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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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杨贤江全集 第一卷》 图书
唯一号: 112320020220006180
颗粒名称: 1915年
分类号: G40-092.55
页数: 47
页码: 7-53
摘要: 本文收录的杨贤江1915年所作的作品,其中包含学生自动之必要及其事业、读书要言、我生之一学期等。
关键词: 杨贤江 1915年 作品

内容

学生自动之必要及其事业①
  学生在教育上为被教育者,居于被动地位,是固稍治教育学者所能道。然则何有自动?更何有自动之事业?虽然,有说焉:国家之设官吏,原以治民,何取乎地方自治?第以土广民众,官力有限,兴利除弊,或恐未周,民间隐情,或虞未稔,故别设自治机关,以补官治之不足。且以民之事,民自理之,较为亲切而有味也。吾所谓学生之自动,亦犹是耳。
  在学校中,读校中选定之书籍,听校中师长之演述,闻铃上课,闻铃退班,有受动,无自动,日日如此,岂不成为一种机械的作用乎?平日所得者,既未能活用,异日出而处身社会,恐亦懵无所知,揆诸吾人求学之初,心固未能适应也。虽然吾言此,吾非诋毁学校。就实际上言,学校自难事事满足吾人之欲望,尽授吾人以所必需者,使吾人应用之而有余裕也。所谓教育万能者,岂真能使吾人万能乎?仍在吾人之自谋耳。国家设教育机关备矣,立教育制度悉矣,试问仅以国家之力,能达普及教育之目的乎?吾决知其不能。欲图教育之发达恢张,虽有待于政府之提倡,尤赖乎地方人民之自谋发展也必矣。故吾人欲明一理、知一事,固有藉乎教师之教授;而举一反三之功,则仍在吾学生。是以教授之力,仅为诱导之具,而自动之力,实为成功之基。仅有智识而不发展其能力,则所得终难见诸实行。是故,不惟知之,且须能之;不惟理会之,且须应用之。
  自动者,而以自己之能力而为活动者也,即自能之事而自为之者也。况就世界教育之趋势以观,注重生徒自动的方面,已成为事实。在小学教育,犹主张自动主义、自学辅导主义①,以发展其自动之能力。况吾辈正当德性、智力、体质同时发育之期,必有各方精神教育、四周影响促其注意,且资其实地练习,方可齐一其动作而活泼其精神。西人有言:“第一机会,必须捉住。”现在吾侪之机会正临i目前,设令任其过去,后将何及。况阻其自动者,乃桎梏其身心之甚者乎!吾人试观中学校之毕业生,其投身于社会,大都触处窒碍,枘凿不入。虽由教者之徒事注入,不重开发,然自昔教育不重自动,实为弊病之大者。今欲救此弊害,除学校制度吾侪不能评论外,吾侪自策,莫如厉行自动主义。事事以自动出之,养成他日任事之能力、处应社会之手腕,实为对症之良药。且凡事制裁之力,出于人者总不若出于自己。盖以自己能力所致,且由辛苦艰难而得者,其兴味为无穷。某教育家云“发明成功之快乐,为心意强大之奋兴剂”,可谓知言。故吾侪正不必待学校之来督促我、监察我,当自行组织团体,以互相指导,互相纠正。非惟砥砺私行,抑且磨砻公德。如是则一校之内,自然朝气日盛,生趣盎然。除谨守校规、敬服师长外,必能养成公共善良之习惯、独立生活之精神。举凡人群社会往来交际之道德及世界应需之常识,无不于学校内预为之储。则吾人之品性知识,渐趋于中坚之地位,与社会毫无扦格之虞。毕业后自不难发挥独立进取之精神、真实弥满之力量。于社会之中,自能自为活动,有强固立足之地。吾侪将来之任教职者,自可措置裕如,为师为范,克当之无愧色矣。此皆自动之价值,亦即自动之必要也。虽然,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既知其理之当然,又当责其身以必然,然后可以谋进步、图实效,则自动之事实是也。请晋言之。
  属于个人之方面者,其端有三:
  一曰自修学校所授之教科,先预习,继熟练,固矣。然余谓吾人断不宜限心思才力于教室中所传授者,即不当以一二册法定之书籍、十百纸油印之讲义研求为足,必进而超乎限域。所心喜者,必备多册之参考书,旁搜远证,探原穷委。苟无躐乎程度,自无虞于贪多。则平时既不囿乎纯尺,临试自可广其范围,何至学识狭隘、心思偏蔽乎。古人有言:“学不贵博而贵专。”然不博又焉能专?此自修之必要也。
  二曰勤劳德国斐希脱①著《国民教育》一书,谓吾人可以自身之力,增进世界之幸福;若一生徒而能刻苦勤劳,则自可独立以自给。其理想上之教育的国家,即谓国民各自之需要,苟力所能堪者,必须以自力致之。此即国民全体以各自之勤劳,增进全体幸福之微意。由此观之,吾人于训习官能、锻炼身体之事,必须躬行实践,认为应行服习之务。凡整理清洁诸事宜,不应假手工役,以除倚赖他人之积习,而植勇于任事之初基,并养成能劳苦操作之习惯、勤俭诚朴之良性。庶几毕业以后能适应社会所需用,且以贯彻教育之本旨。
  三曰作日记、笔记及帐簿日记如历史然,志善说过,言行必宣。一以资儆戒,一以留成绩,一以练作文。自少至老,一日不可缺也。笔记则凡听讲之际,有应特别注意者,录之以备遗忘。日常有所心得,或见诸杂志、报章、书籍以为有益者,录之足资浏览。久之积帙成本,积本成卷,捧诵之,讽咏之,必觉兴趣横生,乐味无穷。较之阅小说书,所以怡情悦性者,为益多矣。帐簿亦如一国之会计然,先预算,后决算。故每年之始,当立一今年用度预算表,庶不至浪费金钱,茫然无知。一日用几何,一月用几何,日日比较,月月比较,一年之末,决算一次,视其与预算出入如何,则可恍然明矣。莫谓此小事而可忽之也。
  属于团体方面者,惟有一端,集会是矣。盖学校生徒与社会人物,本当互相提携,共策进行,俾臻于善良之社会,纯正之风俗。如是,则非于学校中注重共同动作、有人群之观念、知社会共同生活之必要不可。故凡关于德育、智育、体育、交际之事业,如校友会、游艺会、演说会、音乐会、储蓄会、旅行会、运动会、展览会及他种研究会等,认其于学业确有进益者,均可自订规章,自举职员,谋所以发展自动力之方法。此在学校言之,谓之补充教育;在吾侪言之,谓之自动事业。举其利益,可有数端:发展自动力,一也;养成共同生活之习惯,二也;启发合群之思想,三也;增长知识经验并练习言语,四也。总之,焕发精神,实践学术,唯于此种事业能见之。虽然,尚有一言,当注意者,则吾侪求学,自以学校教授为本位,故当符于余力学文之旨,①毋贻喧宾夺主之谋为最要也。
  上述举个人、团体各论,私意蠡测,固未敢谓允当,亦未敢谓详尽。惟所望于诸君者,则在已举行者力谋其扩张发达,未举行者设法提倡之耳。若蒙赐以指教,则尤所深幸者也。
  1915年3月6日讲
  原载1915年5月5日《学生杂志》第2卷第5号
  读书要言
  吾人负笈入学校,第一之责任所急应尽者,读书是也。虽然读书,而不得其法,是犹未读也。窃不敏,敢贡平日所得于心与稽诸他籍者,列为数端,与诸君一商榷之。若能扩其类例,纠其谬误,则固所快慰者也。
  甲,读书之法
  一、宜求精熟也。今世之书,汗牛充栋,不可数计。吾人以有涯之生,何能尽读?即尽读,亦岂为有益之事?尝见多人读书,手执一卷,溜览一过,自以为聪明敏捷,毫无疑意。呜呼!孰知此乃为读书最大之敌乎!食物而囫囵吞咽,不经细嚼,何补养生?读书亦然。故最要之法,莫如选择宜读书目,由浅而深,循序而进。当阅一书之际,其注意力须尽射于此,而竭心力之所能,潜心研究,默通其意。断不可未明其理、强记成诵。盖思想不贯彻,意义不清楚,决不能深印于脑中也。古语云:“读书千遍,其义自见。”又云:“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予自知。”实读书之要诀也。
  二、宜知复习也。孔子曰:“学而时习之。”又曰:“温故而知新。”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此皆复习之说也。吾人欲一事一物长留于脑,则惟有以时复习之一法。今日所读者,明日温习之;此学期所读者,于学期终结时温习之;此学年所读者,于学年终结时温习之。庶所受之课,前后有联络之观念,明了确实,记忆巩固,且能臻于澈悟之境,达于应用之能,不致随得随失,全归泡影。否则仅用一次,记忆不事回复,则一度见闻之事,印象尚浅,迨事过境迁,将渐入于模糊倘惚之域,如行重雾中,身虽进行,而莫辨方向,何益之有?此复习之所以必要也。
  三、宜用思想也。读书不精熟则不能澈透,不温习则不能记忆,已如上述矣。然不用思想,仍不能融会贯通,应用适当。故凡读一书,于其或先或后,必细心想象,使其境遇事情现出心头。如读历史,必明白当时大势,设身处地以想之;读游记,必于心中明其地之景物,更用地图以助之;读理想书,当理会作者用意而餍饫于心中,有以评其理之是非。故读一页,竟须掩卷静想,求明晓其理,必通体明白而后可。或则对人讲述,则足使所阅者益形巩固而清晰;或则笔之于简,则习练,心才更能明了。尝觉阅书既毕,心中已了然,及握管试写,则不能有条理。故吾人又宜有发表思想之才能,则所得真著实矣。
  此外,更有言者,则所读之书、忌好高鹜远,虚而不实。不适应于我之智力,以耗金钱,费脑力,糜时间,皆阻读书之功者也。故精熟一页书,胜于强记十页书。多用时间、少用心思之读书,不如多用心思、少用时间之为愈也。
