目，为“组合运动”。劳动大学为应付这个希望起见，本学期特设关于“组合运动”之三讲座，即“组合运动”、“组合会计法”及“组合事业管理法”。本学期之别种科目，为社会伦理学、经济学、初等英语、地方行政及育儿法（为妇女劳动者而设）等。
  纽约有十五个劳动组合设立社会科学研究学校。其中最为各组合会员所喜听之科目，为美国行政法、州之发世史、经济学原理、美国社会史、近代史、社会主义、自然科学、劳动问题、外国语发音矫正等。
  波士顿劳动组合大学今年设有下列各科。
  一、英语作文：（甲）文章法、章句构成法、书法；（乙）商业文字之书法；（丙）以从书报上所采之模范文为基础而作论文。
  二、辩论之实习：（甲）演说之模范的形式；（乙）讨论题目之分析、预备大纲之方法、短时间演说法；（丙）演说在劳动运动上现时之问题（与第八项丙参考）。
  三、文学：（甲）各国文学之杰作；（乙）希腊文明（五世纪时雅典之德谟克拉西及文学）；（丙）近代文学之特征。
  四、哲学：（甲）国家哲学、财产权及劳动权；（乙）伦理学（政治及产业上之道德问题）；（丙）美国三大哲学者之学说（罗依斯、杰姆斯、杜威）。
  五、历史及行政：（甲）美国之独立、美国之宪法、杰福逊派之德谟克拉西；（乙）近世国家上德谟克拉西之理论及实际。
  六、法律：（甲）宪法、合众国及各州之行政组织；（乙）关于制裁之法律；（丙）劳动之法。七、经济学：（甲）之生产及变换；（乙）之分配及消费；（丙）协同运动。
  八、劳动：（甲）劳动组合及其起源、发达和现状；（乙）美国劳动者状态之变迁史；（丙）由工厂委员会及合同产业会议而行之团体交涉。
  九、物理化学：（甲）有机体之原理；（乙）初等化学；（丙）
  食物化学（已有初等化学之预备知识者受之）。
  波士顿劳动大学之教员，有哈佛法律大学之朋特、斯托达特、台那、勃洛克斯、拉斯舍、太西哥、富兰克富尔泰等。此外，又有哈佛大学、威尔士里大学、西蒙治大学等之教授。而此劳动大学之管理者，则为波士顿中央劳动组合。
  丙、纽约市补习教育的实行
  纽约市学务当局已在一九二〇年里，把十五岁及十六岁之儿童未曾毕业小学者，全部收容于城区内的补习学校。从一九二一年到一九二二年，将使十七岁之少年男女未曾毕业于公立小学而从事实业者，收容在补习学校里。从此以后，再收容其它之年轻而未毕业公立小学者。在一九二〇年所收容的学生，比较的年纪小一点。据心理测验的结果，发现他们的心理年龄相差甚远。如最低的只有八岁（指心理年龄），最高的则如一般美国军官的“甲部成人”。但与“甲部成人”有相等的能力者，在七百六十八个学生中，不过五人，即不过千分之六。与“乙部成人”有相等的能力者为二十人，即千分之二十五。而其中五十三人，即千分之六十七，为与“丙部成人”相等。还有别的百分之九十，则比同年龄（十五六岁）的普通儿童之精神、能力要低。
  实在前记的七百六十八个儿童，他的身体的平均年龄，虽为十六岁八个月，但他们精神的平均年龄，只有十一岁一个月，故现在纽约市补习学校之问题，即为怎样处置这多数精神、能力发达迟缓之少年男女。
  少年劳动者的大多数，不特没有和毕业小学者同等学力，而且没有受过特别的职业训练，所以他们只能去做不复杂的事业。
  据美国劳动部儿童之报告，未毕业小学而从事于职业的少年男女，有千分之二十四在三个月之后退业。有半数以上在九个月之后退业。现在新的补习学校对于儿童之选举职业与以恳切的指导，对于各种之职业与预备的训练，故不特足以防止少年劳动者的转业，又能给他们以一种职业的训练。这个贡献实在是很有力的。
  少年劳动者一旦失职，即须出席于补习学校，这也是法律所规定的。这样，可以免掉少年堕落的危险，又是一种很大的功效。据上述儿童局之报告，十四岁至十六岁之少年平均失业期为二个月十八日，同年龄的少女则为二个月二十一日。
  新补习教育，使未毕业于小学年十八岁以下者得受一种职业教育。据心理学者之研究，谓虽在智力较低之儿童，亦能授以适当的技艺，而有以自立。
  四 美国之乡村学校统合运动
  甲、学校统合运动之实况
  最近美国之乡村学校统合运动，①发展甚速。这种统合学校之利益，在于将从来散在各村设备不完全之单级学校并合起来，建筑可与都会小学匹敌之校舍，聘请与都会小学相等之教员，而且设备亦更完全，教育效能亦因而提高，使乡村儿童得受与都会儿童相等之教育。美国乡村儿童之数，略与都会儿童之数相同。为使将来美国公民在生存竞争场上得胜，自当对于全国儿童教育有同样之准备。但近来因教员缺乏，乡村学校难得优良之教员，教育之效能亦因而低落，故学校统合之运动实为想消除这个困难而起。
  去年美国全国教育会在盐湖开会时，乡村教育部特有人起述学校统合运动之近况，现在绍介如下：
  从一九二〇年美国各州关于统合学校之报告看来，当以印第安娜州占第一。统合学校之数目，达于一千。阿哈乌州则有统合学校及合同学校（与综合学校有同一之旨趣）九百〇十所。依阿华州为实行统合运动之最新的一州，今天成绩，占到第三位，学校数目达四百十五。未纳苏泰州有三百十校。北达可泰州有五百四十三校。但此系包括不完全的统合学校而言。考罗拉特州虽然多山，然学校亦有百十五所，且有几个统合学校比诸全美国中任何个统合学校并不算劣。马塞朱色州在二千九百七十二校中，二千一百六十校有二个教室以上。公立学校学生百分之九十六出席于二室以上之学校。故此对之单级学校竟可说几乎全部绝迹。总之，美国有许多州之学校统合运动，进步非常之速。恐最近十年间，全国单级学校之四分之三，可以废止。其中尤以中美之统合运动为最发达。
  据美国教育局尼耳氏之报告，美国三十三州之统合学校，已有八千四百〇四校。若就全国精密调查起来，当有一万二千校。
  单论校数而不计及统合学校之设备及建筑，固不是以知统合运动之真相。因单级学校或二室学校之设备，比他州之统合学校为完好者，亦非无用。但如上面所述之米纳苏太、阿依华、阿哈乌、印第安娜及考罗拉特等州之统合学校，①则大概建筑坚固、设备完密、教员优良，能授中学程度之教育者亦多，距校较远之儿童皆用汽车迎送。故这种统合学校，可说能达综合运动之目的。
  乙、统合运动促进之方法
  上面诸州之废止单级学校，发起统合学校，大体以法律定之。例如印第安娜州之法律，凡收容儿童十五人以下之单级学校，应否废止实未可知。但收容儿童十二人以下之学校，必须强制的废止。印第安娜州统合运动之所以能成功，这便是一个理由。
  阿哈乌州之法律，如一个学校每日出席学生数平均在十人以下者，须废止这个学校，而把学生并入他校。此州之统合学校与合同学校有区别。由人民投票决定。合同之提议者为合同学校；由州之法律强制的统合者为统合学校。据是州视学一九二〇年六月十九日报告，统合学校之数有六百，合同学校之数有三百十。
  米纳苏太州以州之补助金奖励统合运动。实际上，每年须从州教育基金拨出三千元乃至四千元之补助金于各统合学校。
  美国各地之统合学校，非皆一样完备，已在上面说起。但亦有校舍建筑优良不亚于都会学校者，设备亦颇完全，每日正午时有热饭与学生。
  考罗拉特州立农业学校之沙青脱氏，为最热心提倡统合运动之人。依阿华州立师范大学之克姆佩尔氏及同州教育局之台克氏、麦克来那漠氏亦然。考罗拉特州之沙青脱学校备有汽车十辆。凡百平方哩区域内之乡村儿童，皆入学于此校。每日曜日有组合教会及“日曜学校”。
  丙、统合学校之由来
  要知统合学校之由来，须先考察以前美国自治村单级学校之状态，从前人口多的自治村设七八个学区，每隔二哩设一小学，校舍之采光、通气甚恶，全无近代卫生的设备。教员为年轻之女子，每日既须读字母又须教各种学科，学生出席没有一定，教授兴味亦不能引起。但在都会方面之儿童，能在优良学校中受完全的教育。两方一经比较，便不能任其依然如故。美国人以为，教育是万人平等之权利。今占全国半数以上之乡村儿童竟不得受完全之教育，于是就有废止这种不完全之学校而兴新式学校之运动。其办法，即在自治村之中央建筑近代新校舍，布置卫生的设备，购买新的教具，聘请优良的教员，以便为将来良好公民得着幸福生活之准备。所谓统合学校者，即从这个旨趣而发生的。在此种学校里，有自然研究、学校团、简易农事、手工及家事经济等，使学生得充分的学习。儿童之离校远者，用车迎送，虽遇大风雨亦得安然求学。
  在大战前后，美国教员缺少，自治村之不完全的学校，因难得优良的教员，亦为促进学校统合运动之原因，此在前面已说到矣。
  丁、初期之统合学校
  美国东部之教育家早已感有学校统合之必要。开始实行者，在新英格兰地方。由此推及于西部诸州。当荷来斯曼做马塞朱色州之长官时，发布《一七八九年之小学校令》，不以自治村为学校管理之单位，而以小学区为单位。但有名的教育家仍主张以自治村为单位。伐蒙脱州视学荷来斯依顿在一八四六年已主张废止不完全的单级学校。再后十年，印第安娜州视学开普弥耳治恐小学区任意设置，有碍于教育之统一，主张自治村之学区以四区为限。一八六五年，马塞朱塞州通过承认统合学校之法律。四年后，即一八六九年以法律公布，规定以公费用马车送儿童入统合学校，更能举学校统合之实效。是州统合运动第一成功之自治村为康克特村。在一八七〇年至一八八〇年之间，将十二个不完全之学校统合为一个完全之学校。近来统合运动在美国各地皆有。程度虽有不同，但有三十二州已经实现统合学校之教育。兹举三十二州之名如下：
  加利福尼亚、康纳克卡脱、富罗里大，乔其亚、依利诺伊、印第安那、梅恩、马塞朱色、米根、米纳苏太、米苏里、尼普拉斯加、纽汉普西亚、纽杰西、纽约、北罗卡拉那、北台哥太、阿哈乌、阿来根、阿克兰哈马、本雪文尼亚、罗特阿拉特、南台哥太，南卡罗拉那、塔克西斯、犹太、伐蒙脱、威斯康新、怀门哥。①
  戊、统合学校之四种类
  统合学校依其成功之绩度，大约可以分为四类。
  （一）部分的统合学校。此种学校之办法，不是将自治村内全部之学校一切废止而集中于某一处的中心点。乃是在村内之重要点统合二三个以上不完全之学校而敷设新式学校。究竟是部分的统合，不是完全的统合。此由于自治村较大，而其形势又不便于集中全村儿童于一个中心地点，故只好如此办法。若阿哈乌州来克县马狄逊村，便是个例。此村北境以伊里湖为界，西境有七哩，东境九哩，南境五哩。从村隅中央到中央马狄逊有七哩，不便儿童求学，故分三四个统合学校。
  （二）完全统合学校。完全统合学校者，即将自治村内之一切小学校完全统合，在自治村之地理的中心点，建筑一大的学校，附设中学部，教授农村常年所必要之各学科。此种学校近年增加甚速。印第安那州推裴卡拿县之乌依村可以做个代表。乌依村全是田园，学童不多。七年前，此村有七个学区，然甚小。合其中五个学区之儿童才得六十。距今约二十年前，村之中央有二个教室之学校一所。有一室是中学程度，然不分班次，办法甚不完全，有时竟休课一学年。一九〇三年，由村长将第五区及第九区之二小学废止，而分配学生于上述之一校。一九〇四年更增筑二室，废止七个小学而令学生全部并入此增建之学校，并将教师增至四人。前初时，于统合运动虽有反对之论调，但现在则父兄中十之八九，都赞成之。现尚有田园学校二所，不久当成为一所。现有马车六辆，甚便于接送学生。
  此中央学校植树甚多，且有广庭。校舍中有暖炉。中学生有自备马车来校者，校中特建一屋，可以容马十头、四轮马车十辆。又有图书室，藏书约五百册以上。组织完备，并不劣于城市学校。请得一位教高尚音乐之教师，教授全校学生。今更将聘请图画、习字、农业等之专门教师，以期学校成绩更其优良。
  （三）邻接自治村合立统合学校。此为田园学校废止的结果，农村子弟无从受着必要的教育，故特与邻接村落合设学校，专为农村子弟施适当之教育，教以农业及其它农民必须的学科。盖萨斯州①马利亚县之巴其学校，即为此种学校中最有成功者之一。是校系一九〇四年所统合，现有的统合学区，包括原来的六个小学区，面积亘四十三平方哩，占有行政区域上之自治村二个。在统合之前，这个巴其学区只请二个教师，不设中学部。统合之第二年，即一九〇五年，增加教师至五人，今则又增为六人。校舍建筑皆是新式的，有六个教室，附设四年毕业的中学部，毕业生可入学于盖萨州立大学。中学部教师初为一人，一九〇七年增为二人。中学生之大半为乡村之少年，彼等以前虽皆入学于乡村之小学校，但今则皆欢喜这个统合之学校。因为现在学校里，有优良之教师，教授有趣之学科，同学增多，万事适宜故；而且从前须徒步往乡村学校入学，今则路远者有马车相接送，在马车中又可与学友作一点多钟有益之谈话。要之，今皆承认此统合学校比以前散在各地之小的不完全之学校为优也。
  （四）纯粹之乡村学校。此为纯粹乡村之统合学校，是最可为模范的，亦是理想的农村学校。在远离市尘的田园中建筑校舍，使儿童亲于自然，以最适于农村子弟发展之教育教授儿童；校舍甚广，凡作业所必要的机械皆设备齐全；又有庭园、花园及试耕圃，实为农村学校之最完全者。伊里诺伊州派脱拿县琼司怀耐统合学校便是个例。此学校位于森林之北。此森林为增进儿童幸福起见，亦为学校所有。校中教师为受过训练、富于经验之师范毕业生，月薪美金六〇〇元。校长亦为师范毕业，更在伊利诺伊农科大学实地练习，月薪为美金一千元。是校中学部为施农村教育，故特重农业、手工及家事经济。今列中学部之科目如下：
  第一学年
  年期：英语、代数、生理学、农事经济或拉丁语、家事经济或手工。
  后期：英语、代数、地文学、园艺或拉丁语、家事经济或手工。
  第二学年
  前期：英语、代数（十周）、几何（十周）、动物学、古代史、图画。
  后期：英语、几何、植物学、古代史（十周）、家畜农业或家事经济、音乐。
  第三学年
  前期：英语、化学、农业经济或拉丁语或家事经济、英国史。
  后期：英语、化学、家畜农业或拉丁语或家事经济、英国史。
  第四学年
  前期：英语、物理学、家事经济或农业经济、美国史。
  后期：英语、物理学、簿记（十周）、数学（二十周）、法制。
  家事经济、手工及农业皆详细受授。农业更分为农业之理论、土壤构成学、家畜农学及园艺等。
  己、惟一之反对论
  使全国儿童得受教育之机会，虽为美国初等教育最初之目标，但“机会均等”徒有其名，实际上农村子弟比都会子弟受不完全之教育无从否认。为矫正此弊起见，固无有比统合学校为更善者。
  统合学校之利益如上所述，自亦可以略知。惟对于统合学校有一种反对论，即以为以自治村之小经济，到底不能支持统合学校所需极大费用。但统合学校比之旧式学校，儿童之出席率多（即受教育者比从前多）；儿童所受教育之效率，亦非不完全之学校可比。不惟各个人所受于统合学校之利益足以偿其所负担之经费而有余，而且大家因此能安受优良之教育，其实效为更大也。
  实际上，设统合学校之地，父兄须送其子弟赴都会学校求学，不特须多付学费，更有使子弟染都会恶风气之弊害。至于自治村为统合学校所出之费用，绝不为害。何况实际上现在自治村之教育费，比都会之教育费少许多。惟此实为农村子弟之不幸，故有识者，当热心设法学校统合运动之促进也。
  五德国之教育
  甲、青年运动
  德国革命在许多方面引起根本的变化。从来垄断国政的军阀政治家，现在失势了。多年苦于政府压迫的劳动阶级，要占政治上优胜的地位了。从前被家庭束缚的一般妇人，也要得参政权了。再在经济方面，劳动者的希望及要求着着实现，妇女与儿童也来要求劳动上正当的条件了。这样，在政治上，经济、社会上，无所谓阶级的、性的、年龄的差别，在各方面都表现民主的共和的倾向。故德国之革命正和一切的革命一样，是给国民急激的变化的。
  普法战争以来直至欧洲大战勃发，德国之国民思想，限于国家至上主义。德国之教育，即以国家主义的国民教育及军国主义的训练为两大目标，一切的学术、技艺、产业乃至宗教宣传无不有关于国家之权力。这种以德国文化为全世界惟一的最优越的文明的妄想与欲置全人类于德国文化支配之下的欲望，实为诱发世界大战之原因。
  但德国之教育，虽在几百年间以严格的规律为特征，然革命先驱者当中，倒不少受训练于此种严格教育之青年；而且青年反抗学校训练与家庭教育之机运，已在大战以前数年发现出来。
  在战前，他们已要求自身生活的自由，要求学校里的自治，要求崭新的学制，要求选择娱乐的自由及自然的生活，并主张从他们自身的要求而生活的权利。
  此种青年运动虽然起于中学生及大学生之间，但一切职业界的青年和少年男女都表赞同。十四岁到十八岁之男儿，有创刊他们的机关杂志的；杂志的内容及格调，都带着反抗的色彩。事实上，他们固然受着些学校改革论者及其它社会运动领袖等之影响，但他们的发言，却是有真挚的希望的。他们对于被理性万能主义及唯物主义所支配的都会文明表示激烈的反抗，凡接近于“青年运动”指导者的人，当没有不觉着在他们反抗精神之四周，是有青年时代大希望之光辉煌着的。
  乙、儿童保护为新共和国之社会的义务
  战争以来，德国所发生的变化与改造的新精神，已和新德意志之教育理想相一致。从德国革命开始之日，便已对于儿童幸福上之一切计划有了多、大的注意。新德意志共和国之宪法，特设关于儿童团体的精神的及道德的教育之规定，并宣言一切儿童都有平等的受教育之权利，社会有监督两亲是否实践教育上的责任之义务。若两亲不能担负教育儿童之责任，儿童可有要求公费补助之权利。这亦是有宪法做保障的。
