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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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韵味桥头》 图书
唯一号: 112320020220004499
颗粒名称: 上林风情
分类号: I266.1
页数: 106
页码: 1-106
摘要: 1
关键词: 桥头村 文学 作品

内容

韵味桥头
  萧方
  到了余秋雨故里桥头,我们跨过国道上的天桥,拐进了一道南北向的小巷。随意瞅瞅两侧的店铺作坊,还没来得及品味市容的繁华阜盛,却己经步出了这条并不幽静的街弄,扑面是一座小桥,即古之所谓里仁桥。相传早年桥是石桥,桥南村民所筑,后桥边有人设摊行贩,渐兴旺为集市,村因之得名小桥头。
  伫立里仁桥头,桥下一水横贯东西,岸上榆、柳、樟与黄杨、美人蕉、月季等错杂相依在大道旁边,沿路有商场、酒肆、学校、民宅。放眼望去,农家乡村别墅,左邻右里连绵成片,当中隐约着些古老的宅子,透着不尽的沧桑。
  青砖黛瓦滴水瓦当,缓步九十九间通天楼石板铺砌的台阶甬道、天井,我们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兀百年老屋的寂静。门楼、明间、衣言堂、后进、厢房庑廊,庭院深深,举首抬梁飞甍斗拱,梁枋上精雕细镂的图案纹饰,砖砌阙楼上“履绥元吉”、“萼华凝瑞”。低头门侧裙板,象征“福”的大小蝙蝠栩栩如生。近四尺高的花岗岩条石墙基,廊轩厅堂,门前马攀,花格门、石窗棂或饰福禄喜寿或镶嵌梅雀蝠鹿,寓意深长。精美的雕饰,流畅的线条,老房子散发着清中期嘉道年间的味道。只是岁月的眼云洗净了旧时铅华,往昔富商巨贾的豪宅早己“门前冷落鞍马稀”,出生此地的文化名人余秋雨曾说:桥头余家,最大的祖宅是“九十九间走马楼”。一听这个名称便知气势之盛,但盛于何时,盛于何故,因谁而盛,已难于查考。儿时在乡间读书,小学与此楼仅一箭之遥,却因年幼无知,未曾拜谒,想来那时应该有遗碑可读,有老人可问;及至年长,有心求索,却早已碑毁人亡,只剩下旧檐老柱,在夕阳下默默无言。
  风韵十足的通天楼,留守的多是已过古稀之年恋旧的老人,还有那些早己弃而不用的旧家具、老农具:蒸笼、布机、水车车爿、捣臼、风车、稻桶……我在一片苍凉里寻思着,忽想到这老宅子已是第五批文物保护点,不觉笑了,抬头发现自己绕过了一处马山墙孤形“圆墙”的大宅院。
  一溜儿坐西朝东的“圆墙”老楼房,楼外是水稻田,田西有一方清池,河埠头上洗汰的农妇,搅得池上水波涟涟。我们走在田间路径上,南天下万岙高耸如馒头,乌贼山、塘下山、老鹰基影影绰绰,和更远处的栲栳山、大九山等群山重叠,是慈溪南缘翠屏山的重要组成部分。那里也是桥头的山林、杨梅生产基地,有风景迷人的上林湖,有国家重点文保单位越窑青瓷遗址。余秋雨从《老屋窗口》看到的正是这绵绵群山。
  进村落走村道,几个弯曲,眼前翠竹一片,凤尾森森,己是余秋雨的老屋了。七间的楼屋是这一房余姓人家的住宅,余秋雨家在堂屋西头,一楼一底,外加堂屋楼上后半间和楼屋后一间做厨房的灶间,屋里有他书写的一匾匾说明。老屋楼下的前半间,是客堂,余母是村里的文化人,于是也就成了她帮邻里写信读信的所在,热热闹闹中,8岁后,余秋雨成了母亲的替代。也许,这是他后来《信客》的缘由吧,这里还是他祖母读经念佛的地方。佳丽梵音木鱼声,离家乡桥头不远的浙东名刹五磊寺、金仙寺钟声,弘一法师李叔同云游两寺,作《清凉歌集》、《华严集联三百》、拟创设“南山律学院”的逸事,成就了《庙宇》。楼下后半间是餐厅,余秋雨常在灶下帮家里烧火,有一次,累睡在柴草中,母亲许久找不着,惊动四邻,以为掉入河塘了。楼上是卧室,他书道:北窗可看到隐约在金黄的油菜花中的公路。路北平畴原野,远处三管,明清属石堰盐场杜家团。古代盐由灶煎熬而成,元代实行“团煎法”,盐民分散制,集中团内聚灶轮煎。团内设若干,四周壕沟围墙,团丁巡缉,防止走私。民国初编撰的《余姚六仓志》说,姚场明初立聚团煎法。团里委托灶户中富者为总催、甲头管事,督促灶户,防止私盐。故而,桥头的前身上林乡有上、中、下三管。老屋南窗过去可远望群山,余秋雨不无遗憾地写道,现在只能看到村民的楼房了。他《老屋窗口》里的雪岭和女同学河英也就被遮住了,变得遥远而抽象。《乡关何处》,只要老屋还在,上林湖边祖坟还在,家谱还在,根即是永恒的。
  “每天深夜,总能听到笃笃的声音从河畔传来,这是夜航船来了”,“记得有一天深夜,幼小的我与祖母争执过:我说这笃笃声是航船,她说这笃笃笃声是木鱼。究竟是什么呢?都是?都不是?……”余秋雨还在《夜航船》中说,“夜航船历来是南方水乡苦途长旅的象征,我的家乡山岭丛集,十分闭塞,却有一条河流悄然穿入。”他梦牵魂绕的河就是东横河,西南通达姚江,坐船西行,经匡堰、彭桥、石堰,可到陈山,又名客星山,东汉高士严子陵故里。严子陵一生清高,李白曾诗赞他“身将客星隐,心与白云闲”,乡人自傲说“何处是汉家高土,此间有天子故人”。严子陵死后,傲骨归葬故里陈山。船过陈山继续南行姚江,龙泉山便是王阳明、黄宗羲故里姚城。姚江是浙东杭甬运河,可东达宁波西至绍兴萧山和杭城。旧时,桥头的农副产品,竹木山货也可由此运出外销。东横河东达双河堰,过“洋塘船闸”的堰坝入洋浦、上快船江,到鸣鹤古镇访寺院庙宇探古问幽,去观城、师桥、掌起直至范市、三北、龙山、骆驼、镇海。
  双河堰也叫漾塘,在烟墩村,是桥头境内又一处文物保护单位。双河堰堰坝南北走向,近两里长,宽一丈到近两丈、堰北端砌有驳坎,条石错缝平砌上铺石板,方便过往船只拉纤行走。县域调整前,双河堰是慈溪、余姚两县的分界线。历史上,因余姚地势高于慈溪,每逢暴雨,余姚上林乡一带洪水泛滥东流,慈溪鸣鹤等地数万亩田地顿成汪洋泽国,百姓屡遭水患劫难。为御洪灾,唐景隆元年,里人修筑水闸堤坝“南曰双河”、“北曰洋浦”。宋乾道九年,乡贤达曾闶捐钱二千缗,乡中富豪纷纷效仿参与,修建双河分界的堤塘六百余丈,截断余姚上林乡一带西流的水系,扼制水患,鸣鹤等地成沃野良田,百姓安居乐业。一千多年间,有官员、士子、义士,也有许多不为人所知默默无闻的小民百姓,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与大自然抗争着。清光绪三十二年,旅日爱国华侨吴锦堂情系桑梓,耗巨资重修双河堰,完善了这个水利工程的功能。解放后,双河闸改为车坝,“洋塘船闸”可通行25吨以下的船只。
  出了余秋雨家的老宅,蓦然想到清人描述双河变迁的诗作,轻声吟了出来:“一带双河阔,滔滔涌急湍。由来先蓄势,从此挽狂澜。高阁何时建,长虹落照残。欲张文阵起,籍手望词坛。”东横河桥头段源出群山环抱的上林湖,那里是越窑青瓷的发源地。“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起锚上林湖北大坝,船犁开碧波,水烟共色,青山、碧天、白云和我们共一湖。荡漾,眼前湖山胜处己是上林村。
  古老的上林村是南宋状元莫子纯的故里。莫子纯,字纯中,史载:“莫姓资聪慧,博闻强记,以仲父莫叔光恩补官,铨试及江东运司俱第一。庆元二年,礼部奏名复第一,诏免廷试,准礼部序次赐进士。”之前,南宋朝廷已有莫俦、莫叔光、莫子纬、莫琮四人先后科举及第,时人因之誉莫家“登科五宝”。可惜莫子纯已有官职,殿试易榜眼邹应龙第一。只是此邹应龙并非大家熟知的越剧《五女拜寿》中的三女婿,麒麟童周信芳在京剧《打严嵩》中也饰过的明嘉靖朝那一位。据说,莫子纯的同榜邹应龙中状元时仅25岁,以后宦海沉浮40余载,历官24任,任枢密院寻知政事,主持朝廷要政,是南宋一代名臣。后人“宋邹孟卿,博洽强敏,授五子各一经;明邹应龙以孝友称,万石家风”的说法。而莫子纯因秉性刚直,不趋炎附势,不巴结权贵,仕途并不得意,曾历任平江节度判官、秘书省校书郎、著作郎、中书舍人等职,嘉定八年卒后,归墓葬家乡附近今横河镇乌玉桥桃园乌玉山南坡。如今,莫子纯墓黄土一抔,墓壁蔓草丛生,杂树掩映下,坟茔依稀可辨。旧时坟前的墓道、石柱、拜台早已湮灭,墓前水池也淤塞消失了。数十年,又与同处乌戎湖畔的明太子太保右都御史史琳之墓共遭厄运,被人盗挖。
  “村湖岭山不产玉,至今处处乌玉名。扑面桃花沾两袖,掷地汉钵当狗尊。先看宫保圣旨匾,再读侍郎墓志铭。状元池塘鸭戏水,荒冢谁知莫子纯。”记不得是哪朝哪代的诗作了,我思忖着,走在上林村苔痕班驳的卵石小径上,路弯弯曲曲,时有乱石垒砌的垣墙、门拱入眼来。八百多年前,莫子纯是从这里的村道起步的,我们的脚印重叠在历史上。
  上林村外,山是满眼的翠——刺杉、马尾松、雷竹、毛竹、杨梅遍布丘恋、峰谷,湖是粼粼的波,湖山之间躺着无数陶瓷碎片。余秋雨在怀乡之作里写道:“上林湖里有很多滑滑的硬片,弯腰捞起来一看,是瓷片和陶片,好像这儿打碎过很多器皿。一脚一脚趟过去,全是。那些瓷片和陶片经过湖水多年的荡涤,边角的碎口都不扎手了,细细打量,釉色锃亮,厚薄匀整,弧形度精巧,比平日在家打碎的粗瓷饭碗不知好到哪里去了……我曾隐隐地感觉到,故乡也许是一个曾经很成器的地方……”
  自汉唐而五代两宋,上林湖边越窑烧造了千余年,一杯杯泥土,经历了烟火的熏陶,在炼狱中灵魂升华,完成了由陶、“原始青瓷”而青瓷的嬗变。据专家考证,上林湖周边竟散布着120余处青瓷窑遗址。横塘山汉窑、桃园山三国青瓷,釉色青、青黄、青绿、褐、釉层不匀,釉色不稳,带有初创时期的原始韵味粗犷而大气。遮蔽在黛瓦粉墙的仿古长廊下的龙窑,是唐五代宋越窑的代表。这30米长10长宽的遗址,按考古发掘原样摆放着出土的器具和泥坯件。附近,堆积着当年越窑烧造青瓷时废弃的残次品,走过去捡几片在手,凉凉的,清亮带着浅淡的釉色,优雅的线条、幽幽的纹里绘饰出的荷花、团花、鱼纹、小鸟、龙、风,透着唐的飘逸、宋的风流。“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金棱含金碗之光,秘色抱青玉之响”,那是上林湖越窑烧造的高峰传奇色彩的“秘色瓷”。可惜,越窑青瓷入宋后盛极而衰了,“秘色瓷”惊鸿一现。《余姚县志·物产》载:“秘色瓷,初出上林湖,唐宋时置官监窑,寻废。”当1987年,封闭了千年的法门寺地宫,一春水般澄澈的“秘色瓷”如睡美人醒来撩开面纱,露出了绝世容颜。之后不久,仿“秘色瓷”制造的工艺品,在杭州湾南岸越窑青瓷故乡又复活重生了。
  “小时侯三天两头”在上林湖玩水,“想想从东汉到唐、宋这段漫长的风华年月吧,曹操、唐明皇、武则天的盘盏,王羲之、陶渊明、李白的酒杯,都有可能烧成于上林湖边。家乡细洁的泥土,家乡清澈的湖水,家乡热烈的炭火,曾经筑就过无数哺育民族生命的美丽载体,天天送到那些或是开朗、或是苦涩的嘴边。”余秋雨的话颇让人感慨。无论古代的状元还是现代的文化名人,生于斯长于斯,对青瓷对上林湖自然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但事实上,宋庆历年间知越州余姚县的谢景初,比之他们,更早亲近了上林湖。
  谢景初任职余姚县时,上林、云柯等余姚北濒海地区,经常遭到海潮冲决,田庐淹没。谢景初就积极筹划,筑海堤捍潮患。宋名相当时任鄞县令的王安石,因此欣然写下了《余姚县海塘记》,颂扬曰:“自云柯而西,至于某,有堤若干尺,截然令海水潮汐不得冒其旁田者,知县事谢君为之也……”而此期间,上林湖一带又发生了地方豪强侵湖为田的事件,谢景初立即上报禁止,并且制定《湖经》,公布于众。在他领导下,上林湖经过治理,虽离县城甚远,却因风光旖旎景色如画,人气极旺。而后,宋拾遗高鹏飞有“风静湖光一鉴浮,青山四顾淡舒眸”。其余如岑袭祖、叶燕、高步瀛等,因游上林湖而佳句不断。谢景初也曾作《寻余姚上林湖山》、《观上林垍器》诗赞美。
  北宋名臣范仲淹与谢景初交好,而诗人梅尧臣则是谢景初的母舅。谢景初曾收集梅尧臣从洛阳到吴兴这段时期的诗篇,编十卷成书,范仲淹很是赞同,为之作序文;谢景初任职余姚,范仲淹有《送谢景初廷评宰余姚》;谢景初离世,范仲淹又作《谢景初墓志铭》。谢景初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任职益州时,他受薛涛纸笺的启发,设计制造出“十样蛮笺”,即十种色彩的书信专用纸,这种纸色彩艳丽新颖,雅致有趣,有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十种颜色,和薛涛笺齐名,被誉名为“谢公笺”,宋朝宫廷一直采用。自然,谢景初的才艺,也对女婿黄庭坚产生了很深的影响。
  “落泉下峭壁,陡绝千万丈。溅急雪片飞,望若匹练广个……”这是谢景初歌吟栲栳山的诗句。栲栳山又称仙居山,在上林湖南首。山上绿树成荫,东西两峰,长年白雾茫茫。两峰间涧水湍急,流水声潺潺。山口左侧旧时有建于梁大同年间隆庆院,现己倾圮。右侧岗是圆形突兀的棋盘石,民间相传,天上南、北斗两星君常来此下棋。奇谷亭是状似亭屋的巨石,磐陀石也叫钓鱼石,而两块“松杠石”,人道是八仙邀游人间,嬉戏栲栳山时遗留下来的。宋代摩崖题刻却己难考证,估计该与谢景初或莫子纯时代的士大夫有关。一抹飞流从天降,栲栳飞瀑远望似白练似银河飞泻,点点晶莹,水烟茫茫,瀑布轰鸣,蔚为壮观。瀑布上端一危石,如梁横空,巍峨嶙峋,使人顿有超脱红尘羽化登仙之感。瀑布岭上,有许多野山茶。每年清明节前后,嫩芽吐香,山花烂漫,蝴蝶飞舞,黄鹂婉啭。唐茶圣陆羽云:“余姚县生瀑布泉岭,曰仙茗。”《余姚六仓志》说“瀑布岭在栲栳溪”。“仙茗珠茶”,粒粒浑圆结实,白毫隐隐,沏上一杯,满屋生香:喝上一口,回肠荡气,怪不得南宋状元莫子纯干脆寓栲栳山古刹读书。
  栲栳山的奇峰险岭,上林湖的清丽水气,临山巅,整个桥头尽收眼底——栲栳、上林;三管——山峦、湖泊、平原……默默念叨着前人的诗句,吟出口的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或许,这便是桥头韵味的最好诠释。
  窗外,有陌生人走过
  张巧慧
  我无法说清何以如此爱窗,总觉得窗是对远方的憧憬,对自由的渴望,是划破空气划破暗夜和心灵的一声喊。走入桥头镇的巷陌,我首先记住的便是那些窗。那天是跟随《慈溪日报》和市作协的一些朋友去的,一行人边走边看边聊,观看了桥头镇著名古建筑通天楼和秋雨故居等。
  通天楼位于小桥头村,前厅后堂,四明二廊,九十九间走马楼,据说始建于清嘉庆年间。在很远的地方,我便看见了那扇石窗,用整块石板雕刻而成,中间是两个相连的精致的铜钱图案,寄予着人们对生活的厚望。抚摸着粗糙的石的质地,我想象着当年那个石匠一锤一锤的汗水,为了一缕风,一道光,一份遐想,以长长的时光和沉沉的胳膊酸疼去一点点一点点凿通一堵墙的阻挡和封闭,那劳累和欢喜是多么令人动容。迟疑间,窗后走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某一刻,我们四目相对,都有一霎那的愕然。是我先向他问好,我一个陌生人在窗外张望,惊扰了老人家。老人很和蔼,于是聊起有关窗的话题。然而,对于这里的石窗,他也说不出究竟来,他说他是从上林湖那边迁过来的,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十年,但是这些窗比他更老。
  通天楼里的窗很杂,有陈旧的石窗、砖窗、木窗,也有新式的铝合金窗、防盗窗,就像是一个地方百味陈杂的缩影,又是桥头镇在古往今来的潮流中错综复杂的多元文化的载体。石窗和砖窗一般是在外墙,能耐风雨,有朴素的直条式的,也有精致的如意、万年青等图案。而木窗一般躲避在檐下房间里,镂刻得较为精细,透露出闺房主人的情趣和温柔的心思。有一堵墙上,居然并排镶嵌着一扇砖窗和一扇石窗,就像两只不同时代的眼睛神秘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窗上糊着一层纸,雨夜时分,伴着淅淅沥沥的滴水声,窗里会透出几许灯光的温暖;有的房子关着门,可窗开着,看进去是一个土制的灶间,窗格子上挂着一个木蒸架,粘着几粒米饭,散发着人间烟火的气息;有的窗棂间隔宽,邻居家烤了红薯或者煎带鱼缺根葱可以从窗格子里递进递出;有的窗前摆着一盆仙人掌或者窗上贴着倒立的“福”字……
  这些窗自然都比不上余秋雨故居的窗那么考究。虽然在余秋雨的祖母一代已经衰落,但其毕竟祖上是有贵族背景的大家庭,因此老屋的窗也是很耐看的。由于我留意路上的窗,我们几个被落在后面。当我来到秋雨老屋堂前的时候,抬头正好看到楼上的两扇窗户打开,很舒缓地从中缝朝外推开,似乎还伴随着一种古老又悦耳的“吱呀”声,随后看到了著名诗人俞强老师。同行的朋友马上招呼俞老师不要动,留影纪念。我在一瞬间有一丝恍惚,不同的姓氏,不同的经历,但是对文化同样的热爱和执著,曾经和将来会有多少文化人打开这扇窗,让无数不同和相同在这一方小小的窗口重叠?