  乙、读书之时与地
  一、读书之时。读书当有定时。晨起何课,晚间何课,按程而进,丝毫不紊。庶日有定课,月有程功。其应读之时数,则当随人而定。余以为,晨六时起,晚十时寝者,则中有十六小时,以十小时规定为读书时间,余为休息、运动、饮食之时。惟不能一概论耳。清晨,脑力最健,心思亦静,宜于读艰深之功课;若饭后、劳力后及枵腹时,不宜劳心于诵读,读时亦不可继续至二三小时,大约每小时须有十分时间之休息。又当用轮替法。此课毕后,易以他课,则脑之注意者别易一部,前部可藉此休息,庶不致因疲乏而有旷时废学之患矣。
  二、读书之地。吾人读书,大抵在室中伏案静坐,目注书籍,咿唔不辍,此非读书之良法也。盖坐者,惰习也,切不可过度。吾国文士多作伛偻之形者,因多呆坐之故。桌之高度不适,射来之光线不合,遂致身体不能完全发达,可不悲乎!今吾人读书,于在课时内外,可不必一定枯坐室中、身倚案前、久在一处者。或则持卷步行室中,或于户外清气之中,席草地,戴树荫,对山色,瞻水影,均无不可。即当坐时、亦应挺胸直背、光自后至,以求不损肺与目为要也。
  原载1915年6月5日《学生杂志》第2卷第6号
  我生之一学期①
  一
  此我生一学期之小说,阅者诸君,初不知我生为何如人,若脱空而来,顺便说去,吾知诸君心中,定有不谕其所言者,故先将我生之小史,为诸君告。我生者,籍隶浙东,家素寒微,僻处乡隅,苦限闻见。年十五未尝稍露头角。其明年,毕业于本区之高等小学,因生计问题,其父欲命我生应某小学之聘,使执教鞭,俾得馆谷助。我生闻之,不成寝食,若有无量苦衷,欲诉而不忍诉者。嗣而流涕告父曰:“父亲乎,儿知教师之职务,决非可以轻易担当者,儿以高小毕业之程度,遽出为人师,微独于教育上之原理未能明了,即于科学上之文字句读,亦恐自误误人,将来如乡村学究,不免为教育界第一罪人,思之殊甚惶恐。故就儿愚见,莫如再入师范学校,研究教育上种种原理,业以五年,则智识当较今为进益。儿身得有根柢之学,谅不患无用世之时,是于家、于儿,皆得有莫大之希望,望父亲裁夺之。”父闻我生言,亦含泪言曰:“儿志甚佳,我亦何忍强夺,以图目前之生计,而不一计及将来,儿果能自勉,为父母者,自当鉴谅之。儿其努力,毋负老父之厚望也。”时适冬季,本省师范学校方举行补考,我生乃承命应试。一介行李,拜别双亲,去也一声,三副泪眼,父曰勉旃,母曰珍重,而我生就道矣。我生至中途,又自念曰:“我今兹犹能出而求学,皆出慈父母之所赐,岂非我再生之日乎?我何人,斯敢不自勉!”抵杭投试,幸蒙录取,遂入校为师范学生,乃自署曰“我生”,人亦以我生称之,故遂以为名。所谓一学期者,入学之第一学期也。我生此作,亦以我生警我生耳。
  二
  师范学校者,全省小学校教师之产出地也,远道学子闻风负笈而至者,肩背相望。故是校之取录学生,必须经严格试验而始得入。校中规模宏大,学则严密,重以科目完备,讲师宏博,成绩素为全省冠。我生既入校,耳闻目见,心颇疑虑,以向日固知教师职务,决非可轻易担当,然私意上之推测,一经身列其境,觉责任重大,几令人不敢轻举妄动,古人谓“事非经过不知难”,殆我生今日之谓乎!因疑虑而恐惧,因恐惧而奋勉,受课之余,几有不遑寝食之势。时因入校未久,同学半多未识,惟与周生子安最为友善。周生瓯人,为是校三年级生,年长于我生三岁,故我生以兄呼之。两人素未谋面,而一见如故,甚相契合。我生于修学有未解者,时就子安问业。入校之第一周日曜日①下午三时,我生坐诵,见子安来,释卷招入,凭几对坐。
  子安曰:“今日游乎?”
  曰:“未。”
  “然则温习乎?”
  曰:“然。”
  少间,我生作色起问曰:“我不知教育之难乃至若是。”
  子安闻言,微笑不遽答,既而正色曰:“我生,我生,汝既入教育界矣,将来自当尽教育界中一分子之天职。教育为国家最重要之事,而小学教师实负其责,盖小学为国民教育之始基,万不可轻忽一点。欲求政治上、社会上、经济上得良好结果,舍整理小学,无第二法门。譬如冶器,小学教师其冶工也;又如琢玉,小学教师其玉工也,故小学教师之善不善直接关于学生,间接关于国家。我国办学历有年所,而终不见一分良好结果,此中罪人,惟教师实任其咎。我今考察各区小学教师,其不良之类别,可分三种,但不知此三种不良之教师,吾弟有同见乎?”
  我生曰:“小学教师之不良,我虽能概括的见到,若列举的区别,却未能识得,请闻其详,庶将来自己有所警勉。”
  子安曰:“所谓三种不良教师,类别甚易,但非经过一番手续,本统计学的方法,将汇集各教师之著性,舍异取同,分类列表,则此三种教师,却难分别。我去年暑假曾以私人名义行使此举,但恨限于一县,范围太小。事后曾将此三种不良教师其性质、恶习,各标题证据,附以说明。脱稿后,且订本留底,非敢自名一种著作,亦以计将来试验我之目力有无价值。因恐此稿披露有关他人名誉,固未曾携带在箧。吾弟既未明晰,不妨以我之所见到者,与吾弟约言之。第一种为无赖的。此种教师,其年龄约在四十以上六十以下。在科举时代,勉强亦曾考过几次“小试”,其所就之馆,大抵在山乡僻址。此等村落,非但不见有稍具教育知识之人,即略能解释字句或函件者,亦不多觏。故得馆以后,无论鲁鱼亥豕如何错误,自无人批评。及国家变政,兴办小学,乡村私塾迭经调查,令其改良,不得已,略仿小学形式以为糊口地位。然今日回家,明日观剧,蚕忙、稻忙放假不一,或则兼行医卜,或则兼管店务,一身两业,来往无定。不但上课无定时,而且差遣学生亦无定。甲生煮茶,乙生沽酒,设有干犯,便老羞成怒,不是罚跪,即打手心。好好子弟,教成懒子;好好国民,变成恶种。有时即被学务委员察知,亦因乡间地方风气未开,师范资格实乏其人,亦只得严词切责,敷衍了事而已。故此种教师仍得久占位置,而不知十余年来教育界中已结了许多无形恶果,言之实堪痛心。至于第二种,虽较胜前者,然其顽固牢不可破。非独英文、手工绝端反对,即图画、体操,亦深恶痛绝。其语人也,则曰:‘儿童入学须尚文字,我辈所以能通达者,皆由诗书上得来工夫,有什么美术,有什么运动,好好文物的国家,偏喜效变夷之风俗,变成不中不洋的一种事体。’故其教授儿童,概以旧时方法与学童谈话,而且偏于迷信,有时教科书中授雷电、偶像等课,反说雷电确系天威,木偶实附神灵,种种荒谬,不可胜举。总之,以洁白如纸之儿童,一列入此辈门墙,犹以完璧付拙工,其不毁伤丧缺者几希!”
  子安至是,对我生而问曰:“我生,目下所说三种教师,已说明两种,其第三种,想已明白,可无言矣?”
  我生曰:“吾兄所说不良教师,虽有三种,然据我见解,除此两种外,却无第三种之区别。”
  子安曰:“汝既未曾实地调查,以大量观察之方法,舍异取同,列为表目,一时自难见到。若说到第三种不良教师,我辈闻之,却当寒心。总言之,即是我辈;详言之,即是吾辈中之冷心者,有教育之知识,无教育之热忱,其人虽生,其心已死。日处于小学之中,而学童之志趋并不加意体察,除上课外,自认为职务已尽,所有学童之行为、教授之方法、育养之手段,毫不关心。以为我既有学问,何患无位置,今年东隅,明年西邻,我何苦以区区之报酬费许多的心血;我所担任学科,既无错误,就算无负学童之进步,不进步亦不负责任。此种教师,每每有教无育,讵知学童当幼稚之年,贵教之尤贵育之。若教而不育,于事何济。”
  子安说至此,因渴就饮,忽闻壁上钟鸣五响,子安即起立指钟言曰:“可为勤矣,无昼无夜进行不息,吾辈求学不当如是乎!时已晚矣,我尚须温习英文,教育界事,异日再相研究。总之,我辈此刻能多求一分学问,即他日教育上多施一分精神。弟其温习乎,谈费时矣。”
  三
  朔风凛冽,寒气砭骨,富家子弟安居大厦,拥裘围炉,享受幸福,此常事亦无足怪。若在校学生,则规则甚严,虽有能力得及,亦断不能达此目的。盖学校、家庭性质上两不相容,一则可任意处置,一则当锻炼精神,俾将来能出为师表。即天气严寒,仍执行强迫主义,未尝因气候之变更而稍易其课事之日程也。故我生在校虽时值严冬,在自修室中,仍衣制服遵守学则,不敢稍行抵触。一日,我生以温课之余,凭窗而立,手披《教育杂志》,口诵心维,颇有所感。忽闻背后有呼己者,视之,则子安也。告之曰:“今日华氏下冰点二度,上天彤云,将飞六出奇花,余适从望远台回,见西湖紫云峰巅,且已露累累粉黛,昨夜五更,片片者疑已飞过。”
  少许,我生曰:“然乎天寒矣,然我却还当得。”
  子安曰:“吾弟体温素高,故能御许多寒气。”
  我生曰:“非也,若论体温,则今日华氏既下冰点二度,无论最强度者,亦不能受此莫大之冷压力,况体温高者,其神经之知觉更加敏捷,焉有不寒之理?我之所谓‘却还当得’者,实系心理作用。我昨夜五更曾觉得寒气彻骨,不能成眠,几乎有求添加锦褥一个之念。方踌躇间,而心理上忽现出一种想念,谓我七尺之躯,幸在师范学校尚得衣被自温,设或置身海军者,则际此严寒之秋,银涛雪浪,飓风坚冰,或操舟军港,或破浪海湾,积雪在舰,厉霜满衣,其严寒定当十倍,我亦当勉强忍耐。因此一种比较,故天气虽寒,却还当得。”
  子安曰:“弟言诚然。人之精神愈练愈出,彼朝涉者,岂天然乎,心理然耳。”
  迩时盖阳历正月,适阴历腊月,即我生入学之第二周也。我生与之立谈良久,而所披之《教育杂志》尚在手中,子安见而叩之曰:“温课毕乎,能有余力若是耶?”