  从来德国之政治，对于生产及富与以大的保障。现在新共和国之国民议会，则力说新共和国之社会的义务，并宣言家庭生活之转化与扶助以及子弟之教育。当然，新共和国之社会的义务、新共和国之政治，自然想把社会主义的理想施以实际。然现在德国各阶级，固皆已切实地感觉着社会对于儿童教育之责任了。
  德国从来对于中等以上国民之子弟与下级国民之子弟所施教育各不相同。现在为实现教育上的机会均等起见，已在各方面有国民教育新组织之准备。而国民教育之问题，今已不仅止于学校问题，亦兼及于儿童保护问题及家庭改善问题了。
  新共和国已准备实施儿童保护法。其办法即与贫民以经济的补助，比之从来的社会政策更进一步。除以下层阶级之经济的向上为目的外，并谋改善一切的家庭，务使家庭足为儿童教育之一要素。以后将有新的法律，以实行这种助力为旨趣：凡有害于儿童教育之一切外部的事情，亦将用法律来除去。国内各邦联合设立一个儿童保护局。在各乡村，设立地方的机关；此等机关必相互联络，以促进全国儿童教育（广义的）之保护。
  依法律所规定，此种儿童保护机关，须监视、保护全国之儿童（从出生到成年的时期），应不问贫富，一律看待。为要达此目的，故公共事业与私设机关之事业相互结合，使有经验的有识见的妇人与男子共任教养儿童之责任。儿童局事业之范围，及于孤儿之保护、低能儿之保护以及贫儿之保护。又由养父母所养育之儿童，儿童局有监视之权。感化院以及未成年者之处置，亦归局监督。遇必要的时候，要与少年裁判所及警察、法庭协力，以谋适当之处置。现正计划用《儿童保护法》来规定此类所办之事情。
  《儿童保护法》如果通过，则全国将有二千以上之公立儿童局。各儿童局依法按所定的职权，将为各该区域内所生私生子之保护者。遇必要的时候，亦将为受公费补助的儿童之保护者。如此，与从前之救贫法仅仅规定与儿童以生活必需品者，将大异。因现在之保护法，是对于儿童之肉体、精神及道德上的教育与以一切必要的注意的。而此种办法，实由多年来社会改良家所希望完成的。一旦儿童局依据新法律的精神来活动，自必能及良感化于全国的儿童，因而与良刺激于两亲及教员。故现在正预备儿童局将为德国教育事业之中心。
  丙、学校统一计划
  除儿童保护之新法以外，今又有一个重大的教育改造计划，即所谓《德国教育统一案》者是。共和国政府为讨论这个统一学校制度案，特在一九二〇年六月召集全国教育会议。全国教育家从幼稚园保姆、专门家至大学教授皆集于一堂。以前学校问题之处置，属于各州之权限。然常有帝国政府干涉与各邦反抗之事。现在帝国政府已经颠覆，新共和国政府确立，一切行政以全国民之“平等权利”为基础。故以前帝国与各邦间所起的冲突，今已绝迹，人民皆望依于新的统一的教育制度，来产生新德意志之文明，发达新智育与新教育。如果学校制度统一运动能告成功，则全国子弟无论贫富，皆将有受教育之机会，儿童可各本天赋之才能以受高等程度之教育。
  从前德国贫民阶级子弟，入学于普通的小学校，即所谓庶民学校。入学于此种学校者，永无再受中等以上教育之机会。别方面，中流阶级及上流阶级之子弟，并不入学于此种庶民教育〔学校〕，当初就入一种中学预备学校，从此再进中学、大学。这样在最易受印象之少年期，已经给儿童以阶级差别的观念。此种教育组织，只要是生于贫家的儿童，便当入庶民学校，以后无论他有多少天才，终于不能受中等以上之教育。将来的运命从此确定，一毕业小学，就入职业界做事。反之，中流以上之子弟，从学校生活的开端，就得有别种的特权。这显然是种教育上之阶级的差别待遇，儿童即在年轻时存着阶级的反感。故马克思等社会主义者所唱导的阶级斗争之观念，遂酝酿于一般国民之间。现在那种统一学校计划之根本精神，就在除去这种教育上之阶级的差别待遇，与人人以教育上均等的机会，不问贫富，都可应于天赋之才能去受中等以上之教育。而在社会生活上，无论何人，亦均有获得较好的准备和较善的条件之机会。故这个学校统一计划，实为企图教育上德谟克拉西之实现，在国民生活上谋民主改革的实行的。
  要实行以上所述的教育上的新的概念，建设统一的教育制度，使小学、中学、大学都归于一个系统之下，必有许多困难，并要致细考虑，这是当然的。他们定新宪法的人知道了这个，故在去年六月由新政府召集全国学校会议，以讨论教育上之诸问题。当开会时，有诸种不同的意见发表出来。结局便以得多数赞同的代表的意见为基础，制定一个“统一计划案”。这次会议，在学制统一问题及“关于新教授法之决议”几点上，是被一般认为有大成功的。
  丁、以肉体的勤劳为基础的新教授案
  在全国学校会议里，全体一致的议决学校的教科，因小学、中学、职业学校、高等学校及大学而有区别。学校授课不当但依据教科书的学科，大部分更应基于实际的作业。他们并承认，从来的学校教育分为两个系统，一个为贫民阶级子弟而设的庶民学校，一个为中流以上家庭子弟入学的中学预备学校，两者之间，显有区划，因此相异的两阶级当中，便发生缺少了解的事实。这实在是旧制度主要缺点的一种。
  德国的革命，不仅起因于战败，实在起因于劳动阶级对于有产阶级之反感。有产阶级虽能接近于高等程度之文化，然与肉体劳动全然无视，亦不解肉体劳动对于社会所占重大位置。他方面，劳动阶级则以不能以精神的事业贡献于国民生活为恨事。
  新共和国之新国民思想，以为国民生活的基础应当立脚在“一切市民对于劳动感喜悦”的一点上。故在举行学校会议时，大家承认肉体劳动与精神训练有联络之必要，并承认学生全副之精神有为物质劳动及生产而训练之必要。而为实现这种思想计，又议决一个计划案，以实际之肉体的勤劳为一切学校教育之基础。即学校除教授知识以外，更须系统的建设“劳动者的社会”责任感。因他们承认，儿童如果能在学校养成共同劳动的习惯，到将来自能担任社会的任务。
  说德国向来的教育全无是处，及今不可不全部推翻，固然未免过甚。但向来教育上的缺点，实亦不少；最甚者，莫如劳动阶级里有才能的儿童不能得着充分受教育之机会。他们对于能受高等教育之儿童，往往因为家贫，便阻其上进之路。改革此种不公平的处置，实为德意志新共和国新教育方针之目标。
  德国教育部长海尔尼希曾在社会党机关报上发表宣言三十二条。其中有几条是：
  （一）教师及学生有自治权。
  （二）教授时极〔绝〕对禁止说盲目的爱国心。在教授历史时更应如此。
  （三）除去向来由校长职权而生之独裁的性质，校长当以同事之意见为基础来处理事务。
  （四）除去军事性质的体育。
  我们看了上面几条条文，可知新共和国之教育当局，是极想排除向来国家主义的军国主义的官僚主义的教育了。
  六 劳农俄国之教育
  劳农俄国成立以后，政治上乃至国际政治上的主张设施利害若何，我们且不去论他。惟有他们的人民委员所实施的教育方针，不特是人民的教育，简直是人类的教育，实不能不说他是向着合理的目标走的。
  俄国劳农政府里担任民众教化的人民委员路那却尔斯基①曾说，由他们所开办的学校数和入学的学生数，实在比“沙”时代要多。①这句话的确可用事实来证明。据政府所调查，一八〔九〕一六年学校数为二千八百，去年（一九二〇年）则为三千四百；学生数自十六万增至二十万八千；教员数增加三倍。若在今尔斯斯泰地方，增加之数更大，受初等教育儿童数，从四万加到十二万，教师数从二千加到五千。路那却尔斯基说：“政府虽因纸及印刷力之不足，但在一九一九年尤供给二百五十万学生以教科书，并不取费。此外，分配九百四十双之靴于劳农政府所管辖之学区。故前年之教育预算，竟达二百亿罗布②之多。”
  人民委员会所发布关于教育普及的布告，有一段是这样说：“在劳农共和政府下的人民，应无一人不能读书。从八岁到五十岁之俄罗斯人，须能以俄罗斯语或土语来读书，不通文字者有补习之义务。召集一切受过教育的人去教授不通文字者。各学区的地方劳农委员，应注意使人人皆通文字。成人之读书者，在未受毕教育以前，每日减少作工时间两小时。有规避法律所定之义务与违反规则者，将受革命政府裁判所之审问。”路那却尔斯基又说：“革命前，在今日劳农政府所支配的地域内，不识字者有二亿以上。今则此等人已遵劳农政府之命令而受教育。过去二年间，已识字者的数目因没有调查，故不能明言。然以前赤卫兵中受教育者仅得百分之十五，而今日则己达百分之六十。至在海军，则无有不识字者。在彼得格拉特地方，从前不识字者百人中有三十，今已减为百分之八。”在他的意思，似乎只要三年功夫，便可使通国人皆识字。
  为使成人受初等的教育，故无论都会或田舍，每日每夜都借学校行数小时的教授。亦有年长的百姓，坐在他们的子女们在一二小时前读书的位置而受教育。此种景象，却是有趣。都会之劳动者，大抵热心用功；而在田舍之农民却不然。此因几百年来僧侣们以为农民受了智识是有害的。这种信仰，已印在农民心中，所以农民对于劳农政府之新教育，存着偏见与恐怖。但人民委员相信，这种幼稚的恐怖心，只有打破的方法。他们决不容许有妨害于国民觉醒运动的任何事情再存在着。他们惟有抱教育人民以救济多数国民的自觉，除此便无别法。
  但学校增多，教师就会发生问题。照目前情形而论，教员确显不足。现在他们的主张，是使受过教育训练的人，专做教员。不过这种教师，一定要合于政府的主义、方针者为合格。
  除小学校以外，中学校方面情形更难。据路那却尔斯基说：“中等学校之教员，固执着帝政时代所给与的特权，还是希望帝政之复活，故常有破坏新政府之教育机关和妨害新教育之事实。但这种倾向渐渐衰弱。实际上那些在从前有专制权的教员，并不容易领受多数党之教育方针。我们以为，教师决不是司令官，乃是学生之忠告者，亦是学生之朋友。新教育的方针，不把学校管理委于一个教师，乃由教师、儿童父兄代表以及十二岁以上学生之代表所组织成之委员会，加上人民教育委员之地方派遣委员，由两方会议之结果，决定学校管理上一切之问题。惟实际在教室内，教师自有指挥之权。政府今正努力于教员养成机关之设立。”
  劳农政府又有设立养成教异常儿的教师机关之计划。因此要研究异常儿身体的及精神的特质，以及使他们知识除去缺陷的方法。
  除去普通教育之研究以外，各处又有关于特殊问题之讲演。最近墨斯科①地方，有著名的米卡依来甫教授集多数的教员为一周间关于太阳系之讲演。又有著名的俄国艺术史家依格尔贵拉巴尔，在巴尔格地方讲最近考古学研究之一端与音乐史方面的一般知识。
  从上面的记述看来，我们可以晓得：
  （一）他们人民委员等到于由教育结果而自觉的民众全体之上，建筑苏维埃政府。
  （二）以全体人民之觉醒为教育之唯一目标，因以热诚的努力求达到这个目标。
  （三）转换教师之地位，使从指挥者变成忠告者。
  （四）变更学校管理之方法，使从专制的转到合议的。
  就这几点讲起来，终不能不说他们是适应近世的时代精神而进行的了。
  原载1921年9月24、27、29，10月2、3、4、5、8日
  《时事新报·学灯》
  现代世相①
  从西洋底物质文明流行到我国以后，国人底欲望和生活程度，已经是一天高似一天了。请看交通便利些地方，那里的衣食住底代价，不是要比从前贵得多么？一方因生活欲望提高底缘故，他方经济压迫底势力也就表现得更厉害。有好多人为了忍不住这种压迫，便不能不“变节”、“降志”了。箫伯讷②说：“在现代社会组织下面，正像妇人为生活而有卖淫的必要，男子也多有为生活而卖节操者。我从政治家、学者、文艺家当中看见卖淫的事实甚多。”你看这是何等的伤心话！恐怕我国青年中受著生活难底苦痛的，也竟是不敢担保自己的人盗罢。然而正在学校求学的青年，还想像不到有这种困难。
  学者诸君！这便是个现代世相，一方要享乐，一方要吃苦。享乐与吃苦互为起伏，于是人生底惨剧就要层出不穷了。
  我从丰富人生内容底见地，原是主张享乐的。但我却不赞成在这种现代世相底下一般人所想望的享乐。因为据我的观察和感触，我可概括一句：这种的享乐，只是纵欲，就是放纵肉欲。肉欲固然也有相当的价值，不可一概抹煞，或者加以残忍的处置；但终不应当放纵，更不应当以纵欲作为惟一的生活。然而，看到一般资本家和官吏底勾当，以及许许多多钻营奔竞的人底行径，就只为赚钱以寻乐，我真不懂人生底价值了。
  这种享乐底结果是怎样呢？肉体上变个“酒囊饭袋”，精神上变块“童山荒地”。试问这有什么价值？然而许多人还是拚命瞎跑，而又美其名曰奋斗，曰进取，岂不发呆？他们忘了人生是有心身底两面：忘了圆满的人生是在心身调和的发达；所以竟是十分的“虚”心，真可谓“愚不可及”了。
  所以那种偏于肉欲的享乐，我们是当排斥的。衣食住底舒适、优美，也不好过于重视，只能认为人生底一面，营圆满生活底一种手段。因为在现代经济组织底下，人们底生活极不平等底时候，过于重视了物质生活，是容易造成罪恶和痛苦的。
  我所希望于学生的：一方面要能抵抗物质繁华底引诱；一方面就要培养艺术上创造和欣赏底能力，并努力于学术底研究，以期享受纯洁的及从奋斗里出来的快乐。
  原载1921年10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8号
  毋欲速①
  无论做何种事情，也不管事情底大小轻重，从开始到完成，必须经过相当的时期，需用相当的工夫，这是一定的例。除出玩把戏的可以在一刹那间变成许多生灭显隐底幻像以外，如果是要永久的有内容的，就断乎没有速成的道理。
  我们读书，更不可以希望速成。第一步识字、作文，便要有好几年的工夫。进而研究一种学问，更不知要有多少年的努力，才能有些成就。我们固然不可畏难，但终也不可轻看罢。
  但是目前我国求学问的，未免有些速成底现象了。不细审自己的天性和才力，究竟是适宜于什么，只看到大家现在讲哲学了，自己也想去讲讲哲学；看到大家现在讲文学了，自己也想去讲讲文学。做起文章来，居然不惮应用所谓自然主义、浪漫主义、神秘主义、象征主义等等新名词，还要自己称说这是自然派底小说啦，那是象征派的诗歌啦。我看了真觉得好笑。他们认真学过多少时候，看过几本书籍呢？而竟敢以提倡者自居，我不能不佩服他们的大胆。记得四五年前，教育界提倡所谓实用主义底时候，有些趋新的，自己以为得风气之先的，便在手工科②里，大叫学生打草帽鞭，以为可以卖许多钱。这真是“岂有此理”。而现在这些以号召呼应为得计的求学者，我看倒有些像那种提倡实用主义者底徒子徒孙罢。
  再看我国目前的译书界，我更要佩服他们的大胆了。请你们看书报上所登的出版预告，恐怕大家都要觉得很快活罢。但我却有个怀疑，这些译者当中凭了什么能来翻译西洋底名著呢？在原著者很费苦心而后成的书，他们凭了什么竟是一个人想在一二年之内译成多种的汉文呢？中国人虽聪明，难道竟是“天纵”的么？或者说：“中国现在急需输入西洋最新的学说，所以翻译是必要的。翻译人才虽嫌不够，但在草创底时候，恐怕也不好过于求全责备罢。”这话也许不错。但我终怕这种“应景”的货色，未必真能有益于人。而且我还觉得他们的胆似乎太大了一点，他们竟像很有能力的，轻而易举的去从事翻译，一面说是提倡介绍，一面便要四块钱、五块钱一千字的报酬。这也未免太不尊重了翻译事业罢。就是说为要提倡介绍，也当自己先站稳了脚跟，确定了方向，而后忠忠实实地去提倡、去介绍，才是正当办法。若是自己还没有确信，还没有基础，便要站起来大声呼喊，叫人家怎样进行，这岂不是过于“为人”了么？这个我无以名之，只好名之曰睥贩事业。
  古语说：“毛羽未丰，不可以高飞。”试问我国学术界中，无论在哲学方面、文学方面或科学艺术方面，有几个可算是毛羽已丰的！然而希望高飞者，竟是“比比皆是”。这个现象，我看只好叫做“早熟”或者是“小产”了。
  要真正研究学问和从事宣传事业底人们啊！你们如果真想有些成就，请莫要抄捷径，爬墙头呀！努力、忍耐、专精的预备切实的工夫才算是走正路、由大门。应时的货色，当然是不能长命的。
  原载1921年10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8号
  自强论
  请读者诸君注意。我这个标题——自强论，并不是指肉体方面怎样能够强健，乃是指人格方面怎样可以伟大。所讲的内容，仍是根据庇德（C.C.Peters）博士底《人的行动》.(HumanCon-duct)那册书里所说的。原题叫“TheStrongSelf”①，分五章叙述：（一）夸示（TheSocialLion，原书第十九章），（二）自私（Self-ishness，原书第二十章），（三）独立（Independence，原书第二十一章），（四）英雄（ThePopularHero，原书第二十二章），（五）工作（One'sLifeinHisWork，原书第二十三章）。这五章底篇幅，占有五十八面（从二九三面到三五一面）之多，要想统统译出来，当然不是本志底地位所许可的。所以现在只能采取他的大意，写了出来。
  一 夸示
  照杰姆斯教授（Prof.James）②底说法，我们不单是欢喜群居的动物，而且还有一种天性，想得人家好意的注目。倘使我们有所做，有所说，而人家并不招呼回答，则我们必将愤怒、失望。从此可见人类是有“自求乐利的倾向”的（tendencytoselfseek-ing）。