  扶着木楼梯上去,在一盏黄晕的白炽灯的引领下,我也走到了那扇窗前。窗有三道,最外边是花窗,镂刻着朴素又美丽的图案,朝外打开,便是一个宽阔的天地,曾经可以看到远方的山和田野,这扇窗是装饰窗,寄托着一个家庭对于美的外在形式的追求;中间一道是玻璃窗,沿着窗棂的凹槽从两边往中间推,关上时挡风挡雨,隔声却又透光,这是窗的实用价值与人生态度的融合,推拢玻璃窗,既与世相隔,又与世相连,窗里窗外仿佛是一只手的掌心与掌背相对却难以分割;最里面是板窗,用整块木板做成,往里打开,关拢时必须两扇窗轻轻阖在一起,同时朝中间推进去,然后才能相亲相爱地完全合拢。于是,世界隔开了,风雨属于窗外,温暖属于屋里,“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家的安稳和温馨便渐渐膨胀,奔波一天的身心便渐渐地放松了。
  如果把房子比作一个人,那么窗户无疑就是眼睛,主人用眼睛看世界,而外面的世界也透过窗户看主人。这样的窗在当地不多,那是受当时经济条件的限制,但必定也不是唯一的。它是同一个文化层次的人在财力允许下,把美的外在和实用相结合的一个契合点,代表着一种生活方式和审美文化。如果说这是属于当时的一部分人的,那么在板窗上用毛笔写的那几个字,则是属于秋雨个人的。我的指尖轻轻触摸那几个字“保重身体/余秋雨”,在他书房的窗上还画有五个五角星,谷柜上则写着“好好学习”。半个世纪的岁月模糊了墨迹,却没有模糊一种情愫。我漫漫漶漶地想起余先生在《寄语故乡》一文中说:“故乡对文化的尊重,年轻的老师对教学的虔诚,以及四周的风土人情、典章文物、村俗娱乐、节庆庙会,对我们造成了一种多方位的文化熏染,使我们能够带着满身土气、满口乡音和一颗具有充分吸纳力的心灵,跻身文化殿堂,并越走越深。”故乡,故乡的文化,是所有游子的根系,他们会打开一扇窗遥望未来,会长出枝叶伸出窗外,但是每一个人在回首往事的时候,都会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深情地凝视生养自己的一块土地、一方空间。
  还有一种窗,在时代广大的背景上,正被另一些人另一些手有力地打开。站在桥头的土地上,我的目光掠过桥头镇的工业区,沁园、亿利达、万能电器、外贸鞋厂……无数企业家和技术人才正汇聚在桥头这个朴素的江南小镇,向信息,向网络,向科技,向世界,向未来,打开一扇又一扇新的窗户。“窗开自真宰,四达见苍涯。”窗的开阔与包容,将被进一步诠释,被赋予生动的时代意义。
  窗,把一代又一代桥头人的生活划分成多种形式:一部分上升,形成云和风,掀起汹涌的潮头,紧紧咬住当代文化和大桥经济的脉搏;一部分下沉,沉淀为脚下坚实的土地,在平民百姓的柴米油盐中,在群众自编自演《欢聚乐》的锣鼓调中,在浓郁热烈的农民画中,在一本本残缺的家谱中,在上林湖成千上万的碎瓷片中被一层层夯实;中间是无数个从民众中孕育出来的盘古以文化和胆识为斧,开辟着桥头镇红红火火的崭新天地。而我们,今天从窗前走过的陌生人,犹如十年前的一缕风和百年后的一阵雨,犹如今日午后斜斜射进窗棂的一米阳光,与窗无关,却又与这方土地有关。
  我们的桥头
  岑燮钧
  我要写的是我们一家子的桥头。
  桥头可写的东西很多,比如名震海内的余秋雨,有着几千年历史的越窑遗址;更有那上林湖是非写不可。现在,好些人写上林湖,动不动就与越窑遗址混为一谈,仿佛不出土几个青瓷,上林湖就失色不少似的。实在呢,上林湖天生丽质,就是没有秘色瓷为它打底,它也夺尽千峰翠色!
  但是,这些都不写了罢。因为,我与桥头,本无因缘,又何必随影起舞呢?
  在我混沌初开之时,我只隐约听见过一个叫“小桥”的地方。那时,我外婆带我去“卫里”做客。大抵先会抄近路走到小桥,然后再乘车。我后来知道,这小桥即桥头也。但是,它并不在我的视野之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乡镇,又没有三亲六眷在那里,谁会去关注它呢?可是后来,它却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毕业之后,先是被分配到三管,一年后合并到桥头。两年后,我调离了桥头。可是,剪不断理还乱,我人离心不离,顺便还“骗”走了一个桥头姑娘。就这样,我成了桥头人的女婿,桥头成了我儿子的外婆家!
  所以,桥头于我,不是走马观花,仅仅一点印象而已;而是像摄像头一样,摄下了这十多年来她变化的点点滴滴!
  我们从三管合并上来的时候,国道以北,还不是桥头的重心。桥头的中枢如果有所谓中枢的话,还挤在一条两三米宽的小巷和一百米长的横街上。初到这条横街,恍如一梦,没想到竟是我来过的就像贾宝玉看见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一般,它一下子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那时,我也就是十来岁的模样,随着我爹摇船去卖湾头菜,也曾曲里拐弯来到过这个码头。倘若买菜的人拿不了那么多,我爹就会命我帮人家一起拿回去,不知道当初我丈母娘是否买过我家的“湾头菜”!而国道以北,只沿线有些人家,往后就是庄稼地了。为了合并之后,三管桥头合为一体,镇政府迁到了国道以北;接着,中学也合并了。又为了国道以南的行人特别是学生的安全,建造了天桥。又后来,菜市场也迁到了北边。就这样,新桥头初具规模,慢慢凝聚起了人气。
  现在的桥头,摊子虽然不算大,但作为一个小镇,还是蛮不错的。它的南北己连成一片,两翼是工业区,道路井井有条。我们一家每次来到桥头,都要穿过西工业区,经过吴山公园,原是一个荒山。我们亲见它一片竹林,郁郁苍苍,忽然有一天,南坡的竹子砍了,整理出了一个干净的山坡。然后阶梯砌上去了,草坪披下来了,各种花草树木种上去了,亭子搭起来了。到了第二年,草绿了,花开了,藤萝爬上了架。我就带着三岁的儿子来这里爬山。儿子看什么都新鲜,就像我们看着他一厘米一厘米的长大,感觉天天新鲜一样。儿子在山间的小径上奔跑着,穿过竹林,翻过矮墙,爬上高台。他站在山颠,一副得意,仿佛他就是这儿的一支拔地而长的春笋!
  吴山的南面和东面,是一片田野。菜花开的时候,一片金黄;桃花开的时候,一片粉红。阵风吹来,带着泥土的气息。穿过这片田野,就是镇中心了。而对于儿子来说,镇上的外婆家才是真正的中心!
  夏夜的桥头,是挺热闹的。我常带着儿子在中欣铭苑前闲逛。调皮的儿子总要跑到卖房的地方去看,里面的工作人员就会问:“你要买房子吗?”儿子点点头。“那你要哪一栋呢?”
  工作人员就会把儿子抱到中欣铭苑的模型前,任他挑,然后哈哈大笑。儿子喜欢去健身乐园玩,他自诩“跑步哥哥”,能沿着中欣铭苑一路跑到那儿。那儿人很多,扭腰身的扭腰身,翻单杠的翻单杠,荡秋千的荡秋千。儿子在每一个健身器上都要玩一玩,直玩得满头大汗。然后,就跑到慈客隆买冰淇淋吃。有了冰淇淋,儿子才停止转陀螺,我们爷俩有空手挽着走,闲步走来。街上,摆满了各色小商品,样样都有,除了衣服,什么针线包啦,塑料淘箩啦,绑摩托车后箱的橡皮绳啦,还有各种各样的碟片……儿子有时什么都要,恨不得把整条街都买下来。我们边走边看看,西瞧瞧,有好玩的,再钻进去。你看,那边聚满了人,千什么啊?原来是唱卡拉OK的,儿子就跟着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或者“亲爱的,你慢慢飞”,还有各种杂耍,有套圈啦,打靶啦,滑旱冰啊。倘若来得巧,还会有充气的城堡,儿子就会赖着再去玩。他在里面蹦啊跳啊,一会而爬上去,一会儿滑下来,一会儿穿过拱门,一会儿骑在恐龙身上,真是不亦乐乎,而且只要三块钱,比浒山便宜很多呢!
  日常的桥头,热闹的是菜市场可我们是来做客的,只知道饭来张口;倒是儿子,最喜欢屁颠屁颠跟着他外婆去买菜,结果连那儿的小贩都认得他了,卖牛肉的看见他就先给他一块牛肉吃。有时候,儿子还会遇上他爷爷。我爹现在还喜欢到桥头去卖菜,什么花菜啊,油菜啊,还有“湾头菜”!
  这就是我们的桥头,一个平平常常的,与我们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桥头!
  也话桥头
  陈纪昌
  谈到“地灵”,桥头人就会想到毓秀的山水,一定会想到高耸入云的栲栳山。
  栲栳山麓,风光旖旎。溪涧有大小瀑布五六处,哗哗的流水轰鸣声与呜呜的松涛呼啸声,交织成一首自然美妙的交响音乐。溪涧怪石嶙峋,突兀重叠。著名的有钓鱼石,据传五代时,罗隐坐在这块巨石上钓过溪鱼,故得名;还有块巨大的松杠石,成为溪中的砥柱,据民间传说此石是铁拐李从达蓬山担来,在此息肩时,不小心松了杠,只好遗弃在此;还有一座石屋洞,高有二丈余,人称“石谷亭”。我和老爹还进洞内躲避过风雨。听老爹讲,在亭的左向不远处,有一个墩,四周有一亩多大,是莫状元小时候读书的地方。那时我年少无知,根本不知道莫状元为何许人也。心里忖,这个人,怎么跑到这样荒山野林来读书?我估计老爹也不一定知道其所以然。据史料记载:“莫状元”者即莫子纯是也,字粹中,南宋孝宗时代人,生于公元1159年。他从小聪悟,记忆力很强。长大后,学问渊博,见识很广。后以仲父叔光荫恩补官。在职期间,又参加吏部主持的铨试(即在职考试)及试江东运司,成绩俱获笫一。庆元二年(1196)参加礼部、廷对,均获第一,按例应获得状元桂冠。但子纯是在职应考,只好屈居第二,但民间还是尊称他为莫状元。子纯为官刚正不阿,不趋炎附势。时韩侂胄弄权,势焰熏炙,群小附阿,有一个叫苏师旦的,原是个平江小吏,自投靠在韩的门下后,官运亨通,直步青云。对苏的擢升,群臣虽心怀不满,但都敢怒而不敢言。唯独子纯,他坚持己见,不怕得罪韩,以为苏不可升迁。由此而被排挤出京,贬为温州等地知府。韩获罪被斩后,子纯擢升为提举太平兴国宫。但其命不长,57岁时就病故。死后葬于风景秀丽的横河乌戎湖畔,其墓地现在为市文物保护点。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桥头不但山有灵气,水亦秀丽。境内有湖泊两座上岙湖、上林湖,人称聚宝盆。宽阔的大河沿,古称东剑江,是一条桥头的母亲河。它不但灌溉广袤肥沃的良田,滋润禾苗,赋予万物以生命,还将上林越窑生产的秘色青瓷和盐民生产的盐、农副产品、源源不断地运往全国各地。舟楫往来,穿梭如织。记得儿时,每到夏天,经常去大河里嬉水、游泳。那时的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鱼虾,在水草中自由游弋。桥头是一个美丽的江南水乡,镇内大小河流,纵横交错。
  水不但给人以生命,水还给人以智慧。双河洋塘孙家,明中叶,孙应奎、孙汝宾父子俩,先后考中进士,成为乡间佳话。孙应奎家境贫寒,10岁时父亲就病故,母亲童氏,不但含辛茹苦把他扶养长大,还亲自授他学业,嘉靖八年(1529)应奎考中进士,任职礼部,为给事中。应奎为人耿直,不怕得罪权贵。时礼部尚书汪鈜,排挤陷害忠良,应奎上疏弹劾,冒犯皇上旨意。嘉靖帝不分青红皂白,下旨给予杖责处分,险丧生命。不久,汪鈜排陷事发,被罢官,应奎声名,震于朝廷。应奎还以“不礼严门”而著称。
  应奎致仕后,居家30年,授讲王阳明良知学说,人称蒙泉先生。著作有《燕诒录》,其中“上林科第碑”碑记一文,至今还被人传诵。那时,他的门生徐养相,来姚邑任尹令。养相为报答恩师培育之恩,意欲捐资为恩师立一牌坊,流芳百世。门生的一片诚意,受到应奎婉言谢绝。后因拗执不过门生决定竖立“上林科第碑”一块,由应奎撰写碑记,将以往上林乡中科第者先哲名录,一一镌刻于碑中,“用以昭劝”,以缅怀先哲。
  说到桥头的人文景观,人们还不会忘记潭河沿清风桥东堍的“筠谷精舍”。所谓“精舍”,这里是指明清时期的学馆。它建于清康熙35年(1696),说不定它是有文字记载,镇内创办最早的一座学校,古铭先生陈梓,曾在此执教。精舍何以得名“筠谷”?据陈梓《筠谷精舍自记》一文中叙述:“皆面南山,北倚翠竹,如翠屏。腊月十日,移书囊居焉。次晨连雪,雪洒竹作戛玉声,掩映茅屋,似倪迂画。小鸟鸣其间,直深谷然。余顾而乐之,颜其额曰‘筠谷精舍’”。
  陈梓,是一个饱学之士。于书无所不窥,尤其对宋、元以来诸儒之书,更有深入细致研究。他还擅长魏汉时期的金石、彝器的鉴别。书法技艺也十分高超,临摹颜真卿、米芾字帖,更是惟妙惟肖。晚年因右手痉挛,不能写字,他就改用左手操笔,功底不减当年。古铭先生不但学识广博,人品也高雅。清雍正元年(1735年)朝廷举博学鸿儒,翌年又举贤良方正,他都应荐不应。自号客星山人,以汉高士严子陵高风亮节情操激励自勉。
  桥头,钟灵毓秀,悠久的历史,人文荟萃。古往今来,不仅本地人才辈出,而且远道慕名而来的骚人墨客,也为数甚众,桥头留有他们的史迹和众多脍炙人口的诗篇,铸就了桥头丰富绚丽的文化底蕴。我想,经征文后,会有更多的“韵味”,展现在桥头人民面前。
  桥头,我的第二故乡
  唐清华
  我的故乡在衡阳。“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据说,每年冬天,成群的大雁从北方迁徙而来,不知道是飞倦了还是陶醉于这里的青山秀水,总之是栖集于此,不再南往,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又回归故里。然而故乡却没能留住我奋进的脚步。大学毕业后,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暂忘了“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离开衡阳,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离开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像一只孤雁,我飞到了桥头,从此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
  桥头,乍一听地名,还以为“桥”会是这里的标志性建筑呢。然而,从浒山出发,转悠了半天,直到目的地,还没觅到“桥”的影子。不过,心里想,无所谓啦,又不是看风景来的,只要工作单位条件好,管它有桥没桥的。然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一幢教学楼,一块巴掌大的还没来得及平整的塘渣地,几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以及一个简易的食堂,这就是我工作单位的全部。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像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前来迎接的领导似乎看见了我陡然笼罩在脸上的阴云,安慰我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既来之,则安之。”我苦笑着点了点头。下午去镇上添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陪同前往的同事介绍说,商贸中心全镇最繁华的地方在国道以南。所谓的中心,不过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两三米宽的小巷和临河的百来米长的横街,外加一个菜市场,与家乡的小镇并无二致。别无选择,直奔供销社,锅碗瓢盆,被絮枕巾,一站购齐。
  晚上,躺在床上,想到怀揣无限憧憬千里迢迢而来竟然要把青春岁月留在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地方,不免黯然神伤、嗟叹不已。
  好在一到周末,总会有几个善解人意、天真好奇的学生来与我做伴,打发那孤寂难耐的时光。有时,他们会邀我骑上自行车来到上林湖畔、栲栳山上领略湖光山色。如诗如画的美丽景致让人心旷神怡,亦师亦友的真挚情谊使我倍感温暖。渐渐地,余秋雨故居、九十九间通天楼等名胜古迹也留下了我寻访的足迹。迷人的自然风光与丰富的人文景观驱散了我初来乍到的落寞。工作上也逐步有了起色,单位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位聪慧善良、知书达理的桥头姑娘,后来,她成了我的妻子,不久,儿子也降生了。同事戏说,你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啰!