  曰:“毕矣,但此种杂志颇有精神,与吾兄前论小学教师多相反印真,可谓说破教育界真相。吾辈此刻虽尚是求学时代,而既置身教育界中,不可不预为涉猎,以为将来实行时之预养。”遂与子安共相讨论。
  时风声愈厉,窗上玻璃丁丁有声,空中乌鸦千百成群,往来上下,齐鸣呱呱,若悲雨雪之骤至,而一时躲避不得其所者。我生与子安依然谈论不辍。久之,论及运动之种类及要领一项,子安起立曰:“天气寒冷,盍运动乎?”我生曰:“弟亦思之久矣。”乃释卷出自修室。
  二人雁行抵操场。先上肢运动,则臂向各方伸出;次胸脊运动,则拟摇橹运动;次腹运动,则上体向后倒;次体侧运动,则臂左右振,体左右旋;最后为呼吸运动,则臂徐向左右举高而下垂。露手挺胸,豪兴勃发,一时热电和身,颇觉温暖。操毕,缓步休息。我生曰:“人多不信运动之有益于身,惜其益殆非即时可现耳。余每见乡间小学儿童,其父母最不喜其练习体操,若儿童高兴练习,父母竟从此淡其爱珍之心者有之;或者因操班时间,甚至着人唤回家中,使之不出,不知耐久做去,其成效自著。何以知之?今且将最显而易见者证之:我辈习字,左手贴伏纸上,毫不活动,右手则始运墨,继运笔,不稍停止。故其结果,左手感觉不灵,若历时稍久,竟成麻木;右手动止自如,其一动一不动之间,而结果之反应若是。”
  子安曰:“此系极好证据,将来出为人师,学童父母有不愿其体操者,直可将此事比较之、劝喻之,最足动人、警醒。”
  时将傍午,二人且语且行,各入自修室而别。
  四
  我生入校之第四周期,为旧历之除日,家家爆竹,处处桃符,光阴如箭,日月如梭,岁序阑矣。我生伏处校中,忽触动家庭之感,谓去年今日天伦聚乐,今年今日旅居寂寞,不知慈父母之牵记我何若,盼望我何若,而我孤身只影,远隔家乡,默思静想,不觉泪下。既又转念岁月不我留,马齿日增长,设所学不与时俱进,非但徒抛弃宝贵光阴,而何以对我苦心之慈父母。我生悲念及此,不觉信口朗诵曰:“时光逝兮年易尽,感彼岁暮兮怅自愍。”感慨唏嘘,悲不自胜。
  时子安适在回廊静立,知声之出自我生,急趋进劝之曰:“如许年纪,何事牢骚,我酬一诵,为弟解忧。”其诗曰:“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死不还,埋骨岂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我生曰:“此非西乡隆盛①《出乡诗》乎?余昔诵此,于心戚戚。”
  子安曰:“我生厉志,正堪钦佩,若论居心,未免太郁,此亦是卫生上缺点。且观吾弟平日笔墨,有时亦系乐观一派,何以心口之间,如出两人?”
  我生曰:“我今日有思亲之感,并非别种闲愁。”
  子安曰:“思亲之感,原是正当,谁非人子,谁无父母,况在今日,谁能遣此,我殆不形诸外耳。但我平素留意吾弟,总不免忧郁一个牢圈。”
  我生曰:“吾虽平时稍露忧郁,原是别有会意,若心口如出两人,生平所绝无之事。请问吾兄,何以为证?”
  子安曰:“弟之笔墨却不常见,前日适于吾弟日记中,见与王君一书,词气甚是豁达。我亦并非注意吾弟笔墨。不过,吾弟此作,若以文衡人,与心理未见相符。故说心口如两人。书中劝王君乐观一段,迄今尚能记忆,以我为谬,请诵而证之。”其中段曰:
  夫绝国殊俗,古人名言,远适异地,自难如意。人固不可以贪逸,然又当时求快乐。弟现在静想,以为人生几何?何苦刻厉,富贵可等诸浮云,苦痛亦在所当避,彼厌世者、自杀者,与夫释氏之教,实自寻烦闷、自讨没趣。寂寞之结果,且有癫狂者矣。生人原以成世界。果如此,尚何世界之有?吾人回忆过去,皆为懊丧历史;悬想将来,又属模糊时代。不注重现在,趁时求快乐,果将求诸缥缈虚无之极乐国与天国里乎!故弟谓人不可不抱乐观。否则,实背生人之旨趣。前次劝兄以善处逆境者,今日又劝兄以无失快乐也。
  子安诵毕,对我生曰:“何如?”
  我生曰:“此不过一时之言,若交际,行为我敢自信,划一不二”。
  子安曰:“然,文人笔墨,或歌或哭,原是无定。我之出此强辩,实欲吾弟胸中稍求豁达,以保身体。嗣后却不可时作悲观。每日研究之余,休息时间必不可少,假日亦当作山水游,享一点自然界之乐趣。天成之西子湖,则青山绿水,生成一幅极妙画图。其中古址胜迹,千罗万象,又经许多名家学士、骚客诗人一番题咏,实为我国胜地之冠。”
  我生曰:“然,弟亦慕之久矣,嗣后将与兄作湖上游。”
  子安曰:“弟如有意,暇日奉陪。”
  五
  二月中旬,我生入校已匝月矣。时则春山如笑,春草如锦,一角春城,一湖春水,兼以春风拂面,春雨养花,美景良辰,洵乐观者游春时也。日曜日清晨,我生盥洗毕,至第二自修室,意将招子安作湖上游。及门,闻子安方与客并坐寒暄,未便入邀,却如子由①访友及庐而返,快怏不乐,缓步回室。座中自念曰:“我生今日之游,原本一种特具智识,比不得寻常游春者之泛舟湖畔,时往时来,求一时间之娱乐,并欲将湖上山水脉源,以得到西湖之所以天成原委,加一番推究,个中眼光,非具格物智识未易行事。无如俗子太多,每以天成一个名湖,目为一区繁华地方,设以西湖比西子,而嫁此俗客,红颜薄命,未免可痛。想西湖今日不得我生赏光,我生今日不见西湖清雅,虽造自子安,而却厄自我生也。”
  及月将傍午,子安笑而来前,婉言曰:“清晨招我乎?我因有客,故不能离席出迎。”
  我生曰:“客从何来?”
  子安曰:“故乡人也。此番系购书来杭,在敝邑教育界中,亦称为卓卓者。其担任教职,历有年所,学问不过中上,而诱发儿童一般意志,则口讲指画,解释比喻,尚能处处体察儿童心理以引导之。故虽愚鲁之资,得经半载,讲授恍若时雨春风,与前大不相同。若据教授时之形容,虽在盲哑学校,尚不愧为一良教师。我向与契合,故并座清谈,愈觉有味,不得一时分身转招。然我固知吾弟今日乘兴西湖也,日正中矣,午膳后,自当奉陪,以践旧约。”
  我生曰:“以偌大一个胜湖,作半日优游,于时太促,于身太劳,无所得益,不如作罢。”
  子安曰:“冤哉,胜湖之游,岂一日之长能观止乎!若真正赏识,即作一月游,也未能踏遍胜迹,看尽文物,今日只可就近几处,略新耳目。”
  我生曰:“所谓就近胜迹者何?”
  子安曰:“若出钱塘门,则为白堤,由断桥至孤山,相距无多,且系一直线,途甚平坦,其与孤山比连者,即我浙人之公园也,此实光复以后一大纪念。”
  我生曰:“然则孤山,则处士墓、放鹤亭在矣。惜时已近三月,处士之梅,恐片片者已花飞矣。”
  子安曰:“今年春寒花开较迟,以阴历论,尚系正月梅,虽孤高不屑与群芳争艳,而天气较寒,或者尚有残花点缀枝头,以待知音,亦未可知,闲话休提,请往游。”
  午后,遂并出。冠制冠,服制服,履皮鞋,俨然一“军国民”气象。迨出钱塘,望见一片湖光,满目清新,远山如黛,浓色可抹,碧水如镜,云光堪览;舟子唤渡,酒旗藏春,一城之隅,恍若别开一个清凉世界。
  行里许,则见石桥中立,我生曰:“非断桥乎?”
  子安曰:“然,过此即白堤,孤山可望见之。”
  我生行经白堤,觉胸襟之畅,生平实未曾有,一时不胜盼望。顾谓子安曰:“真画工描不到也。昔坡老①诗云:‘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信不欺我,信不欺我!”
  二人捷足向孤山进行,道经浙军攻克金陵阵亡诸将士墓。子安曰:“爱国血哉!”我生曰:“民国之英雄也!”二人徘徊墓前,感慨唏嘘,久不忍去,乃相与祝曰:“西湖之光,烈士之英,黄土之幸,侠骨之灵,吾侪小子永庇其荫。”追念前烈,鞠躬致敬,于是遂转谒处士墓。
  出见放鹤事。见道旁梅树夹植,种分红白,果然尚有三两残花点缀枝头,若有待两人之相赏者。我生曰:“梅其傲世物哉,不染半点俗尘,而飘然有世外之姿,梅亦何幸而为处士梅耶?梅真得其所矣。惜东山之鹤去不复回,由今思昔,能不兴感。”
  子安曰:“今日之游,原作乐观,吾弟到此,不免又别有会意。今当与吾弟以科学的解释将梅之身分局部剖解而为谈话,何如?”