  人底讲究服装，便是自炫底一种方法。不但是人，就是动物和野蛮人，也都是喜欢漂亮的。雄的动物有大的体，强的力，美的色，足以惹起雌的动物底爱慕，增加自己优胜底感觉。野蛮人用珠、壳等为装饰品，刻花纹在皮肤上，都是要求华丽底例证。不过到了人类，就愈加要讲究些了。倘使穿了一身最时髦的衣服，他就要得意洋洋地在大街上阔步，要与当地大人物相好起来。万一著了一身褴楼的衣服，他就要改样了，他只肯在僻巷里踽踽独行，见了朋侪中最低微的人，也要卑躬屈节起来。可见衣服一层是确实于做人有关系的。
  还有一种人因为地位底关系，不能不藉服装来“狐借虎威”的。譬如做警察的、做军官的，要佩刀剑、饰花纹；做传教师的，要著长衣，用扣在后面的领；做皇帝的，要穿龙袍，戴冕旒。这都是为要引起人家尊敬，增强自己威权，才来这样做的。
  但是衣服装饰，还只是夸耀底一种法门。另外还有许多方法，都有同样作用的。譬如他比别个人貌美些，走快些；能举起较重些的物，掷得较远些的枪；谈话较为伶俐些，辩论较为优胜些；或者能多喝些酒，能多作些恶作剧；也就可以自夸起来。总之，不问事情是怎样，只要有了超过别人的所在，便足以满足求强（strongth）的欲望，证明他在某一点上是值得引人注意的了。
  又如猫已经捉住老鼠了，还要加以调弄；野蛮人已经捕获敌人了，还要加以惨刑。再如人类的角力戏（GladiotorialShow）及人牛格斗戏（BullFights）。推究他们的心理也都是表示自己的权威的。
  所以求强和攻击的本能，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在这种本能上，人和下等动物都是一样，都想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self-expansive）。你看下等动物不是常准备著得更好的地位、更好的食物，更大的权力么？人不是常等机会，以增殖财产，升高位置，享受快乐，推广势力么？既然生下来具有这种本能，当然是要活动的。而且在生存竞争里，倘使自己无力，就要受天然的淘汰。这个在植物界及动物界中，很多实例。就在人类，也正如此。“适者生存，”真是“天演公例”。再看社会方面，要做个有价值的人，必须自强。你看，伦理学者决不劝人畏葸，学校教师决不望学生怯懦。可见人要强健有力，是自然方面、社会方面都表赞同的。
  但是有很多人，实在是非常拙劣、非常柔弱的，故意要装做伶俐的、强健的，这真是自欺，真是“出丑”。我们青年男女，一定要拒绝这种“貌为自强”的行为。我们现在的问题，便是：“从那里去得到应该有的实力？”于是又要讲到服装底事情了。漂亮华丽的装饰，原足代表一种势力。至少在下等动物里，便是这样。美羽的鸟，美纹的虎，在求偶时，制驭别种畜类时，确能因美而得成功。现在科学家也以为无论是植物或动物，凡是美丽的色彩，都是于生存竞争上有利益的。野蛮人所以要用小珠，要画脸，要披炫耀的衣和羽毛，或者也为了这个作用。就是野蛮部落的酋长，文明时代的君王，也要依靠希奇的衣服来“撑持场面”，增加势力。所以这种附加上去的权力底感觉，确是一种真实的适当的感觉。
  不过炫耀的衣服，虽然也有他的功用，却是太“造作”了，太“幼稚”了。在受过高等教育的队看来，不惟不能引起景仰之心，反要发生憎恶之念。因为我们已经觉得做人是贵有真实的、内具的美性，不贵靠外表的、人造的装饰。若还有人以华服珠宝相夸示，我们只能认为羞耻，要轻视这个人，叫他为“纨绔子”了。真正的“君子人”是不喜欢有绝端和怪僻的举动的，是不会莽撞人家的，他所著的衣服，只求整洁，不求华丽；他决不想以希奇漂亮而引起大众的注意。只因为这种行径是自显其鄙俗罢了。现时这种夸示的倾向，虽是仍在流行，但只是未开化时代底遗物，不是现代人正当的嗜好了。
  但在极端漂亮的反面，就有一种不修边幅的人，这也是不正当的。从前希腊有一派蔑视富贵快乐的犬儒学者（Cynic），故意著了褴褛污秽的衣服，闲游市上，以为这样才算清高，才算是大丈夫。那些专事修饰的“花花公子”，在犬儒学者看来，当然是“一钱不值”。而犬儒学者自己以为能看轻什么华服盛装便是比人优越的地方，真是值得自负的。但讲到实际，犬儒学派的自负，正和纨绔子弟的自负一样。不过前者是野鄙的，后者是豪华的，在根源上，却都是未开化的。试问一个野蛮人，当著了一身肮脏的衣服时，是不是能够比头发上加上一根羽毛时为可尊贵些？总之，以这种极端的行为，作为表显自我健实的方法，未免太浅薄了一点了。
  那么，一个人所著的衣服应该怎样才对呢？在庇德底意思，以为应该跟他的“身分”（Byhisstationinlife）来定。美国有个大富翁，平常自奉的规则是：“买五角钱的一顶草帽，应该带两季。”他这个态度是太不近人情了，所以当他死的时候，各报馆都把他的话登出来。若是这种话出在一个工人口里，那自然是十分恰当；但出在一个大富翁口里，那就要被人看作怪事，以为太鄙僿了。所以一个在富有地位的人而著敝衣，正和一个在微贱地位的人而著华服，同是一样的鄙俚。因为正当的嗜好，终是和习惯相适应的。伶人演戏，牧师讲道，以及平常社交应酬，都各有相当的衣服。我们要免除“离奇古怪”，要不使人起惊异的感情，最好是“中道而行”。那些希奇的言行、不称的服装，以及在大众面前“像煞有介事”的昂行阔步，都不是使人自强的法门。我们如果要在世上做个可以值得注意的人，一定要在这些太重人为和外表的服式与仪容以外，去找自然些的真实些的方法。（按：庇德服式按照身分的话，还是在现代有阶级的社会制度下面的说法。其实，将来社会制度改革了之后，大家是一样的人，立在平等的地位，还有什么身分不身分呢？）
  二 自私
  有一种人看生活底目的，是在脱除痛苦和忧虑，所以专以寻求快乐为事业。他们好像说：只要有吃、有住、有朋友共谈笑，那便是最好没有了。什么国家利害、别人祸福，都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诸位请看，这种样的办法，果真能使人生有价值么？果真是我们所要求的自强底法门么？
  当然的，快乐有他自身的价值，我们也是承认的。就肉体上讲，常常快乐的人，终是眼睛有光，颊部发红，全身充满著力量和精神。我们要求心身的健康，那种衷心的快乐，实在是有效的良药。所以正当的娱乐，在人生应得要尊重他。除非他有阻碍我们更大的事业的所在，才可以加些限制。要是不然，像这种能够充实我们生命内容的快乐，一定是不好除去的。若以快乐只不过是快乐，而遂厌恶他，未免太“浅之乎”视快乐了。
  照上面这样讲来，一个人寻求快乐，似乎是很应当的了。但其实却又不然。不是说他不应该寻求，只是他的方法是不行。第一，因为他这样一味的寻求快乐，是不会得到快乐的。要知只有尽心工作之后，才会有快乐出来。快乐只是一种副产品，只是表示工作已有了成效的一种利器。好比研究算学的人，当问题解决了的时候，自然会感觉到深刻的愉快。若是一味耽于快乐，快乐便永不会接近他。所以要得快乐，须先要忘记快乐，而努力工作，以待快乐之自来，这是求得快乐的秘诀。第二，因为快乐的欲望是难以满足的。有了甲种快乐，便会要乙种快乐。起初只望有少量的快乐，后来就要更进一步得多量的快乐。到了最后，还是个不能满足，而且这个不满足，竟比当初的还要大几倍，因为他的欲望也比当初的大了。第三，因为以快乐为最后目的，人生便无意义。那些专求快乐的人，只会取诸人，不能与诸人。对于世界的贡献是很少的。好比一支烛，暂时发亮，倏然灭了，只剩下黑暗在后面。所以主张快乐者的终局，差不多都是厌世派。希腊依壁鸠鲁①的门徒（Epicurcans以快乐为人生最大事之希腊哲学派），看看世界对于他们没有什么趣味了，便要预备自杀，就是一个例。最后第四个原因，便是寻求快乐者是虚弱的。到快乐的路，不是到自强的路，乃是到衰弱的路。人要自强，必须他自己开辟出一条路以达到所决定的目的地。决不许有外界的事情来阻止他。他必须站得稳稳当当的，像岩石的柱，不怕风浪来冲激。但在寻求快乐的人，决没有这样决心，他不能忍受一些波折，他只想走容易的路。他的行为不是根据了自己内心所确定的标准，乃是依从了外面的全无目的的机会。所以他是环境的奴隶，不是环境的主人。他是侥幸享福的人，只晓得自己的快乐，不顾虑世界的利害的。这种无勇气、无责任的人，除出被人家嘲笑以外，试问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我们所以要反对寻求快乐的人，这便是个最重大的理由。
  寻求快乐之不足，以做个强有力的人，我们是已经明白了。但另有一种人，看起来未常〔尝〕不辛勤努力，似乎是值得尊敬的。在世俗眼光里，有声名、富贵、权力的人，便是这种人的成功者。然这种成功，是不是正当的，还有个大大的研究。他们为了一己的成功，就把四周围的人、社会上的事，都作为达到成功的阶梯，不认这些人、这些事本身的价值；而且他们还会运用手段，能够使被利用者甘心受他们的指挥，不自觉其已成为他人的工具和奴隶。历史上出名的帝王及政治家，还有大部分在社会里活动的人，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而看他人是工具的。拿破仑就是个例。他是个包藏野心的人，他要他的兵士听从他的意志去和人打，因而受杀戮，他是毫不怜惜的。所以这种样的成功者，只要成功了，就是目的达到了，至于成功的手段是否正当，他们是不顾问的。而他们成功的凭证，就是有财产，居高位，得社会上特殊的势力。诸位！请想一想，这果然是种合理的理想么？我要说出这种理想的四个弊端来，还要诸位咒诅、反对这种样的成功者。
  第一，这种成功的理想是自败的（Self-defeating）。因为他一味看重了自己的利益。只当人家是种工具，到底是要被人家识破，不能永久。当危急的时候，也不能再得人家的协助和同情。这岂不是自取灭亡么？
  第二，自私的成功是空的（Selfishsuccessisempty）。因为即使是成功了，但到底能否快乐，还是难说。他虽有钱可以罗致山珍海错〔味〕，而他的胃并不格外大些。他也不过能睡能吃，这和穷人有什么两样？所吸入的空气是一样的，所循环的血液是同类的。终不见得富人是要比穷人特别些。斯宾塞说：倘使有两个人，一个是在物质方面很可快乐的，但他只晓得为己，并不和人往来；一个是博爱心肠的人，在物质上虽要苦些，但有许多朋友；我们把他们比较起来，就可晓得有种种非金钱所能买得的满意、喜悦。在后面一个人是非常之多，而在前面一个人却一点也没有。由此可见，自私的成功到底是空虚的了。
  第三，自私的成功是下等的生活（lowerorderoflife）。动物及野蛮人都是贪得无厌的，都是只管自己的。到了人类，还是要自私自利，不能跟了社会的文明而进步，便是堕落到原始的生活了。
  第四，自私的成功是软弱的政策（aflabbypolicy）。因为专图私利的人，决没有真正的胆略和勇气。凡是确有力量的人，终不想侥幸成功，而想竭力奋斗，以求得有价值的胜利。所以为我者底平易、顺利的政策，到底只作成个怯懦无用的人物罢了。
  三 独立
  读了前面两段，我们晓得自强底实际不在乎快乐和自私的行为。因为这种行为是太虚弱了，只是飘荡者底做法，不是奋斗者底策略。因此另有一种理想叫做“独立者”发生。这个理想虽是很古的，但也是很新的。而每个强健的人大概都能感觉到这种的冲动。试问，为什么人要积钱以防不测呢？为什么他们非到穷困底绝端，不愿意求助于人呢？为什么有些勇敢的学生不愿他人代为解决问题，宁愿以自力去解决呢？为什么人欢喜自己有房子而不欢喜向人借住，欢喜为自己工作不欢喜被雇于人呢？为什么一个国家常想自由而自主呢？岂不因为人是喜欢能够自给而不依赖于人么？岂不因为他们不高兴做人家底寄生虫么？是的，因为我们是独立，所以觉得强健；若我们是外物底工具，那就要觉得柔弱了。从有生命以来，人终是力求自强，想做个能够独立底大丈夫。早先求独立于外来的命运和人间的情欲，后来求独立于同伴和社会的惯例。下面就把这个理想来批评一下。
  轻视命运底理想，从什么时候发生，虽不好确说，但希腊古代底思想家、中国底儒者、希伯来底圣人，以及印度底佛教徒，都有这种理想。他们以为一个人终要脱除了外面世界种种的关系，终要断绝了一旦逢著好运的念头。又要遏制自己的情欲，消灭求名求利求友求健康的心理。以为只有超越了一切人间欲望底人，才配登天堂，生极乐国。听说印度人为了禁欲，竟有深入荒地，用刀自伤，或者卧在太阳晒热的沙上。而且他做这种事情，并不以为苦；只要自己能得胜，便是无上的报酬了。不但印度人有这样违反自然底行为，就是希腊罗马时代底犬儒学派（Cynics）①及斯笃克学派（Stoics），中古时代底避世绝欲的基督徒，各时期底宗教的禁欲者，还有那斯宾挪塞（Spinoza）、叔本华（Schopenhauer）④及清教徒（Puritans）都是跟了印度人底足迹走的。这种克己（self-denial）底行为，固然，也是养成人格底一个要素。因为我们若不是无骨气的人，终是要能抵抗外来的试诱，保持内心的均衡。所以这种轻视欲望底理想，也有相当的好处。但论到他的缺点，就知道他的不足为训了。第一，这种消极底方法是耗费的（Negationisawastefulmethod）。试问，为什么一个人要自己否定呢？单为了否定而否定么？当然是不对的，因为照这样做法，人生要变为空无所有的人生了。而人生的可贵，断不为了他的空，乃是为了他有所容。譬如你想注水于桶，你无须先去排出空气，你只消注水进去，空气自然会出来。又如你想除脱室内的黑暗，你只消点一盏灯，那黑暗自然隐去了。人生底种种试诱，也和这些相像。对付试诱最好的方法，不在直接和试诱抵抗，而在另外专注于可以忻赏的事业，而让这事业底占有，来排斥那些相反的东西。凡是有价值的人生，终是积极的而不是消极的。那些进取的、奋斗的人，充满著活力勇气，在许多美德当中，固然也夹杂点恶习，但和那些被动的、消极的人虽不作恶而到底无所成就的人比较起来，还是前者要好得多罢。第二，因为禁欲者底人生是没有内容的。正当的人生必定包含著许多内容。他必有一个目的作为中心，而旁边又有丰富的可以修养娱乐的事物围绕著。他固然也有所排斥的事物，但只以有妨碍于中心目的者为限。譬如音乐、美术、文学、旅行等，若对于他主要的事业有不便，自然要放弃；但如果毫无妨碍，那一定要保留。禁欲者底谬误，在忘记了克己底价值要在合理的范围以内，而所谓合理的，是要为了积极的目的而禁欲，不是为了禁欲而禁欲。所以禁欲底结果，只是贫乏人生，不是丰富人生；只是向著昏迷、向着“心死”走，不是向著清醒、向著人性走的。第三，因为禁欲和纵欲都是卑鄙而龌龊的。犬儒学者连日常生活所必需的品物也不重视。中古时期底僧侣都是非常污秽。有一个英国的大僧正，临死还不得沐浴，以为要亵渎神圣。还有一种法利赛派①底信徒，对于四周事情全不看重，一味的自负粗暴而野鄙。所以这些人底目的，实在和放纵肉欲的人一样，都是和贪鄙的自私的猪同类的。禁欲者底狂饮大嚼，就是猪底滥吃泔脚（饲猪之汤汁屑物）。禁欲者底恶衣垢体，正像猪底打滚污泥。试问真正的强有力的人格，能在泔脚和污泥中求得的么？
  上面是讲求独立于情欲和境遇底一个理想，据我们的批评，是不足以做自强的方法了。现在再看求独立于同伴和习俗底这个理想究竟如何。
  有许多激烈的人，见了社会上种种惯例足以妨碍个性底自由，所以对于人为的法律及习惯，常存一种厌恶的心理。他们以为生命是最可宝贵的。要做个强有力的人，必须脱除别人所设立的限制。自己固然不应当受恩于人，也不应当施恩于人。最要紧的，是做个强者，做个奋斗者，做个超乎习惯、超乎法律、超乎怜惜及慷慨的人。有组织的社会，只配为那些不能自强的弱者而存在，决不是为了勇壮的有独立精神的人而存在的。
  讲到这种反抗权威底理想，也是老早就有的。只看儿童罢，他们没有不以能和人对抗为荣耀的。有个中学生曾对我说过：“我不怕人说我是古怪，但若有人说我是怯弱，我就要和他打了。”在事实上，大多数的青年，确实是这样想。近代两大作家又把这个反抗及独立于一切外界权威底观念，成为一种学说，这就是尼采底“超人”（Beyond-man）和萧伯讷①底“超人”（Super-man）了。我们一定不和他们同意么？一定不承认这是个自强底法门么？否，否！这个理想当然有他合理的地方，我们一定是要承认的。第一，他的动机是好的。诸位当知道日常例行的故事，继续发生的失意，以及外来的压迫，都是要破坏个性的，要向著绝灭的路的。而大多数的人却竟让他们自己渐渐地变成个愚笨的划一，后来竟和机器一样，没有志望，没有生机，甘心做个庸庸碌碌的人。反抗社会的观念，就从这里反动起来。他要人独立，要人不沉落到做机器的地位，这是很可称许的。第二，他叫人有超乎习俗以上的生活。因为在习俗里的生活只是习俗的奴隶。有先知者出，提倡个人主义，打破陈腐习惯，委实是很勇敢、很有价值的说法。第三，这是英雄气概的。在独立的人没有柔弱和怯懦。他从摇篮一直到坟墓，惟有战争的生活。这种豪勇的行径，那得不令我们钦佩？
  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有点不大可靠了。这个理想能否做个人生成功底政策，又有些疑问了。为什么呢？我可说出四个理由来：