  是啊,桥头,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此后,我把自己与桥头永远地联系在一起了,我将自己的一生都要献给桥头了。故乡啊,请原谅我的不孝与“背叛”!岁月不老,韶华易逝。不知不觉,十四年过去了,自己都快成了奔四的人了,然而桥头却变得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摩登了。
  就说我所在的单位吧,好像是刚刚梳妆打扮过似的。田径场、篮球场、多媒体教室等现代化的教学设施一应俱全。林阴道、凉亭、花坛,错落有致,俨然一个大花园。
  桥头的中心也早已随着镇政府的迁移转到了国道以北。原先坑坑洼洼泥沙路面的桥三路和吴山路改扩建成了纵横交错宽敞平坦的主干道。仿佛雨后春笋似的,道路两旁,卫生院、邮局、派出所、电管站、合作银行、农贸市场等迅速集聚。“爱心园”、“慈客隆”、大卖场等商铺鳞次栉比。桥头公园、吴山公园、上林苑成了人们休闲娱乐“淘金”的好去处。
  一座天桥,横跨南北,桥头已经名副其实了。桥头不再是“小”桥头了,而是一个初具规模的现代化的集镇了。
  华灯初上,信步天桥,环顾四周,灯火辉煌,车水马龙,行人如织。遥想当年,一时兴起,告别故乡,缘定桥头,然而前行,举步维艰。“衡阳雁去无留意”,说实话,也曾几度萌生去意,但是最终扎根桥头,仿佛宿命似的。时至今日,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是桥头人,我不是过客,尽管我乡音未改。因为我与桥头已血肉相联了。桥头是我温馨的港湾,桥头有我的爱人和孩子,有我亲密无间的同事,还有我辛勤培育的“花朵”。
  桥头,我的第二故乡。
  桥头,我永远的故乡。
  我心中的桥头
  王晋铭
  汽车从浒城出发,顺着329国道东弛,约过十公里,前面便出现一座高高的立交桥。售票员拉开嗓门喊:“到小桥的在天桥南边下!”我心里“格登”一惊,小桥头居然造起了这么高一座“天桥”。这是329国道我们慈溪境内第一座立交桥呀,真大气!哎,今天的小桥真要刮目相看了。这是我好些年前第一次见到桥头这座立交桥时的感受。
  桥头这一方沃土,我并不陌生,也没少去。
  我的故乡在鸣鹤,与桥头可谓山水相连,唇齿相依。东横河紧连着洋塘,白洋湖西北的那座牛头山,就是界山。过去,鸣鹤不通公路,我到浒山上班就喜欢在桥头上车;回家,又在桥头下车。桥头到鸣鹤,鸣鹤到桥头,徒步缓行,看看白洋湖,东横河的水,望望这一片熟识的土地和村落,因为,我有三个至亲都在桥头。后方桥俞家有我的姑婆,西桥下毛家有我的阿姨,孙家有我的小姑。小时,我常去那里做客,少则当日来回,多则住上十天半月。在桥头这方沃土上,我上山摘过杨梅,河边撷过桑叶,下地采过棉花,还赶过热热闹闹的庙会,对那里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
  时光荏苒,瞬间,我已七十有余;但一想起儿时在桥头这放沃土上所经历过的这些美好的往事,仿佛犹在眼前。尤其是桥头这一带的风土人情,更令我难忘。从前,桥头一带,民间有这样一个习俗:差不多每年农历三四月间春暖花开时,地方上便择一个黄道吉日,办一次庙会。
  这天,枫林庙、吴山庙、洋浦庙等,庙祝们都早早打点,敞开庙门,点燃香烛,迎善男信女入庙进香。周围各大姓望族,余家、毛家、罗家、孙家等等,都把自己的“龙”请出来,到庙前的广场上集合舞龙,以求神灵保佑,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就叫中国。”自古以来,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象征,我们都是龙的传人。当年桥头一带黎民百姓请龙舞龙,实在是我国传统龙文化的延伸和演绎。每逢此时,百姓们几乎家家出动,人们迎龙,瞻仰龙的圣威,领略龙神韵。
  记得十二岁那年春天,我照例又去桥头东北的枫林庙赶庙会,约了阿姨家邻居的几个伙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枫林庙前边,找了一个小土墩观看。
  此刻,庙前人头攒动,路上人流如织。庙前的广场中央十几条龙威风凛凛地排列着,每条龙都有一二十个壮实的男丁撑着。锣响起来了,龙舞起来了,二十条龙一条接一条。时而升腾,时而下落,左扭右滚,前游后涌。远远望去,宛如无数彩带在翻飞,异常壮观,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霎时间,喝彩声、欢呼声、大锣声响成一片。庙的四周已成了人的海洋,乐的世界。
  大约一小时后,龙的队伍分头向吴山庙、洋浦庙进发。据说,桥头一带这样的群众性文化活动已延续了几百年。我想,这种庙会虽带有一写宗教色彩;然而,更多的却表现了人们对平安幸福生活的向往,是朴素的思想感情的表达,是圣洁的,和谐的,大气的。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前进。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桥头的黎民百姓们早已不再请龙求神保平安、祈好年,而是读书、求智、讲科学、谋发展。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农村已从单一的农业生产逐步转向农工商齐头发展的格局。办企业,兴市场,促农业,经济不断上台阶。最令我鼓舞的是他们群众性的读书活动,这在我们慈溪可算首屈一指。我几次从电视节目中见到,从报纸上看到,他们有“流动书室”,有“田间课堂”,有“家庭书屋”。他们“文化联姻”、“科技结亲”。全镇5000名农民成了“田间课堂”的学生,有200余个家庭书屋,近5000人成为书屋的常客,前些日子有1000多名外来民工报名参加读书班。这些数字清清楚楚地告诉人们:今日的桥头人靠技术改变自己的命运。写到这里,我又不禁想起了那座雄跨在329国道上的“天桥”。我想,“天桥”一定是桥头迈向新时代的标志物。古老的里仁桥固然可念,因为它是小桥头村命名的原由:然而,天桥更令人骄傲,因为它是桥头镇迈向新时代的一面旗帜。“九十九间走马楼”固然可读可鉴,因为它是当年余氏最大祖宅,曾显赫一时,又是古代劳动人民的艺术精品:然而,天桥北边的通衢两旁一排一排、一幢一幢整齐漂亮商场、公寓式的民宅更值得大书特书,因为它们是桥头镇经济发展的新成果、铁见证。
  二十几年来,我没有再像儿时那样到桥头一带去采也没有我每棉、撷桑、摘杨梅;也没有像过去交通不便时,从桥头下车上车,徒步缓行,光顾桥头山水沃土。然而,我每乘车途径桥头一带时,总会透过车窗张望,投去亲热、赞叹的目光,那一派崭新的面貌简直让我认不出曾经是我常来常往的地方。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啊!桥头,我心中的桥头!
  沿着童年的村庄
  俞妍
  有时候,我们必须面对记忆,就像面对在黑夜里反复现身的梦,面对在心田时时流淌的小河,抑或面对在耳畔轻轻传唱的歌谣。
  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童年的场景,它们犹如一束夏日的晨光投在青灰色的墙壁上,晃动着水一样的影子。应该是春天,空气里弥散着蔷薇花的香气。打开了各扇弄堂门、祠堂门,九十九间里到处飘来生煤炉的烟味。那烟味很好闻,像一块烤熟的番薯,丝溜丝溜的从鼻尖滑过,一直滑向喉咙。太阳光在各个雕花的木窗间蠕动,很慢很慢,犹如一个个萤火虫偷偷地飞进眼睛里。祠堂的柴篷堆里,几只母鸡在旧稻草里寻食,不时传来咯咯达的声音。当有女人走过时,它们如得了头功的士兵纷纷围上去,争着啄一堆金灿灿的谷子。跨过几道门槛,听见印着五角星的广播里唱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或者唱着“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那歌声有点旧风箱的味道,却随着淡蓝色的烟雾,像一张张瓦片鹞,从屋顶慢慢飞向天空。天井里堆着刚刚剪来的马兰和蚕豆,葱绿葱绿的,于是,那青石板地不觉慢慢扩展扩展,最后似乎成了广阔的田野。
  也许在雨天。雷声像爆裂的大炮,把天空炸得四分五裂,等滚到走马楼,只剩
  
  下一些沉闷的碎屑。好听的是雨声,哗哗如流水,丁丁如敲钟,笃笃如凿木,丝丝如猫儿蹑走。屋顶上升起雨雾,仿佛灶台上大锅里的米饭熟了,一股蒸气顶起锅盖,白花花的浆液都溢出来了。竹竿做的“水流”早己承受不住瓦垄里渗下的水,两端的嘴大口大口吐着。于是,雨水落入一个个挺着大肚的七石缸,溅起的水花如珠子滑入瓷瓶,发出清脆的声响。七石缸外沿的苔藓在雨水冲洗中绿得发亮,像一缕缕发丝不知冲向何方。雨停后,大大小小的天井里积满了水,晃动着,简直是灌溉好的稻田。女人们出来了,捏着拖把在水潭子里搅动,顿时白茫茫的水里像掉进了黑乎乎的怪物,尾巴里流出墨汁般的东西。孩子们也紧跟着出来了,脚上套着大人的高帮雨鞋,踩高跷似的在水里行走。或者把两块青砖垫在脚下,用草绳绑住,在水里提着绳子,像提着自己的双脚。
  还有在夏日的午后,随便到哪家后门的弄堂或长廊里乘凉。太阳猛似点了火的利箭,射得干燥的泥地吹起土泡。九十九间老屋却如盾牌,挡住利箭并让它们纷纷反弹回去。在一个个如巨掌的屋檐下,到处是阴凉的风。这风时而像一袭素衣的少女,带着温润的体香轻盈地飘过来,随意地卷起我们耳边的发丝;时而像淘气的孩子,散着衣襟冲过来,吹得糊在木窗外的旧报纸哗哗响;时而又像一个喝醉酒找不到路的愣小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后就不知转弯了让人等得心焦,坐在风里的人都闲散,几个穿着白方绸衫的老太太,有的捋着佛珠,断断续续地念着:有的戴着老花镜,捏一枚细长的针缝补衣衫。她们的耳垂和无名指大多带着黄灿灿的金圈子,举动时就有许多光斑银鱼一样跳跃。偶尔有几个老头,腆着肚子仰躺在藤椅上:或者摇着大蒲扇,就着几颗兰花豆,扪几口杨梅烧酒。在一边,常常有手掌大的半导体唱着戏,摇头晃脑地哼着,几分钟后,一团红晕从脖颈开始漫上来,一直漫到眼圈,如同弄堂阴角里的草快乐地疯长。可是,一旦孩子窜出来,小强盗一般夺走兰花豆和杨梅,跌落的不止是剩余的几颗豆子,还有带着酒气的笑骂声。
  这些老头中没有我的爷爷。我爷爷这会儿正咳嗽着,拄着一根剥落红漆的拐杖,艰难地跨越一条条石门槛。他的另一只手牢牢地攥着我的肩,好像要把我小鸡一样拎起来,又像把无可支撑的另一份里都压在我身上。他穿着长袖的青灰色竹布衫,方方的表袋里插着一枝磨破笔尖的钢笔。那支笔常常在一些废报纸上写下“桥头公社桥头大队九十九间”之类的字让我认。当我们走到第三进屋,看到祠堂墙壁隐隐约约的“抓革命,促生产”、“只生一个宝宝好”……他就停下来教我念。爷爷念得很费力,每念几个字总要长长地喘一口气,好像在吃东西时惟恐不小心噎着。爷爷的声音也很浊重,老觉得有一块毛糙的东西在喉咙来里滚动,滚了很长时间才吐出来。但爷爷还是喜欢走,喜欢说。爷爷说,等他身体好一点带我到鸣鹤场看望老姑婆去。爷爷还说,自己家的路都要认得,以后爷爷不在了,自己能在九十九间里找着回家。爷爷这样说着,遇到那些乘凉的人,人们都迎上来扶这位闻名小镇的老中医。爷爷咳嗽着摆摆手,他凹陷的眼睛露出和善的光,就像面对当初的病人们一样,带着一种真诚的亲切……
  可爷爷在我不到六岁就老了。没有了爷爷的陪伴,我只能孤独地向外走。穿过那些阴暗瘦长的小弄堂,拐过一个个漏了檐角的转弯,跑过可以跳房子的石板厅堂间,再跨过一道道顶着黑漆大门的门槛,我走出了九十九间这个散发出古书气味的家。
  沿着一条河往北走,一切都普通得像任何一个村庄。河沿边的空地上扎着竹篱笆,白色的粉红的木槿花缠绕着,像一对双胞胎张着笑脸。它们淡黄的眼睛和脸上细密的茸毛,很嫩很嫩,让人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上一口。篱笆里种着几根细竹,那细竹好像一直没长高没发育,舒展着瘦瘦长长的手臂,亭亭立在岸边,一阵风吹来,纤细的腰肢大幅度摇摆着,几乎要折断。没有鸟雀来惊扰细竹,倒是河里的几只白鹅仰天唱着歌,时而低下头,有点自恋地看自己的倩影。可一旦喷着黑烟的机帆船突突冲来,这些家伙顾不得优雅的风度,一个个落荒而逃,那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在河埠头洗涤的人。于是,一片片碎瓦合着骂声飞过去,顿时河面上像有火车驰过,拖了一条白烟的尾巴。
  河岸的小路上,来了一头黄牛,迈着沉稳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黄牛的身上挂了泥浆,几个黑豆大的苍蝇混在泥丸里,在它背上肆意滑行。任凭细藤似的牛尾巴不停地甩打,也不飞走。赶牛人戴着一顶破草帽,一手在肩上托着犁,一手持着细长的皮鞭,懒散地吆喝着。他的脚常常被几根细草绊住,如果不是那皮鞭有节奏地落在牛屁股上,他木讷得就像田里的稻草人。后面的自行车赶上来了,骑车的孩子脚伸在三角档里,脚踏板半圈半圈绕着,整个身躯像弹簧一伸一缩。孩子摇晃着车身,拼命地按着车铃,铃声如汽笛尖锐,吓得半路窜出的几只狗狂叫;而牛却毫无知觉,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它温润的眼睛望着行人,像望着一块未犁开的土地。
  跟着黄牛往前走,看见一个光着头的老人从一间平房里走出来,端着一个棋盘坐在门口。老人的头皮青亮青亮,就像他屋门口的水泥地在太阳下,让人睁不开双眼。我倚着这屋子门口前的一棵老榆树,嘴里吮吸着手指,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老人。他转身从屋里捧出一个陶瓷茶壶,轻轻的呷一口,水像一条蚯蚓沿着他的喉管往下蠕动。他坐在一条小板凳上,把棋子一一覆盖在空格里。左手在楚界移动一个棋子,右手又在汉界移动另一个棋子,两只手像两个将帅在战场上指挥士兵们厮杀。阳光如乳白的果冻紧紧地贴在老人脸上,他的黑黝黝的眼睛仿佛一对饥饿的鹰不断把果冻啄破吮吸。于是,阳光变成杨花一样的碎屑,纷纷扬扬落在老人枯枝一般的手上,那一根根布满皴皮的指头竟泛出金属的光泽。他的指头继续移动棋子,那些棋子像背负着重担似的在方格子上艰难地爬行,不一会,绿色红色的士卒像射死的鸟雀一个接一个拖出战场。我认得那些棋子,那被手指磨得发亮的“车”、“马”、“炮”,我爷爷也曾有这样的玩意,只是被我偷偷地当小轮子滚到床底下了。我不知道这些小轮子还可以这样玩。棋子们越来越少,但老人的脸却平静完好,惟有他后脑勺的几颗汗珠晶莹透亮,像几粒翡翠似的葡萄,我恨不得将它们都摘下来。
  终于当那只绿色的“帅”被吃掉时,老人擦擦汗站起了身。我也离开了老榆树,沿着河继续往北走。没走几步路,迎面飘来醉醺醺的酒糟味,好像让人一下子掉进了大酒缸,头也晕乎乎起来。接着,一股烟雾像一个巨大的网从两扇门中扑来。这里是个酒厂,穿着漆黑油衣油裤高帮雨鞋的工人都像喝醉了酒似的,在烟雾中抱着大酒瓮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门口排列着七石大缸,缸里的水褐黄褐黄,头往里一伸,照出的影子镜子一般清澈。大酒瓮像一群杂技演员挤在一起个垫在一个上面,真疑心谁推一下,它们就前仆后继地倒下。我很喜欢这里,喜欢雨丝一样的酒雾蒸气,喜欢工人们穿着高帮雨鞋在湿漉漉的水里趟来趟去,喜欢一个个铝饭盒只要到那烟雾中一转,出来后就变成了亮晶晶的米饭,比七尺铁锅烧出来的还香。我的舅舅在这里做酒师傅,平时我还有点怕他。他突然从酒雾中钻出,手里提着一篮蒸熟的红薯,捡了一个最大的递给我。我双手捧着红薯,像捧着一个魔盒,放在鼻尖狠狠地闻一口,一缕带着棉花杆的香甜味,嗖的一下溜进去,仿佛外婆的歌谣在我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终于,很不舍地撕开红薯的皮,像脱去妹妹的小衣服一样,轻轻地啃一下她嫩白的手臂。我抬起头,发现舅舅的脸原来也像外婆一样慈样。
  我听见我的妹妹在叫我,像玻璃球跳跃在北面爸爸的医疗站里。医疗站的基石很高,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个戏台。沿着石级走上去,一进门就被对着门口的张贴的那张宣传画吓住一个大眼睛姑娘戴着白口罩,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针筒,针筒上插着一枚又粗又长的钢针迎面刺来。宣传画右侧一个药柜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药瓶和针盒,那些药都散发出酸溜溜的气味,仿佛有一瓶白醋刚刚打翻一样。药柜的右边,立着两根木头吊针架。上面挂满了空盐水瓶,像吊着一个个透明的气球。爸爸不在,我才两岁的妹妹在地上爬,她像只土拨鼠,用黑乎乎的小手拖把一样摩擦着地面。地上的东西仿佛进了某个磁场,都纷纷向她的脏手扑去。她好不容易抓到一面算盘,立刻翻个面当小汽车玩。这真是个不错的玩法,我也跪在地上野猫一样扑过去,将这辆汽车用力一推,它就如老鼠窜得无影无踪。妹妹站起来,摇摇晃晃跑过去,她跑步的样子很像小鸵鸟,一不小心头就撞在打屁股针的高脚圆木凳上。妹妹哭了,她眼睛里的一条河,源源不断地流出水来。我就端来一个碗放在妹妹的鼻梁里,好让泪水丁丁当当落到碗里,然后把水灌到一个废针筒里,当水枪玩。
  一个婆婆过来了,她几乎是跑着来的。她一边跑一边唤着妹妹的小名,那双尖尖的小脚踮在地上像怕踩死一只蚂蚁。这位婆婆住在医疗站隔壁,很好心,当她看到我们时,脸上的皱纹舒展得如一片未落的枯叶。她撩起藏青色的布襴,摘毛毛虫一样扭掉妹妹的鼻涕。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大襟衣袋里掏出两块薄荷印糕,塞在我和妹妹的嘴巴里。妹妹的声嘎然而止,只有眼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亮的,犹如草尖的露珠。婆婆一屁股坐在高脚圆木凳上,跷起二郎腿,让妹妹骑在她的脚上,一边有节奏的跷动脚,一边哼唱着:“郎郎郎,骑马到周塘,周塘一道堰,落马乘快船;快船朝南摇,直通到余姚……”那哼声或高或低抖动着,仿佛真的一匹马向我们跑来,我和妹妹,还有婆婆都骑上马,快乐地向远方奔去……
  婆婆老了,妹妹被送到幼儿园了。我拖着一个大书包,从爸爸的医疗站出来,沿着小河往西,摇摇摆摆来到了一座桥。那桥像一根扁担挑起了南北两面的村落。桥面很平坦,泛白的水泥如戏子脸上的脂粉一层叠一层。桥的两侧没有栏杆,只有略略高起的石基,我站在它上面,看着脚下的河水,觉得桥像船一样在晃动。我赶紧下来跑到对岸,那里便是桥头街市。这条街又窄又长,好似一根躺倒在地的竹竿。街的北面几乎是一式整齐的店面,而南面则是倚着河流的菜市。我不喜欢菜市,不喜欢那满地扯下的黄菜叶,那挂着血丝红得让人发抖的鲜肉,那散发着尿臊味的各类海鲜。我只喜欢养在木桶里的活鱼,它们在浅浅的水里游,每击打一次水花,我的心脏就像被它们的尾巴掀动一下,分泌出话梅一样的酸味。还有它们被剔下的鱼鳞,银亮的,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好似滚落一地的硬币。
  可是,我的口袋没有一个硬币。当我走到这里,一眼看到桥对面的小吃部时,躲在我胃里的那只饥饿的猫开始喵喵乱叫。小吃部的屋子又黑又低,四壁涂满了灰褐的烟灰。屋子门口摆着两个巨大的铁锅、一幢叠起的竹笼和一个像柴油桶那么大的泥炉。铁锅的油冒着气泡,几个拉长的面疙瘩像游泳能手,在油锅里翻来覆去扑腾几下,渐渐身子泛黄越来越粗,变成油条。用长柄铅丝网勺把它们舀起来,一根根竖立晾在铁架上,就像跳水员骄傲地站在领奖台上,身上还滴着水珠。竹蒸笼一律黑乎乎的,冒着热气。随便掀开一个盖头,一股雾腾空而起,迷住人的眼睛。等烟雾过后,才看见白花花的馒头和包子,像一群光着膀子的大胖子在太阳下喘气。泥炉上面的烧饼也烤熟了,拿着一把长铁钳钳出来,丢在桌板上跳跃几下。手就忍不住去抓,顿觉好像有火星溅到手指上,烫得不得不塞到嘴里;可鼻孔却己被它的香味吸引,仿佛两个鼻子已粘在烧饼两面的芝麻上了。
  我望着小吃部中三个穿着白长褂的女人,她们一边给顾客拿油条,一边不忘给自己的嘴里塞包子。我只能偷偷地咽一下口水,然后想像嘴巴里已塞满了包子、油条和烧饼。我的牙齿空嚼着,舌头像苏醒的蛇在嘴里打转翻滚。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她们中的一员,哪怕自己变做那个泥炉那把铁钳也好。等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向别的店铺走去。