  我生曰:“今日之游,原须大观,不比教师之上博物班,必须局部剖解、详细指示。若吾辈今日处教师地位,则际此旅行郊外,自当与诸生实地试验,说明其梅树之生态、梅之种类、梅花之香与夫果实之生态、结实之媒介及受粉作用与避本花受粉之法,以及花为叶之变形等种种区别明白指示,方为尽责。”
  子安曰:“详乎哉!弟已上博物班矣。但方才所说,花为叶之变形一说,其中实理,我却模糊,请以为证,以释疑窦。”
  我生曰:“此说见诸日本三好学氏所著之《博物学》书,系前闻之学校教师者。据云,当时不知费多少经验才得立说。然果实之中,亦不可一概而论。如梨花则为枝之变形,梨之果,其实证也。但吾辈今日之游,须就大体观察,若一枝一叶精细研究,则非游玩时工夫所可得及。”
  子安曰:“然则吾辈亦只效梅之傲骨而已,何必郁郁为畅谈之间,但见暮烟四起,倦鸟归林,夕阳在山,归舟唱晚。”
  我生问曰:“公园之游,未知于时能及否,兄固谓相比连也,何所见而云然?”
  子安曰:“若论公园,抬头即是,惟一在山之阳,一在山之阴,地虽连而径不通,往游尚须迂道而费时。公园范围虽足壮观,据我所最注意者,惟浙军凯旋纪念碑及图书馆二处为最见精神。此外,亦不过楼台亭阁、画栏雕梁而已。”
  我生曰:“据兄言,已得想象其大概。日云暮兮,盍其归乎?”
  六
  新灯满市,箫鼓满城,转眼之间,已到旧历元宵时候。国人旧俗,称闹元宵。龙灯马灯,人山人海。一个黄昏,万般热闹。学校晚膳毕,子安邀我生登台眺望。我生否之曰:“好个清心喜做俗眼,此种习俗,我勿为也。”
  子安曰:“弟竟以俗子目我耶?我之所谓远眺,亦不过略瞻我浙社会一般状态,并非有意悦目,作俗子心肠。”于是我生与子安偕往。
  既登台,隐约中望见无数灯光,或红或绿,或黄或青,彩光满天。俄闻人声、鼓声喧哗,异常错乱,耳鼓不可明辨。子安忽顿足自欢曰:“时局如此,世俗如彼,后顾茫茫,为之奈何?”出怀中时计视之,将近七点,见东角城头,早已挂得一轮明月,将一溜江水照得如银河一般。转身西顾,只见西子湖中,楼台倒影,山色朦胧,浼浼湖水,恍若天成一台玉镜,摄尽湖光。顾前瞻后,骤忆到地理,顾谓我生曰:“临安地局繁华有余,形势不足。虽陆有常、玉,海有象山,然战而不守,终非金汤之地。赵宋故事,亦因不度地势,以致国势不能复振。彼时未能将地理上种种作用类别而出,故尔如此冒昧。”
  我生曰:“若论地理,原须由几多方面区别而出,方不失其实用。吾独不解今之高小学校教师,仅将书中字句解释一过就算了事,未尝指出某地为国家军事上之要塞,某处为国家经济上之中枢,某埠为国家交通上之要点。故高小学生虽知得中国有廿二行省、三大流域,而问以各省之特点,如木鸡一般无从对答。纵高小学生程度有限,然各种特色亦当指以概要。况地理一科,本系呆板,若不说明特色,讲者、听者均无兴趣。如能于特色处说明原由,则学生心理上显有区别,且易记忆。如论到巴蜀,则说明蜀据长江上游,险足自守,富足自保,故刘备得之,以鼎魏、吴;唐玄幸之,以逃安史;①王建、孟子〔知〕样据之,以传数世。②然孔明北伐先图南征者,以蜀与滇有唇齿相依之势,故四川、云南实我国政治上、军事上一独立区域也。又,若论到粤东,则说明其地势以五岭之隔,与中部诸省为界,言语异,习俗异,其握珠江之下流而吸其精华也;与北部之燕京、中部之南京,同一形胜,而支流之纷错过之,且海岸与幅员之比,其长为各省冠,与海外各国交通最早。故广东包广西以自捍,实我国经济上及扩张海上权之一独立区域也。”
  子安曰:“弟言诚是,此等开发,儿童实不可少。若真正论到我国形势,则关中之险已不足恃。即以燕言,其在陆者,长城之险已失;其在海者,津沽、威海、旅顺、大连重重门户俱失锁钥,铁路、轮船电驰风掣,运输形势大异畴昔。故交通虽形发达而领海主权抛弃尽矣。但我国统一事业,则古今中外当首屈一指。征诸史事,分裂者不过百年,此则因莽莽三大河万里磅礴,无边无涯,其形势与欧洲之山巅交错、纵横华杂,适于分立自治者,适与之相反也。”
  我生曰:“我国为一统之国固矣,然以政治地理细校之,蜀、粤实稍具独立之资格,至南北之所以能一统者,自亦有故。我国南北两大河流,其初本各为风气不相连属。自隋炀浚运河,而两河之下游遂别开交通之路,而南北一统之局于以大定。试观七雄之燕及楚汉时之赵,与夫十六国之称燕、称赵者,皆无足重于其时。而今则海宇之内,敛袂而往朝者七百余年,他地视之,瞠乎其后者何也?其转折之机,皆在于运河耳。”
  二人议论正浓,而铃声大作,盖已及晚间自修时矣,遂各归席而别。
  七
  人生光阴真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又到三月初矣。土曜①下午,例为假时,我生以小窗人静,深院日迟,闷坐无聊,乃徐步往植物园作破寂游。既入院,见桃李浓华,桑柘新枝,徘徊树下,顾影凄凉,不免又念着父母身上。俄闻柳阴丛中,竹林深处,恍惚若有人声。我生亦不之意。但向群花中冷眼看蜂蝶忙也。方凝神间,忽有人从小径来,拍手高呼曰:“我生,我生,伫立何为者?”
  我生听声系子安,恐己之半面愁容为其窥破,定必又费许多饶舌,故漫应曰:“弟固享自然界之幸福耳,际此阳春时候,风和日暖,鸟语花香,怡养天真,陶冶性情,乐乎快哉。弟今思自然界者,真天壤间最大之学校也。无物不备,无微不显,故苹果落而悟地心之有吸力,桐叶落而知天时之行秋令。天文、地文固皆备于自然界,而人不之察耳。若以名学的法理以推知事物,无论若何隐微奥妙,皆能以归纳、演绎等方法而印证之。”
  子安曰:“弟可谓学而善用者矣。吾人研究科学,原不仅以应用为限。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繁,何处不足以开拓吾人思想、引起吾人情感,而示吾人以行为之标准?一部物理书,直言之,学校之科学;间言之,自然界之历史也。故自然界实福吾人。吾人欲求真理,自不可不于自然界求之。学校园者,一小自然界也。试看是园方广不及十亩,而尽心体察,几乎包罗万象,惜我国教育未甚发达,故学校园多未设置。虽因目下经费困难,而大半亦由掌教者之不谙教育所致,其出任教师者,常抱五日京兆之想;其心目中,若曰吾藉是以度日而已,安有所谓作育国民之观念在!”子安说至此,略为停顿,继复言曰:“最可惜者,莫如乡曲巨富热心办学,自苦非个中人未明办法,特聘教师而委托一切金钱,在所不计。如此机会,本为学生幸福,不料执教务者依然冰炭,做日和尚撞日钟,何尝能想到教授儿童!其实际上,须有此种设备以引诱指示,方得收教育上之效果。甚者,师生间感情隔阂,无真精神以贯注之。此教育之真相既失,教育之效果何来?宜乎社会之不信用学校,而学校毕竟为举世所白眼也。”
  我生闻子安说到此处,乃曰:“兄言洞中时弊,敢不拜嘉。然兄方才所说,仅指小学之失儿童观感一部,若列举而批评之,其中缺点口不胜宣。然吾辈将来之任教育者也,对于教育自当依教育之实在以施设,尽力从事,为教育界一放光明。(记者编辑至此,有一言为阅者诸君告:此《我生之一学期》之作,到得第七段上,听二人谈风,一步进一步;二人自任,一层高一层,说出为教育界大放光明,竟以未来教育大家自命,诸君异日请拭目俟之。即记者亦当偷个眼儿,看看他们究竟言过其行抑行符其言。果然言行相符,记者当罗拜下风。否则,记者一枝笔,虽句不像句,词不成词,当与本篇作一反比例以辱之矣。)
  时园中柳丝牵条,桃花迎面,而日光斜照,和风时来,二人缓步其间,相顾为乐。我生忽折柳笑之曰:“兄五年学成,弟当折此相赠,以表心迹。”
  子安曰:“设学成有日,幸勿误攀杨枝。”
  我生曰:“兄亦薄我哉!此等区别即无科学智识,亦能见到。《说文》不云乎:‘杨,蒲柳也;柳,水杨也。’李时珍《本草纲目》亦谓:‘枝硬而杨起者为杨,枝弱而垂流者为柳。’柳之与杨,恍若玉石之易于类别,何至误攀杨枝。”遂且言且行,相与取笑。
  既而入园东竹林中,并肩偶坐,效七贤故事,取以博欢。及出林,我生问曰:“室中、园中、空中、林中呼吸之间,其置换空气,原属不同,但吾不解空气之厚有云五百余里者,有云百余里者,其相差何以若是?”
  子安曰:“此不过假定之词,夫空气渐上渐稀,本无定限,故其约数时有不同,且其成分以淡〔氮〕、养〔氧〕、轻〔氢〕等原素实系一种混合体,不得称为纯粹之化合物。”
  我生曰:“据兄言,以空气为渐上渐稀,何以日光照临空气之上,而上层空气反较下层为冷?此中原理从何证明?”