  第一，人是互相依赖的（all-interdependent）。试问一个人与人隔绝了，还能做个强者么？我们只要细想一下，便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是互相依赖而生存的。一旦离开了同伴底协助，就会和下等动物一样的没有能力。譬如坐的椅子、写的纸笔、看的书报、用的器具，若是没有人家给你造好，你从那里得到这些呢？若说你自己来造，你可有把握造得成功么？实在所有的一切，凡是增高生活程度的，没有不赖社会底合作。就拿一枚钢笔头来讲，也须要有几百人或竟几千人底工夫才能做成。你难道能独力来做么？总之，我们人是联成一气而成为有机的全体，在这个广博的怀抱中，是包含著全人类、全地球而且全历史的。要“遗世独立”，只好算做梦想罢了。
  第二，求独立底理想是自败的。因为人是互相倚赖的，彼此关连的，而个人主义者想从独立求自强，结果只有失败，而且在性质上，还是自相矛盾。因为他要发言、要著作，或者想以身作则，他终不能不用言语、纸墨、印刷等工具。然而这种种工具，难道不是经过社会上许多人底才力造成的么？所以只有疯子，或者可以任性而行；要是正常的人，决计不能与世隔绝的。
  第三，反抗习俗是虚弱底表示。一个人要以隔离伴侣反抗习俗为自强底法门，在根柢上，实在是由于隐藏的那种虚弱的感觉底结果。这种假冒为勇敢，故意取刚强的态度底人是常有的。像主张“超人”底尼采，便是个例。他是为妇女们所养大的，态度是怯弱的，衣服是炫耀的，举止是温文的，而他那种凶猛的主张，实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受著这一种虚弱的奋勉底逼迫而发出来的。但在真是强有力的人，决不想取这种横暴的态度。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力量，深信自己的才能，决不悻悻然如小丈夫，动辄争闹，或专为自己权利著想的。他只是忠心服务，黾勉从事罢了。
  第四，做人是要且取且与的（Giveaswellastake）。人既知社会有不可避的关连，所以社会的成功也就是个人的利益。种种发明的结果，政治的保护，公共的卫生，是个个人要享受著的。这样，他个人虽想漠视社会，面社会不能漠视他个人。他虽想独立，而社会还是继续地帮助他。他若接受了社会底助力，而自己并不帮助社会，则他和海绵有何异？而且受恩不报，也决不是好男儿底行为。须知我们一方面协助社会做事，一方面仍可培养个性和独创力，又何必这样倨傲，定要恶视社会呢？
  四 英雄
  上节所讲的结论，可以归纳为一句，就是真的强有力者底生活，不能是反社会的（antisocial），也不能是非社会的（unsocial）。我们必须和我们的伴侣一起工作，无论何地，我们都是互相倚赖的。因为我们天生是社会的动物，而且也只有在社会当中才能实现我们所能成就的。所以要做个自强人，一定要和同伴结成协助底关系。
  再，在第一节里，我们讲过一切生物都有想做群中领袖底倾向。只要看动物底争霸，儿童底逞雄，成人底希冀高位，便可知这是个深固的、普通的愿望了。而其余底人都震惊于领袖底地位，也是很显然的。当一个人一且被举为什么首领，他就能获得众人底尊敬。其实当竞争底时候，别个候补者未尝不和他有同样的资格，不过选举底结果，得不著的都降到寻常的阶级；而他呢，因为地位底缘故，就高居在他们头上了。再看看群众，他们的想像，便是除了领袖以外，别个人好像全是无关轻重的。所以战争底时候，虽然是靠著兵士底力战和参谋底策划，但所信托的只是一个总司令。又如宗教改革，虽然有许多人早已感觉著了，并且有许多人已经牺牲掉了，但说起来，终归功于路德。所以从前的历史，可以说他所记载的全是几个大人物——将军、帝王、宰相、发明家——底行述，而于造成这些大人物底行述底群众，完全抹煞不管。到了现在，我们虽然晓得历史是靠普通民众底运动而造成的，以后著作历史底人应当依据了这个来下笔了。但是崇拜领袖底习俗还是存在，把领袖当作另外一种优越底人底见解还是流行，由此可见做领袖底愿望是怎样地深固而普遍了。
  但是这个做领袖底理想，究竟可不可以做自强底法门呢？要做个强有力者，能不能从指挥群众得到自强底权力呢？我们且先来研究这个理想底合理的地方，以为有两点是可取的。第一，他是根据于社会的本能而活用这个本能的。像竞争底本能及社会底合作，都藉这种理想来利用。那些漠视环境底空虚的人生及轻看同伴底矛盾的人生，都被这种理想所除掉。第二，他是适应世界底需要的。世界上到处需要著英雄，有些是生存的，有些是历史上的，有些还是理想的。儿童就有他自己的英雄。或是当地的教师、绅士，或是历史上的及文学上的人物。他终是注意著、模仿著。成年人也有他们自己所信奉的英雄。他们赖英雄底指导，学英雄底言行。而且有许多问题，要看了英雄底主张来解决。我们在日常生活里，所言所行多有依从自己所相信的人底言行的。这个只要反省一下，便可明白。
  至于讲到他的缺点，可就要多了。第一，对于社会是不完成的（abortive）。因为仅仅为了英雄而想做英雄，这是于社会无益的，像攘窃权位，割据地盘等强暴行为，便从这里发生。只有像华盛顿，可以算个真英雄了。他自己并不想做联军统帅和全国总统，只是迫于大义，没法推辞，所以只好担任下来。但他肯为公众幸福而执行职务。这便是他能受人尊敬底原因了。第二，对于个人是自败的。因为他太自私了，太造作了，别人容易窥破，不愿被他利用。所以求名者底终局，以失败的居多。许多小说及诗歌底主题，常为这一类失败英雄底记实。第三，虽有成功也是暂时的。有许多人生前忠诚地服务，到死时候也许没有完成的事业，但他已遗留了一个基础，给后任者以继续努力底地步，这像耶稣底十字架，苏格拉底底殉主义，就是个例。但英雄底行事，便不同了。英雄是要依赖外界的成功的。当他权柄在手底时候，他也许能发号施令，制御群众；一旦权柄失手，他就要身败名裂，一蹶不振了。所以他的地位，真是虚悬不定的。第四，这是种浮浪者底政策。他和前面几种政策一样，也是不勇敢的，也是趋于虚弱的。因为他要保持地位，必得与徒党串同一气，当徒党改变态度底时候，他要随了改变。徒党有什么意见。他须跟了听从。有时他也许有坚决的神气，但这是撑撑场面的。其实他除掉顺从别人底意志，自己是没有志愿可说的。
  但是真想自强底人，决不能和风信鸡一样，随风转向的。他必须确定自己的目标，实行自己的信仰。人家要选举他做领袖，也是可以。但他决不是当初就立意做领袖的。因为他若以做领袖为目的而求人家底选举，他只好牺牲了可以自豪的勇气了。
  五 工作
  现在我们已经讲过六种——夸耀、快乐、自私的成功、漠视境遇、不倚赖社会、群众的领袖——自强底方法了。①他们固有合法的地方，但是多有不幸的缺点。而且细按一下，还是自败的政策；努力底结果，只剩个虚弱和穷乏的人生罢了。
  他们所以为失败政策底重要理由，不在别处，就在抱这种理想底人底兴趣，只向著主观而不向著客观。他好比小孩子学走路，每一次开步，终是注意自己的足；或者像有些人说话，常常想著自己言论底正确和所做底姿势；又像一种人为要表明自己是讲究礼仪的，故意把所记忆的礼节做了出来。所以这样的人，不免多所做作（artificiality）。他的行为就要软弱而且拙笨，结果就是失败。
  所以真要自强底人，他的兴趣和目的一定是属客观的。他必须暂时忘了活动底手段和结局，而用全副的精力从事于专门的目标。好比学走路的人，最好著眼于他欲所达到的一点；跳河的人，最好注意于他所欲上陆的地方；至于足的动作，让他自己当心好了。所以成功底秘诀，先须忘己（forgetoneself）。“想全生命，反将失之；想失生命，反将得之。”这话是不错的。
  但什么是客观的兴趣和目的呢？他们寄托在什么地方呢？这就是要工作（work）了。工作何以能叫人成功？我们可以从四方面来说明。
  第一，工作对于团体底关系。无论什么机关，什么社会，如果想能永存，他必须要有活动，要有事业，至少也要有主张。万一他是一点没有声息了，他不久自然要解体了。所以只要是活动的团体，他就能增强力量。假若工作停止了，那是没有方法阻止他的分裂的。
  第二，工作对于个人底关系。一个人要是没有确定的事业，他的生活一定是消耗的不关重要的。他只是飘荡过去，正像一股水蒸汽随著微风而上腾。但如果他能择定一种确定的工作来做，他就可显出新的力气在他的动作上。他也可不像水汽的随风而动，而像汽锅里的蒸汽很猛烈的喷出来了。他把工作做个中心，而以各种所有的能力围绕其旁。结果他的生活，便不是分散的、虚弱的、无意义的，乃是有组织的、有力量的、有重大关系的了。席娄（Schiller）说：“把雷声分作单纯的音调，他就成为孩儿们底催眠歌。但用一种很快的霹雳声发了出来，这个宏大的声音，就要震动天地了。”这个比较，在人类做事底态度上也是一样可以适用的。而且还有一点我们要注意的：我们做事最好的时候常在压迫当中。愈忙的人，他愈会做事。闲居的时候，很少做成的事情。因为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生活已经没有个中心了。所以只觉得怠惰，又仿佛是感觉不灵。虽能做梦，而想成就些有价值的事情，便有困难发生了。再有一层，勤劳的人常得自然底报酬，而懈惰的人也常受自然底惩罚，试看工人底膂力多大，而大人老爷们底血色多苍白！健全的劳动者底心怀多快活，而闲居无事者底精神多委顿无聊！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不做事底人更不快乐的人了。只看老年人罢！一旦停止活动，坐而待毙，他便要很快的死去了。
  第三，工作对于学问底关系。在智力方面，专心于某一方面底工作，也是有助于自强的。一个人单单读些书，或另外吸收些知识，是决不会成功学者的。因为他虽能积聚许多混杂的知识，但都是没有组织的，而且还是比较的没有价值的。他若能把他的工夫集中于适合个性的一方面，那就能生出力量来了。因为他已有了中心，可以把种种知识组织起来了。兰姆（CharlesLamb）①写给朋友的一封信里说：“考来里巨（Coleridge）②是死了。听说他遗下来四万篇以上的关于形而上学及神学底论文——没有一篇是完成的。”考来里巨因为不专精一门工作，所以他到底不能给世界上一种深切的印象，到底不能成个强有力者。
  第四，工作对于道德底关系。在道德方面看，也只有工作能造成个完人。有了道德的情绪而不表显在行为上，这不但无用而且更坏。譬如对人表同情的，不贵在嘴里说可怜话，而在实际上有救济底事情做出来。有爱国心的，一定要平常对于国事有切实的具体的注意，不是到了国庆日一天演说了一场就算了事的。所以在种种事情上，第一贵亲身服役，若有真的情绪也一定要集中在所服役的事业。真的爱只能从行为里宣布出来。有言论而无实际，不过空虚的自负罢了。
  从上述各段看来，可见工作是造就人生的。要做个伟大的人，必须为众人服役，必须以自己做个中心，而以他的全人格贯注在事业里头。自我底造就，就在一生动作底一致。没有这种动作底一致，他只好算为一样物件，或者是生物学上的机体，而不是自我。自我底第一步只有“做”（do），等后来有了结果，才“成”（be）个自我。所以要有人底生活，必须在工作中去求。当他指定了某种确定的事业认为他自己要做底时候，才算他是个人，也才算他是有个性，有道德的意义底人。
  所以我们要确实晓得一个人，不是单单晓得他的姓名、籍贯、年岁、形状等好算了事的，一定先要晓得他所成就的事业，他一生所采取的计划，他的目的和希望。因为他的生活底重要部分是在于他的工作。他的生活集中在一个切实的旨趣上了，他才能得到一种意义，一种关键，使他成功一个值得注意的人。
  罗马底成功，因为她的人民肯力作。而罗马底灭亡，也就因为人民底“享福”。国家是这样，个人也是这样。世界上留有功绩底人，差不多都是勤苦力作底人。所以惟有“力作者”才是“成功者”（SuccessfulMenareHardWorkers）。我们应当不忘掉这句话。
  但仅仅工作，还是不够的。强有力者底造就，不独由于工作，乃是由于有单一计划底工作。他只为自己选定了一种职务，忠忠实实地做去，而让其余底事业，请别人来做。卡赖耳（Carlyle）说：“最弱的人因为集中了他的能力在一件单纯的事情上，便能有些成就；然最强的人因为把他的能力分散在许多事情上，便会一事无成。继续落下来的水点，能在最坚硬的岩石上穿成一个孔。然而声势汹汹的急流很快地冲过岩石，并没有痕迹留下来。”
  从此可见我们要做个强健有力的人，一定要从世界上许多事业里头，选择了一种，然后用了全副的精力来切实进行。万万不可贪多务得，见异思迁，活了一世，还落个空。
  诸君！希望自强么？工作！有明了而且单一目标的工作！便是到自强之路。
  原载1921年11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1号
  《美国人底中国学生运动观》引言及附白①
  引言
  在本年五月二十八日出版的《学校与社会》周刊(SchoolandSociety)上，有一篇论《中国学生运动》(TheStudentMove-mentinChina)底文章，是我国北京清华学校②派到美国纽约大学底交换教授但顿（GeorgeH.Danton）所做的。我因为这篇文章有可以供我们学生参考底地方，所以便撮要译了出来。
  译者附白
  但顿对于我国学生运动的观察，有几处不免有隔膜及误会底地方。如我们的文化运动，并不限于文字方面，而对于智识阶级底思想革命，实为重要的目标。他说不是经济的实业的，其实近来对于劳动问题也是很有力量。讲到翻译事业一段，杜斯退益夫斯基①及尼采底著作，还是很少人翻译；而福洛德②及爱理斯③两个名字，除掉研究心理学的人，恐怕还没有人晓得。而他文中最误会的地方，便是末了所说排斥外国人的几句话。据我所知，教会学校底学生因学校办理不好，要求改革，确是有的；至于盲目的排外，我们从未听见过。除非有像日本国想来侵略我们，那时我们为自卫计，自然只好起而反抗。如果是友谊的帮助，以我们好客、爱和平的民族，终不会不欢迎的。
  我又觉得，要观察外国情形，得到他的真相，真是十分困难。有许多人的叙述批断，终是“道听途说”的多，而切实调查访问的少。不但外国人，就是本国人观本国事，也何尝能彻底明了呢？可见要观察翔实，真是不容易啊！
  原载1921年10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0号
  〔附〕
  美国人底中国学生运动观④
  现在在中国建设的势力，非常强烈，并且进行得极快。所以中国底改变，在考察社会情形底人看来，很是了然的。但这种势力，并不是经济的实业的，乃是知识的文字的。这是因为中国人底心理，素来偏于知识和文字方面底缘故。所以学生运动为改造中国底第一次的大风波，而且必以语言及文字来做运动底根据，是不足为奇的。原来中国底文字和语言，相隔甚远。不但在文章、诗歌及小说上的文字不和语言相近，便在纯粹商业性质的信札上，也是和语言隔绝的。故在中国学习文字，只限于少数底人。有百分之九十底人民，是不能读写的。
  这种运动有些像几年以前那威底运动，以胡适为领袖。他们的目的，在用受过教育的人所说的话来作文，所以叫做“白话”或是“国语运动”。这种用来作文的话，不是各省底方言，乃是官话。不过这种官话，虽然在许多学校里已经使用，而在福建人和广东人听起来，还是和外国话一样，就是上海一带的人也不容易说得好。只因在共和政治之下，要求人民底一致，必须先有语言底统一。所以一般青年底运动，要特别注意在这点。
  他们在这一方面的运动，和欧洲十九世纪初期反对古文体、别创新文学（romantic）底运动非常相似；但他们更从事翻译各国底文字，故努力尤远。而他们一般的倾向，还是偏在俄罗斯；写实派的小说，非常流行。乞呵甫（Chekhov），杜斯退益夫斯基（Dostoyefsky）及托尔斯泰（Tolstoi）等辈底著作，都有译本。但是英文底译本仍是很多，而且是新的翻译事业底基础。尼采底作品，曾有一时的流行，现在据说已在过去了。看这方面的趋势，从写实派到自然派而特别注重于心理，再从普通心理来研究变态心理及精神病，是很容易的。而且一班青年都很知道福洛德（Freud）及爱理斯（HavelockEuis）两个人。
  同时杜威到中国来。他是胡适和别个参与学生运动底人底先生，到了中国以后的影响非常伟大。他在山西讲演以后，便有许多山西大学底学生到北京来跟他研究；在山东也有一样大的势力；而在北京讲演时，听者终是满座。
  现代是职业教育和实验主义得势的时候，这两种势力及于社会上和政治上的影响，实为目前少年中国进步底一个大要素。中国人底天性，虽然不喜欢从事严密精确的习练，做个研究工程及生物学等底基础，但现在各学校中，已能注意科学心理底培养和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底研究。一般青年受爱国的感情底驱迫，就肯专心研究，刻苦前进，以期学得改良国家所需要的知能。