  向东走过食品店、小百货店、药店、邮局、储蓄所,我来到布店门口。布店很大,一走进去,立刻感到一阵阴凉,好像有不知名的风从角落里溜出来跑到这里。地面是水泥,没有一丝灰,干净地真让人怀疑仿佛没有人在上面踩过一脚。三面壁柜上都竖立着一捆捆的布,那些像童话国里的彩色水晶柱闪闪发亮。当一捆布被售货员抱出来,咚地一声扔在木柜台上,它就像驱散乌云后的天空一样露出真面目。售货员掀动着布捆,它便如流水一般泻出来,平铺在柜台上。拿起一把锃亮的剪刀,在布匹上轻轻一剪,然后两手捏住缺口的两边,只听“嘶”的一声,一块布就从布匹上撕了下来,那感觉好爽,犹如春风中柳丝拂过脸庞。我喜欢看这个动作,心里总担心布会撕歪或撕破;但那些售货员的手指却比剪刀还锋利,每次都是完好无损地把布撕下来。布在他们的手里温顺如婴儿,反复对折后在外面裹上一张纸,再找一根塑料线绑住,就像给婴儿包上襁褓。
  等这一切都停当后,售货员迅速在一张发票上龙飞凤舞地写上几个字,然后用这张纸裹住顾客付的纸钱,夹在头顶的一条铅丝上“嗖”一下滑过去。不一会,又听见“嗖”一声,铅丝那头的收银员又将发票和零钱滑过来了。我痴痴望着,每看到东西滑来滑去,皮肤上的汗毛就随之舒展一下,而身子也似乎特别轻,好像自己也抓着铅丝上的滑轮在半空中来回滑行。可惜,布店里的顾客不多,于是大多时候,那几个女售货员说说笑话织织毛衣,那修长的手指随着细亮的钢针跳跃着,仿佛一对蝴蝶不断在花丛中翻飞。我疑心她们的手指上也有一双眼睛,要不,怎么眼睛都不看一眼,却织得那么正确。只有一个男售货员整天拿着一个本子写个不停,他的眉心里有一颗黑痣,他的手指也是又白又细,看见我很亲切地打着招呼,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大白兔奶糖的气味。我坚定的想,他一定是个上海人……
  多少年前,我捏着一支笔,在一张发黄的白纸上画画,我画了九十九间,画了一条小河,河里的白鹅,岸上的一头黄牛,画了一个光头老爷爷独自下棋,画了冒着白烟的酒厂,爸爸的医疗站,画了一条长长的街道,街上的小吃部和布店……也许是画的东西太多了,这张小小的纸已无法容下,我只能用星星一样的小黑点来表示,但是它们在我眼前还是那么清晰,那么活跃,好象所有的黑点都像小人儿一样会唱歌跳舞。现在,我的面前摆着这幅图画,发黄的纸如一层脆弱的竹膜,但上面的记忆还是活动起来。那些模糊的画痕给我带来无数温馨的场景,犹如一首首歌在耳畔不断地吟唱,犹如一艘小船划进美丽的小河,那里是一个世外桃源。那些模糊的画痕,夜夜如灵蛇溜进我沉沉的梦,在梦里自由游动,黑尾巴盘出童年的路。
  童年是我们永恒的家园,童年的村庄永远如春天的风筝在天空飞翔飞翔……
  横河和小桥头
  俞志泉
  横河以栲栳山的飞瀑为源头,绕着游源山、陈山、翠屏山脉在北麓蜿蜒流转,来到余姚县治的三江口汇入姚江,浩浩荡荡七十余华里,好几段河道都能清澈见底,青翠葱绿的韭菜扁(水草)随着水流摇曳,不时的还能看到红鲤鱼成群逗游。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不错,那是沿江的山壑溪谷汇成了众多的清泉源头,一江秀水碧波荡漾,灵秀而大气。早在东汉时期,高风亮节的严子陵就隐居在横河边的陈山。“高山苍苍,江水泱泱”,陈山脚下的横河河段也更显的宽广涟漪,一座安山桥如长虹跨江,更显的气势磅礴,风光秀丽。
  横河是姚江的又一派支流,经余姚县治往东到宁波汇甬江出海。往西上虞、绍兴,上溯即剡溪、天台,那是唐诗之路。到杭州就进京杭运河直达苏州、扬州北上。是三北地区农耕时期连外埠的交通命脉。
  横河江依偎翠屏山脉溪流的乳汁养育,沿岸土地油润丰腴,南岸桑林青翠葱绿连绵,北岸稻菽随风起伏接天涌浪,散落着一簇簇粉墙黛瓦的农舍,柳荫掩映炊烟绕缭,屯屯都是稻香村。不远处树梢上飘出杏旗招客,随风送来酒香,是行人探亲访友,诗酒聚会的“杏花楼”。
  沿着纤道上,过三五里地就有一座歇脚凉亭,夏时有草鞋茶水备用,这是附近老农的本份,闲时做些草鞋,烧锅茶水是举手之劳,而纤夫在路上可是解渴救急的及时雨。冬季不时也有粗布棉衣,这些都是给出门在外的行人应急和施舍给乞丐们御寒用的,叫做“舍草鞋”、“舍棉衣”,这些布施都不会留名。老人们说;留了名就不是善事了,反而显现了浅薄,更何况都是小恩小惠,本不足道。
  沿河的纤道也是旱路要道,行人和船只并行。如果行人有需求,只要你肯开启金口求援,搭上便船也是很平常的事,艄公会说;船“笨”,多加一二百斤是不会有“感觉”的。
  纤道一路青石板铺展,一路的小桥流水。一路的珍珠般的古朴小镇,有安山桥、石堰、横河七星桥、彭桥、匡堰、新桥、双河堰、双河桥等等以桥命名的小镇,均系河道交错小河汇流小桥串联,绿柳掩映,人烟密集的水乡街市。往东又有鸣鹤场、观海卫、纵深乃至掌起、龙山、达蓬山。是农耕时期纵横三北腹地,联通外埠的水陆交通要道,我们儿时还十分繁忙。平头宽展的“百官船”、昂首翘尾的“缸甏船”,从甬江驶来用于航海的尖底深仓翘头多桅的“吊船”,曹娥江驶来的四平八稳的“楼船”,动力多用风篷(帆)和纤夫,载重量多达几十吨。又有灵活的“的士”脚划船、农家轻便的三板船穿梭于其间。有悠闲自若,一手撑舵,一手举杯,眼盯着前方把酒杯送到鼻子里的老艄公。也有轻松随意扶着舵,唱着山歌亮嗓子的帅小子,也有站在楼船船头羽扇纶巾指点江山的公子哥。一条横河洋溢着奔放宽松,豁达又随意,热闹又大气的氛围,堪称是一道流不尽的风景线。沿河众多繁荣的水乡小镇就靠这条“横河母亲”河养育,三北平原的富饶也仰仗横河这一条热烈奔腾的动脉。
  小桥头坐落在栲栳飞瀑的北麓,东横河的源头。北河沿有一座牌坊,依牌坊一条河叫牌楼江,牌楼江就是农耕时代的桥头通横河走向外埠的出口。
  姚北平原依山傍海,河道密布,桑林成荫,稻菽连片,是有史以来民风淳朴,生活宽裕的鱼米之乡,散落着无数的小桥流水,杨柳垂丝,炊烟缭绕,鸡犬相闻的村落。农人们春播秋收,衣食有余,崇尚风雅,忙农闲文的耕读人家也不少,但要在县志上检索出这个小桥头,了解这个小桥头,却找不到一星点文人雅事的标记。要寻找她曾经的过去,也只能是靠老少代代口耳相传的记忆。
  河姆渡在栲栳山的南麓,小桥头就在栲栳山的北麓,只不过是有一座不甚高的丘陵山脉相隔而已。而东走向的翠屏山,横跨的就有长溪岭、塔岭、石埠岭等等众多的岭道贯通了南北。小桥头应该说是河姆渡先民们开拓的热地吧,如此联想起来,小桥头与散落在翠屏山北麓依横河的其他村庄一样,历史就厚重多了。
  小桥头与里仁桥
  “里仁桥”这座桥,应该是有过一段风光历史的。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这座桥已早早地湮灭于乡土。真正让她名正言顺地风光于世,还是得力于改革开放。现在的桥头桥,才是真正展现了大气而雄伟的英姿。出慈溪东站,往宁波的329国道上,跨越南北的天桥横空出世远远地屹立在旅客的眼前,桥头到了。
  329国道,车水马龙,天桥横跨南北,天堑变通途,把个老桥头从小农经济的小家碧玉引渡到了现代。桥南的小桥老街。已显得苍老和局促。桥北:正展示着青春的活力,英姿勃勃,街道纵横,楼群林立,商号紧挨,琳琅满目,一片繁荣昌盛的气象。
  桥头人民是勤奋卓越的,现代化的桥头能以崭新的面貌展示在世人面前,是凝聚了几代人的勤奋和美好的向往,是不断改变自身的形象和努力的成果。
  明清和民国初,桥头是属于上林乡或者是林东乡的,没有自己的冠名,但桥头已蕴积凝聚了欲发的秀气。“小荷才露尖尖角”,绰约而飒爽的风姿也已崭露聪角,那就是“里仁桥”:
  “里仁桥”在天桥南堍老街“后弄”向南的近百米处,这是横跨东西街河的一座小桥,由于河小桥小,在河网密布桥梁众多的姚北平原,本不称道。但由于工艺精湛:斗拱、雕栏、刻柱、狮头、浮图,剔透玲珑,堪称一件稀世的艺术珍品,为四邻八乡所惊叹,竟成了世人刮目相看的小家碧玉而远近闻名。
  桥头村本是田中央村,现在宽阔的桥三路街道的前身就是依河蜿蜒的田中央路。“小桥”本名“里仁桥”,也显示了田中央村人们仁慈为怀的善良之心。大概是人们更欣赏小巧玲珑,精致卓著的实体,倒是掩盖了“里仁”这个雅名。自建造了这座小桥名噪一时以后,小桥头也替代了原来古老的田中央村。而小桥也地灵人杰,特聚人气,人们一有空闲就聚集在桥上侃大山,引来了众多的商贾走脚在此立业,看来桥头老街和桥头镇地名的兴起,这座“里仁桥”是功不可灭的。
  桥头老街
  桥头老街以里仁桥为中心,分河南河北。以堍面北的是“震泰”杂货店,并兼营邮政业务。外埠来信,信封是长方形中间带红框的牛皮纸,题目都具“浙江姚东小桥头震泰宝号”转某某先生启这样的字样。余秋雨文化苦旅“信客”一文中的信客不是这家宝号的邮递员工,当时邮政只递信件,不做包裹物件邮寄业务。也许“信客”这一行当要比这一“震泰宝号”的邮政古老的多,当时是“信客”与“邮政”同时并存时期。
  桥头这个地方去上海谋生的人很多,十几岁念上几年书就由亲朋好友带往上海学生意,立业后多数在家乡娶媳妇安家,无论也有在上海成家的,双方也均系在申的乡里人,与老家有着密切的血缘关系,往来频繁,平时就寄封信报个平安。
  “信客”是游走于上海和乡间,揽些上海亲友逢过年赠馈亲友的生活用品,诸如衣料、滋补品之类回家,以及乡下带一些土特产携赠上海亲友,这些业务必须有“信客”这一行当来承担。
  震泰宝号西侧的北河沿是柴行,是卖买山柴及松树柴爿和杨梅树头(杨梅树头是裁缝师傅装熨斗用的,不爆火星)的集散地。卖买双方“中人”称斤量,价钱也由柴行的“中人”说了算。说起柴中人,街南侧田中央村还有一个灰“中人”,桥头附近有出外不种田地的非农户和男人在上海的留守户,烧饭做菜灶洞的火灰是上好的肥料,有外地的农户来桥头附近兑(收)灰,都由“灰中人”带着挨家挨户的来看灰缸。就用一根细长的小硬木棒戳一戳灰缸,试一试灰缸里的灰是山柴还是秸秆烧的,还是混合各有多少,说个价钱,卖买双方都由中人说了算,从来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争议。这个“灰中人”大家都叫“兑灰郎”。也不知“柴中人”和“灰中人”是谁授的权,没有吧,但卖买双方却如此地认为他出的价就是公正的。
  河南柴行西侧就是“顺昌弄”,顺昌弄上南百米就是通天楼,弄的二侧都是楼房,弄是以“顺昌胭脂贳器店”命的名,老板就住在这条弄西侧的弄口,一排五六间楼房,房前围墙,大概祖上是几兄弟吧,店主都叫他“阿大”也许是叫老板为阿大?(土革时算不上资本家)顺昌阿大身材小巧矍铄,慈祥长寿,我们壮年时他还健在。里仁桥南堍东侧是个三江口,是街河通横河的牌楼江的起点,三江口的西南侧叫栈房角,有一排高平房,看来是大宗货物来桥头的起船埠头和仓储。柴行对岸里仁桥西侧的北河沿是一排朝南六间楼房,楼下的门面地板房,就是“顺昌胭脂贳器店”,除了另售胭脂花粉之外,兼营租贳珠轿、花轿、便轿,还有十里红妆抬置嫁被,铜、锡、瓷器的杠箱,办酒筵用的盆、碗、碟、盘等等其他平常人家不常用而有红白喜事又不得不用的一些器用杂物。
  我们儿时尚能常常看到花轿,路上有花轿抬过的时候都会相互招呼着出门跑近看热闹。娶婚队伍里有“随民“乐队开道,花轿后跟着迎亲新郎的小轿和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非常热闹。没见过书上见的八人大轿,大概大轿只是官府的专座,而小村荒野的路也走不了八人大轿。到是二人抬的小轿在平时还不时能见到。这种小轿的功能大概就是现在出门的轿车吧,有钱人家里有自置备用的,一般人出门需要风光,就到贳器店来租一顶(座)。
  南货店二爿,一爿在里仁桥下北街河沿,后弄口东侧,面南,店号叫“长河南货店”。招贴都是“南北蜜饯,四时鲜果”。陈列各色桂圆、核桃、木耳、黑枣、红枣,山珍干果以及状元糕、连环糕、绿豆糕等等各色糕点;当时也算名贵珍品了,乡里人家宴用的各色茶点也都一应具备。
  中药店二爿,一爿是何姓,一爿是毛姓。店堂一边药橱密布抽屉,玻璃上橱陈列储药的瓷瓶,药香盈鼻。柜台内老板戴着瓜皮帽穿着长衫,架着老花眼镜,看起来也很像有学问的老学者。还有“洋茂杂货店”,“隆泰造坊店”等等稍具规模的店铺,还有没有招牌的各色小店铺。咸货行里大多是黄鱼鲞、海蜇、乌贼干、虾仁、鲍鳗鲞之类的腌制海货。
  当时的桥头毕竟是乡村小集镇,没有当铺酒楼,没有布店绸庄,人们穿的大都是家庭妇女自织的土布,体面点的洋布和绸缎就需要从上海捎带,妇女们穿戴时髦点的就靠跑上海单帮走巷串户的货郎了,但大多都是廉价货,名贵点的就要预约下一趟给捎带了。
  小街逢农历双日集市,主要的货物多是海鲜和农副产品,沿河一排设有四面开敞的棚屋,棚屋下是河埠头,大宗的瓜果菜蔬在这里上河,街河的进出口就是通往东横河的牌楼江和迎圣桥。
  海鲜大多是“新浦”海涂上捕来的泥螺、沙蟹、白蟹、蛤子等小海鲜。还有鲻鱼、丈鱼、跳鳝、黄甲(螃蟹)等上品海鲜,但有着涨潮和落潮的局限。上街买菜的也只是桥头周边约三四平方公里的村民,因为东有观城,东南有鸣鹤,西边有逍林,集镇都比桥头大。但桥头的市面也还算熙熙攘攘。
  物资交流大会
  早时候的物资流通依附在庙会,什么地方有庙会,商品就会在什么地方汇集。既然是庙会,当然是以庙事活动为中心的,诸如舞龙、祭天、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主角。桥头西侧车头村的吴山庙是大古塘一线的较为著名的庙会。所以赶庙会的人多,物资也丰富。
  解放以后,小村也紧跟时代步伐,一边斗地主分田地,一边解放思想,破除迷信,把吴山庙的泥菩萨都给砸了。皮之不存,毛则焉附,庙会可以取消,但作为生产和生活用品的物资不可没有交流的载体,必须另辟渠道,但桥头是个小集市,凝聚不了人气,也就中断了好几年。
  随着社会的进程,桥头有了合作商店和供销合作社,就替代了庙会。担当起了凝聚人气的职能,这就是物资交流大会。
  过去的庙会以庙为中心,场地是庙门口与吴山之间的一块空旷地场。物资交流大会当然不能再在那里举行。但桥头街小,容不下这么多的人,中心当然是要放在老街,就在“里仁桥”的东侧约百米处通“牌楼港”的三江口栈房角搭一座便桥,再在顺昌弄口搭一座便桥,连通河南河北,街河二岸的街头和延伸段就是百货日用品的展台的临时棚,花花色色琳琅满目,争异斗艳前卫新奇。游客济济人头攒动,大多是少女少妇和居家过日子的主妇。
  除了百货摊位,其他经营日用家杂的场地就在桥头老街周边开辟,诸如农具、家用的铁器、木器竹器、铜器、锡器等等。信善庵小学(秋雨母校)和老街之间有一块稻田,就是“施忠彪”大力士演艺卖膏药的地方,他与弟子们舞枪弄棒的也真有本领,这是我们儿时最喜欢看的节目,既不用买票,又能欣赏武艺。
  我们人小,不会有伤病的感受,演武艺是吸引买膏药的顾客,更精彩的节目往往被延误和隐藏在后,我们就烦。我们需要的是看到真本领,可与侠义小说里的英雄联想在一起,又可激发浑身的活力,在小伙伴里露一手。
  大力士的班主也不只是“施忠彪”一台,另外还有一台“庄国梁“,技艺各有千秋,我们就一场一场的参差看,这是我们最乐意看和传颂的节目,不知道这样武功高强的大力士是何方神仙?多年后才知道他们在余姚搬运公司做队医,其实也是普通人。赶交流会场子的戏班子很多,主要的有余姚越剧团,主演是杨小毛,叶彩金,筱彩英,演的是传统剧目,也是最聚人气的剧场。还有余姚滩簧,绍兴绍剧。这三个剧团每次交流会是必到的。有几年也是宁波滩簧,记得依次演的剧目是《半把剪刀》。
  场地都设在桥头周边的民居的空旷地中间,东一处西一处的,台是临时搭的,照明是四盏汽油灯,下起雨来就麻烦了。我们儿时爱好广泛,白天看大力士,晚上看戏,票不买的,东钻钻西钻钻总有进去的机会。
  也有几个书场,据大人们说,说书人也是很有名的,如宁波过来的朱宝英等等,有走书、评书,讲的有《三言二拍》一场讲结的,也有《粉妆楼》、《万花楼》之类的大部头,如果人气旺盛,不论交流会的日期就延续下去,听众大多都是中老年居多。交流会一般都在秋季,一有交流会日子的发布,我们读书就静不下心了,总是盼望交流会的日子尽快到来。
  “小桥流水”
  余孟月
  每每读到马致远的《天净沙》,总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小桥流水人家”,那种清新纯朴的意境,那种幽静闲适的温暖,让人心驰神往。学生时代去宁波去读书,同学听说我是桥头人,给了我一个雅号“小桥流水人家”。确实,桥头有山有水,桥头又称小桥,这个雅号很贴切,也很有味道。我知道,那里有我记忆深处不能再追回的记忆。也许因为此,更让我对它迷恋。是先人有先见之明么,竟能穿越时空描述我们“小桥流水”的意境,牵动我儿时的回忆。
  桥头的上林湖青山环抱,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每到春季来临,那苍茫的群山是最先感受春意的,那里又寄托着世人的思念……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到这一天,也是上林湖人流最多的一天。很小的时候,每到了清明时节,要是能遇上不下雨的天,爸爸就带着我们姐妹俩去上林湖上坟。于是,那儿就留下了我们童年的足迹。
  我们的目的地在上林湖里面的上滩头,需要渡船。为了能到那儿,颇费周折。
  爸爸用老坦克式的24寸大自行车,前面的横档上侧坐着我,后座上就趴着长我两岁的姐姐。姐姐手里拎着个袋子,装着祭坟的糕点和火烛。她后座又伸出一把铁铲,那是修坟用的。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一路小震,两边时而是一望无边的庄稼地,时而又拐入了小村落,和很多陌生的同路人并行。等我前边坐得脚无知觉了,便到了上林湖的大坝前,一脚踩在地上,千枚万枚针儿便直向脚底心刺来。爸爸想办法把自行车放在草堆里,在上面盖上些草,就不易被发现了。我和姐姐怀着稚气的兴奋,气喘吁吁登上的大坝,还没看够风景,就又由爸爸带着下了石堤,排队挤上了船。这天能上船,就很不容易了,有时人太多,动作又不够利索,挤不上船就得空等几趟。船开了,有人吆喝着买票每人五元钱!平日里来这渡船,一元都不用,可到了这一天,价硬是给提了上去,愿者上船。爸爸掏出十五块钱,一阵肉痛,说着:“明年你们姐妹来一个,可以省下五元。”当然,第二年,还是照例让我们姐妹同行。
  在船上找到座位的机会很少,于是两姐妹索性跟爸爸交待一声,站到船头看激起的浪花,运气不错的时候还能遇上几只野鸭。看着大坝渐渐远离,远离,最终消失在茫茫水面。又看着上滩头的岸不断清晰,不断靠近。到岸上了,便一脚踏上了古老的上林湖的内脏——上滩头。
  爸爸说,那是一个村子,有一学校就在路边上经过。为了跟上爸爸的步伐,我们就急匆匆地有点泥泞的山路上。丰水时期,路边的湖水涨得高,只有遇上旱水期,浅滩就底朝天了,只有规模不大的水坑里有蝌蚪,有时它索性就成了供人绕的近道。接着就到了爸爸说的“学校”。可它只有两间低矮的屋,都不记得木头还是泥的了。这怎么做学校?爸爸说,这里的老师能干得很,同一个教室里坐着不同年龄的孩子,这老师在一节课内得想办法给他们上不同的课。哦,我还没上学,似懂非懂。爸爸又说:我们那里的读书条件比这里好多了,你们以后得好好读书。我又点点头。我和姐姐蹦蹦跳跳窜到爸爸跟前去了,在路边的斜坡上,偶尔还会有几株山花让我们采,还有半人高的茶叶树被修得整齐。不久,低矮的木屋多了,又穿过一片庄稼,然后就听到传得很远的哗哗声是那个大溪坑。
  渐渐地近了,近了,我们飞奔到大溪坑里,冲泻而下的水流拍打着岩石,似乎我们幼小的身躯都会被巨大的冲击声给淹没了。泉水干净极了,在水流不那么急的地方,还会有鱼儿游来。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到水中的搭石上,怎么舍得放过它呢?就是洗洗手再洗洗脸也好,要么就用手掌兜一口水喝。你看,爸爸就过来了,他肯定会催上几句:快点上山,晚了可赶不上船了。哦,这一行,必须赶在午饭前到达滩上等船,否则就只能到下午三点才有机船出湖了。在爸爸的催促声中,我们又上了岸。可水声并没有减少,你看,不远处又是一条大的溪流,潺潺的流水不那么急了,当地的村妇正洗着衣服。我们就伴着这缓缓的溪水,踏上石板小桥,看流水映出了蓝天,映出了青山,听流水带着她们的笑声流向远方……
  来到了山脚下,我们就要沿着似有似无的山路向上攀登。一不留神打滑,随便抓一根一枝,就有惊无险了。可这一惊一乍之间,不禁让人热血沸腾。爸爸总会走在我们面前,可我们到了目的地,绝不肯行完礼就下来了。姐姐和我都是爱花之人,恨不得能把满山的映山红给采了回去。趁爸爸的部分程序还没完,我们就快速爬上了山顶,因为那儿才是花的天下。你看,她采了一大捧,我也抱着一大束急匆匆地赶到坟前,爸爸早已烧完纸钱鸣好单响炮仗,等着我们了。可这么多花拿下来,终归不方便。于是,我们又利索地挑了挑,把开得盛的插在坟前,也表表心意,花苞的就带下去。
  回去的路也许少了期待,记忆已经很模糊,只记得那几天,花就成家中最美丽的装饰……
  多少年以后,清明节我们依然上山。水泥路已铺到了那里,就连那个大溪坑,也被这新筑的路占得只剩小半。那儿有了直达的公交车,我们也可以自己开着车子直接到山脚下。于是,我们永远也无法重温那旧路的点点滴滴。上到山顶,我们选着还是花苞的映山红采,也有暇去顾及这喧嚣远离的山林,“阵阵风儿吹动着松涛,吹响这风铃声如天籁……”
  哦,即使那小桥流水依旧,儿时也不再。
  桥头山水皆风景
  张文中