  子安曰:“是宜分为幅射热与传导热两者以说明之,其理方得正确。凡幅射热通达透明体中,其透明部分无容热作用,故上层之气体较冷;而所以渐至下层空气渐热者,乃由地面得热,传导于其周围空气之故。其理于气学、热学中注意之可也。”
  我生曰:“兄已释我疑窦多矣。”
  时庭球场方布置完,竟乃出,赴场游戏,至晚方毕。
  八
  三月下旬,为我生一学期将终之期。校中举行学期试验,此等办法亦因我国教育尚属幼稚,故办学者不得已而出此。盖试验者,一以觇其成绩,一以考其勤惰。小学校之学生,自治力缺少,全赖他人监护,故必须试验以为惩劝。至于中学以上,则年龄渐长,智识渐富,其求学之心,当以自动为主,若犹须他人监护,是其求学实处被动地位,于实际必无进益。况师范毕业,即当为人教授,使在校时不养成自治力、判断力,则实地应试其所教者,能得实益几何?斯宾塞尔①所谓自律教育,实较他律尤重。
  我生抱此意见,故虽照例应试,亦不过出其平时所得于心者,临时满之于纸耳,固无所谓分数之观念,亦无所谓名次之高下。尝谓子安曰:“吾辈在校,无所谓试验与不试验。试验我固如是,不试验我亦如是。如许年龄,岂尚容他人监护。”
  子安曰:“中学以上不经试验,此种学说于理论虽通得过,于事实却办不到。况现在社会上自治能力未见充分,求学一层,常以取得资格为念,而真正之学问,在所不计。如近年中学校之迭次风潮,皆因试验中发生问题,或请出某科范围,或要求某科免考;若校长、教员稍一反对,遂起莫大冲突,甚至全体罢学,捣毁校舍,种种现象层见叠出,竟视自己之求学如代人做工一般。此等事实,言之可痛,故此种制度,行之文明进步之国家则可,若行之我国,当有画虎成狗之弊。所以,无论何事不得以自己之热度作为标准,必须切中时弊,方为合拍。”谓:“余不信,请以我国之商业言之。”
  “我国商业,当采取德、法之保护贸易制,而不得效英、美之自由贸易制。以商情论,谁不知自由贸易之足以发展事业,但我国工业幼稚,若骤效英、美,则工业之先进国,将在我国市场中作托辣斯①矣,而我国工业必将永无增进之一日。”
  我生曰:“此喻诚然,弟却以片面之言误断大概矣。”
  试验既毕,例有春假。我生以久疏定省,决意归家省亲。子安缘路遥期短,不克往回,仍留校中。我生与子安乃作小别,买舟东航,迳返故乡。时窗外柳絮飘远,花香袭人,和风拂拂,令人朦胧。(《我生一学期》之作于此告终。记者此时亦只得暂时搁笔。)
  原载1915年6月5日《学生杂志》第2卷第6号
  吾人平均修习各学科之故
  吾人求学于学校。各种学科,所以须平均修习者,何故乎?余尝反覆思之,知有数端关系焉。试分述之。
  一、生理之作用也。吾人若常用一部之筋,必致此部发育特甚,而他部之筋反致萎缩。脑髓亦然,若偏向一方面而用,则其结果必为偏倚发育。如以金钱为目的者,则其他之艺术、学问概非所知。是则身心未能平均发达,亟当弥补此失也。
  二、教师之资格也。此则为师范学校所特具之点。盖师范生毕业之后,直接接近于社会,尽教养儿童之责任,而普通各科,学相联络之处甚多。例如讲历史,不可不明地理;授理化,不可不讲数学;教手工,不可不习图画。其余各科,亦皆有密切之关系。为教师者,若非略涉门径,窥见全豹,必有自相冲突之处;而偏见之弊,必不能免矣。故须具普通之智能,方能措举自如也。
  三、择业之自知也。人生于世,各有其业。然何种职业为我所当选择者乎?则余谓,当循其性之所悦乐者,取而研究之,则可事半而功倍。盖芸芸之众,品流万殊,心思才力,人各不同。世界愈文明,事业之分功愈精密,吾必不能兼习,则吾必须详察自己之性行才能,而择一业与吾相适合者。若是,则非先修普通学不可。吾读文科书,觉此科之适合吾性,而吾心亦乐此而能研究也,则吾必于此中选择吾将来立身之业矣。反之,而于理科有所心得也,则吾必与理科相近矣,自必冀将来于此中有所成就。既择定后,乃专心于此,以坚毅出之,未有不成者。否则,未尝详知各业之性质与吾之性质究相近否,贸贸然而尝试,既习久而始觉违舛,已不及矣!故吾人择业,必博访周咨,详晰密解,先出以慎重,后继以毅力,则庶几近矣。
  四、多方之趣味也。吾士也,只与士相往来;吾商也,只与商相周旋。而其谈论,又往往以一己之职业为限,舍此以外,他无所知。于是无论何地何时,并不问其文谈者之为老为少、为男为女、为贵为贱、为富为贫,惟是喷沫流涎,高谈一己之职业,津津有味;而他人之能否理解,有无憎厌,不之顾也。若此者,实失雅人之深致,吾人同是圆顶〔颅〕方趾,何可强分界限,显呈区划;彼此会谈,绝少共通适当之材料,其苦何堪。究其所以致此,必归咎于平时缺乏常识,心无余裕,从未经多方趣味之涵养故耳。故宜就普通之学识,明悉各方面之关系与自己所就之职业相离至远者而研究之,斯收效尤巨。若武士而学弄文艺,贾人而仿为歌曲,实为大妙。盖慰心养神、领解高尚之趣味,非令耳目一新不为功也。
  五、心才之练习也。学校所定之课程,必有一二种与吾性格极不相近,而于将来之事业若全无关系者,则必生厌倦之念。然此念一生,兴趣毫无,此一二种之学科必不能进步。有可断言者,盖兴趣与读书极有关系也。然则因何而必欲学习乎?或曰:此乃在乎心才之练习,使之善于运动。一切干燥无味之学科,似与将来之生活无关者,但于心才之练习甚为有效。譬如几何之学,大抵学生之所苦也。壮年从事于营业,往往将书中题旨尽行忘却,似少年时之诵习为徒然矣。但自古名哲,自柏拉图以来,无不谓几何一科足以壮健心力,凡习之者,思想遂能有条理。余按:此说极为有理。盖事屡有不能显著其效,而于无形中已受许多感化者。此亦不过其一端而已。
  原载1915年7月5日《学生杂志》第2卷第7号
  我之学校生活①
  一 我之学校时代之见解
  我欲述我之学校生活,先须述我之学校时代之见解及我所处学校之特色。盖凡生活之形成,莫不根据于内之意志而发为行为;又因受环境之影响,促成之力甚大。故先述之,以明我之学校生活所由来焉。兹首论我之见解。
  吾尝读古语而深受感触矣。其言曰:“日晷一移,千岁无再来之。今形神既离,万古无再生之。我学艺事业,岂可悠悠哉。”读竟,不禁萦回脑海中者久之。诚以学业之在于青年,譬如春耕,不务之,秋收不获。大奥志尼②所谓“国家基础在少年教育”者,良有以也。而修学业之地,莫如学校。凡德性之涵养,知识之启发,身体之发育,均于此短促十余年中,培其根,建其基。故学校时代,谓为一生最切要之时代可也。出学校后,虽能得大经验,而为学校时代所未尝预想之事业,实则学校时代之修学,谓为非将来社会时代活动之准备不可。人或谓社会为一大学校,立身社会,始能得活学问,揣摹人物,增进阅历。夫人诚为顺应时势而为事者,其有所得,固属事实;但既执一定之职务,势不能不举心身之全力、时间之全部,以尽其责。其得修学也,读书也,不过以余力余暇为之。此余力余暇之所得者,虽亦能伴社会之进步,不落时势之后,然从前怠荒于学校时代者,而欲完成于是时,实属难能。盖教育者,为人生战斗之准备;学校者,为专施教育之所;学校时代者,即专心于学修之时代;为学生者,举全力而为自发的奋励之时代也。若不于此时期为十分之奋励,则是不先培壅根柢,将来所受之结果,恐无成功之望。且吾人十数年之后,即当自营事业,或牵制于历来之习惯、四周之境遇,不能为自在自由之活动者居多。故人之活动,宁为在于学校时代可也。因而刻苦励精,诚心学修,实为学生分所当为之事;亦唯是,始能全学修之效也。斯迈尔①曰:“我有劳苦所得之学问见识,全为我之所有,深印于脑底,不惟不消失,反增其势力。”诚有味乎其言之也。
  且吾人之性行,受影响于外界之刺激者,又有关系。美国史屈郎氏之言,尤为深切著明。氏谓,在学校中所接触者,每能终其身而弗忘,而在中学校及大学校所接触者为尤甚。盖其所接触者,不独为学问,如教员之思想高尚、道德优美,以及校中屏绝市间孳孳为利之陋习,均足以陶冶吾人本有之良心。故即未能得深实之学问,而令居学校中以度此长成之时代,使不稍染市井习气,亦未始无益。市井之习惯,每易启发人之恶根性,断不可令少年人习染。若留少年人于学校中,日习有益社会之学问,且与思想高尚之教员相接触,则此辈学成之后,必能为社会谋幸福也。
  由此观之,学校时代,在人之一生,岂非最重要、最宝贵之时代乎!则学校之生活,自与其他之生活有不可同日论者矣。
  二 我所处之学校之特色
  我所处之学校,师范学校也。师范学校,虽与普通中学同其程度,然旨趣之所在,有迥乎不同者。中学校之所造就者,为升入专门学校或大学校之预备,及为立社会中坚之人物;而师范学校,则以造就小学校之合格教员为目的者也。普通中学之学生,求能读书已足,而师范生则须兼擅观人之法;普通中学之学生,求能自善其学为归,而师范生则须兼习善人之学。质言之,师范学校,名之曰教育及人格之专修学校可也。盖教员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不第贵有丰富之智识、擅长之技能,尤贵能通晓教育原则、儿童心理,利用其熏陶之法,善使其教授之术,庶几能于不知不识间,收教育之效果。故吾辈学生,不仅以修其规程之学科为已足,更须练习其所修学科得以传于他人之精神、方法,以为教授之妙术。故曰:师范学校为教育的专修学校也。伯拉图①曰:“教员之人格,为教育动作之要素,良否之所由分也。”盖儿童之于教师,譬犹水之于源,木之于根。欲流清,须浚其源;欲叶茂,须固其根;欲感化生徒,活用教授材料,导之为善之境,大半在教员之品格之高尚也。然品格何由而高尚乎?苟不蓄之于平日,断难应之于临事。故当在学校时代,须涵养德性,启迪知识,以备为人师、为人范也。故曰:师范学校为人格的专修学校也。且为教员者,又有一不可缺之资格也。教育职务须连贯进行,不宜间断。运用心思才力于内,因应五官四肢于外,盖实为至劳苦之事业。设身体不健、精神不振,何能胜任所担诸务?故努力养成健全之体魄、强毅之决心,先尽尝苦中境味,实又师范生所当勉为者也。要而言之,学问以使心思道德日趋于完善为旨。若培植己材而偏于体育,贵获而已;偏于德育,程朱而已;偏于智育,仪秦而已。①必兼有三育,融会精澈,始能成为完人。而师范生于此必备之属性应切实修养外,又当求所以为教员之特性者而全之,则其生活自亦有不同者矣。