  第一种由学生运动所完成的实际的改造，便是北京大学底改组。现在大学教授很有权力，学校行政也是根据于美国最进步的大学底办法。校长蔡元培是前清的翰林，而留学于德、法，思想甚新，对于校内的青年教授及学生运动极表同情。他愿意减少做校长底势力而赞同改组。为此他深得学生界底信仰；所做的文字，也受他们的尊敬。
  学生运动在政治方面更大的影响，是在一九一九年所做的。那时先打曹汝霖，后由政府逮捕三十三名祸首。全体学生又力争自由，阻止军阀批准和约上的山东问题。这种遍布全国底热心和青年牺牲协力底精神、激昂慷慨底演说，真叫人难以忘记。有一次五月九日开国耻纪念会，一个清华学校学生朗读“二十一条”条文，他愤极了，几乎读不成声，听众也为之大哭。当时女学生也和男学生一样有爱国心，她们围住总统府，就在府门前过夜，同受苦难。商人也受了学生底感动，竟起而罢市，以抵制日货。这都是中国历史上底特色。但到了近来，这种爱国底热度已经减少了好些，或者是由于当初过于起劲底缘故；但也因为学生感觉到全世界的政治都不能令人满意，所以很想推翻各种政体，而和俄国苏维埃政府联络。不过这样做法，恐怕还是日本人的利益呢？
  总而言之，中国学生是已经觉悟了，他们是有势力的，是为政府所怕的，而且还能够实行对于日本经济的封锁的。他们所出最有力量的书报，虽然政府屡想禁止，还是继续出版。这种书报底内容，充满著革命底色彩，有社会的、社会学的论文，有自由诗及带有反对意味的宗教上及伦理上的题目。
  他们反抗日本底结果，倒带些反对外国人底运动。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所以希望担任现在由外国人所做的事务。但中国实在需要外国友人底帮助，这种运动我看实际上不是有利益的？
  原载1921年10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0号
  学生人格的试验
  “五·四”运动以后，学生言行渐为社会所重视。因为学生的言行，还能辨别是非，主张正义，并且近于直接痛快，足为委靡风气中一个暮鼓晨钟。然而正因学生界的势力可畏，遂有一班寡廉鲜耻的政客官僚想法利用。
  读〔余〕者且不论，就看最近的安徽学潮，便知道这种手段的厉害了。据报载，安徽法政、一师、一中诸校，有为倪党贿买，①竟反对与倪党为敌的教员，并且目之为过激党。
  倘使这个消息确实无误，我真要为安徽学生羞死了。安徽学生从“姜案”、②“拒李”两次有声有色的伟大举动里，已经惹起许多人的注意，得到许多人的同情。这种奋斗的精神如能永远保持下去，实在是救国、救民、救自己的良法。不料竟有为金钱所动心的学生，不惜被万恶的武人、卑鄙的官僚所利用、所役使。试问何以对得住安徽全体的学生？
  我以为，现在屈服于黄金力、武力的学生，便是将来刮地皮、做卖国勾当的胚子。我纯洁高尚的学生界，万不容有这种败类鬼混其间。所以安徽学生界应该对于这少数受人利用的学生，提出一种警告，请他们速速悔悟。
  须知我们学生界无畏的势力，正靠自己保养，万不容受人摧残；而我们人格的可贵，不仅在消极的自鸣清高，实应在积极的打破恶习。
  可爱的学生诸君，我请你们自决。
  原载1921年10月27日《民国日报·觉悟》
  太平洋会议与学生的觉悟①
  太平洋会议开会的日期已经近了。以解决远东问题、太平洋问题相号召的会议，居然快要实现了。我国位于远东及太平洋岸，由这次会议的结果，我国的命运就要判定了。我不知学生诸君对于这个太平洋会议的感想如何，将以为乐观？抑将以为悲观？
  就一般国人的心理而论，显然可分为乐观与悲观的两派。
  乐观的，以为从前所订种种不平等的条约可以取消，青岛可以归还，几年来所受冤屈从此可以申诉，世界公道也从此可以大张。自然这种希望，在平常强力压迫底下过活的人，容易发生的。自己没有力量来推翻，只望有个好人出来解决，实在是种很普遍的心理。故此次太平洋会议，在我国自当认为一个好的机会，应该竭力利用。只是这种庸弱的观念，到底是个深长的病根。我们就从这种观念上已可预料前途的险了。因为我们从前年“巴黎和会”的结果看来，晓得自己不强，徒望他人帮助，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美国一方面的用意，也许非常殷勤，但在会议席上，她禁不起别国的挟制，也就无能为力了。我们不该怪美国的不出力，却该怪自己的太庸弱啊！
  至于悲观派的心理，就是以巴黎和会为前车之鉴，以为国人所希望于太平洋会议的，将都成为梦幻，而危害之来，反将变为实在。又以为，以手签“二十一条约”及“军事协定”之人所委派的代表，①在会议席上必无发言的资格。因此便断定太平洋会议必无结果。这种心理，我们只要一看列强把持的情形以及国内军阀的横暴，便不能不老实承认下来。我敢确说：我国政事不改良，军阀不消灭，卖国奸人不下台，要想统一全国简直是妄想。国内既纷扰不安，即使外交胜利，也终无以善其后。何况在现代国家主义下，全无正义、公道之可言，弱国外交又万无得胜之理乎？
  所以我对于太平洋会议并无所希望。②我只趁此机会劝我们大家要讲究自强。依赖友邦和依赖政府的心理，都是庸弱的，都是不可靠的。“求人不如求己”，愿学生诸君注意！
  原载1921年11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1号
  自然界里的生活①
  有人说：“自然界是一个大学校。”这不是个个人是大学生么？入这个大学校的，不必经过什么入学考试，不必预备几百元、几千元的费用，只要有志愿，有耐心，尽可以从摇篮里起一直学到坟墓里止。这真可谓再便宜没有了。
  但是，自然界虽是个公开的大学，而你如果真想从她那里得到些知识，却也不是可以不劳而获的。因为她是有求则应、不求不应，大扣大鸣、小扣小鸣的。所以，又可说是再公平没有了。
  动物学、植物学、矿物学、地质学、农学、天文学、航海学、自然地理学，乃至物理学、化学、宇宙发达史、生物发生学等自然科学，都是这个大学里的课程。我们怎样去学习这些课程呢？那就要我们用观察的工夫，用实验的工夫。只要方法得当，自能得到相当于这些工夫的报酬。美国有许多行自然研究的学校，学生们常是成群结队的远足于森林之中，去研究树木的枝叶、四季的花卉、各种的鸟类昆虫以及关于星球的学问。又去做驰骋、野宿、斥候②、驾舟、闲步、登临等事情。所以他们学生从小就能得著许许多多自然界里的知识。不但能增进对于自然的了解，还可领略自然之美，而养成高尚的意境和丰富的情趣。只要我们肯与自然界相亲，她是终有恩惠赐给我们的。自然界不仅是个大学校，她简直是个生命之源泉啊！
  我国人素来有慕虚荣、逞空想的毛病，大家已经晓得是个阻碍学术发达的原因了。我以为，今后学校里能注重自然研究，学生们能实行户外工作，切切实实地去做观察、实验、考查、探讨的工夫，未尝不是种矫正那些毛病的良药。又，近年来研究文学的人也渐渐儿多起来了。但一般人只是捧了几本书来读读，就要发表什么描写人生的创作，这仍是模糊影响之谈，那里会道著个真相呢？所以我以为。研究文学者，也是要跑到自然界里去做第一步调查、考察的工夫才行。
  我所以主张自然界里的生活的，因为希望可以得到下列两种好处：（一）认识自然界的真；（二）欣赏自然界的美。
  原载1921年11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1号
  忙与懒①
  懒是一种恶习。有了脑筋不思想，有了气力不应用，可以说他是自暴自弃。
  忙是懒的对待。有些做工的，从清早一直做到深夜；有些读书的，终日伏案咿唔，几乎要废寝忘餐。这种的忙，可能算是美德么？这个却不容易一言断定。因为做工的被迫于衣食，读书的受制于习性，在他们本身都有不得不如此的情形。不过从人生的本分上、从生活的形式上讲来，就不能说这种的忙是好的。
  除这种单纯的忙与懒以外，还可以说有复杂的忙与懒。譬如一个学生当大考的时候，为要及格或多得分数起见，就日夜用功，拼命预备。一旦大考过了，又是故我依然，“优哉游哉”。这一种可以叫做忙的懒。又如有些哲学家、科学家或是艺术家，当他们运思、规划、设计的时候，在旁人看来，好像无所事事，实则意匠经营，苦心结构，正是非常吃力。这一种可以叫做懒的忙。
  据我的意见，除出懒的一种已被公认为恶习，可以不再批评以外，其余三种也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所以须得说明几句。
  忙的人可以多做事，这是一种事实。试看一个团体里才识较好的人，终是事情较多。一则因为自己能够处置得当，再则因为人家有所信任。若在一向舒服惯的人，不特人家不来要求，就是自己也不能发心做事了。所谓忙有忙的好处，就指这个而言。至于说到他的坏处，是那种没头没脑、瞎攒妄动的行为。这一种人并没有明了的目标做他做事的轨道，只是起了劲，拼了命，盲目的冲撞过去。而他自己还说“我是百忙之身”。我不明白他究为何忙到这般。细想起来，实在可笑得很。试问做人何苦要这般瞎忙？事情虽多，不好定个缓急先后、量力按步的去做么？没有秩序、没有预算的做事，能有效果么？我看这种忙的人，只是妄耗精力罢了。
  那种忙的懒者，也不是正当的行为。谚所谓“急来抱佛脚”，到底是可耻，也是无效的。而且一个人做事，要是急遽的改变，还是对于心身有害处的。这是“孤注一掷”的办法，徒然把气力滥费罢了。我们做事，要求有恒而有进步，必须继续不断，逐步进行。正如营养一样，须要保持常度，分配均匀。若平日省吃俭用，一旦狂饮大嚼，这不但无益，而且危险非常哩！
  至于懒的忙者，不是一般人的行为，而且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只有天资聪明、思虑深刻的人，才能成就这种工夫。所以我不多说了。
  在我的意思，一个人做事，应该先要有个计划，然后不懈不迫地做去。既不赞成游手好闲的懒，也不赞成盲目乱闯的忙。
  原载1921年11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1号。
  努力即成功①
  现代社会底苦闷，凡在稍有思想的人，都会感觉到的。金钱势力底压迫，传统道德底拘束，一般背于进化潮流、科学思想底习惯，都是给青年们以苦痛忧郁，陷青年们于愁惨失望的。以青年们稚嫩的意力，未经历练的胆略，徒然抱了一腔热血，一种想像，当然不能和壁垒森严的旧社会对抗。稍受挫折，便要心冷意灰，以为人生无味，不如厌世，或想出家，或欲自杀。然而这种做法，我终以为是流于偏激了。要不流于偏激，我以为须把“成功”两字底观念改变一下。世俗的看“成功”，是从结果上来看的。譬如一个人本来没有钱的，因为省吃俭用，现在变小康了，便说他是成功。一个人本来很低微的，因为谨慎刻苦，现在有势力了，也说他是成功。又如学生遇考，拚命用功，居然及格了，也说他是成功。但这种看法，依我观察所得，有下列四种弊端：
  （一）世俗所谓“成功”，不外名利权势底获得与扩大，这全是出于虚荣心及自私心，是一种极不正确的迷妄的人生观。
  （二）这样的“成功”，世俗又以“幸气”两字去形容，流弊所及，只求成功不重实力。
  （三）只要能够“成功”，便不问采取什么手段，都认为无不可以。这样蝇营狗苟、强夺诈取底行径，就视若固然，不加非难了。
  （四）这种“成功”底欲望，便是发生倾轧，诱起战争、酿成惨剧底原因。照罗素的说法，便是占据欲底作恶，这样一来，人世将永无安宁幸福底时候了。
  世俗的看法既然不对，那么应当怎样看法呢？据我的意见，成功不当从结果来测定，因为成功便存在努力底历程（process）中。这个因为：
  （一）世界人生本来都在创造的道上，没有完成底境地。且件件事都不发生困难，都可如愿以成，也不觉得人生有意味了。
  （二）有许多改造底结果，不是本人生前所能目睹的。如发明器械，或改革制度，非得许多人继续努力，是不会完成的。
  （三）既然有不是及身见效的事业，便可见他一个人所用的力，从对于这种事业的全体上讲，他已经是有成功底地方了。所以我们所要问的，是努力底程度和目标，不是成功的实现和享受。如其一个人立脚于进化点上，尽他能力所及，做一件改造或是生产的事情，无论改造有无结果，生产怎样大小，当他用心措意，切实进行底时候，一定多少些终可得著成绩的。由这少许的成绩，逐渐逐渐地积累上去，扩大开来，到底便有极大的事业告成。所以我们的计划不妨远大，而成功不宜急切。可以从我们创业，不必由我们观成。曾国藩说：“莫问收获，只问耕耘。”这确是句真切的话。
  所以我劝现在觉得苦闷的青年，不要因一时的失意，便尔停顿不进。老实讲来，何尝真个和恶社会打过仗？究竟谁胜谁败，还是悬揣未定。何苦先自气馁，出于做和尚和自杀底末路？青年啊！“一息尚存，此志不容稍懈”。还是先请努力啊！
  原载1921年12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2号
  青年的科学兴味①
  科学的重要，我想大家早已晓得，无须再多讲了。而我国青年，更有研究科学的必要：
  第一，因为科学是确实的有组织的知识，足以矫正我国人好作妄想而漫无统系的头脑。
  第二，因为科学重实验，有方法，足以补救我国人专讲书本囫囵吞枣的流弊。
  第三，因科学贵解释宇宙间现象的因果关系，更足以排斥我国人委天任运的观念。
  以上还是就一般的科学而言。至于为现代文明一大要素的自然科学，更值得我们的研究。现代有许许多多的发明，决不是古人所能梦想。培根有句话：“知识是权力。”像现代人间这样可惊的支配自然的能力，真是从来所没有。但欲利用自然，一定先要发见自然界的秘密而懂得他的真相。所以一方我们觉得这样伟大的实地应用的结果，他方就要想到精致深邃的、纯理的研究了。
  说来惭愧，试问我国人对于任何种科学，已经有过什么贡献？现在是否准备著有些贡献？我不愿模仿“国粹崇拜论者”的口吻，说：墨子削木鸢飞天，便是现代的飞艇；诸葛亮造木牛流马，便是现代的机械；华佗破腹背，断肠胃，便是现代的解剖。我想这些话说了出来，只是表示现代中国人的无能，除出了“丢脸”以外，再没有别种用处。至于现代学学科的人呢，数量上当然不在少数。然我先从出版界一看，要想找几册通俗的科学书，足以引起科学研究的兴趣，理解人生日常生活的实际的，实在是少极了。至于专门的高深的科学书，更是难得。宏大的实验室、研究所，益发没有了。从这种情形看来，可见我国的科学教育，真是幼稚得很。但我终不能不希望我国科学教育的发达，所以除掉希望出版界多出通俗的、有趣的、关切日常生活的或是满足好奇心理的读物以外，还望富有生气、丰于精力的青年，要设法培养科学的兴味，盼望在二十一世纪的各种科学发达史上亦有中国人的名字登载出来。
  原载1921年12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2号
  世纪末
  什么是世纪末？这是个法国名词Findesi〓cle底译名。原来是指十九世纪末叶底一种特别现象、特别思潮而言。他的含义，是一切不信任的怀疑思想、一切传说权威底破坏和人类灭亡、世界末日等悲哀的情调。他的原因，可说是有两种：（一）为由近代思想底矛盾所发生的一切否定底怀疑。（二）为由唯物观与现实主义所发生的绝望与悲哀。这一切相辐辏于法国民众之心，尤其是文士之心，遂致牢愁郁结，无法自遣。结果就趋于享乐主义，惟求酒色等官能底快乐，而满现颓靡（decadence）底气分〔氛〕。所谓世纪末底思潮，便从此形成了。
  为何说近代思想是矛盾的呢？这可从四方面来观察：
  （A）自然科学底实验方法及唯物的世界观，是与冥想的唯心的旧学说相冲突的；
  （B）由近代自由批评底精神所产生的新思想，是与一切传说及偶像相冲突的；
  （C）在认识论上，客观主义是与主观主义相冲突的；
  （D）在实际生活上，自由、平等这两种思想是相冲突的。
  由这种种思想底矛盾，遂生一切否定底怀疑。而怀疑底结果，便有两途：一为主我的个人主义。一则绝望厌世，成为希望与理想底消灭。
  由唯物观与现实主义所生的绝望与悲哀又怎样？这可从五方面来观察：
  （A）由科学精神所产生的唯物观，谓现实的世界不外乎物质和运动，于是打破了宗教上来世乐园底幻影，否定了超越自然的神格，而人类遂失了渴仰底中心。
  （B）由科学精神所产生的唯物观，谓人类行为系于自然律，而无所谓自由意志，一切行动全由于生存欲，而无所谓爱，无所谓善，于是道德理想底根底就被破坏。
  （C）由科学所教训的现实与经验，使人失去诗的空想底兴味。自然主义在文艺上既已尽情暴露了人间底丑恶，而人类在生活上又感切肤的压迫，更没有余时余地可得浪漫思想全盛时那样醇化环境、沉醉乐园底趣味。
  （D）近代人既已无信仰、无希望，所萦绕于心胸的，只有现实世界那种惨淡荒凉、悲凄苦恼的光景。惟一的属望，也只好求诸无忌惮的暴露现实底科学。然科学果能安慰人么？自然被征服了，物质文明发达了，然奢侈品增而享乐益难，知识进步而代价愈高。在这种生活压迫状态底下面，那能不发生烦闷与绝望底情调？