  我分配到桥头中学工作已10多年了,虽然喜好山水,但蜗居小镇,平素也无时间,也无足够的经济实力出门旅游。只好时而空对着家中的电视,向那些巍峨的名山,辽阔之草原、浩瀚的大海等等,做出“垂涎”之状,聊以慰藉心灵。久而久之,也觉得无聊无味,便想到了就近聊看野山、野水、野风景这一自寻乐趣的消遣之法。
  聊看野风景就是了无挂碍地就近出去走走,看看周围的山野小景,呼吸一下大自然的新鲜空气,轻松一下自己的心情,兴发而去,兴尽而归。既是聊看,就比不得那郑重其事的“黄金周假期旅游”,要早早就安排时间和经费,又要处心积虑地拟定计划,选择路线,联系旅行团,准备旅行物品,人还末出门就先自累了个半死;然后一路上出行又得肩扛大包、背着小包,满脸臭汗,一身疲惫不堪,待回忆游了些什么景点、看了些什么名胜古迹时却茫然无知了。所以闲逛的好处,不花一文钱,不受一份罪,就充分享受了大自然的青山碧水、花香鸟语。
  聊看大自然山水风景,可享受到大自然造物的真谛。的确,风景是随时随地都存在的,但对于我们的眼睛来说,“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六月杨梅挂枝时,你只要随便到山里走走,就见天清云淡,群山起伏,万山红艳,娇翠欲滴,枝头攒动,那就是一幅不俗的采梅图;闲时偶然到野外走走,见几株古树,一条小溪,一湾流水,三两人家,就是一幅绝妙的田园风光;甚至于只几块稻田,一条小路,半坡茅草,也都是难得的风景,其关键是在于我们的心灵是否得到感悟。
  其实我所居住的桥头镇可称为慈溪市的花园城镇,其周围的野山、野水、野风景实在不少,品位也不算差。如栲栳山的飞瀑、上林湖及满山梅林等风景,其实都是无名的野山、野水、野风景。记得几年前的夏天,我曾与几个朋友徒步探险上林湖的峡谷,整个峡谷里杳无人迹,我们赤着脚、趟着水、沿溪河岸边逆行穿过几里幽谷,入目一片苍松翠柏,满耳尽是蝉鸣鸟啭,流水淙淙,聆听着宁静、幽深、原始的天籁之音,人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这种独特的感受,在那些游人络绎不绝,摩肩接踵的景区里是不可能有的、享受得到的。
  聊看大自然山水风景,可以静心养性,练达人生。如今的现代人生活得很累,其实主要的是心累,为了锦衣玉食,为了虚名薄利,终日里被烦恼和欲望所包围,而忘了本我何在,记得有一年四月间,我为工作和生活上的诸多烦恼弄得身心疲惫,约一两好友偶然到尚未开发的栲栳飞瀑。但见,远处四明山脉苍茫起伏,近处栲栳飞瀑似雷霆万钧、奔流直下。我无声伫立,独自徘徊在栲栳山的飞瀑下,想了很多,又什么也没有想,只觉得心里已充实多了,舒坦多了,烦恼早已无影无踪。所以多出去逛逛,看看山、看看水,看永恒的宇宙,看旷远的大野,看四季缤纷交替的自然风景,看大自然无穷无尽的变化莫测,也许就会觉得人生的渺小和短暂,会为自己平时耿耿于怀的那些烦恼而感到自己好笑。一个人只要融入大自然,其心胸才会开阔,性情才会平和,也才能真正地懂得生活与生命的意义。
  水中月是天上月,野风景是真风景,只要有一双识慧的眼睛,有一颗平常的心态,也就能欣赏到美好的风物,体会到聊看之乐趣。
  感觉余秋雨
  沈伟恒
  认识余秋雨,从他的文章开始。
  那是在高三的一次高考模拟考试中有一篇阅读文章,内容选自《文化苦旅》中的《莫高窟》。里面的一段对色彩的描述,“色流开始畅快柔美了,那一定是到隋朝文帝统一中国之后。”“色流猛地一下涡漩卷涌,当然是到了唐代。”“色流更趋精细,这应是五代。”“色流中很难再找到红色了,那该是到了元代。”我一下子被震撼了,之前我一直以为色彩仅仅属于美术的范畴,却没有想到色彩还可以用来描述历史,描述朝代,描述政治和文化。这需要怎样的悟性呀!我记得那个下午我的脑海里全是变幻的色彩,在重叠的色彩中,我记住了作者余秋雨。想象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资深教授。
  试卷分析时,语文老师顺便说了一声,余秋雨是慈溪的桥头人。我的同桌是他的同乡,同桌便在下面咿呀咿呀地激动起来了,他神态夸张,似乎余秋雨就是他本家的一位长辈。同桌姓余,又与余秋雨同乡,或许真是长辈。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同桌居然会有这么显赫的身份,尽管这种身份只与余秋雨同乡而已。下课后我与同桌聊了起来,同桌一下子又变得非常腼腆,其实,他对余秋雨的了解也仅仅知道他是一位文化名人,这下轮到我神气起来了:“他是北大的教授,一位白发苍苍的学者。”我把我想象中的形象向同桌炫耀着。哪里的教授我不清楚,但白发苍苍是错不了,我确信。
  几天后,我才第一次拜读了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令我惊讶的是他并没有白发苍苍,他只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年轻教授。《文化苦旅》的书页上有他的照片:在文明的废墟边蹲着一位智者,在深邃的目光停留在远方,沉静在深思之中。令我更为惊讶的是,他在序言中居然早料到会有很多读者认为他是白发的教授。中国人历来尊重年龄,白发也就成了一种资力。而他却没有借助年龄,他所展示的全部魅力是他深厚的文化底蕴。我是一口气读完了整本散文。字里行间依旧觉得是在倾听一位白发的年长学者的历史见解。真是大气。
  《文化苦旅》第一篇文章是《道士塔》。余秋雨的专业是戏剧,看这篇文章的前半部分似乎就在看一部戏剧,余秋雨以异样平静的笔调描述着一个古老民族的巨大悲剧,但越是平静,读者的心里越是激情荡漾。秋雨先生自己的感情表达不多,并且以一种懦弱的方式倾述着,“我甚至想向他跪下,低声求他:请等一等,等一等。”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把读者的情绪调高到了火山口上,这时语调才强硬起来,“对视着,站立在沙漠里。他们会说,你们无力研究;那么好,先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比比学问高低。什么都成,就是不能这么悄悄地运走祖先给我们的遗赠。”至此读者才真真感到了解气。然而合上书本,心里仍然有些堵,有些焦虑,焦虑什么?我说不出来。
  《文化苦旅》就是以这样的一种魅力吸引着你。渐渐地我开始关心他的其他作品了,在他的其他作品中也都通体散发文化与历史的气息,他了解观众的心理学,所以他也能很好地把握读者的心理,他把复杂的文化现象和历史哲理用一个又一个的戏剧场景表述出来,再用最到位的语言把读者的心摄取进去。写学术专著,他成名了;走进电视,他红了;写散文,他火了。于是,铺天盖地的批评向他涌来,他没有经历与他们周旋,偶尔的搭理,只会引来更多的谣言。他曾说:“我只能面对文学,而背朝文坛。”你们吵闹去吧,我不理你。第一次见到余秋雨是在大学里,当时余秋雨受邀来宁波大学作《读书与写作》的报告。学校早就料到会有很多的听众,所以听报告只能凭票入场。门票不多,每个系只有二十来张,落实到每个班级更少,所以系里想了一个公平的方法抽签。我运气好,抽到了一张。晚饭后我便匆匆地赶往会场,会堂的门口早已涌满了学生。很多人都没有票,所以只在场外干着急,但着急没用。头脑活络的早已偷偷溜了进去。入口处有人群涌动,原来有人让余秋雨签了大名。秋雨先生早已坐在主讲台上了,会堂的走廊里也已经站满了人,那是没有凭票偷偷混进来的学生。我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主席台正中就是余秋雨,比我想象中还要儒雅,他微微侧着脑袋,依旧是一副深思的神态。左右两侧是学校的校长张均澄教授和副校长曹屯裕教授。
  报告从秋雨先生的小学讲起,讲到锦堂学校,讲到了宁波大学。最后谈到了中华文化,他说,“中华民族文化曾是人类文化长廊中极灿烂的所在,可是从十六世纪之后她就迅速变得黯淡,这是和民族的苦难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而就在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十年,她又有了重新振兴的可能。一个占人类人口最多的民族,战乱了几百年,苦难了几百年,突然有可能要走向富裕,走向民主,走向文明了,这实在是太令人向往了。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南美洲,我要赶过去看,如果发生在非洲,我还是要千里迢迢的赶过去看,何况它正发生在我的家乡,我的父母之邦。”
  谈到了诺贝尔文学奖:“许多人认为中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获得诺贝尔奖是因为外国人没有眼光,或许是作品没有翻译好。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其实我们与诺贝尔奖还有很大的差距。我们对人类的整体关爱还不够,与国际社会的交流也还不够,而往往对身边的某些重要的临时性的事情急功近利的表现比较多。”谈到了农耕文明和海洋文明:“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选择了以孔孟为首的仁慈的、安分守己的农耕文明,却在十九世纪中叶被强迫接受了海洋文明,而东南沿海(包括我们宁波在内)就成了海洋文明骄傲的承受者。它的屈辱和荣耀,都在这条海岸线上承受。”
  谈到了武侠小说:“好的作品一定是雅俗共赏的。中国的武侠小说发展到金庸先生的笔下,呈现出了巨大的情节性和良好的人格较量,但是又沉淀着深厚的文化,成为一种可读性很强的文学表现形式。我认为大中学生喜爱看没什么不好。”
  谈到了电影《泰坦尼克号》:“《泰坦尼克号》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作品,它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巨大灾难中的情感,巨大情感中的灾难。作品结构中埋藏进一个象征以一艘船来隐隐约约地象征整个人类社会。头等舱、三等舱,各种各样有着不同身份、不同生活方式的人共处在同一艘船上,就像人类共同处在同一个地球上一样,这种象征使得全世界未必有沉船际遇的观众感受到了故事与自己有关。”
  演讲结束后,余秋雨回答了部分同学的提问,其中有这样一个问题:“余教授,你的名字很像琼瑶笔下男主人公的名字,能谈谈你的看法吗?”余秋雨的回答是:“我的名字是我祖母起的,但我敢保证她没看过琼瑶小说。”这样的回答让我在白发苍苍的影子里看到了活泼和幽默。
  一晃几年过去了,秋雨先生依旧写书、出书。我依旧买书、读书。批评的声音仍然此起彼伏,我常常担心余秋雨受得了吗,不断有消息传来,说是余秋雨要封笔了,更为确切的消息是《借我一生》就是他最后的作品。但我认为不会,就像前几次一样,在不断传播的封笔消息中,不断有新的作品问世。
  秋雨先生继续走着自己的路,继续思索着历史。走得远了,便渐渐开始思念故乡了。自1995年第一次踏上阔别了十多年的故乡后,之后的十多年,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来到桥头,都会受到家乡人民盛大的欢迎,这种盛大是事先没有组织的。乡人如潮,有长辈,有玩伴,初次相见,不敢贸然上前,怕余秋雨忘了自己,怕自己尴尬,也怕让余秋雨尴尬。但终究还是走了上去。“阿雨,阿雨”声开始叫喊了起来。几十年听到这么亲切的呼唤了,在这里,他全部的头衔与光环都扔在一边,在这里,他只是一位离乡几十年的游子,在这里,没有余教授,只有阿雨,这份亲切惟故乡才有。
  故乡亲近着余秋雨,余秋雨也亲近着故乡。《乡关何处》中余秋雨把一湖的文明介绍给了全国,甚至全世界。那湖我也多次去过,每当我的脚踩在那滑滑的瓷片上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这段话,“想想从东汉到唐、宋这段漫长的风华年月吧,曹操、唐明皇、武则天的盘盏,王羲之、陶渊明、李白的酒杯,都有可能烧成于上林湖边。”真是如此吗?帝王和诗人的盘盏、酒杯真的出自这里吗?“文明的碎片”也已经成为上林湖文化的一个代名词。究竟是上林湖的越窑文化成就了一篇文章还是一篇文章成就了上林湖文化,我竟有些分不清了。
  《老屋窗口》中余秋雨这样写道,“我摸到了窗台,这是我的眼睛,我最初就在这儿开始打量世界”。“窗外是茅舍、田野、不远处便是连绵的群山。于是,童年的岁月便是无穷无尽的对山的趣想。”他的老屋我没去过,想象中应该像余秋雨一样的优雅吧。
  前些天,机缘来了,我应邀到桥头去参观余秋雨的老屋,和我同行的有慈溪的一些文人。一路上我们兴致勃勃,七转八弯后,一排老屋出现了,它没有我想象中的整洁,甚至有些破落,这种房子在农村到处可见,十分平淡,但平淡是好,毫不张扬,没有任何惶恐,我们就进屋了。
  房子的格局和屋里的摆设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在我们的记忆中都有些遥远了。我是直接上楼的,老屋的窗口就在他父母的卧室里。文化站的余孟友先生打开了窗户,我探头向外望去,窗外早已楼房林立,早己看不到茅舍、田野和群山了。
  什么也没有了,我心中有点遗憾。这时余孟友先生指着窗栓上的几个隐约的毛笔字“保重身体余秋雨”对我们说:“这就是余秋雨小时候留下的墨宝。”余孟友先生趴在写字桌上给我们描绘着当时的情形:余秋雨的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替乡亲们写信,余秋雨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母亲和母亲写的信,小孩子终究坐不住,于是也拿起毛笔,沾了些墨在窗栓留下了“保重身体余秋雨”几个大字。
  为什么会是这几个字呢?我的理解是在当时的乡下,家人对远出在外的亲人的最大希望和祝愿就是身体健康,余秋雨看信多了,信的末尾经常是这几个字。“保重身体”也就深深地印入了脑海,不经意间就写了下来。
  然后又仔细看了屋子的“前间”和“后间”还有灶间,还有卧室,还有学习室。在这里我读到了远比(借我一生)中描述的多得多的东西。余先生,不好意思,在你不在的时候,我偷窥到了你的童年。
  秋雨先生还在写作,还在远行,但无论走到哪里,先生的心中始终会有一个湖,始终会有一座老宅。常回家看看,家乡或许端不出山珍海味,但香喷喷白米饭上一定有一层油黑的霉干菜。
  余秋雨书法
  童银舫
  去年的11月2日,余秋雨先生重访天一阁。我与好友孙群豪兄带着刚出版的《慈溪余秋雨研究》,与他会面。那天,中央电视台正在摄制《走遍中国·走进宁波》专题,我们就在天一阁状元厅听余秋雨谈天一阁与藏书文化。中午陪余先生在月湖石浦饭店吃家乡菜。用膳毕,余先生躲在豪生华侨饭店写了三幅字:一幅为天一阁题:“此楼一脉斯文江南千里秋色”;一幅为群豪兄之请而题:“陈之佛诞辰一百一十周年全国名家书画展作品集”;一幅是赠给余先生的读者、《慈溪余秋雨研究》一书赞助者陈兄的:“山到绝顶我为峰”。
  余秋雨先生的书法使在场的每个人的眼睛都为之发亮!我想,此刻如果让某些所谓的著名书法家瞧见这些字,肯定会羞红了脸呢。
  余先生一直公开表示,他不想成为什么“书法家”,他甚至不愿承认自己是“作家”。他曾说过,书法家也好,作家好罢,“在我们这里常常是一种资格、关系网,一陷进去,麻烦甚多”。他是个追求洒脱的人,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漂亮却空头的称号。
  余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精湛的研究,这是不可置疑的,有他的一篇篇论文,一部部著作明摆着。而中国书法,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历史最久、影响最大、受众最广的一门艺术。余先生对书法的喜爱,从中得到的滋养与灵感,以及对书法的创作与评判,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
  就拿他的《笔墨祭》一文来说吧。他谈书法对他发生的效能:“喧闹迅捷的现代社会时时需要获得审美慰抚,书法艺术对此功效独具。我自己每每在头昏脑涨之际,几乎本能地把手伸向那些碑帖。只要轻轻翻开,洒脱委和的气韵立即扑面而来。”多读碑帖,就能更好地领会书法的内在意趣,是高级的临摹,也是成为书法大家的秘诀。多读碑帖,也就知道书法源流,熟悉各派门径,找出遗传基因。他在此文中评历代书家,揭示出各自的“基因”:“米芾承颜而恣野,郑板桥学黄山谷后以隶为楷,怪怪的金农自称得意于‘禅国山碑,和‘天发神谶碑,,赵之谦奇峰兀立而其实‘颜底魏角’。”他还评近现代的文化名人,认为“陈独秀和胡适的毛笔字都写得一般,鲁迅、郭沫若、茅盾则写得较好,鲁、郭两位或许还能跻身书法家的行列。”这就将毛笔字与书法区分开来了,没有深厚的学养,没有自身书法的功底,就无法作出这些专业的评判。
  余先生说,他非常喜欢东晋二王(羲之、献之)的书札,也特别推崇唐代颜真卿的《祭侄稿》,那种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随意与真情,使他的灵魂得到震撼。于是心摹手追,天长日久,在他笔尖里写出来的,就有了晋唐韵味,洒脱且具法度,不染匠人之习,而富书卷之气。
  目前,余秋雨先生的书法还未见结集出版,我只在网站和他的博客上见到数十幅,堪称精妙。他为家乡慈溪留下了较多墨宝,如书名“挥不去的乡愁”“今日慈溪”等,招牌“慈溪图书馆”、“慈溪广电中心”等,也在朋友处见到条幅与横披。总的印象是,秀美中带有阳刚之气,温良中显露峻厉之意。如果以行话来说,他的书法线条含蓄而有风致,结体内敛而不张扬。
  书者,心画也,是作者修养和才力的一种体现。
  勤奋·善良的余秋雨
  杨新芳
  因为是小学同学又是童年近邻,双方父母同在上海打工,母亲同在日寇投降前夕逃难到乡下,平时交往频繁,所以笔者比较了解余秋雨及他亲属长辈们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余秋雨出生之日曾经面临三劫:一是新旧政府交替,国民党的飞机还在头顶掷炸弹:二是陈金木、王杏杏等土匪横行,残害百姓;三是霍乱瘟疫流行,村里不断死人。为了平安健康度过危难,祖母阿德婆婆和母亲朱秀娣婶婶依靠秋雨父亲余学文先生的几元养家费带着一家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养成了逆来顺受,办事与人为善,随时明哲保身的习惯。她们惟一的企盼是:教育好孩子,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余秋雨家土改时有祖传的五亩地,家庭主要劳力属于工人,按照当时条件,全家人如果长住农村,户口属非农户,既得不到居民户粮食保障供给、适当安排工作的机会,又得不到农业户按劳取酬的农活安置。是一种粮食向农民卖、数量无保障,又不能参加农业劳动的“戤社户”。幸亏,秋雨父亲把全家人的户口早年报入了上海城市,又省吃俭用挣得了一处并不太理想的住宅,才使秋雨1957年毕业后顺利进入初中学习。否则,1957年的农村户口要想迁入上海真比登天还难。
  危机感和紧迫感同时影响着余秋雨幼小的心灵,打工家族的孩子在农村又不能立户立业,前进的路只有一条:勤奋读书,长大后找一份好工作。
  小秋雨因为天资聪敏,只有四周岁就被当时的班主任老师杨首宜破格招生。他活泼好动,实际上是个小“吵客”学生,但是他思维敏捷,做作业,举手发言回答问题都很到位,每次测试和小考、大考成绩都很优秀。因此,老师和同学都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
  余秋雨母亲被当时村里人称为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无论在知识,礼貌,人缘,孝敬婆婆等方面都为人称道。笔者习惯叫婶婶,这位婶婶教育孩子的方法令人羡慕,不打、不骂不迫、不激、心平气和、顺理成章,和颜悦色用温柔的语言纠正孩子的过错,对谁家的孩子都一个样。余秋雨上学后,妈妈就是一个理想的家庭教师,每天晚饭后,妈妈除了教他读书,写字、画画、学打算盘等文化必修课外,还用谆谆诱导的言行教育小秋雨如何做人。从此,小秋雨的言行也得到了规范,人们开始称赞:“他的行情动步完全是个大人气量。”
  秋雨的好品德,村里年届八十的老簟匠余新康说:“我们在那个年代常在老宅堂前干活,小秋雨上学去,放学回,每次碰到年长的人都规规距距叫一声。报报到,告告别,小孩中有这样懂理的,我一生只碰到这么一个。”
  在老宅楼下后半间余秋雨的题词中有一个叫康海的,老人家的外甥是如今的养鹅专业户,外甥回忆老外公余康海临死时对余秋雨的思念:“多亏秋雨父母免租费给我种了五亩田让我养家糊口,小秋雨聪明懂事,礼貌足,心肠好,一定会‘出山’(即出人头地)的,有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让我去看看他!”