  三 我之学校生活
  甲、秩序的生活 日月循环而无差,春秋更迭而无违,此天地之大规律也,亦吾侪所当效法者也。夫学生在校,起居动作,本有一定之时刻,但一日之间,应行之事甚繁,在学校多不能悉为支配妥贴,于是不得不自定严密之规则,以为自治之法律。余于每学期之始,必调制一日程,规定日行之事与时,履行笃实,不敢违反。
  诚以秩序的生活,于卫生上、修养上及精神、时间之经济上最有关系。窃以为,能养成遵守秩序之习惯,则可为他日营社会共同生活之基础,凡所作为,皆能得其条贯脉络而无羼夺混乱之患矣。
  今将本学期学校颁布之日课表及自制之日程记录于下:
  余每晨五时半起床,夜九时半就寝(本学期如此,寒季稍有变更),共计有十六小时。以十小时半为读书时间(核实不过九小时,以每一小时有十分之休息也)。就一周计之,除日课表所规定外(土曜日下午及日曜日日间为例假,不计在内),合计共有二十五小时半。再就某科应行自修时间而分配之。计国文占九小时,英文占四小时半,教育占四小时,数学占二小时,物理、博物、地理各占一小时(综计为二十二小时半者,因夜间每科只研习半小时故也)。
  晨所谓清洁运动者,可分之为盥洗、饮开水、大便、运动四节。起床即盥口洗面,占时五分。饮开水二杯(余不饮茶),占时二分。大便一次,占时五分。余为运动时间,约占二十分钟。其节目详下节。
  饮开水之时刻,亦有一定,日凡四次,每次二杯。第一次在晨间,第二次在上午十句钟,第三次在下午三句钟,第四次则在夜间九句钟。于饭前饭后不吸饮料,此法余于某医药报见之。谓茶有刺激性,不饮为宜。身体内部,亦当如清洁外部然,时常洗涤。饭前后所以不宜者,则以饮料欲冲淡胃液之故。如是者,余已行之年余矣。
  餐后缓步休息,习以为常,此际绝不用脑。
  此外,又有每日例行之事,弹风琴、阅新闻纸是也,二者均择适宜之时而为之,未能规定时间,故不列入日程内。
  乙、自动的生活 凡学问事业之成立,由自己独立而成者,及因他人指导而得来者,其兴味之深浅,有霄壤之殊。即因自力而得者兴味深,由他人而得者兴味浅也。且就实际论之,因教师诱导而得之知识,其把握力弱;因自己奋勉而得之知识,其把握力强。葛朋曰:“人有二种之教育:一为由他力而受者;一为自力而得者,而后者为重。”司各脱曰:“各人之教育,最善良之部分,为自己所与之教育。”苏格拉底曰:“欲动天下,须先自动。”盖活动者,花之香也,德之源也。吾侪学生皆为演成吾国将来之进化者,非先养成自动力,何足言此。故吾人当不待教师之督责,自进而为奋励,以完成教育之效果也。余之自动事项,今历举之如次:
  (子)修学。修学之节目、时间,已详日程。再就余之旨趣言之。则以学问一端,其境界靡穷,且日新月异,断非以有涯之人生所能尽通。不得已则循序致精,逐步行去,亦足慰吾欲(知识欲)、尽吾分矣。然学校所授,就一般而言,不过法定几册之教科书及油印之讲义本。吾人则宜就性之所近者,多加研习之功,故参考书实不能不多备也。余于国文别备子书及名人书简数种,又国文读本及字典等,间亦倾心诗籍以自娱焉。英文除《英文新读本》、《增广英文法教科书》外,再阅《英文杂志》、《英文作文教科书》、《华英会话合璧》、《华英会话文件辞典》及《英汉字典》等。教育于《心理学讲义》、《论理学讲义》外,再阅《心理学通论》(日文)、《心理学要领》、《论理学讲义》(日文)、《新论理学》。物理学则有饭盛挺造氏之《物理学》为参考书。此外自修之书,尚有《学修法》、《成功与人格》、《活动的心身修养法》(均日文书)、《近思录》、《明儒学案》、《公民鉴》、《康德人心能力论》、《少年丛书》、《修学一助》、《成功宝诀》、《卫生新义》及《教育》、《学生》、《东方》、《大中华》、《进步》、《青年》等杂志。其中自备者多,余向本校藏书楼借阅,或在校友会杂志阅览室披阅者也。
  (丑)勤务。天赋我以耳目手足,原须尽其效用,方为不负所生。且洒扫拂拭,本属为弟子者应尽之职。今人一入学校,即习为骄佚,不屑亲执箕帚,故毕业后,多不为社会所容,盖不能忍劳耐苦,有违社会之要求也。吾校于教室及寄宿舍,均有规程,内有班长、舍长、室长、值周生、值日生之规定,循职服务,不敢稍懈。盖此于学校经济及教育效果均有关系,诚未可浅忽视之,吾侪今亦视为例行事矣。
  (寅)日记、笔记。日记者,所以记作为者也。余向用袖珍本。今年起改用学校日记,以纸张较广,记载可详,且有格言足资鉴戒,多附录可为参考也。除记每日行事外,凡往来信札、新购书籍及收支款项等,亦均详晰记入。一以便检阅,一以资反省,虽视若小事,而余每晨必以二十分时尽力于兹,以为得益非浅也。笔记者,凡各种参考所得及自己意想所及,辄举笔记之。其中又分数种:(一)为格言录,专记古今中外名哲之言。(二)为教育丛录,专记关于教育之学术原理等。(三)为各科摘记,教师讲解时紧要者录之。(四)为竹柔笔记,凡书中之可为浏览讽诵者记入之。现已积有三本。暇时披阅,恒觉兴趣盎然。(五)为我之杂志,则凡己之意见,发为言论者,均记之以觇心得也。
  (卯)卫生。西国之格言曰:“健全之精神,宿于健全之身体中。”盖惟有强健之体格者,始能运用精神,以成学问事业。彼精神委靡、器官衰弱者,无论其学不能修,业不能习,前途之事皆废也。即使博学多闻,而不能裨益人世,果何所用乎!故余于卫生一端,极为注意。诚以健康为人生之幸福,病患实人生之大不幸也。兹就平日所经历者,分条言之:一曰运动。晨间所练习者为:(一)臂向前上侧下伸;(二)屈膝;(三)腰左右弯;(四)举腿按腹;(五)腹脊前后弯;(六)定位快跑六种。每种运动毕,行深呼吸四次。凡十五分时,而练习告终。据卫生家言,此种运动,能使循环器、呼吸器、消化器、排泄器益形发达,而为健全之作用云。次之为庭球及铁杠之练习,然非每日行之。为余最简便之运动法,而履行次数最多者,莫如散步。读书既毕,餐事既罢,即逍遥乎操场花园间,凡空旷闲静之处,均有余之足迹焉。此际心爽神怡,肢体自由,吸清气,瞩浓翠,远瞻日月星辰之丽,近玩花草禽鸟之美,真可谓极乐矣。二曰饮食。夫身体之力,固关乎饮食,然贪食过量,实失饮食之本旨,由此得病而丧其身者多矣。学生在校,饮食品质之选择原不能自主。然随分量、守时刻,实吾人之所可能者,亦吾人所当坚守者。余于一日间,只进食三次,晨餐最少,夜餐较多,中餐适乎其中。盖因用脑用血之关系,而斟酌乎其间也。食时所注意者,细嚼缓咽固矣,不多饮汤水,又余之习惯也。至嗜好品物,如烟向不入口,酒则稍饮,惟不敢及乱耳。三曰休息与睡眠。凡人之身体与精神皆有定限,苟使用过度,必精绝根尽而不能为用,故休息与睡眠,实相因而至之事也。余之课毕,即行休憩。在日间每小时休息十分(此为学校上课定时),在夜间则以半小时而休息十分。饭后则即行休息,直至上班或自修时间至而始读书也。当休息之时,惟在室外散步,不再思虑,对景观物,领略已耳。睡眠之时,则每日定为八小时。自九点半钟就寝,翌晨五点半钟起床。惜熟寐即起之习惯,有时间断耳。四曰清洁。身体定每周淋浴一次(本校有共同浴室),每日习行冷水洗面,使皮肤能抵抗外来之风寒,而足亦必每夜一洗。衣服则衬衣一周更换一次,外衣但求清洁质朴,美观非所好焉。至于住居之内,则每日轮流扫除,拂拭洁净,有当守之责者矣。之数者外,日光与清气,尤余所最亲近、最宝贵者也。意大利古谚所谓“太阳之所经行,即无异于行医”,其言颇有真理。盖吾人呼吸,能得清净之空气,实最有益。而太阳之光热及化合力,又足裨益吾人之健康。近世有所谓无药治疗法者,多指此而言也。且日光清气,为天地之至宝,吾人得自由使用,如此幸福,而犹拒而不受,岂不谬乎!故余散步,原在多日光及富清气之处,而阅书亦有时多在室外也。
  (辰)集会。此团体的自动也。余校本有校友会,内分总务、文艺、运动三部,规定职权,循程进行。其事业则有刊行校友会杂志,举行运动会、远足会等。而蹴球、庭球、阅杂志三事,则每日例行者也。余以为于此等事业中,均足发挥自动力,养成共同作事之习惯,且知悉办事景味,增进阅历,使悟无论为何事,皆宜有责任心,方能举活跃之现象。尤有足多者,余又抱一练习办事之心,以为毕业后,即须入社会,为独立的生活,若非于在校之时期预养有素,未免有竭蹶之虞。故有时被任为班长、室长或被举为干事,辄欣然受之,非乐其有此权力,可以意所欲为,实欲探尝个中滋味,并以试验我之才具干略,略谙办事手续,为预备将来实施之地步耳。
  (巳)投稿应征。余尝以余暇属文投诸杂志,以练习发表之才能,为互相切磋之资料,此篇即其例也。然亦视我力所能及、与我分所可为者,乃以“余力学文”之旨,以写一得之见,非敢勉强从事,徒耗宝贵光阴,损己又以害人也。然有时亦迫于不得已。盖余家境甚窘,而性确爱书籍,岁购且逾十金(学校所用书籍不计)。若尽须由家庭汗血所得之资,为我应此不急之需,势固不能,心亦何忍。故为投稿应征之作,庶得相当报酬,以偿购书之愿望,亦以重自食其力之义。窃思我国社会或学校,若有可为学生生利之组织,则吾实愿于受学之暇,从事工作也。
  丙、服从的生活 窃思学校之有规则、有法令,所以为谋学生求学之利便。故为学生者,不特当面从之,又当欢心乐受焉。盖学校教育学生,无非欲造福于学生,即无非爱护吾学生,惟其望之深、爱之切,故有时命令不觉其为严厉。然我辈当知,服从为建立品格之始,为尽人之义务与定命所不可缺之美德,必宜欢愉领受,以自表其感恩铭惠之私忱。令行即行,令止即止。虽历困苦,固所愿也。余又深知,服从之事,无论在家庭、在学校、在社会,断无能幸免者。既知不能幸免,故亟欲养成此习惯,为便于将来处世立身计也。故凡学校所定之校训(本校校训为“勤慎诚恕”四字)、所布之规程以及师长之训诫,不特无勉强屈服之心,且视此为维持我志愿、玉成我志愿之要素,而诚心悦服之,勉力实践之,惟恐有歉也。乌阿通阿曰:“服从与独立,名相反,实相成。”加来尔①曰:“不能服从规则,不得自由。”洵哉!