  （E）科学虽排斥了宗教道德和因袭思想底独断，然而科学自身出发点之物质，还是一个假定。而且自然科学底学说，今日为真理，明日可为谬误。科学怀疑底态度，导近代人以一切底怀疑，同时对于科学底真理，也用了怀疑底眼光相看待。这样，科学万能底思想，便愈加幻杳。总之，信仰底影子、理想底光明，既被科学所消灭以尽，而科学自身又处处引人到失望悲哀底地位，于是所留剩的，只有怀疑与烦闷。一面以宇宙人生底不可解而灰心绝意；一面又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以不能断念的苦痛交战于胸中，终于形成了这世纪末悲哀底世相了。（以上所讲，从商务书馆出版的《近代思想解剖》第十一章“世纪末之怀疑与悲哀”节出）。
  现在这“世纪末”一个名词，已经从法兰西流行到世界各文明国了。为什么能这样流行呢？无非因为由这个名词所表示的精神状态已经到处存在罢了。而这种气分〔氛〕最盛行的，自然要算巴黎。且举些具体的例罢。某国王让了王位，保留著若干政治上的权利，移住于巴黎，因赌博不但赔了许多钱，还把保留著的权利与故国政客订约，换取百万法郎，这可说是世纪末的国王了。验尸官割了死者皮肤底一片，搀进烟草料里，请友人来吸，这可说是世纪末的官吏了。良家底女郎要嫁入贵族，因将从前的情人介绍给夫底朋友，就以夫底朋友底名义重行交际，这可说是世纪末的女子了。从这些例当中抽出共通点来，便是对于传统的习惯道德底侮蔑。原来世纪末底意味，就是从传统底解放。但旧的权威虽然废了，而新的权威还是未立，在无秩序与混乱之中，有力者为所欲为，无所顾忌；伪的预言者到处出现。这种景象，何异“国民底黄昏”？日暮夜近，老者便因暗色而忧自己生命底将终；只有少数年青有力者，还能感到潜于内界底生动的力，而预想在夜底后面发光。
  但这种现象只发现在少数的上流社会，与多数民众还是无关系的。多数民众并不感到世纪末底不安，还是满足于传说〔统〕的思想习惯，欢喜著旧来的艺术。不过，破坏传统向著新的倾向而奔赴的少数者，即像滴在水面底油，遮蔽了社会全面，所以文明国全体就像沉在“国民底黄昏”中了。
  许多妇女们底装饰，离奇古怪，男子们的也是千差万别。他们服装底共通点，不是表现自己，乃是要把种种模样及仪态杂然的集于一身，所以要用突飞的色彩及形式来兴奋人的神经。这种兴奋底快不快，是非所顾问的，只要能惹起人家底注意就好了。讲到他们的住居，也可看出杂乱的样子。这有点像剧场底储物所、古董店、博物馆。书斋底布置更是牵强附会，安乐椅底旁边，摆著文艺复兴时期底脚凳，电灯用的罩，有黄的，有赤的，有绿的，灯光反映出来，便给人以异样的刺激。这样到处都充满著矛盾和混乱，平安的气分〔氛〕到底不能从此中感觉著。若安住于固定的样式里，更要被斥为古风旧俗了。
  以上的现象，或者用“新”、“好奇”以及“对于近代精神底理想底不断的努力”来说明。但从研究精神病底医生看来，这不过是变态的和歇私的里①的现象罢了。
  变态的特征，在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可看到。在精神上的，某种作用特别发达，而另有某种作用完全欠缺。普通的变态者所有共通的特征，为道德感及善恶感底缺少。他们不重视法律与札仪，不知道羞耻，为了满足一时的冲动而犯罪，并不算稀奇。有的以为善与恶不过是人为的区别，反要欢喜他人的犯罪，或者还说卑劣嫌恶的事情里有美存在著。这种道德的精神病者底特征，第一为激烈的主我性，第二为缺乏反抗冲动底要素。
  变态者还有一种心的特征，就是感伤心。无故大笑，无故大哭，读了一首很平凡的诗竟会动心，看了一张很粗俗的画也会著迷。实在他们是精神薄弱者，所以有的要厌世，有的要惧人，要恶己，以至于卑视一切活动。
  至于歇私的里，法国最有研究，歇私的里害者底特征，也是激烈的感情、极度的想像〔象〕及兴奋。又富于暗示性，读小说便以自己为书中主人翁；观演剧便以自己为舞台上的剧员。有时还抱著异常的自爱心，在心里充满著所谓自己的思想，以他人轻视自己为不能堪。他们而且欢喜赤色，因为赤色所与的印象，是能促进运动神经底活动而发生快感的。
  据上所述，世纪末底现象不外乎变态性与歇私的里。但这个原因在那里呢？
  据摩来尔所说，变态底主要原因是中毒。凡常用酒精性饮料、烟草、鸦片及其他兴奋剂者，常用恶劣谷物所制的面包者，有梅毒及结核者，皆有变为变态者底可能性。其次，住在大都市者，因常受腐败的空气及不断的刺激，神经也易成为变态的。近来人口集中于都会底速率正甚大，所以多数的国民要被变态的形势所支配了。
  过去半世纪间，文明国民所受的苦痛，要算疲劳为最大。出版事业进步了，交通机关发达了，乡鄙之人也可晓得世界大事，也可出来旅行各地了，这种种活动无论如何简单，都是要耗费精力的。过去五十年间，欧洲人口底增加，虽不及二倍，然而事业底增加，直有十倍乃至五十倍。因精力的消费和心身的营养不能保持均衡，结果就不免作成破产底悲途了。
  人间底官能，固然也赖使用而发达，然担负了二倍多的活动，必不能免于疲劳。何况现代人底活动增加率，还是比这要急剧呢？所以因疲劳底结果，变成后天的歇私的里，遗传到后代，便又变成先天的病症了。
  这种征候，固然各国都有，然终以法国为最显。他的理由，因为自拿破仑以来，自信为世界最高等国民底法兰西人，忽然被敌人蹂躏、侮辱，失家族，堕名誉，实在受著言语不能形容的打击，而在巴黎包围中，更流行著所谓“攻围精神病”底一种精神病。所以歇私的里与神经衰弱，在法国非常显明，而这方面的研究，也要让法国为最有进步了。现代人底疲劳独著于法国，世纪末底名词起源于法国，也都为了这个理由。
  或以自然主义、现实主义、颓靡主义、神秘主义等世纪末底思想倾向，认为歇私的里与变态底产物。这真是由急激的文明进步所赍与的可悲哀而不得已的运命呢！（以上据诺尔道Nordau底话）
  总而言之，“世纪末”成就底原因，为近代思想底矛盾与现实主义底悲哀。这时期底人生观为无信仰，无光明，一切怀疑，一切绝望。这时期底现象，便是变态与歇私的里。现代是“世纪初”了，但现代文化果能令我们欣赏而满足么？紧张的神经、纵欲的世相、不得安定的心境，这可算是幸福的人生么？我真怀疑，我便不能不重想到“世纪末”了。
  原载1921年12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2号
  爱迪生之心理测验
  爱迪生①是个美国大发明家，凡是读过科学书的人，应当都晓得的。今年他为招考工厂人员起见，特用问题法（Question-naires）去试验应考的人。试验的结果，他竟说美国专门学校的学生是“愚蠢得可惊”（amazinglyignorant）。因此，引起教育界底反对。有许多大学教授，在报上发表驳论，说爱迪生不懂教育。但爱迪生曾对人说，这个愚蠢底原因，是由于小学教育底不好，却不是专门学校底过失。我们现在看了他的问题及别人的批评，觉得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所以我要把这件事情翻译过来，请读者看看。在未说正文以前，且容我先来介绍这位主试者底“令郎”一段应试底故事给诸君看。
  他的儿子名叫TheodoreMillerEdison②，原来是个马塞朱萨州③工业专门学校的二年生。他也曾去尝试过他父亲所提出的心理测验问题（mentaltests）。但是他自己说，已经失败了。他为什么会失败呢？因为科学上的问题，这位小爱迪生虽是通过了。但别种像关于地理一类的普通问题，他简直是莫明其妙。所以就全体讲，他只好承认是失败了。他还说，倘若进爱迪生工厂的，一定要以试验及格为惟一的条件，那么他的试验结果，必不能给他事情做了。但他并不以这种试验为不好，他还很以为快乐。当人家问他：“你以为你父亲自己能回答这些问题么？”他就回答说：“自然是能够的，他难道没有预备过么？”他又自承并不晓得LaPaz①是何国底都城，也不记得在碧珠堡附近汇合的两条河是什么名字。他还注解：“碧珠堡离开纽杰西州②底阿兰巨，还是很远呢。”
  现在且讲爱迪生的问题。不过有一层难处，就是他的问题，并没有正式宣布出来。只有纽约《时报》把曾经应试者所默记而得的记述下来，共有一百四十六条。这当中有极易的，有极难的，也有为历代名人所未能决定的。譬如第一个发明印刷的人，究为何人，很难确说。又如何国、何地出最美的瓷器，也不容易决定。所以应试者除非是熟读百科全书，终觉难以对付。以下所列问题，就是从应试者的记忆中录出来的（按：原文一时无从寻到，这是从上海《时报》上转载的）：
  （一）法兰西之四邻为何国？
  （二）何国何城出最佳之瓷器？（答：法国之李马记，或法之山伏，或德之屈来司顿，或丹麦之古本海琴。）
  （三）伏尔卡河在何处？
  （四）最上上之棉花如何？（答：海岛棉或埃及棉。）
  （五）战时何国饮茶最多？（答：俄国。）
  （六）美国何城出洗衣机最著名？（答：支加哥。）
  （七）美国之毛皮中心点在何城？（答：圣路易士与纽约。）
  （八）何国出布匹最多？（答：英第一，美次之。）
  （九）以面积计，澳洲大于格林兰乎？（答：实大三倍。）
  （一〇）古本海琴①在何处？
  （一一）Shitzbergen在何处？
  （一二）除澳洲外，何国出袋鼠？（答：新奇尼。）
  （一三）世界最大之天文镜在何处？（答：加州惠尔生山顶之天文台。）
  （一四）Bessember为何人？作何事？（答：英国机师，彼发明用抽气法将熔铁中之炭质抽而成钢。）
  （一五）美国合众联邦有若干州？
  （一六）美国自何处得杏子？
  （一七）PaulRevere为何人？（答：美独立战争时，彼为守兵，闻英兵将至，半夜独乘马警告居民。）
  （一八）JohnHancock为何人？（答：第一人签押于美国独立宣言文者。）
  （一九）Phitarch为何人？（答：第一二世纪之希腊著作家。）
  （二〇）Hannibal为何人？（答：纪元前三世纪一卡寨琴大将，占据大半意大利。）
  （二一）Torton为何人？（答：法革命时一激烈之演说家。）
  （二二）Solon为何人？（答：雅典一法律家。）
  （二三）FrancisMarion为何人？（答：美南北战争南方一大将。
  （二四）Leonidas为何人？（答：斯巴达一将军，以守细马白星名。）
  （二五）美国自何国得罗西雅纳？（答：购诸法国。）
  （二六）Pizarro为何人？（答：西班牙人，攻克秘鲁者。）
  （二七）Bolivar为何人？（答：为南美自由而战，以脱西班牙之虐待。）
  （二八）大战前智利供给协约之战用品为何？（答：硝。）
  （二九）世界咖啡最多国为何？（答：巴西。）
  （三〇）高丽在何处？
  （三一）满洲在何处？
  （三二）拿破仑生于何处？（答：古西加岛之阿加西城。）
  （三三）北大西洋岸潮最高处在何许？（答：分地海湾。高七十尺。）
  （三四）何人发明对数学？（答：JohnNapier）
  （三五）西班牙人Corterz上墨西哥岸时，其皇帝为谁？（答：Montezuma。）
  （三六）帝皇谷在何许？为何著名？（答：在南加州，近墨西哥，出瓜。）
  （三七）Saragossa海在何许？（答：系一大片海草，浮于北大西洋。）
  （三八）海最深至几何？（答：Guam岛附近，深至三万一千六百尺。）
  （三九）有一大湖无出口者何名？
  （四〇）本凡雪尼州之省城何名？
  （四一）何州最大，何州次之？
  （四二）洛特岛为最小州，何州次之？
  （四三）纽约至伯福禄若干远？（答：最短路三百九十六里。）
  （四四）纽约至旧金山若干远？（答：三千三百里。）
  （四五）纽约至利物浦若干远？（答：三千一百六十七海里半。）
  （四六）何州之省城为St.Louis？
  （四七）何州之省城为Cincinnati？
  （四八）何州铜矿最大？（答：Montana与Arizona。）
  （四九）何州有最大之紫石英矿？（答：佛奇尼州。）
  （五〇）著名之制凡瓦林者何人？（答：Stradivarius。）
  （五一）何人发明新式造纸机？（答：法人劳伯德。）
  （五二）何人发明排字机？（答：Mergenthaler。）
  （五三）何人发明印刷？（答：中国人，或一日人，或一高丽人，不定。欧洲则为Coster氏。）
  （五四）皮如何销？（答：将皮浸于橡树或野胡萝卜之皮汁内。）
  （五五）人造丝如何制？（答：棉花或木浆化于酸液内抽成丝。）
  （五六）何为一Caisson？（答：即在机械工作时立一闸，使水不得浸入。）
  （五七）何为Shellac？（答：东印度岛树上之虫所出之胶，制成一种漆。）
  （五八）Celluloid“假象牙”如何造？（答：用木浆。）
  （五九）何以有潮？（答：月之吸力，加于洋海之面。）
  （六〇）四季何自而生？（答：地球与日关系，夏日地近太阳，受日光多，故热。）
  （六一）何为焦炭？（答：煤中之浮化质，经热散去而成。）
  （六二）北大西洋之鳘鱼产何岸？（答：牛芬兰岛。）
  （六三）何人到南极？（答：先为Amundsen，后为Scott。）
  （六四）何为半年风（Monsoon）？（答：印度洋之定期风信。）
  （六五）Magdalena海湾在何处？（答：有三：（1）下加州，（2）Shitzberger，（3）可伦比亚。）
  （六六）无花果产何地？（答：小亚细亚。）
  （六七）枣出何地？（答：阿拉伯，印度，北非、加州及他国。）
  （六八）美国沙丁鱼出何州？（答：梅恩与加州。）
  （六九）世界最长铁路为何？（答：西伯利亚全段。）
  （七〇）Kenosha在何州？（答：惠士康新。）
  （七一）琴音之速度如何？（答：在真空中，冻凉至冰点，每一秒行1091尺。在水中一秒行4680尺。经3000尺之铁管，一秒行11463.34尺，惟速度渐远渐缓。）
  （七二）光之速度如何？（答：在真空中，一秒钟行186700哩。）
  （七三）〇〇〇为何人，是如何死？（答：埃及后，以妖媚名，令毒蛇咬死。）
  （七四）兀鹰出何地？（答：南美安地士山。）
  （七五）何人发明地心吸力？（答：牛顿。）
  （七六）地与日之距离？（答：193，100，000哩。）
  （七七）谁发明摄影术？（答：1780年瑞典人Scheele发明原理。1802年英人Wedgwood首先造出。1840年纽约大学Diaper博士改良而成今之摄影。）
  （七八）何地出羊毛最多？（答：澳洲。）
  （七九）何为毡？（答：以羊毛或他兽毛捶压而成。）
  （八〇）何谷全球均食用？（答：无之。大概小麦食之最多，次为米与玉米。）
  （八一）何洲出硫矿？
  （八二）何以熟铁称块铁？（答：因易于运输，故铸成块。）
  （八三）试述三要酸。（答：硫酸硝酸与水盐等酸。）
  （八四）试述三大毒。（答：信石，钾之青化物，与Strychnine。）
  （八五）何人发明镭锭？（答：为1902年巴黎法妇柯利Curie。）
  （八六）何人发明X光？（答：为1895年德国人卢恩根（R〓ntgen）。）
  （八七）试述三主要酸质。（答：曹达，亚摩尼亚与钾。）
  （八八）德国何处出玩物？
  （八九）西佛奇尼四周为何州？
  （九〇）何州出花生？
  （九一）Alabama之省城为何？
  （九二）何人著Htrovatore？（答：Verdi。）
  （九三）一室宽20尺，长30尺，宽〇〇尺，容气多少？
  （九四）白金出何处？（答：分开欧俄之乌拉山。）
  （九五）白金矿砂之杂质为何？（答：紫铜、铁、金、铱与铼。）
  （九六）硫酸如何制？（答：有三法：甲、收逼法。硫酸在炉内烤，生出硫二酸化物，再引入一铅室，加入水、养〔氧〕气与亚硝无水酸。乙、感应法。矿砂硫二酸化物与养〔氧〕气相合，成硫三酸化物，经水吸收，即成硫酸。丙、铜与锌在炉内所出瓦斯中，可用收逼法，抽取硫酸。）
  （九七）美国何处出硫黄？（答：Louisiana与Texas。）
  （九八）何人发明使橡皮汁化硬？（答：Goodyear。）
  （九九）何处出橡皮？（答：南中美洲、马来米岛、锡兰、婆罗洲，爪哇与非洲中部。）
  （一〇〇）何为硬化树胶？如何制造？（答：一种黑硬橡皮，可以割切摩擦。用爪哇粗橡皮汁，加入硫黄制成。）
  （一〇一）谁发明轧花机？
  （一〇二）12格兰之金值几何？（答：美国金银成色估验局之价，1921年5月12日为56695分美金。）
  （一〇三）煤有几种？（答：软与硬。）
  （一〇四）如何提炼本纯油（Benzoline）？（答：将煤油分析提炼。）
  （一〇五）玻璃如何制？（答：矽砂和曹达石灰或钾。）
  （一〇六）窗玻璃如何制？（答：插一笛吹于熔化之玻璃汁内放入压气，渐抽出筒，即成一园筒玻璃，切开，在炉上压平、渐凉，即成。）
  （一〇七）磁器系何物？（答：较陶器硬而白。）
  （一〇八）何国出最佳眼镜片？（答：德国之Jena城。）
  （一〇九）何种机切钻石？（答：一种钻石车床。）
  （一一〇）何为一磅尺？（答：举起一磅之物至一尺高之谓。）