  老宅到桥头小学的路古老狭窄,那段两旁边是河的马山路面被两厢河水冲得碎石板东倒西歪。小秋雨每天两个步行来回硬是没有一次短少,冰天雪地,暴风骤雨天也一样。破旧的校舍;有一样、没一样的学习用品;难以下咽的麦碎饭、霉干菜终于让余秋雨度过了这“文化苦旅”的六年《东进序曲》。
  小秋雨这六年小学,同别的同学相比,确有不同之处,一是余秋雨除了小学本课成绩门门优秀外,学得的课外知识也使人望尘莫及,他不仅阅读了《水浒传》,《青年近卫军》、《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家》、《春》、《秋》等规范性的课外书,还以《史记菁华录》、《芥子园画谱》等作参改资料,练了几年的画画和书法。
  二是,利用业余时间,代替母亲为村人们读信写信,代替母亲当那成人村育班,识字班的机动“小先生”。而且都是义务奉献,这三件事常年不断,又苦又累,十分烦人,笔者也有亲身经历和体会,因此,深深佩服秋雨的勤快和善良。难怪秋雨一家迁经上海后,人们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做好事的人走了!”
  因为秋雨的祖母……阿德婆婆同所有老人一样,百年后希望土葬,因此七十年代中期又回老宅定居,秋雨也得找机会回老宅看看。所以,有关他的信息屡有所闻:
  秋雨的读书一直优秀,初中的一篇作文在上海得了作文比赛的大奖,还登了上报纸。他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与巴金的女儿成了同班同学。“文革”时,他的父亲是“走资派”,被“造反派”关了起来;他的叔父被迫害死了;秋雨被下放参加了农村劳动。
  尽管这样,他依然拼命攻读,哪怕是紧张劳动之后的一点点空隙。
  听说“造反派”的高层头目要招募他,他得了急性肝炎,只好跑到某个小山村去避难。不想,“造反派”还不肯放过他。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上海造反派的二名头目专程来到桥头秋雨老宅,说是“调查走访”,其实“追捕”余秋雨,正好迎面碰到秋雨的堂伯——余桂新,老人家身强力壮,憨直骁勇,曾经当面拒绝土匪陈金木的招募,被推入冰河也宁死不从,是杀人魔王枪口下的惟一生还者,见此情状,自然是强力谴责,只吓得“追捕者”抱头鼠窜而去。
  在桥头老宅,秋雨从小尊重师长,循规蹈矩被村里的大人们所公认,教育自己孩子时,常以小秋雨作榜样,笔者小时侯也曾感到不是滋味。小秋雨让所有的孩子掉了“价”,特别是那些放学后,书包藏进路板洞里,只想贪玩的孩子,多挨了不少“五花糕”(巴掌)和“栗子爆”。
  桥头母校有一批年轻的教师们在称赞余秋雨成名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好品德,称赞他面对“是是非非”,能宽以待人,简化人际关系,舍生取义,顾全大局,坚定不移继续为发展中华民族文化不懈努力的好精神。
  有关余秋雨成名后不忘师恩的故事,笔者从早年传闻中得到证实后主要有以下几件轶事:一是,母校启蒙老师杨守宜老师早年还同时戴着二顶“政治帽子”时,青年的余秋雨敢冒“流言蜚语”的风险,毅然上门探望和安慰,让老人家感动不已。1981年,已担任大学讲师的余秋雨回乡时再次探望杨老师,正逢杨老师政治刚平反,却遭受龙卷风刮坍校舍压断了腿骨,秋雨的拜访恰如一剂良药,十分受用。秋雨在大学的黑板上,向学生们介绍了“杨守宜”老师,说自己所得到扎实文化功底,基础来源于这位“启蒙老师”。
  二是:有一位秋雨的初中老师叫穆尼先生。某年岁末,秋雨被邀请参加的许多社会活动正忙得不可开交。这位老师忽然打电话给秋雨,秋雨听到这老师的声音和介绍,身不由己立了起来,苍老和颤抖的声音的意思是:“三十年前,余秋雨与同班一位画画的同学,曾自创了一张贺年卡送给了他,不幸在“文革”抄家时遗失了,要求是否补送一张?”秋雨自然是满口答应。放下电话,也放下了所有一切正在做的工作,他立即和已经成了著名画家的曹齐同学取得了联系,曹齐也立即动身,挑选了最好的宣纸恭恭敬敬画上了画,秋雨用成名的书法在画幅上写上了三十年前后事情的经过,盖上印章精细裱装,二人为老人送上了一份赤诚的心。
  三是:一位学院的老教师退休以后要求报审教授职称的事。
  几十年前,余秋雨正担任上海高等学校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中文科组组长,与其他几位教授一起成天审阅着各大学申报的中文科正副教授的材料。在审阅的材料中他看到有一位申报人的论文是自己学院当讲师时的文章,细看其名:原来是当年的教育小组长——自己的老师和同事。
  这位老师为了在有限的名额中自己争取评上副教授职称,每学期让余秋雨少上一星期课,并在个人写的论文上以小组署名。因此一段时期内余秋雨被取消了评审资格。不料,余秋雨马上被破格晋升了正教授。
  面对老师的材料:材料不过硬,没有学术著作,也没有国内领先的地位。余秋雨内心充满的却是酸楚和对老师的无限同情,在报批的学院领导签字中,他也似乎感觉到了后辈学生们对师长的内心共鸣。
  终于,在小组讨论会上,他为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师作了实事求是的解释:“这位老师尽心尽职教育工作多年,他的事被历史耽误了,他已退休,职称已与经济无关,只不过对下代人有个交代而已!”
  余秋雨面对“是非”挑战,他的心态是“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危及生命,随他去!”面对盗版,面对“评论”和对立,他幽默地说:“我就是‘普渡众生’”。
  这就是才德兼备的名人。
  印象:秋雨先生秋雨书
  写下这个标题,我实在是有些犹豫。余秋雨不是我的先生,我也不是他的学生。但我是个喜欢仰望的人。不管在夕阳西下的黄昏,还是在漆黑阴森的夜晚,或者清冽冷峻的黎明。
  十年以前,我还是个学生。说实在的,读书是个很累人的活,如果你想要往深处读的话。好在相对自在。一方面,家就在学校所在的城市。另一方面,自己既没有什么牵挂,也没有什么羁绊,正是得意忘形的生命阶段。甚至偶尔,还可以小小的随心所欲。我除了必修课之外,其他课几乎都逃。逃课无聊。不是在家里晃荡,就是在大街上乱走,有时乱走更加无聊,就逛书店。
  记得有一天黄昏,走进了一家像黄昏一样的书店。店里几乎没什么读者,只有些杂七杂八的,宛如拔掉了雷管的手雷一样的书,窒息得有些愤怒地躺在书架上。那种孤寂郁闷,幽幽伥伥,怨怨艾艾的落寞模样,很像有些活过了气,又活过了时的贵族小脚女人。我先挑了一本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维克托·叶落费耶夫的《与白痴一起生活》和《俄罗斯美女》。之后就四处乱翻。最后在书店的一角,看到了亮亮煌煌、整整齐齐排在那里,宛如企鹅穿着深褐色外套一般的《文化苦旅》。书的封面是牛皮纸的。只是版式设计没有什么特别。作者显得有些陌生。更要命的是,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我在这一排安之若素的书前,默默站了半分钟。然后从排头走到排尾,又从排尾走到排前。心想,如果我迈出的最后一步是单数,就坐下来;是双数,就走人。恰好九步,便随手抽出一本,漫不经心地打开。读了开头两篇,感觉有些特别,却又具体说不出来。开始犹豫。我向来读书的习惯是,自认为不错的东西,常常适可而止,决不贪婪。但面对此书,心里却拿不定主意,是继续看下去,还是置之走人。这样一犹豫,反而在不自觉当中,坐了下来,就着书店暖暖蔼蔼的光线,就着四周茫茫朦朦的书味,在店主人偶尔的注视之下,悄悄往下读去。
  当读到《笔墨祭》时,心里才有些真正的惊讶。甚至有些小小的震动。回过头再看,觉得这位先生的文章,的确大气磅礴,字里行间有种居高临下的语重心长。特别是《道士塔》,先生那种民族道义的深层良知,那种锥心疾首的苍凉伤感,悄悄让人感动。更主要的,文字锥心的穿透性和震撼力,不自觉让人深思。民族的悲剧时代,的确是民族的悲剧,作为悲剧时代的悲剧政府,除了导演悲剧,还能有什么呢?更特别的,先生对人文,对文化与文明的解读,简直就是解剖。把事物放大,缩小,甚至转换以光芒或黑暗,峻峭或平坦,作为背景,甚至深景,抑或远景,一一来悄悄透视,在此进行善意潜心地切割,然后拽出一个有机的断面,再细细一一评判。读到这里,觉得先生切入事物的眼光,的确独特。这种超乎寻常的表达,有种饱喝老酒的痛快,更有种庖丁解牛般的舒畅。读完《笔墨祭》,感觉自己很有些茫茫然,坐在店里的书堆旁,开始呆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些不明不白的暗影,在黄昏的柔静里起伏荡漾,时光里顿觉涌出有写苍茫跌宕的朦胧意想。茫茫然中,仿佛看见一支正在走想远方的队伍,他们参差的背影,错落的动态,混乱的脚印,正像一条条走向远方的苍茫河流。回过神来,再继续。店主人在注视着我之后,埋头浅笑,走过来轻轻说,这是一本不错的书。当我读到《废墟》时,心理很有些郁郁惶惶,感觉自己宛如废墟上的一只知更鸟,站在黝黑、伤口一样的残砖断墙上,看着另一个自己,默默远去。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住。仿佛无辜的花朵,被明亮如刀锋般的手牢牢掐住,这是种接近窒息的混乱。我定定注视着手里这本书:这次是真正彻底的陌生。
  不久之后,又去书店,买了先生另外一本。与《文化苦旅》一样,《山居笔记》也让人觉得,先生的学识涵养眼光境界,都非同小可,很让人难以忘怀。感受最深的,是先生解读苏东坡的那篇文章。在我的印象中,苏东坡那个时代的苏东坡典型的就是一条,被朝廷放逐的崇高的善于自我解嘲的有些无奈的而且是正宗的善良的绝对的无家可归的被儒释道三家摆弄得死去活来的忠臣朝廷的达观的没有生错时代的伟大之狗。好在老苏的自我生理心理机能,压强都不错。知道今天,我们仍然看得出来,老苏是真正通过水深火热锻炼出来的。能够直面自我惨淡的人生,也能够正视皇帝淋漓的发配,更能够感悟天高地迥的生命奔走。以至奔到后来,不奔反而不爽。先生戴着显微镜,拿着手术刀,不露声色,又激奋昂扬,客观理性地解剖了那个明亮与黑暗交织的时代,苏轼迫不急待已奔走的时代,政府怎样给文人,特别是给希望有所作为的正直文人,造成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暴力。高屋建瓴之中,既有学者冷峻热情的社会敏锐,又有智者古道热肠的善意期待。整部作品,先生都思如泉涌,纵横捭阖之中,酣畅淋漓。谈人文,谈山川,谈沧海桑田里,刀锋滑过黑暗的废墟;榛莽丛林中,思想潜伏奔跑的泪水。洋洋洒洒里机锋暗藏;字字句句中,昧眼顿开。仿佛忠厚豁达的睿智长者,用自我深沉的社会人文良知,感动昭示着浅浅黑暗里,悄然爬行的队伍。这是两本实实在在的书也是让人思索的书。这两本书在我身边之后,我就像中了魔法,怎么也停不下来。只要有时间,我就要翻一篇,然后想一会儿。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书让阅读,真是生命的吉样与幸福,更是生命不可多得的传奇。后来,不知怎么地,我的选修课居然神差鬼使,在辅导员居心叵测的蛊惑中选了戏剧史。说实在的,我对戏剧毫无兴趣至今也是。更有趣的是,教授我们戏剧史的,恰好是我非常熟悉的刘教授。这是个非常幽默古怪,又沉默如雷更其乐无穷的老先生,无论身材长相,行为举止,都很戏剧。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常有黄昏美丽柔和的迷人反光,常有婴儿般纯真天然的智性微笑。与这样的老先生呆在一起,能让你充分感受,并深刻体悟到这个世界伟大的反讽与健康的沦落:幽默与荒诞,快乐与美好,正常与颠覆,豁达与卑劣,严谨与苟且,走投无路与曙光在前。
  刘教授在讲解戏剧史的过程中,居然率先要我们,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要通读东西方戏剧理论史,老先生还特地为此列出了屈指可数的读书纲目。然后,老先生就开始热情奔放地,像光合作用过度,丰满膨胀过分的石榴,绽开红润迷人的老嘴,向我们极力举荐余秋雨先生关于戏剧理论和戏剧美术著作。这种热情的强度,除了我们吃惊,更让我们很不好意思往一个地方苦想:这老头是不是有些不怀好意?因为在平时,实在没有几本书能入老先生的法眼。老先生每讲一本书,总是先要恶狠狠地,大量拽出书中的瑕疵或错误,旁若无人,居高临下,毫不客气地痛詈一番,然后才开始,气顺心怡地给我们讲解,讲到得意处,胡须头发一起乱颤,就像春风拂过怒放的梨花。后来,我到图书馆查到了余秋雨先生的戏剧理论著作:《戏剧理论史稿》、《戏剧审美心理学》、《中国戏剧文化史述》、《艺术创造工程》,厚厚的好几大本。悄悄读了一部分,才真正知道,余秋雨先生,不仅有大文化散文气质,还有很深的戏剧理论和美学研究功底。大散文写作,仅仅是余先生生命的一部分。后来,又知道了余秋雨先生是上海戏剧学院院长,是真正意义上的教授,在一边教学一边研究一边写作的同时,还带研究生。到这是我才真正认识到,余秋雨先生的确非同一般。与此同时,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生命的苍白,自我的局限与生存的无知,不自量力的狂妄与眼高手低的浅薄。
  大学毕业时,曾萌发要报考余秋雨先生的研究生愿望,觉得跟着这样的先生学习,肯定是一种享受:人文的,人性的,理念的。有了这种智慧的朗照,肯定能让人的学识境界飙升。并成为名副其实的研究生:人文与智性,都将提升到一个形而上的高度。可后来一件极端偶然又极端意外的事,自己中断了这个梦想,这一中断就是十几年。参加工作以后,身边除了老外的书,几本必须的古典书籍,就是余秋雨先生的书了。我读书有个非常不好的倾向,或者是恶习也未可知,就是总觉得,国人写的书,没有几本真正能够让人静心读得下去(特别是那些还没死或者即将要死的,总是率先装出先知或准先知的模样,靠在软软的真皮躺椅里,动不动就居高临下,指手画脚)。而且,万不得已,我不读活人的书。总感觉这帮写书的沽名钓誉的多,真正具有人文关怀和学者良知的少。再者,书里写的那些东西,不是距我们的生存太明亮,就是距我们的生存太黑暗。不多不少,总让人产生敬畏般的厌恶。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隔膜,也就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感。事实也是如此,打开中国文学史,在真正的人文或者文明意义上,也的确没有几本真正能够让人满意的。也许是因为自己读书的眼光太挑剔,或者是自我的视野太狭窄,抑或自己的境界太低下,还根本没有认识到我们伟大灿烂的文明古国,其实还是有许多与日同辉的著作的。总之,当时的我感觉是,除了历史上大众共举的几大所谓名著,就是鲁迅,梁实秋、老舍,沈从文等,很少几个作家的东西,在特定的时空中,孤独地舞蹈,寂寞的飙走。与此同时,身边老外们的书籍的确不少:但丁,歌德,艾略特,泰戈尔,斯金堡,托马斯·狄兰,巴尔扎克,司汤达,雨果,乔伊斯,托尔斯泰,托斯妥耶夫斯基,托马斯·曼,加西亚·马儿克斯,索儿仁尼琴,帕斯捷儿纳克,博尔赫斯……这些,可能与自己的积习有关。无所事事时,总是不自觉地泡在老外们的书堆里,我喜欢这些东西带给我的明亮与黑暗。
  九十年代之后,随着时间,对余秋雨先生有了更多的了解。特别是先生的《霜冷长河》和《千年一叹》。我静下心来,仔细阅读,阅读之后,产生了许多感想,总觉得先生是一个有人文和社会良知的人,理性与智慧的光芒,都在书中闪烁。对文化的忧心,对人文异化的痛心,真正体现出一个大学者应有的风范。我总觉得先生的著作,在某种意义上,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无论多少人,躲在黑暗里,说三道四;也无论多少人,趴在角落里,指桑骂槐。后来,又读先生的《行者无疆》,感觉先生的文化积淀,已经远远超过他人。特别是先生在旅行了欧洲九十六个城市之后,先生的人文化视野,大人文眼光,站在东西方文化与文明,相互撕咬又相互妥协的独特视角线上,有机地对东西方的文化心理,作了参照比较,取舍与整合,过滤与扬弃。在这个浩大无垠的精神场里,先生的人文历年再次华光高韬:文化心理与人文心理在先生那里,发生了内在的有机对接。先生从事物内核的源头出发,奔涌出宏大悲悯的叙事河流与情感纵横的智性海洋。就像站在高山之颠,俯视山川湖泊,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度,那种游刃有余的内蕴,更让先生雍容博大。