  丁、简约的生活 孔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明道先生②曰:“所守不约,泛滥无功。”此盖言繁缛侈汰之宜戒也。夫简易质素,无论何人,均当勉为。而我辈为学生者,赖父兄师长之力以受教育。是又当格外注重。近来奢侈之风中于社会,且浸假而传染于学子,而美其名曰注意卫生,实则半为赘疣之品,多非必要之物。余处校中,所衣者布(平日在校,着特制服),所履者亦布。饮食一端,除定餐外,不购一文之闲食(本校有贩卖所,糕果咸备,惟余无交易)。盖以为衣食清洁而已,过求华丽珍奇何为者。况节俭于涵养德性、摄卫生命,大有关系者乎!假日外出,虽有舟车之便,然非不得已,余只劳我两足之力,健步往回,为可以尽天赋之能,而适我素性之好也。顾更有进乎此者,慎言语、节名誉之欲是也。夫言语本为人类之特色,宜若何珍重之,使不妄费?然多视为小节,不屑注意,戏谑者有之,讥嘲者有之,夸大者有之,谄謀者有之,小之于己德有亏,大之可以毁家而亡国。谚云“祸从口出”,然则一启口之间,所关者甚切,可不慎重出之乎?余不敏,极愿时时注意,且以练习论理的言语,①务使正确而有条理也。若夫,名誉之心固为可贵,然穷其流弊,或则因好名之故而嫉忌他人,造毁谤之言以害之;或因自己之有名誉,遂致轻视他人而生骄慢之态度,是则有为恶德流、为小人之行矣。故余对于学校考试,辄淡然视之,不欲暴殄精力,拚死一时,以争虚荣而自贻祸害也。
  戊、愉快的生活 吾人仰观俯察,睹日月星辰之灿烂,识草木禽鱼之美丽,然则世界者,诚一极乐园也。郁郁不畅,沉闷烦愁,何为者?且夫人之作事,以有兴趣之故,而后能工,何也?以精神奋发故也。举余前述诸种之生活而概言之,实一快乐之生活也。就修学言之,则虽时遇艰奥之事理,须冥心苦索而后得者。然余认努力为得兴趣之先导,不以眼前之费思索为苦,而以事后之得佳果为乐,故有时且甚愿其有以逆我也。就卫生言之,则有身体的与精神的之二种。身体的卫生,前述者是。精神的卫生,则安定心神一也,安分守己二也,祛除愤怒三也,心存乐观四也,面现愉色五也(此事甚难实践,然余当勉为之),戒妄言与毁人六也。盖人生莫大之苦痛,莫甚于精神之忧伤,而保健康之第一要法,实在于精神之养护(指快乐)。近阅《康德人心能力论》及《因是子静坐法》②二书,其中所言,阐明此原理者,颇为精详。余虽未获实践其境,心则大有感触。余又每日弹风琴,凡半小时,虽以学校功课所关,然亦因其能陶情怡性,消烦舒郁,裨益于心神,影响于人格,尤有大功效存在故也。假日则恒徒步游西湖,以领略自然风景,呼吸新鲜空气,快豁耳目心志,养精神于乐天之域。阿狄逊①谓:“世界无真人生,惟快乐之人乃为真。”爱璧推德谓:“人当求快乐,不快乐自己之过耳。”然则吾人亦何乐而不求愉快之幸福者哉!
  己、礼法的生活 礼法者,礼仪作法也。吾国古昔,礼法最备,国家大事,个人交际,莫不重礼。今则世风不古,人心险诈,社会之间,无复有所谓礼法者存。虽然,礼法能美化人生,圆满社交。《传》②所云“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其功实甚伟大。安可任其荡然终古、长留文化之缺点乎!睹现代礼法不振之忧,吾辈将来之身任教育者,应及早注意之矣。吾校于修身科③特有礼法教授一门,实欲挽颓风而策补救也。惟凡事首贵实践,而礼法专讲举止进退之义、日用伦常之道,尤贵有实践之功,而后能全其效。余受礼法教授,虽未届一学期,然关于礼之姿势、身体、言语、威仪、饮食诸端之作法,一若循此而行,自觉动止之安详而周旋者。回忆未受礼法以前,似一切言动,皆属茫然,毫无准绳者矣。故今努力求事事不失礼仪之正,而有从容不迫之致,为养成此一种之习惯也。且为教师者,对于儿童之品性行为,有示范之必要,若自己先有不当,何能感化他人,使之就正。故欲教训他人,必先以身作则,若是则今日之修养,益不容缓矣。
  庚、假日之生活 上之所言,不及假日,兹特叙述之,以完其成焉。吾校于一周间,例以土曜下午、日曜全日为假日。余在此假日之生活:土曜下午,若非游湖(西湖)者,则首阅杂志(此系校友会定购,备校友阅览者),继洗浴,或则至就近基督教讲堂阅书报,内备《进步青年》等杂志及杭沪新闻纸,各界人均可入内披阅。夜间则校友会言论部开会,有时听讲,有时演说。若本城青年会开演影灯,①则不惮远行(往返不下七八里),欣然与会。在日曜日,则上午八时,往圣经研究团听其讲解《书用华英合璧》,一藉以探讨耶教真理,兼资以练习英文。此会凡一小时而毕。洎回校则阅修养书籍。近来正阅《公民鉴》、《学修法》及《成功与人格》三书。下午或在校披阅书报,或至图书馆(在城内,旧名浙江藏书楼,今改为图书馆分馆,本馆则在西湖)借阅书籍,或到青年会听讲(该会每逢星期日下午开演说会)。有时或访友或购物而不一定。至夜间,则仍照日程所定者而进行也。夫人间必须之智力有三:理论之智识,一也;实用之智识,二也;鉴别之能力,三也(本亚里斯多德②之语)。平日在学校内受业温课,多关理论之事,欲求实用与鉴别之机会甚难,则假假日而经历之、试验之,实有不容缓者。余所以不欲蛰居校内,陷于孤陋寡闻之弊也。
  四 结论
  学生者,国之花也,未来之主人翁也。师范学生者,学习教育之原理与方法,为预备教养儿童、陶冶国民者也。由学生之资格而言,一身所负担者,已觉任重而道远;由教师之责任而言,益觉艰巨难堪。然则渺渺一身,俯仰人世,事之待发展与成就者,固靡有穷也。其不能以漂泊浮沉,徘徊歧路,以自误误人者审矣。故余尝立吾志:将来于教育界必当有所尽力,务勉为世界上三育均备之人,而以“高尚纯洁”四字为吾前程之鹄。盖人生光明,不在为显官、得利禄,惟能全人格者始为真成功。高尚纯洁,固为教师所必具之美德,亦即人世终极之目的也。故余悬此鹄,兢兢焉以求到达,于是发而为行为,以形成吾之日常生活。且余对于心的科学,①倾向甚深;对于培根、洛克、汗康、叔本华诸哲人之学说,吸引尤力。想彼人之流风余韵,所以浸润于吾心意者,必能理解教育之真谛,而具有莹洁之旨趣,并以完成高尚之人格。余虽不敢必其成功,惟余确信毕达哥拉斯之言:“在我既实见以为是,即当置毁誉于度外。”故不敢妄自菲薄。勉策驽材,他人无谓之推测,亦置之不顾,惟一意孤行,安我本心,不欲自矜,亦不欲自屈也。程子有言:②“懈意一生,便是自弃自暴。”然则余顾可不自勉乎哉!