  （一一一）何州出硼砂？
  （一一二）Assuan闸在何许？（答：上埃及之尼勒河。）
  （一一三）何星最近查出面积甚大？（答：Betalgense。）
  （一一四）美国何河南北流颇大？（答：加州之SanJoaquin河。）
  （一一五）Messina海湾在何许？（答：分开意大利与西亚里者。）
  （一一六）世界何山最高？（答：喜马拉亚山之Everest顶。）
  （一一七）何地出软木？（答：欧南与非北。）
  （一一八）St.Gathard山洞在何许？（答：阿尔伯士山下。）
  （一一九）何为TayMahal？（答：印度一大陵寝，系某皇为其爱妻造者。）
  （一二〇）Labrador在何许？
  （一二一）何人制美国国歌？（答：JohnSpoffredSmith。）
  （一二二）何人编Home，SweetHome歌？（答：美人JohnHowardPayne。）
  （一二三）马丁·路德为何人？（答：主张改革耶教者。）
  （一二四）醋之主要酸为何？（答：醋酸。）
  （一二五）谁作DonQuixote？（答：Cervantes。）
  （一二六）谁作LesMiscrables？（答：嚣俄——VictorHugo。）
  （一二七）何地在水平线最低处？（答：加州之死谷。）
  （一二八）斧柄何木制？（答：秦木与胡桃木。）
  （一二九）谁作TheThinker？（答：AugusteRodin。）
  （一三〇）何人造法伦寒暑表？（答：德人GabrielDanielFahrenheit。）
  （一三一）《纽约日报》之主人为谁？（答：GamesGondonBennett。）
  （一三二）何为Copra？（答：椰果之仁。）
  （一三三）何虫传染疟疾？（答：蚊。）
  （一三四）何人发现太平洋？（答：Balboa。）
  （一三五）何国出镍最多？（答：加拿大。）
  （一三六）最上白漆之原料如何？（答：胡麻子油和松节油少许，加入白银与锌粉。）
  （一三七）何为Glucose“糖精”？（答：系白玉米糊中抽出。）
  （一三八）何地永无雨？（答：非洲撒哈拉沙漠。）
  （一三九）战前英法德俄人口？（答：英三千四百万。德六千五百万。法四千万。俄一万八千万。）
  （一四〇）米茄城在何许？（答：海加士国。）
  （一四一）水银如何提炼？（答：自朱砂中。）
  （一四二）凡瓦林（提琴）之弦子为何物？（答：羊肠。）
  （一四三）大西洋岸美国何城出磁器？
  （一四四）美国之铁路始祖何人？（答：JohnStenvens。）
  （一四五）世界最重之木为何？（答：SignumVitae。）
  （一四六）世界最轻之木？（答：南美之软木。）
  以上把爱迪生的问题写完了，现在再把由这个问题所引起的议论，摘要译些出来。
  在爱迪生自己的批评，是很不满意于试验底结果，这是在篇首已经叙过的了。他以为这个困难，是由于小学制度底不好。因为儿童在未进专门学校以前，他们的心力已被讨厌的小学教育萎缩了。小学里教他们以文字，不叫他们用眼睛看，故不能使他们欢喜入学，要是教法不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使他们有兴趣的。爱迪生因此就主张教室内要利用活动影片，使儿童能用眼睛以得知识。不论何种事物，都可用活动影片来教。华盛顿标准局（TheBureauofStandard）应从事制造好的影片，分销各地以供学校应用。
  爱迪生做过海军顾问部底名誉会长有了两年。这回要改组他工厂里的人员，所以特用问题法，去试验他的雇员究有多少能力。那里知道试验底结果，竟是给他一个大失望！能通过这个试验的，每二十三人中，才得一个。这些人便算为“A”等角色。其余的人，只好都排在“XYZ”等了。爱迪生又发现“A”等的人，是常著华服的外观灵活的，而且能在一点半钟以内答复一百六十三个问题的。至于那些须费两点多钟的工夫才能完卷的，常是“XYZ”等角色，他对于这些人付了一星期的薪水就遣发出去了。
  另外，有一位全国心理卫生协会的副医学总监威廉姆博士（DrFrankwoodEWilliams）批评爱迪生的心理测验。他以为，那些讨论爱迪生的问答法的人，未免有些误会了。他们把爱迪生的问题，看作一种智力底测验，或者是一种专门学校教育底价值底测验。实在这并不是爱迪生的目的，因为他早已声明过，他的试验，不是心理学上的试验了。他的目的，实在想藉这些问题，来选举具有良好干才（goodexecutives）的人。他根据了他过去的经验，以为凡有良好干才的人，除有智慧以外，一定是机警的、善于观察的，并且有良好的记忆及广大的兴趣的。
  所以威廉姆说：“爱迪生的计划，似乎要从许多雇员当中选出有上面四种性质的人。等得著了具有这些性质的人以后，他就暂时雇用他们，再用他自己的观察去判断他们的智识方面的能力。所以他的试验，显然不是为了智力的，乃是专为了上述四种性质的。因为这四种性质，并不足为智力的代表。有许多智力优良的人，固然也具有这些性质；但仍有许多智力优良的人，并不具有这些性质的。反之，有许多智力低下的人，倒完全具有这些性质的。故试验智力，并不是爱迪生的目的，而这些问题，也不是为了试验智力而发的。”威廉姆又说：“许多人未免把爱迪生的问题和另外一种智力测验相混同了。所谓智力测验者就像皮纳·西蒙测验（Binet-Simontest）、耶谷勃里巨测验（YerkesBridgestest）、透蒙测验（Termantest）等，检查各个人的智力用的。这些测验，有时也被称为心理测验（mentaltest）。但实在讲来，这些并不能测验心力（mentalcapacity），只能测验智力（Intellectualcapacity）。心力不就是智力，因为心力所包括的，除了智慧以外，还有意志和情绪的缘故。”
  还有好多人对于爱迪生的问题有所评论，我可再写些出来。华德台布南（WardDabney）说：“爱迪生君的问答法，好像是紧压的靴。旁人虽不受著靴的紧压，但终感到相类的苦痛。我所最表同情的，是和那些初进专门学校的人，他们相信（几年以前的我就是这样）学校的一纸毕业证书，便是智识银行里确有凭据的支票。但他们毕竟会明白，这不过是一种结帐的特别请柬罢了。而专门学校的教授，也常使学生相信专门学校是修炼精神的地方，不是制造腊肠的工场。现在爱迪生君乃用一种做火炉底的铁架，自然要冒出烟来，发出唧唧的声音来了。所以我终以为他对于大学教授和大学毕业生，都做了一种极有价值的贡献。
  巴尼斯（AliceM.Barnes）说：“这些因不能回答爱迪生所出的问题，不配做他工厂里职员的人，现在走了出来，我以为他们应当自己庆贺自己。他们如欲在将来的电气发展事业上占优胜，必须有容受最高的、最新的智识底可能，不可把他们的心，被爱迪生问题里所包含的无用的废物所充塞。”
  马克考麦克（JohnW.McCormack）说：“我已很有兴趣的读过爱迪生的问题以及各种的批评了。从批评文看来，在有几处地方，可以见得批评者并未十分晓得这些问题所根据的主要之点，来承认问题底价值；他只把答案看作一种记忆的事实，因为他的普通知识，不足以把答案和那些事情相联合的缘故。譬如有一个问题‘以面积论，澳洲是不是比格林兰要大？’在有几个批评者看来，好像是和‘马塞朱色和纽杰西两洲，以那州为有更大的面积？’这个问题相同。但其实不然，回答后面一个问题，纯粹是记忆底试验。而回答前面一个问题，却要有思考底能力。当思考的时候，有些知识是必要的，故住在地球上面受过教育的人，便当在脑筋里有一幅明了精确的地图，能够使他晓得一块和合众国差不多大小的地方，是要比合众国小三分之一的地方为大。现在爱迪生的试验，自然说不到是完美的，但我确信这终是向著正路上走的一个步骤，而且比到那种试验，就是仅仅出了几个问题，却要有无限的答案的，已经是好得多了。”
  马希尔博士（DrDarisTrumbullMarshall）说：“我知另外几千个人一样，对于爱迪生的问题以及许多讨论的文字及通信等，觉得极有趣味。我已经很快活的在奥兰巨地方的爱迪生试验室里作了三年工。爱迪生君有一种认真热心的人格。我又常羡望他的惊奇的记忆力。从一个人的普通的知识试验他的才能，乃是十分正当而公平的。一个成人或是一个儿童若平常对于在他四周的事物无所见闻，无所心得，则他在希望能管理的工厂里，应当注意应得学习的事物，也将无所见闻，无所心得了。”
  牧师亚当博士（TheRev，DrS.F.Adam）说：“爱迪生君的问题，是很有兴趣的。但我觉得由这些问题所引起的批评，更是有趣。大概讲起来，这个试验，终可算得是公平的。我并不以为爱迪生这样做法，是要他的雇员做个所谓行动的百科全书（Awalkingencyclopedia就是我国“两脚书橱”的意思）。因为一种好的记忆力，即使可以表示善于获得知识的心理，但不一定是和那个所谓科学的想像，——就是概括力及真正的批评力，常相联络的。”
  最后，我可再引爱迪生自己对于批评他的问题者底答语，作个结论。他说：
  “要想回答这些问题的人，约有五百；但只有百分之一的人，可以列在‘A’等。许多专门学校教授都批评我，实在他们是误会了我的旨趣了。我是欢喜专门学校的毕业生的。我要得他们为我办事，而且我已用了他们，不过能回答简单问题的人，只有这很少的几个，这实在是件可惊奇的事情了。
  “报纸上对于有几个问题不表同意，可见这些报馆主笔，实是‘XYZ’等角色。
  “有些大学教授，说我的问题，并不含著问题底式样，可以叫专门学校的学生易于答复的。我真不懂这些话，因为我的问题，已经是有普通性质的了。我现在却愿意得到一个专门学校毕业生所能回答的问题。并希望有些大学教授肯自愿的给我这样一个问题。
  “我要得一种适宜的人。但五百人中，只有三十个“A”等角色，这个比例，实在是太小了。“
  又有人以为这些问题，并不适于考察应试者是否真有本领。但那些试验及格的人，实能很好的表示他们的才能。
  “有许多人，把最容易的问题，也答错了，真是使我惊奇。像有几个，把Tallahassee作为Tennessee，便是个例。
  “从问题的答案里，可以约略知道作答案者的为人。
  “应试者好像不是晓得很多，便是几无所知。没有介乎中间的人，也是一件奇事。得著多的分数的人，只有几个，其余的，差不多全是‘XYZ’等角色。”
  最近，爱迪生又对纽约《世界报》记者讲他所以要用问题法去考验工厂人员的，在求得有良好记忆力的人，帮他办理工厂底事业。因为他素知有用的人才，必具有良好的记忆力，故考验人才，专用这个方法。但所注重的，并不在所问的那些事实，而在藉这个方法试验一个人有没有实在学问，能不能立时应用。他以为美国教育，根本错误，尤以中学以下的教育为更坏。因为学生不能牢记所学，过目即忘，不但废弃脑力，亦且衰弱理性。要补救这种萎缩（Atrophy）的教育，只有利用影片来代课本，使学生从眼睛所看见的，返印在脑筋里。所以他自以为所出问题，并无错误。专门学校的教授以及报纸的记者没有明白他的用意，大加攻击，实在是未尝详细考虑过的缘故。
  江案：爱迪生主张发展青年的记忆力，勿使萎缩，实在是他的几十年的经验谈。但所谓记忆，当然不是单单的博闻强记，一定是可以利用他做个解决问题底利器，供给思想底资料的。记忆底用处，本来也在这些地方。不然，徒然盲诵苦记，不成就个“会行动的百科全书”么？
  原载1921年12月5日《学生杂志》第8卷第12号

①本篇署名：YK。 ①本篇署名：YK。 ②万国运动会通称奥林匹克运动会，简称“奥运会”。世界性综合性运动竞赛会。起源于古西腊“奥林匹亚竞技”。现代首届奥运会于1896年在希腊雅典举行。 ③菲列滨国名，通译菲律宾。 ④暹罗国名，今泰国的旧称。 ①威廉姆·莫里斯 通译威廉·莫里斯（1834—1896），英国诗人、作家、工艺美术家、空想社会主义者。 ①LesserArts英文术语。通译为次要艺术或“小艺术”。 ①沙士比亚 通译莎士比亚（1564—1616）英国戏剧家、诗人。 ②米启兰智洛 通译米开朗琪罗（1475—1564），意大利雕塑家、画家、建筑师、诗人。 ①commercialism英文术语。通译为商业主义或重商主义，代表资本原始积累时期商业资产阶级利益的经济思想和政策体系。 ①MetronAbbey英文名词，女修道院。 ①军士坦丁堡通译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尔的古称。东罗马帝国的首都。1453年为土耳其人所陷。 ①“德谟克拉西”，英文“民主”的音译；“波尔雪维克”，通译布尔什维克，俄文“多数派”的音译，指以列宁为领袖的马克思主义政党。 ①路德 即马丁·路德（MartinLuther，1483—1546），德国宗教改革运动的发起者，基督教新教路德宗的创始人。 ②“噶利略”，通译伽利略（GalileoGalilei，1564—1642）意大利物理学家、天文学家。1633年，因支持和发展“地动说”，被罗马教廷逮，捕下狱。布鲁诺（GiordanoBruno，1548—1600）意大利哲学家。因支持和发展了哥白尼的“日心说”，被宗教裁判所判处死刑，，烧死在罗马。 ①本篇署名：江一。 ②罗素即伯特兰·罗素（BertrandRussell，1872—1970）英国哲学家、数学家、逻辑学家.1921年初，曾应邀赴中国讲学，宣扬个人主，义，提倡自由教育。 ③柏格逊通译柏格森（HenriBergson，1859—1941），法国哲学家，生命哲学和现代非理性主义的代表人物。 ①本篇署名：YK。 ①泰奴 通译泰纳或丹纳（1828—1893），法国文艺批评家、史学家。曹为自然主义文学创作及其理论推波助澜。 ②华治浮期 通译华兹华斯，英国“湖畔派”诗人。主张回到自然，返朴归真，反对资本主义文明。 ①本篇署名：YK。 ②“爱因斯泰因”，通译爱因斯坦（AlbertEinstein，1879—1955）德国物理学家，后迁居美国。广义相对论（即文中的“相对律”）的创立者。192，2年12月来中国，演讲“相对论原理”。 ①即南京、北京和广州高等师范学校。 ①本篇署名：江一。 ①本篇署名：YK。 ①托翁，即列夫·托尔斯泰（ЛesHикoЛaeвичToЛcToи，1828—1910），俄国著名作家。 ②章炳麟（1869—1936）又名绛，字枚叔，号太炎。浙江余杭人。中国近代民主革命家、文字学家。 ①本篇署名：YK。 ②希尔列尔通译席勒（Schiller1759—1805），德国剧作家、诗人。写有《论悲剧艺术》、《美育书简》等美学论文，认为通过审美教育，能使人获得精神上的解放，从而使社会得到改造。 ③在斯宾塞的数育观中，个人主义和功利主义为基本底色，强调科学教育；同时认为，艺术仅具消遣娱乐的价值，因而主张美育应居于次要地位。但并不否定美育。 ①“散地卡主义”通译工联主义、工团主义或辛迪加主义，主张工会高于一切和管理一切，各地工会在经济上的联合来代替国家机构，反对政治斗争和组织工人阶级政党，被列宁指斥为“机会主义的同胞兄弟”。“波尔雪维幻想，主义”，通译布尔什维主义，是列宁对马克思主义的继承和发展，主张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反对形形色色的机会主义。 ①罗丹（Rldin，1840—1917）法国雕塑家，代表作有“思想者”、“青铜时代”、“吻”等，著有《艺术论》传世。 ①罗曼洛兰通译罗曼·罗兰（RomainRolland，1866—1944），法国作家、音乐理论家。 ②孔德（Comte，1798—1857）法国哲学家。主张哲学应以确实的“事实”为依据，抨击抽象推理的哲学。 ①圣西蒙 通译圣西门（1760—1825），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主张建立一个人人劳动、无压迫和剥削的新型社会。 ②奥文 通译欧文（1771—1858），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关心工人福利，试办“共产主义新村”，抨击资本主义罪恶。 ③马克司 通译马克思（1818—1883），科学社会主义创始人，创立“剩余价值学说”和“阶级斗争理论”，是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导师。 ④万国主义 即无产阶级国际主义。 ①题目为编者所拟。 ②《告同志》一文指出：“劳动的父兄姊妹们，还吃得比我们低了许多，我们比他们高了许多，到底是太不公道的，也便是应该使我们不能安心的。”“效春”，即杨效春（1897—1938），原名效椿，字泽如。浙江义乌人。1918年考入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结识在学监处任职的杨贤江。后共同参加少年中国学会，有志于中国的社会和教育改造，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协助陶行知、梁漱溟推进乡村教育。