  当我从遥远的西部,来到先生的故乡。在先生的故乡,一呆就是数年。而且,还有继续呆下去的征兆。在先生故乡,感受最深的,是先生故乡古老土地上的青瓷文化与越窑文明,艰涩苦难的历史,酿造了这一方优厚的水土。使得在这方土地上行走的人群,在滩涂与大海的旋律交响中,勇敢执着地擎起自我光芒的火炬,迈着自己从容坚定的步伐。文化,这棵永恒的大树,在这里伸出了强劲而磅礴的触须;文明,这条大河,在这里展现了时光的汇集,从严子陵到虞世南,从朱舜水到王阳明。历史始终眷顾着这方风雨阳光同时降临的水土。先生故乡的河姆渡文明,更是展现了钱塘水系的博大雍容。特别是先生家乡的上林湖文化,更体现出了历史的厚重与意蕴的深远。那个在群山中坦荡安静的湖,在天光中隐忍祥和的湖,在时光中缄默悲悯的湖,亲眼目睹了腥风血雨的肆虐与时代嬗变的艰辛,亲身领略了时空默然的转换与生命苦难的嫁接。先生在这方厚重深切的土地上诞生,成长,顽化了故乡有机的山水,坚定了执着的自我人格,完善了自我人文的道德,也更加升华了生命自我的内在本体。正是如此,先生的这方水土,时时闪现人文的关照;先生的著作,处处闪烁人文的精华。字里行间,跳荡的都是赤诚的心,闪耀的都是精神的自我与人文的光芒。
  2001和2003年,秋雨先生回到自己的故乡。在家乡文联的请求下,秋雨先生进行了两次文学讲座。非常幸运的是,这两次,我都参加了,并做了详细的记录。在亲耳聆听了秋雨先生的讲座后,我才真正意义上把书与人统一起来。以前只在书上目睹了先生,而这两次,居然面对面,距离仅仅数米。先生浑厚的男中音,睿智幽默的语言,构建了先生讲座的基调。先生略带上海宁波口音的普通话,更有一种格外的魅力。先生讲座的主要内容是“文明、文化、文学”。先生在阐述文明的时候,重点列举了欧洲文明,印度文明是与神的关系,惟独中国文明,是人与人的关系。先生对这三种文明的高度警觉与高度浓缩,经当而且经典。先生高屋建瓴地指出,文明与文化的关系,实际上是一把双刃剑,特别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先生特别指出,不同文化载体下的文明与文学,除了充满自我关照之外,更多的却是人类走向的追思与期待。先生在讲座中,谈到了文学的主题,对《红楼梦》作了强劲的分析,特别是贾宝玉这个人物形象。先生指出,贾宝玉的一生,都在两难选择中,要爱情,就不能要自我,要自我就不能要爱情,在与林黛玉的爱情纠缠中,两难问题贯彻始终。贾宝玉作为那个时代的产物,是不幸的。先生的分析睿智而又理性。在我重新审视《红楼梦》的时候,确如先生所言。
  先生这两次讲座,给我最大的启示,就是生命应该有良知,有爱,有光芒,有善,无论你在怎样的黑暗中,也无论你在怎样的明亮里。作为学者,人文良知应该是生命存在的基础。作为一般的社会人,在生命存在的基础。在生命的自我走向中,也应该具备对精神的自我关照与灵魂的自我梳理,千万不要因为生活或者生存艰辛而懈怠自我。在先生的第二次讲座中,我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尖锐的问题,秋雨先生看到这个问题之后,微微一笑,说,生命是个对接场,关键是看你的自我心理定位。作为社会生存者,一般都在生存的奔走中,作为文化生存者,同样也在自我的生命奔走中,只不过前者直接,后者相对迂回。社会现象与生命现象在实质上都是同一的,关键是看我们的价值取舍。回答完这个问题,先生接着说,在生命的本体走向中,应有生命的自我价值,这个自我价值的体现,就是豁达,关爱,怜悯,通过自我完善以期达到社会完善,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艰辛的过程,关键是看我们对生命与社会的信念程度。
  随着时光慢慢远去,先生的身影却渐渐高大起来。虽国人对先生訾诟的多,但并不能掩盖先生的光芒。先生的人文学者良知,始终在先生的书中,也在先生的自我时光中。当我阅读了先生的封笔之作《借我一生》之后,感慨颇多,知道了先生的生命历程,曲折而有趣的童年,光芒而黑暗的青年,自信而豁达的中年,我们生存的每个人,都是不容易的。无论你多么伟大,也无论你多么渺小。生命的存在应该是一种公正,生命的本体应该是善,是爱,是宽容,是豁达,或者是隐忍,是悲悯。
  今年夏天,我去了先生故里,看到了先生成长的童年之地,领略了先生故居的山山水水。这个,对于从遥远的西部来到这里的我来说,不自觉地感叹着生命的奇迹。生命的确是一个奇迹,无论你承认与否。我站在先生的故居前,看着静静的庭院,阳光宛如一朵朵金色的蝴蝶,拍打着翅膀,停留在生命的花蕊上。浩淼的天空,洁净而又安详。仿佛之间,正看见一个卓然不群的跋涉者,在自我生命的道路上,迈着从容坚定的步伐,走在暖暖的阳光中。
  慈溪杨梅满山红
  ——兼访余秋雨老宅
  喻丽清
  想起余秋雨自己说过的话:我们这些人为什么稍稍做点学问就变得如此单调窘迫了呢?
  今年暑假为青树教育基金会到云南出席一个国际会议,会后去杭州扫墓,我的祖父葬在南山陵园。杭州真是个可爱的城市,当上海和北京愈来愈像暴发户的时候,它却愈来愈高雅宜人。我的侄女带我在杭州清河坊历史文化特色街区,一家叫皇饭儿的酒楼吃饭,不但全部骨董桌椅,装饰一派贵气,而且他们的东坡肉真是好吃到不行。
  人家告诉我乾隆皇帝在这儿吃过饭,这招牌就是御赐的,我深信那传说一点也不夸张。
  然而,每次在杭州流连往返之际我都会想起一位住在浙江慈溪的朋友,因为他总是说从杭州到慈溪坐大巴只要两小时就到了,并且是滚动式发车,人坐满了就开车,很方便的。多次邀约,当我去了杭州却不去慈溪就觉得很对不住朋友。因此今年下了决心去慈溪看看。
  慈溪出产什么呢?去前忍不住问道。
  朋友说:以前是生产棉花的,现在如果你六月来满山都是好吃的杨梅。夏至杨梅满山红,小暑杨梅要出虫。杨梅产期很短,请你务必在六月底七月初来。
  倒不是因为怕热,这六月底七月初去中国旅游可不是玩的。到处都是那些经理充沛的学生,高考考完榜也放了,考上的要奖励,没考上的要安抚,于是飞机上火车里平原高山湖畔海边自助他助,简直无处没有这些介于孩子与成人之间的青年。
  在杭州东站找到去慈溪的大巴车时,只见一片人海。我在候车室的人堆里等,堂弟在买票的人堆里买票,售票口离我要上车的六号门口,简直咫尺天涯,等他票送过来,车已开了,如此三趟,最终是我那位灵活的上海侄女把我送上车。
  初见杨梅
  杨梅是少见的水果。在台湾去过作家刘静鹃在杨梅的别墅,可是从没见过可吃的杨梅。书上看到的杨梅活像荔枝,但又没有果皮,外表长满一粒粒像非刺的肉桂,好像它比较接近「莓」而不是「梅」。今年在慈溪,我总算看到了真实的杨梅树林,也终于尝到了杨梅的滋味。快到慈溪时,已看到马路边有好些人蹲着,面前摆着一个个上面盖着绿草的篮子。想来篮子里就是杨梅了。初见杨梅很是失望并没有想象中满山红的红果,而是黑乎乎的,完全没什么外在美可言。但吃起来非常清甜,放入口中彷如化成果汁。核也不大,无需咀嚼,没有果渣,我一口一个,停不下来。本来还有点担心多吃会流鼻如荔枝,或者像桃李多吃要闹肚子。可是,当地人却说中药里头它是用来治痢止泻的。连吃两天下来。果真没有出过一点事儿,始信《本草纲目》里所言不虚。
  这么好的水果,可惜过于娇嫩,不便运送,所以很难推广。慈溪杨梅叫做“吴越杨梅”,最好的上品是荸荠种,它的颜色极似荸荠,红得发紫、紫得发黑,从树上摘下放入藤篮,只能小心轻放,也不能放太多层次,因为最下面的挤压着,一碰撞就成汁水流出篮外。我离开慈溪时,朋友给我装了一大篮子,提到飞机场时,只见淡红的果汁在我身后一路跟着,幸好看见空服员跟她要了一个胶袋,赶紧套上才没继续漏下去。一篮子杨梅,眼看都要化成杨梅汁了,安检处的一位小姐忽然像看见宝贝似地眼睛一亮:这是杨梅吧,听说今年的特好、丰收。
  我当机立断,一篮子的杨梅就这样奉送。希望她吃得开心,我也对得起朋友一大早去山上摘来的盛情了。
  邂逅余秋雨老宅
  无巧不成书,我的朋友也姓余。他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余秋雨以前住过的地方。我早已过了追星族的年纪,不过顺路的话,看看无妨。于是真的走进了余秋雨童年的家。
  显然这儿像个余家村,农庄上还有他的侄子余建立在照看着老宅。门口有狗有鸡有平凡到不知名的树,非常乡下,非常简陋。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镇,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作家,难怪人家要保留着他住过睡过的床椅,那墙上还有十七岁的余秋雨和家人的合照。我是个城里人,在卧房看见一个高大长方形的大箱子还不知是干什么的,人家说那是粮食储存米粮的地方。我不能想象那个《文化苦旅》的作家小时候是睡在粮仓的。读那书时还以为他也是一彻头彻尾的城里人呢。
  但会不会有一天这里也能因为有个余秋雨纪念馆而变成观光的地方?会不会因为有人来观光而使他的乡人致富呢?如果我是余秋雨,我会觉得我有义务要出资把这个乡下的老宅维修起来,还给它一点文化、一带点昔日的光彩。毕竟这老宅也有两百多年历史了,余秋雨可以忘记它,但看得出来附近的乡人十分以它为荣。我的相机不争气,就在这时电池用完,朋友打了个电话,镇长办公室第二天就给我送来了两张相片(如图)。内景其实不是我想照的,大门口钉着的那块牌子我想照,上面写着这是余秋雨的老宅。余秋雨说过:我无法不老,但我还有可能年轻。
  我的朋友是个讲义气的老派书生,在余秋雨最遭骂的时候,他曾经出来护卫过同乡的小老弟。朋友拿出余秋雨写给他的一封信,一手好字,信里除了道歉,有几句话在这宁静致远的农家小屋里读起来却显得十分刺眼,他说他的辩解,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中国的文化秩序和法治意识。什么叫做中国的文化秩序和法治意识?对于一个路边卖杨梅的小姑娘而言,这些词汇真是天高皇帝远啦。
  我笑一笑,把信还给我的朋友。想起余秋雨自己说过的话:我们这些人为什么稍稍做点学问就变得如此单调窘迫了呢?在弘扬学问的路上,文字有时候变得比杨梅还大。但没有一个字会比我在慈溪所吃的杨梅更可口清甜的。
  越窑青瓷在荷兰
  方印华
  八月的高温灼热难耐,午休后的慵懒使人有一种不想阅读之感。然而,当一包沉甸甸的邮寄品放上我的案头时,顿生一丝清凉,它足以驱赶我疲倦的睡意,唤起我强烈的欲望。邮寄品来自台湾,那是一本曰《典藏》的杂志。这种杂志是定期出版,一月一本,装帧极其精美,内容更是图文并茂,范围所及,几乎遍及五大洲。该杂志虽创办于台北,却发行于全球,是一本专门介绍中国古玩珍奇、书法美术、中国的考古新发现、藏界动态、艺术盛会、各国博物馆对中国艺术品的收藏以及国际国内各大拍卖行的近况的专业性刊物。该杂志策划总监兼美术总编辑熊宜敬先生,曾于前年来慈,我有幸陪同他对慈溪的收藏家进行过调查访问,对相关的藏品进行鉴定和欣赏,还与他一起去上林湖越窑遗址进行过考察。虽说相聚时间只有短短几天,但彼此间都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当我翻开这本厚重的读物时,在目录栏中很快被一条标题所吸引,其文是“神秘青瓷,荷兰现身”。该文的作者李艾华先生,是《典藏》杂志的主编,其介绍的是荷兰国立陶瓷博物馆正在举办的一次青瓷展览。李文的开头有这样一段描述:“celadon是西方对青瓷的称呼,传说起源于一个美丽的联想,而身在青瓷故乡的人们,也用尽了想像捕捉那神秘的美丽色彩,有说像雨后的晴空,或说像青梅,像翠鸟的羽毛,最聪明的人说那颜色像千峰连绵的山色,变换不已。这种颜色的变化,是数千年制陶人的经验积累,有时候是处心积虑的秀色,有时候却是偶而的美丽。攫取故乡人心的青瓷也魅惑了千万里外的人们,随着商旅的踪迹,进入了亚洲、欧洲、非洲各地的贵邸、民宅,满足了生活需要也受到了珍爱。”
  接着,李艾华先生以时间为序列,首先介绍的就是中国最早的青瓷名窑越窑。在这一节的文字中,他不但引用了陆羽,陆龟蒙、徐夤等古人描述青瓷的诗篇,而且对悦目愉心的秘色瓷也极为推崇。这不禁让人想起了《典藏》在2006年第四期中刊载的一篇专门介绍越窑的文章。这篇只有3000余字的文章中,不但对越窑的产生、发展、鼎盛、衰落都作了简要介绍,而且对越窑的瓷土、配釉、制作、烧成等也都有所汲及。特别是介绍1996年底至1997年的一次考古发掘,其所出土的越窑器物,简直可以用“精美绝伦,天下无双”来形容。这次出土的青瓷与在荷兰国立陶瓷博物馆展出的展品相比,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荷兰国立陶瓷博物馆又名公主博物馆,这幢建筑原是荷兰国王威廉四世母亲的宅邸。1765年这位德国公主去世后,几经周折,最后被当地政府并被博物馆所使用。自1973年以后,这家博物馆调整了方向,从一座综合性的博物馆变成了专业的陶瓷博物馆。这次展出的150余件青瓷作品,除了本馆收藏品外,还向阿姆斯特丹博物馆,海牙哥玛尼特博物馆等调借了部分藏品,使整个青瓷展更具广泛性和典型性。因为,在这些展品中,除了越窑之外,还有汝窑、龙泉窑、高丽瓷等青瓷代表作品。在这些五花八门的青瓷中,有一点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那就是越窑是她们的母亲。无论从烧造的历史、烧造的工艺、制作的技巧、釉料的配方,越窑作为母亲窑的地位是无法动摇的,也是不容怀疑的。
  欧洲人对于越窑瓷器的钟爱,始于清代。随着青花、粉彩等瓷器新品的大量出口,使欧洲市场上的中国瓷销售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再加上后来贸易的频繁、交往的增加,使他们不但对中国的瓷器感到惊叹,更使他们对中国的制瓷工艺和制瓷历史也发生了兴趣,这种追根溯源的寻访,终于让他们寻到了中国瓷器的源头越窑。又加之20世纪30年代陈万里先生编著的《越窑图录》一书的出版印行,一时间上林湖越窑成了欧洲人心目中的一方圣地。到现在,除了荷兰国立陶瓷博物馆外,在欧洲收藏越窑青瓷的还有意大利法拉兹博物馆、瑞士日内瓦爱纳博物馆、法国的斯威博物馆和德国杜塞道夫博物馆等4座。
  荷兰国立陶瓷博物馆的青瓷已于今年9月17日结束,但青瓷作为沟通心灵,架构友谊的使命只是刚刚开始。
  桥头走马楼
  余长飞
  坐落在桥头镇小桥头村老街的南首,有一座相传建于清朝乾隆年间的九十九间走马楼。
  走马楼,即为楼上九十九间间间相通,结构精巧,别具一格。走马楼大约占地10亩,建筑面积不下5000平方米。高屋矗立,气势不凡,绕楼环行,邻阁相毗,墙基最高处足有1.7米,全用花岗岩条石层叠。
  走马楼四周都有门,其中南墙开有东西两扇大门,门框、门槛全为宽厚的青色条石,门口还砌有石阶。两旁直条的石门框上,中间部分上下配有铁制马攀,据说是当年有快骑报信前来,系马之用,从中可推测大屋之主人非同一般。现马攀因年久风化雨蚀,锈斑点点,但物貌依存。门框内装置对开的两扇各用8根条木拼穿而成的大门,高有2.78米,门板厚度有8厘米,可见牢固至极。我住在走马楼,经常出入大门,每每凝视着大门,总陷入几多沉思。
  走马楼的门楼朝东,门楼的最前面有座操场门头,门头的出入处有门廊,装有两扇大门,这早已倾圮,操场今尚在,现已种上花木。过了操场,又有一进门楼的前大门,大门两旁摆着两条太湖石的石凳和两个石鼓,这石凳和石鼓,在1958年大跃进时,早被人抬去化作石灰,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进了门楼的大门,整座走马楼分为前、中、后三厅,每幢厅的前面都有石明堂。走马楼虽已历经270年的风风雨雨以及沧桑变迁,但三厅的风韵犹存。
  前厅虽为楼,也有楼窗,但并没有楼梯,也没有楼板,向上一望,中间完全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空间,名曰“通天楼”。2003年12月8日,慈溪市人民政府公布的文物保护点中,“通天楼”也名列其中。前厅最令人关注的是在二进上曾悬挂圣旨桶,“文化大革命”时被视为四旧已毁,还有一块旌表“慈孝节烈”。在大跃进时代,通天楼被搁上楼板,改装成了生产队的仓库,这块木质旌表也被拆下移作了楼梯门,现已不知去向。