  原载1915年8月5日《学生杂志》第2卷第8号
  说自觉
  吾人何以须自觉?自觉有何种之必要?余且就一故事而说明之。一有黑人某孩,见其主人所蓄牝猫新产数子,欲得其一豢之以为娱乐。请于其主母,主母许之,惟谓须俟雏猫长成始与。乃此孩性躁,不能久待,乘便即私携其一,置于茅舍之中。顾雏猫之目,尚未能启,黑孩复厌之,乃取而溺于桶中毙焉。再视之,二目忽大睁,不觉失声呼曰:“嗟嗟猫雏,汝何生而盲、死而明耶!”由此观之,人生之大不幸,即在不能早启其目以觉悟一切;迨身已垂老,不能更有所建白,始能观察种种,已嗟不及矣。然旷观世人,其自知之明,每得诸多次失败之后。其初,彼辈固未尝自知其缺点,亦未尝自审其能力,盲人瞎马,任意妄行,迨所图不遂、失败频遭,始恍然前此所谋之有误,然而迟矣。故吾人度德量力,倘失之太过,则将徒劳于力所不逮之事;倘失之不及,又将退缩于力所能逮之事。畸重畸轻,其害适均,必也于择术之先。扪心自问,孰者与己适合、孰者与己不合,而凭其自知之明以决者也。
  何谓自觉?余为下一定义。曰:自觉者,随时、地、能力三者而明悟己所应处之地位也。即就一事而以负责任之心出之是也;亦即慎重、良心所主持之知觉是也。试观中外史乘,其名传千秋、事著后世者,要皆为有自觉力之人。如诸葛武侯①,我国前此政治界中之伟人也。生当汉季时势扰攘之秋,独隐居隆中,萧然世外。彼非无能力者也,以不得其时,未能有为耳。及刘备三顾茅庐,始出任天下事。当其在隆中对答之语,洞观大势,了如指掌。故一出而定荆、益,成三国鼎立之局。史之有蜀汉,未始非武侯造成之也。明正德时,南中诸省,盗贼蜂起,皆据地称王,官军讨之无功。兵部尚书王琼①荐王阳明②,使巡抚南赣汀、漳。夫阳明以一书生而受兵事、剿剧寇,人人皆以为危。乃阳明闻命即行,毫无畏葸之状,盖其学养已到,自信确能奏功,故决然能冒大难而卒能奏大功效者,非无故也。又如:某次英国国会将闭,有人请惠勃司德演说将开议之某案。惠氏辞曰:“否!此不能行,余未敢从命。余事丛杂,无暇谛考此项问题以备演论。”请者曰:“君遇事发言,恒能中肯,从未见债事也。”惠氏曰:“正以此故,余不敢受君之命。余素于未经谛考精彻之问题,决不贸然发言。今既无暇考此案,故不得不却君之请云。”由此以观,可见自觉须根据于此之要件,固未可稍事轻忽。吾人无论在校读书任班长、干事诸职务,或将来出而办事,均须于此注意。法赖康奴曰:“人生只可谓有一种之实在失败,即不能实行一己所知为极美者是耳。”可不知所警哉!
  学生之自觉当如何?(一)学生责任之自觉。须知国家基础在少年教育。将来谋国家之发展、社会之进步,其责均在今日为学生者之身。则应如何发挥自己能力,建深固之基础,以为应用之预备。(二)入校之自觉。高小毕业尚欲上进者,即须择定将来所应为之职业以定入校方针。法在审知何者为吾人所赋能力之要素,研求如何以修练此种原素以归实用。盖人必确知孰者为其最宜之事业,则后日之机缘之凑,始可采之不纵,谒其心力,以谋良绩,如投母金而谋子利也。若是,则应入实业,应入师范,不可不审慎出之也。(三)修学之自觉。吾人须知,所以修学者,为自己未成熟之故。为学生者,其智识、思考有不完全,实无足耻,而自觉乃为当然之事。因有自觉,始能尽学生之本份而有常补不足之心,为求达于成熟之要素也。苏格刺底①有言:“余比彼为智者,不在于知何等为有益之事,而在彼以不知为知,我则能以不知为不知。是故,余于此一琐事而比彼为智也。”柏拉图曰:“所谓二重之无智者,谓不知己之无智也。”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然则吾人可不有此种自觉乎!
  余辈师范生也。是又不可不就师范生所当特有之自觉而一言之。习师范者,对于国家、人民两方面均负有极重大之责任。盖造就良好之国民,促进一国之文明,小学教师实肩其初基。西人论教员资格,谓初小教员之学力,须以高出学生三十倍者为合格。若高级学校教员,不过高出学生数倍云云。可见小学教师胜任之难、责任之巨已为世界公认。而在我今日风雨飘摇之民国,其责任更为重大。转贫弱为富强,化鄙陋为文明,均在为教员者之身。而师范生实一预备之教员也,故对于责任问题须自觉者一也。国家、社会所望于师范生者既如是其殷,则师范生之当注意者亦必深。第一当存一坚忍不拔之心,以定一生之趋向。第二当存一独立自尊之心,以稳一生之脚跟。第三当存一重视职务之心,以全副责任心出之,藉收教育之效果。故对于职务问题,当自觉者二也。要之,普通学生能读书足矣,而师范生又须兼擅观人之学。普通学生能自善其学足矣,而师范生又当习善人之学。此外,考成高尚之人格、丰富之学识、强毅之体魄,以完成身心之发育,具备为师为范之条件,实师范生所当自觉之最切要者也。
  原载1915年《浙江省立第一师范校友会志》第6期

附注

①本篇原发表时,在题下注明:“三月六日在本校言论部之演词。”当时杨贤江为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二年级学生。“言论部”系指该校校友会言论部。 ①自学辅导主义亦称自学辅导法,民国初年传入我国的小学教法之一。该法适用于小学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基本教学程序为:布置→自学→检查。在学生自学教材遇到困难时,教师才适时地予以个别辅导。 ①斐希脱通译费希特(JohannGottiebFichte,1762—1814),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曾任耶拿、柏林等大学教授。 ①“余力学文”,据《论语·学而》“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点化而来。 ①本篇原发表在《学生杂志·小说栏》,文首冠以“教育小说”四字。原发表时无规范化标点,由编者重新断句、标点。 ①日曜日即星期日。 ①西乡隆盛(1828—1877)通称青之助,号南洲,日本明治维新活动家。后举兵倒幕,兵败自杀。 ①子由即子路(前342—前480),姓仲名由,又名季路。春秋末期鲁国卞(今山东泗水卞桥镇)人。孔子门生,为孔门“四科十哲(政事科)”之一。 ①坡老即苏轼(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山(今属四川)人。北宋文学家,诗风雄放清新。 ①指唐玄宗李隆基为避安绿山、史思明之乱而入蜀之事。 ②王建(847—918)字光图。许州舞阳(今属河南)人。唐天复三年(903)封蜀王。后割据称号蜀(史称前蜀),建都成都。孟知详(874—934),字保帝,国,胤。刑州龙岗(今河北刑台)人。长兴三年(932)任东西川节度使,进封蜀王。旋在成都称帝,史称后蜀。 ①土曜土曜日缩称,即星期六。 ①斯宾塞尔通译斯宾塞。详见本卷第3页注②。 ①托辣斯通译为托拉斯,英文为trust,意指企业联合,现指垄断组织的高级形式。 ①本篇发表于《学生杂志》“特别征文”栏。署名前冠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二年生”。另载于《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第8号。 ②大奥志尼通译第欧根尼(Diogenes,?—约前320),古希腊犬学派哲学家。 ①斯迈尔通译斯迈尔斯(SamuelSmiles,1812—1904),苏格兰社会改革家、新闻记者及传记作家。 ①伯拉图 通译柏拉图(Plato,前427—前347),古希腊客观唯心主义哲学家。 ①“贲获”,即孟贲和乌获,皆战国时期秦国力士,后泛指孔武有力者;“程朱”,即程颐和朱熹,程朱理学侧重于自我修养,相对忽视征服自然和改造社会;“仪秦”,即张仪和苏秦,战国时期的纵横家,皆为无恒德的机巧之士。 ①加来尔 通译加莱尔(ThomasCarlyle,1795—1881),苏格兰作家、历史家、哲学家。 ②明道先生 即程颢(1032—1085)与其弟程颐(伊川先生,1033—1107)都是北宋哲学家、教育家,同为北宋的奠基者,世称“二程”。 ①“论理”,逻辑的旧称。当时学校教育中,大多开设“论理学”课程。 ②《因是子静坐法》蒋维乔(字竹庄,号因是子,1873—1958),商务印书馆出版。著者青年时体弱多病,医药无效,后潜心学习静坐法(即气功),身体由弱变强。遂写《因是子静坐法》及《续编》,流传甚广。 ①阿狄逊 即约瑟夫·艾迪逊(JosephAddison,1672—1719),英国散文家、诗人。 ②《传》指《春秋》三传,泛指阐述经义的文字。 ③修身科 中国近代课程名称。《壬寅·癸卯学制》颁行后设立,《壬子·癸丑学制》颁行后沿用,后更名为公民、党义、思想品德、政治等。 ①“青年会”,全称基督教青年会,是新教创设的全球性社会活动机构之一,以传播宗教精神为主旨,创立于1844年,1885年传入中国,并逐渐在各大城市普设;“影灯”,即幻灯。 ②亚里斯多德通译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前384—前322),古希腊哲学家、科学家。 ①“心的科学”,即心理学。 ②“程子”,这里指程颐。 ①“诸葛武侯”,即诸葛亮(181—234),字孔明,琅邪阳都(今山东沂南南)人。三国时期政治家。谥“武侯”。 ①王琼(1459—1532)字德华,号晋溪。山西太原人。成化进士。历任工部郎中、右副都御史、户部右侍郎、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等职。宦途顺利,军功显赫,以力荐王守仁有声于时。 ②王阳明 即王守仁(1472—1528),字伯安,尝筑室阳明洞中,世称阳明先生。浙江余姚人。著名哲学家。 ①苏格剌底 通译苏格拉底(Sokratea,前469—前399),古希腊哲学家、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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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贤江全集 第一卷

《杨贤江全集 第一卷》

出版者:河南教育出版社出版

本书记述了杨贤江全集的编年原则的说明。全集采用“分类编年”体例,分为6卷。1~3卷为论著类;采用文论与专著混合编年方式。第一卷1913~1923年为体裁特殊的文论,包括日记、通信和答问,“论著”部分收入少量与正文内容密切相关的随文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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