1938年被国民党当局杀害于合肥。 ①原文为：“我们要这样做——检朴——或者就会有人说我们是吝啬。但我们只要立志把省下的钱，用到更有益的方面，社会公益方面去，自己将来一定不做资本家，那便人总有谅解你的一天。即便人永不谅解，你亦可以内省不疚。” ②《告同志》末段为：“我想，我们青年既受了中等教育或更高些的教育，若不顾一切，只要自己舒服，实在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我并以为这样的事，只要人有百斤蛮力，三分狡猾，便可做到；用不着再受中等教育，更用不着受什么高等教育的。我们要受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再进一层问：做人的目的是什么？肉体的安适？真我的光明？我意这是各人自己的问题，要各人自己作想、拣择，即便诸大哲学家的学说，也不过可做个参证资料罢了。你们想呢？” ①本篇署名：YK。 ①本篇署名：雁江。 ②英文书名：《物种起源》、《人类起源》。 ①本篇署名：YK。 ①指1921年3月14日开始的教职员索薪罢教运动。发端于北京国立专门以上的8所学校教职员的罢课家薪斗争。北京政府拒绝后，有关教职员愤然辞职，学校教育遂陷入停顿。前后相持达半年之久。 ②指1921年6月3日所发生的流血惨案。是日，北京国立八校校长及教职员、学生千余人结队游行至新华门向政府请愿，要求拨发所拖欠的教育经费，旋遭卫兵殴打，伤数十人；北大代理校长蒋梦麟“受伤不能行动”，法专学校校长王家驹和马叙伦、沈士远“头破额裂，血流被体”，李大钊“昏迷倒地，不省人事”。史称“六·三惨案”或“六·三运动”。 ①本篇摘自《少年中国学会消息》，题目为编者所拟。1921年7月1～4日，少年中国学会在南京召开年会，杨贤江作为上海分会会员出席。7月2日，在玄武湖南京高师农场召开的会议上，就学会宗旨、主义及政治活动问题展开讨论。北京分会会员邓中夏、黄日葵、高君宇等一致主张：“学会必须采取或创造一种主义。”而南京分会的左舜生等则认为：“最须注意社会活动，不能定什么主义。”杨贤江试图调合两派分歧，作了如上发言。 ②在杨贤江发言前，恽代英发言说：“我们不能盼望大家有一致的主义，只可在大家中求个最小限度的一致，以求可能的最多互助。少年中国的创造既是多方面的，本可容大家向多方面活动，既不能望大家在一方面的一致，亦无须勉强束缚于一方面。” ①本篇原题为：《我对于本志改革的意见及今后的希望》。今题为编者所拟。署名为：杨贤江。《学生杂志》的编务，当时实际由杨贤江总揽；为不断刷新该刊面貌，杨贤江也是颇费心力。因文中提及“本志刷新的话”，特将《本志刷新预告》收作“论著类附录”（详见第二卷），以备读者参阅。 ②ThomasL.Masson英文人名，音译托玛斯.L.梅逊。 ①本篇暑名：江一。 ①太戈尔通译泰戈尔（RabindranathTagore，1861—1941）印度作家、诗人和社会活动家。 ①吕泾野 即明代学者吕柟，详见本卷第64页注①。 ②王龙溪 即王畿（1498—1583），字汝中，号龙溪。浙江绍兴人。明代学者、教育家。毕生致力于传播王阳明的“心学”，力倡“四无”之说：“悟得心是无善无恶之心，意即无善无恶之意，知即无善无恶之知，物即无善无恶之物。” ①吕新吾即吕坤（1536—1618），字叔简，号心吾（亦作新吾）。河南宁陵人。明代学者、教育家。提出“知行并进格物说”，建立了“事功才是真学问”的命题，猛烈抨击道学的“伪”和“腐”。 ①本篇署名：YK。 ②指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举行。 ③斯脱拉斯堡通译斯特拉斯堡，法国东部城市，阿尔萨斯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 ④“亚尔萨斯”通译阿尔萨斯；“劳兰”通译洛林。均为法国东北部的旧省名，与德国接壤。1，870～1871年普法战争后，同时割让给德国。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由法国收回。 ⑤卜横加，通译彭加勒（Poincare）1914～1920年任法国总统。 ⑥不鲁塞尔通译布鲁塞尔，比利时首都。 ①其中，“坎拿大”通译加拿大，“捷克斯拉夫”通译捷克斯洛伐克，“巨古斯南夫”通译南斯拉夫，“纽丝纶”通译新西兰，“瑙威”通译挪威，“威尔斯”通译威尔士。 ①本篇署名：YK。 ①爱伦·凯（EllenKey，1849—1946）瑞典女作家、教育家。主张一切活动以儿童为中心，要求废止传统的班级授课制和教科书，进而将被动的训育变为主动的修养。又因主张“二十世纪是儿童的世纪”，因而享誉世界。 ①题目为编者所拟。上海澄衷学校系富商叶成忠独资创设的著名私学，分设初小、高小和中学三部。“念周”，即廿周，实近学期结束。澄衷学校的念周纪念会以“学生的自动”为主旨，由学生自己布置会场，会上演出由学生自己创作、排练的新剧，另有演讲、滑稽跳舞、童子军服务等丰富多采的活动，此次纪念会由下午开始，直至夜半12时方散。晚上放电影时，来宾有七八千人之多。 ①题目为编者所拟。系就“少年中国学会问题”进行的书面讨论，同时发表的书面意见还有13份。1921年7月1～4日，少年中国学会在南京召开年会，就学会的性质、任务展开激烈辩论，并产生尖锐分歧：高君宇等北京会员主张，“学会必须采取或创造一种主义”；左舜生等南京会员则主张，“最须注意社会活动，不能定什么主义”。杨贤江时任少年中国学会南京分会书记。与会时，对这场争论毫无思想准备，并认为彼此相激不利于团体，因此赞同恽代英的“求个最小限度的一致”之说，实取调合态度。由于“主义”与“非主义”之争的核心问题是，是否参与改造现实社会和政治；因此，杨贤江以书面发言的形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①题目为编者所拟。本期以《少年中国学会问题》为题，共发表该会会员的书面意见14份，杨贤江的意见为其中之一。《少年中国》编者为此写有如上文字。 ①本篇署名：江一 ①工读互助团“五·四”时期倡行“工学主义”的知名社团。该团“本互助的精神，实行半工半读”。团员入团，须即宣布”脱离家庭关系，脱离婚姻关系，脱离学校关系”，实行集体生活、民主管理、收入归公、免费食宿，以期实现“人人作工，人人读书，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理想社会。该团实具“新村”意味，由王光祈发起组织。实际办理时间仅数月。 ①修罗场修罗，是古印度神话中的一种恶神，常与天神战斗，因此后世称战场为“修罗场”。 ①米耳（J.S.Mill，1806—1873）亦译穆勒·米尔，英国著名的实证论哲学家，主要著作有《逻辑学体系》、《政治经济学原理》、《功利主义》、《自由论》等。 ②太戈尔见本卷327页注。 ③米勒（JeanFraneoisMillet，1814—1875），法国画家，巴比松画派的代表人物。 ①《吊古战场文》，我国唐代散文家李华（约715—约774）所作。文章描写了古战场的阴森凄惨，反映了唐代统治阶级推行穷兵黩武政策给人民造成的灾难。后诗为唐代诗人陈陶（约812—885前）所写的《陇西行》中的两句。原诗为“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反映了战争给古代妇女带来的惨重伤痛。 ②Hamlet中译为《哈姆雷特》，是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戏剧家、诗人莎士比亚（1561—1616）的四大悲剧之一。 ③详见本卷第359～360页《悲剧的快感》一文。 ①“莫泊三”，通译莫泊桑（GuydeMaupassant，1850—1893）法国作家。《月光》也译作《月色》。故事大意是；马里尼央主教是一个禁义者，一个月夜，他带了一根结实的榆木棍子，准备去干涉外甥女与情人的幽会。但是“空明夜色的壮丽美景”使他“分心而感动了“一阵越来越扩大而且无法欲主，”抵抗的温柔感想彻底打入了心灵”，他的精神感到彷徨，他责问自己：“既然上帝明显地用一幅如此清幽的景物去围绕爱情，（自己）难道不容许爱情吗？”于是他逃走了。 ②“终南憎”，吕柟所记述的终南山中的僧人。他虽修炼数十年，可一入长安花街柳巷，目睹丽人淑女，仍不免心旌摇荡，长期的修持抵挡不住片刻的感受。 ①指达尔文因科学研究而牺牲了诗歌、戏剧、音乐、绘画等爱好，以致晚年在写作《达尔文自传》时承认：“这种趣味的消失，就是幸福的消失。”并设想：“倘使我再生起来，我将必定出一条法则，就是至少每垦期要有一次的读诗歌和听音乐。” ①本篇暑名：YK。 ②指本期《学生杂志》上发表的《文艺与人生》一文。 ①1921年6月3日，北京国立八校师生因教育经费无着，赴新华门向政府请愿，结果惨遭军警毒打，酿成“六·三”惨案；同年6月2日，安徽省城安庆中师以上各校师生赴省议会示威，要求落实教育经费，结果遭卫兵毒打，学生姜高琦、周肇基被殴伤致死；同年10月3日，武昌高师学生因学校经费无着，集体罢课赴京请愿，使学业中辍。 ①本篇署名：江一。 ②指1920年9月赴广东肇庆之行，恰逢“粤桂战争”爆发，饱受战乱之苦。可参见本卷第243～257页《愁城生活录》一文。 ①本篇署名：YK。 ①指《学生杂志》第8卷第8号上发表的《奋斗以后的快乐》一文。参见本卷第348～349页。 ①Ideo-motoraction心理学术语，意为“意识与活动统一”。 ①题目系编者所拟。《是非心与学生》系范尧深所撰。该文首先引述了古今中外哲人有关“是非心”的论述，确认学生自治与是非心有无关系密切；继而罗列了当时学生无是非心的种种表现，如“喝酒、吸烟、打牌、殴人”；进而吁请学生“谋是非心的提起”，退可完善自我，进可“改造现实的那个龌龊社会”。 ②Innocent英文。意为天真的、单纯的。 ①此仍就世界通例而言。中国定型私学的产生，相对滞后于官学。因此，如单就中国而言，“第二期”与“第三期”宜互换。 ①“部章”，指由教育部所颁行的规章条例。如课程设置、教学大纲等。 ①天民即朱元善（字天民），时与杨贤江共事，为《学生杂志》主编。 ①本篇署名：江一。原发表时（9月29日续一）内容编排有误。在10月2日连载续二时，作出了更正：“前天本题（戊）希的耳市之间时学校一段，本应排在（三）美国之劳动教育一节前面，被排字人误排在后面，特此更正。”编者据此予以改定。 ①所列州名顺序通译为：纽约、新泽西、马萨诸塞、宾夕法尼亚、芝加哥、伊里诺伊、密苏里、俄亥俄、内勃拉斯加、内华达、蒙大拿、威斯康辛、犹他、亚里桑那、新墨西哥、奥克拉荷马、加利福尼亚、华盛顿及俄勒冈。 ①美国乡村学校统合运动发端于1869年，20世纪初蔚为潮流。 ①所列州名，顺序通译为明尼苏达、衣阿华、俄亥俄、印第安娜及柯罗拉多州。 ①所列州名顺序通译为：加利福尼亚、康纳狄克、佛罗里达、佐治亚、伊利诺伊、印第安娜、缅因、马萨诸塞、密歇根、明尼苏达、密苏里、内勃拉斯加。 ①盖萨斯州通译堪萨斯州，美国州名。 ①路那却尔斯基通译卢那察尔斯基（AнaтoЛиǔBacнЛbeвичЛyнaчapcкий1875—1933），前苏联国民教育活动家，1917～1929年任俄罗斯联邦首任，教育人民委员。 ①指比沙皇统治时代要多。 ②罗布通译卢布，苏俄货币名。 ①墨斯科通译莫斯科，俄罗斯首都。 ①本篇署名：江一。 ②萧伯讷通译萧伯纳（GeergeBernardShaw，1656—1950），爱尔兰作家，作品致力揭露社会中的伪善和罪恶。 ①本篇署名：YK。 ②手工科课程名称，类似于现今学校中的“手工劳动课”。 ①英文篇名为《自强论》。 ②杰姆斯通译詹姆士。详见第167页注3。 ①依壁鸠鲁 通译伊壁鸠鲁（Epikouros，前341—前270），古希腊哲学家。主张人生的目的在于追求快乐和幸福，避免痛苦和不幸。其门徒有妇女和奴隶。 ①犬儒学派亦称“昔尼克学派”，古希腊小苏格拉底派之一。该派以冷嘲热讽的态度对待一切，被世人目为自命不凡、玩世不恭之徒。 ②斯笃克学派通译斯多葛学派。其构成复杂，新斯多葛派宣扬唯心论和宿命论。 ③斯宾挪塞通译斯宾诺莎（1632—1677），荷兰唯物主义哲学家。代表作有《伦理学》等。 ④叔本华（1788—1860）德国哲学家、唯意志论者。主张摒弃利己主义，否定“生活意志”，以求得解脱。 ①法利〓派法利赛为希腊文pharisaios的音译，意为“分离者”。为犹太教上层人物中的一派，力主维护犹太教传统，抵制希腊文化影响，要求与外教人严格分离。 ①萧伯i通译萧伯纳（1856—1950），爱尔兰作家。剧本代表作有《人与超人》。 ①实际上文仅节译转述了夸耀（夸示）、自私的成功（自私）、不依赖社会（独立）和群众的领袖（英雄）四项。 ①兰姆 即查理·兰姆（1775—1834），笔名伊利亚（Elia），英国散文家、文艺批评家。 ②考来里巨 通译柯尔雷基（SamuelTaylorColeridge，1772—1834），英国诗人、哲学家。 ①卡赖尔 通泽卡莱尔（ThomasCarlyle，1795—1881），苏格兰作家、历史学家和哲学家。 ①题目及分节标题均为编者所拟。二级标题“引言”为编者所加。原发表时，“引言”居如后所附译文之前，“译者附白”居于文后。为方便读者。本卷将译文收作随文附录，译文卷（第6卷）不另收。 ②清华学校中国著名学府。前身为1909年附设于“游美学务处”内的肄学馆。1911年迁入京郊清华园新建校舍，更名为“清华学堂”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更名为清华学校。1928年，由国民政府接管，升格为国立清华大学。该校在清末民初为留美预备学校，利用美国“退回”的庚子赔款办学和资送留学。 ①杜斯退益夫斯基通译陀思妥耶夫斯基（apeдоpMиxaйюaичДдocтoeacкий；1821—1881），俄国作家，代表作有《罪与罚》、《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等。 ②福洛德通译弗洛伊德（SigmundFreud，1856—1939），奥地利精神病学家，精神分析派心理学的创始人。 ③爱理斯通译埃利斯或蔼理思（HenryHavelockEllis，1859—1939），英国著作家、心理学家。主要研究性欲、犯罪、天才等心理学课题。 ④英文原名《中国学生运动》。杨贤江摘译后改此题。 ①“倪党”，指倪嗣冲（1868—1924）及其领导的政治势力。倪嗣冲，字丹忱。安徽阜阳人。秀才出身。1913年后，长期督理安徽的军政事务。时任长江巡阅使兼安徽督军，通过贿买等手段来分化学潮力量。 ②姜案1921年6月2日，安徽省城安庆各校师生赴省议会请，要求落实教育经费。后遭军警毒打，学生姜高琦被殴伤致死，史称“姜案”。 ①本篇署名：江一。“太平洋会议”，亦称“华盛顿会议”，于1921年11月12日～1922年2月6日在华盛顿举行，参加国有美、英、法、意、日、葡、比、荷、中九国，讨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远东和太平洋地区海军军备及势力范围划分等问题。 ①“二十一条”，系袁世凯于1915年5月9日承认日本政府提出的二十一项秘密条款，其基调是丧权辱国的。“军事协定”，即《中日军事协定》或《中日陆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由段祺瑞政府于1918年5月16日与日本政府代表签订，共十二条。后又签订《中日海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 ②从会议结果来看，被杨贤江不幸而言中。所签《四国公约》、《五国公约》和《九国公约》，实为“凡尔赛体系”的补充，中国的权益未得到充分尊重，最大受益国为美国。 ①本篇署名：YK。 ②斥候亦作斥侯、斥堠，侦察、候望之义。在此，指在野外举行军事游戏或训练。 ①本篇暑名：YK。 ①本篇署名：YK。 ①本篇署名：江一。 ①歇私的里通译歇斯底里，英文hysteria的音译，意译为“癔病”，通常用来形容情绪激动、举措狂暴的非常态的言论或行为。 ①爱迪生（ThomasAlvaEdison，1847—1931）美国发明家、企业家。在电影技术、矿业、建筑、化工等方面发明尤多。 ②TheodoreMillerEdison英文人名，通译狄奥多尔·米勒·爱迪生。 ③马塞朱塞州通译马萨诸塞州（Massachusetts），美国东北部的一州。 ①LaPaz即拉巴斯，玻利维亚首都。 ②纽杰西州通译新泽西州，在美国东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