  中厅名曰“衣言堂”,为三厅中的正厅,内分三个通间,装饰比其它两厅更为考究,内有合抱的大柱,柱石如鼓。两旁都有正间,正间的墙壁全是用水磨青砖所砌叠,光滑平展,壁面不刷石灰,斑纹清晰可见。门前走廊上是一般民居中少见的卷棚。厅内的梁坊,走廊上的抬梁以及雀替,上面都有精雕细刻的图案纹饰,特别是厅堂的左、中、右一共有14扇大门,大门上半部分有似窗棂式的花格子,下半部分的里面每扇都有不同形状的图案,所雕刻的动物,栩栩如生,充分显示了古代劳动人民的高超艺术和聪明才智,令人叹为观止。这里再提上一笔,我国著名的版画艺术家余白墅就出生在中厅左边的正间里。
  中厅历来是望族后代操办红白喜事之处。随着历史的推进,在上世纪40年代,正厅里设过私塾,我8岁那年,就接受了孔夫子式的启蒙教育;新中国成立不久,正厅里也驻扎过准备去解放一江山岛的人民解放军,正厅明堂的左墙壁上曾开辟过“战士的画”的专栏,这四个字虽多年的风吹、雨泼、日晒,但至今还能依稀可辨,成了走马楼遗迹的点缀;解放初,正厅里还办过“妇女识字班”,我当过“小老师”;正厅里闹过土地改革,在正厅搭建的简易的戏台上,我演出过《土地归了家》的小戏,至今难忘。
  后厅至今还算完整,厅前石明堂两旁的砖墙,上半堵有用小砖片装拼的透明花窗,旁有石砌花坛,韵味浓浓。但因年久失修,石明堂前的大梁被白蚁所蛀,在2003年5月29日,在石明堂的上空曾出现数百只燕子和麻雀争食成千上万只白蚁的壮观场面。大梁被白蚁蛀蚀,有塌掉之危,后经市政协委员俞强先生提议,现已进行了修缮。
  随着岁月的流逝,九十九间走马楼也自然地露出了不少颓废的痕迹,但政府对这座清代江南豪华民宅中式建筑的杰出典型,极为关注。
  烟墩与洋浦司城
  余崇辉
  桥头镇地域可谓得天独厚:南枕栲栳山,西挽上林湖,东濒界河洋浦直通杭州湾。中间是一片广袤的大平原,与快江、大塘河平行的329国道穿越其间。说它山清水秀、物产丰富、交通便捷、经济发达、人才辈出等等,都不为过。不仅如此,更令桥头人骄傲的是其境内的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已有不少作者撰文对此分别作了展示:上林湖越窑遗址、千载双河堰、百年走马楼、秋雨老宅……
  于是,我想到了我出生的地方以前人称“烟墩前余家”,即今烟墩村。它地处桥头镇东缘,隔洋浦即为观海卫镇地界。今天的烟墩村在大江南北的知名度很高,是因为那里有个辐射全国的废塑料市场;殊不知它在历史上早己很有名,《浙江省地名词典》中就有“烟墩”的地名条目。我出生在“文革”期间,那时村名叫“红旗大队”据说我外婆家逍林在1958年时曾称“东风公社”,真是“东风劲吹红旗飘扬”!但如果各地地名都是“东风”、“红旗”、“红革”、“红卫”地重复,毫无个性,地名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改革开放后,各级政府组织专门力量进行了地名普查,许多历史上的老地名终于得到恢复,我村遂改“红旗”为“烟墩”。
  何谓“烟墩前”?因村后的大沽塘旁有块近一亩的高耸之地叫“烟墩”。它的历史悠久,至少已有500年左右。据考,因明时防倭寇侵袭,在一些村旁山顶或高墩之地设烽堠,习称烟墩。原来它是种军事设施,相当于烽火台,如遇敌情,“昼则举烽,夜则举火”,借以传递情报,使当地守军都进入迎战状态,并向四周百姓发出紧急警报,以便应对;同时也向远地官员和驻军告急……相传,烟墩用烟要求严格,燃料首推狼粪,“取其烟直上而聚,虽风吹不斜”。用“狼烟”、“烽火”表示战争,就是由此而来。当时本地无狼,狼粪只能由军事部门从外地调入储备以应专用。
  那么当时我地这个“烟墩”由谁来负责守管?由洋浦巡检司负责,实际上烟墩本身就是该司的一个设施。巡检本是武臣官名,始于宋代,其司主要设于关隘要地,筑司城以驻兵。明代多设司距州县城或卫城的较远之处,因杭州湾沿岸是海防要塞,明初就特建观海卫以保卫宁绍两府,而后又在它的东西两侧分设龙山所和三山(浒山)所。大抵卫有军士5600人,所有1120人。他们世袭为军,大部分屯田,小部分驻防。明嘉靖年间倭寇骚扰三北大地,宁绍参将戚继光奉命来杭州湾海岸驻防,又在卫所间设立多个巡检司,淞浦司城、洋浦司城等大致都在此时修筑(但具体时间已无从查考)。司实际上是卫所的驻防派出分支。至17世纪清初,倭患渐驰,卫所司裁撤,城郭成为历史遗迹。
  洋浦司城在烟墩东约100多米处,处于大沽塘河北岸,属我村地盘。它东距观海卫、南离鸣鹤场各3公里,扼两地要冲。我出生时其土城墙大部分还在,它只有南正中一个城门口子,有石桥与大沽塘相通。据老一辈人回忆,刚解放时,司城土城墙高约3米,整座土城周长约1里许,城外四周有护城河。城中心有城隍祠宇及城隍泥塑像;祠宇四周是田地,约有30亩左右。在合作化、公社化中,城隍塑像被毁弃,屋宇成为集体畜牧养殖场;“文革”期间又办起了榨菜厂。城内西首办起砖瓦厂后,就用城墙之土作坯土,因此司城很快被夷为平地。至于那烟墩,也在平整土地中被铲平,如今已被村民盖起了楼房。
  遥想在戚继光抗倭的年代,洋浦司城上旌旗猎猎,将士们日夜注视着洋浦及大沽塘等水陆要道上的动静,若发现倭寇来犯,立即一面点燃烟墩发出警报,一面持兵器迎敌,桥头四周乡民勇士也一定会自动配合作战,共保一方平安。这司城与烟墩的历史功迹,是不能被抹煞的。因它们坐落在桥头镇境内,也是桥头人的荣耀。
  洋浦司城今天依然是“城”——“废塑料城”如今闻名全国的烟墩废塑料市场,就建在当年的洋浦司城这方宝地上。历史上的军事重地成为今天市场经济的一处商品交易地,这种沧海桑田的变化,反映桥头人民不要战争求和平、安居乐业发展经济的共同心愿。烟墩与洋浦司城的遗址已面目全非,但却给后人留下了地名及其来历的记忆,这或许也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
  走马楼随想
  方印华
  深幽的弄堂,高高的马头墙,布满青苔的石板,连同那些贴在中堂而今已经褪色的红报单,在岁月的轮回中离我们渐去渐远。遥想当年显赫的门第和经商成功的喜悦,这些名门望族的昔日辉煌,在人们的记忆中只留下了淡云轻烟。只有偶尔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这里的一切才会让我们勾起深埋于心底的种种猜想。
  历史是人们编织的一张大网。在慈溪这块沃土上,历史的大网一层又一层地覆盖着,每一层既有各自的网结和烙印,又有上下必然相通的网孔。沿着这深邃的网孔,我们可以探索到古人的生存环境,直至他们的情结和心境。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在各自的网层上舞蹈,无论是耕樵者、经商者、仕途者、隐居者,都给今天留下了血一般的亲情,诗一般的韵味。桥头镇九十九间走马楼的主人就是极具典型的一位。
  这位余姓商人是崛起于清代中期的木材商,也是当年慈溪商人走出故土,融入中国大商圈的一个象征。他的一生充满了艰辛的跋涉、成功的喜悦和衰败的悲凉。这种大起大落不但令他的人生充满了传奇,而且也成了诗歌创作的元素。
  管子曾经说过,“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继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这位余姓商人大抵也逃不出管子的结论。由于利益的驱动,他们可以不分昼夜地忙乎,不计路程的遥远。身着一袭长衫,肩背鼓鼓行囊,不惧艰辛长途奔波,从南方或北方采购大批木材,运回江南水乡,供给那些需要的人群,从中获取应得的利润,并在这种循环往复中不断地积累财富,既造福于万家,又实现了自身的价值,这应该是他人生的第一乐章。
  当家资殷实之后,大兴土木,营造宅第,以遂生平之愿,本是人之常情。于是,一幢占地十余亩的豪宅,在一片“故里人情乐,新居物色鲜”的欢呼声中,拔地而起。宅成之日,其欢乐的气氛是可想而知的。引壶自酌,怡颜迎客,娇花欲语,鸳鸯入浦,戏台高筑,锣鼓喧天,仰俯左右一片赞颂之声,察视前后儿张如花笑靥。成功后的余氏并没有独享其成,他不惜慷慨解囊,请来远近闻名的戏班子,在管弦笙歌声中,把欢乐播向了这片故土。虽然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主人当年的心境以及他的爱好,从保留至今的那些精美的木雕和砖雕图案中,仍可觅见其对艺术的嗜好和对传统文化的追求。这幢大宅结构严谨,布局巧妙,这是主人才艺的结晶,也是他在欢偷中达到人生极致的写照,生命巅峰时留下的诗篇。
  历史的规律,总是在那不知不觉中演绎出许多出乎常人意料的结果。当余氏的生命协奏曲进入第三乐章时,在音符中出现了太多的惊叹和低调。这对于余氏后辈而说,是一支哀婉的歌,是一首悲愤的诗。留给别人的是一个启示,留给历史的是一笔遗产。据当地老人讲,余氏衰落的主要原因是缘于一场火灾。而引发这场火灾的最直接的原因,则是一座戏台建错了地方。这种解释对于今天来说也许过于牵强,很难令人信服,但这恰恰是200年来流转的口证。余氏家族的三部曲,再一次印证了商场如战场的定律。
  “断墙看雨蛙成字,老屋无僧燕作家。”昔日繁花如锦的芳园,朱门重檐的宅第,如今已是萋萋生野草,萧萧一荒径。窗牖破败悬蛛网,空梁残留落泥尘,面对这墙基横亘的石板,风吹野草的瑟瑟响声,怎不让人陷入沉沉的深思。百年须臾间,变故谁能知。小至一个家庭,大至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要保持长盛不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随着社会的进步而进步,而这种发展与进步的动力,就是不断创新。历史如此,一切社会世象也如此。
  越窑青瓷名扬天下
  张水洲胡迪亚
  朋友,你游览过风景秀丽的上林湖吗?你参观过闻名中外的越窑遗址吗?这里是我国青瓷的发源地,是举世罕见的露天青瓷博物馆。她得到了许多国内外陶艺专家的青睐,并经常来实地考察;她吸引着无数海内外游客,来此地旅游观光。
  上林湖是我们慈溪市桥头镇的一颗璀璨明珠。她位于杭州湾南岸的宁绍平原东南部,像一面巨大的明镜,镶嵌于四明山支脉翠屏山的中部山麓。环湖约二十八公里的沿山边上,密布着汉至唐宋时期的100余处古窑址,湖岸青瓷碎片到处可见。一九八八年,上林湖越窑遗址被国务院命名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林湖越窑青瓷文化是桥头镇人民的骄傲,是慈溪人民的骄傲。
  唐朝是我国封建社会经济高度发展的时期。这时,上林湖越窑的数量剧增,青瓷在烧造技术上也有了很大提高,无论是纹饰、釉色和胎质,还是造型、品种和数量,在当时都是首屈一指的,并博得了许多文人的赞赏。唐朝诗人皮日休曾赋诗道:“邢客与越人,皆能造瓷器,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陆龟蒙赞美越窑青瓷:“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江南才子徐夤在诗中写道:“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他们对越窑青瓷进行了生动而形象的描述,以丰富的想象言极瓷器作品之精、釉色之美。
  到了唐末和五代,上林湖越窑所生产的瓷器式样丰富多彩,造型更是日趋完美,烧造的质量在我国青瓷史上前所未有。这一时期的瓷器胎骨细腻,色,如玉而不浮光;质,如冰而不流俗。正因为越窑青瓷的精美,被吴越皇帝看中,作为政治上的特殊需要,将烧造的瓷器除皇室家族和重臣日常生活所用以及死后陪葬外,都作为结交中原的进贡器物,由于进贡的需要,纹饰也从原来单调素面居多,逐步转向精细繁缛,线条刻划工整流畅,题材广泛,而且刻意求新,各其诗意。有的像云中神仙、有的像花丛飞鸟、有的像游龙戏水、有的像飞凤起舞……寥寥数笔,栩栩如生。唐宋欣欣向荣的书画艺术,在此得到了广泛的鉴借和应用。
  1984年彭东乡寺龙村发现了北宋三足蟾蜍青瓷水盂。上林湖地区出土的唐宋窑水盂甚多,而这件水盂工艺精湛,釉色淡绿,质地细腻,造型生动,形态逼真,给人以一种悠闲自得,欢鸣不绝的感觉。神形兼备的蟾蜍与出污泥而不染的荷叶巧妙结合,具有耐人寻味的艺术效果和独特的审美意境。由此,被选送故宫博物院参加文物精华展出,1990年载入了梁白泉先生主编的《国宝大观》一书。
  千古称绝的越窑青瓷,以其精美的形体,真讨人喜爱。那时的产品上贡朝廷,下销民间;不仅能够运销全国,而且还大量远销海外。如今,在朝鲜、菲律宾、泰国、马来西亚、印度、伊朗、伊拉克等亚洲国家以及索马里、肯尼亚、坦桑尼亚、埃及等非洲国家,都有大量的越窑青瓷器发现,人们称之为海上“青瓷之路”。它与陆上的“丝绸之路”相媲美。越窑青瓷不仅是我们祖先伟大的创造发明,而且它为中外文化的交流和贸易往来作出了重大贡献。我国的英文名字(china)也由此而产生。
  千余年来,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古窑场早已变成了废墟,破窑废砖,碎瓷残片,随处可见。令人振奋的是:在上林湖越窑遗址发掘出一条长45米、宽2.5米的越窑窑床。它形似长龙,随山势呈坡状,宛如倾斜的跑道。据浙江省文物考古所鉴定,此窑炉叫龙窑,是江南地区一种典型的窑炉。从挖掘出土的文物荷花碗、玉璧底碗、粉盒、汤匙等来看,其形态各异,造形精美,彩釉剔透,再一次证实了当时上林湖青瓷在全国的领先地位。
  朋友,我们站在越窑遗址上,仿佛看到了那彻夜不灭的熊熊炉火、滚滚窑烟的窑工们的辛勤劳作!朋友,我们常想从东汉到唐宋的漫长岁月中,曹操、唐太宗、宋太祖的盘盏、王羲之、李白、苏东坡的酒杯,这些都有可能就出自于家乡的上林湖畔。
  朋友,上林湖这细洁的泥土,清澈的湖水,灼热的炭火,铸就成的一件件精致的青瓷器,昔日作为献给皇上的贡品,今日成了古玩收藏家的珍宝,陶艺专家的心爱之物,想到这里,你能不为此激动和骄傲吗?
  这精致而美观的一把把茶壶,一只只酒杯,一个个盘盏……无不牵动着我们的乡情,令我们感激祖先用智慧创造了这无价之宝。
  为了让更多的游客来上林湖越窑遗址参观,慈溪市人民政府已把上林湖越窑遗址列入市旅游开发项目之一。如今,唐代典型的荷花芯窑址的窑床保护棚已经建成,仿古瓷窑也已经造好。朋友,来上林湖旅游观光,你将会看到千余年前的古窑场,亲眼目睹古今越窑青瓷的风采,一定会激起无限的遐想。在你细心观赏这些制作精美而极高工艺价值的青瓷珍品时,你一定会赞叹“越窑青瓷甲天下”!
  啊,上林湖你这颗盛产过越窑青瓷的不朽明珠,在腾飞的年代里,必将放射出更耀眼的光彩!
  桥头“长龙”双河堰
  毛建波
  著名学者余秋雨故里桥头镇有许多名胜古迹,最有名的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林湖越窑遗址,其次还有秋雨老宅、九十九间通天楼、双河堰等等。
  双河堰,又名双河塘,俗称为漾塘,今为慈溪东河区与中河区的水位节制堰坝。堰坝呈南北走向,宽3.3-5.8米,全长960米,上连杜湖、白洋湖,下通鸣鹤、观城以东内河;下经洋浦入海。
  昔时,如遇持续暴雨,上林湖之水泛溢,直淹慈溪鸣鹤等地,数万亩农田一片汪洋,乡村农舍浸泡于洪之中,百姓屡遭水患侵扰。慈余两县为使百姓免受水害之苦,共同创建了抗御性水利工程漾塘,把一条大河自南向北分隔成两条河流。唐景隆元年(公元707年),先人又创两闸与漾塘,南曰双河,北曰洋浦,双河之名由此而得。水患抑制后,农业生产频获丰收,百姓安居乐业,喜笑颜开。清人叶铿曾赋诗描述双河的变迁:“一带双河阔,滔滔涌激湍。由来先蓄势,从此挽狂澜。高阁何时建,长虹落照残。欲张文陈地,籍乎望词坛。”
  双河堰地处慈余两县水系交界处,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不仅是三北一带的内河水上交通中枢,同时也是慈溪余姚两县百姓用于运输、节流、灌溉的重要水利工程。岁月变迁,世事沧桑,然而,历代的先贤们对双河堰的设施修缮都颇为重视。清光绪三十二年,旅日爱国华侨吴锦堂先生情系桑梓,造福邻里,出资重修双河堰,在堰北部两端驳石坎242米,石坎采用条石错缝平砌,上铺青石板,以作纤道。双河堰的功能日臻完善,古老的堰坝继续发挥着水利枢纽的调节作用。
  双河堰是慈溪22处堰坝中时代最早,保存基本完好的一处古水利工程。它是三北先民勤劳勇敢和智慧的结晶,是与大自然抗争的一座历史丰碑,解读剖析双河堰的历史对慈余古代水利史的研究有着重要的科学价值。
  改革开放,十六大五中、六中全会以后,当地政府对“双河“的管理丝毫没有放松。如今,双河两侧高楼平起,厂房林立,蚕豆郁郁;小麦青青,油菜拔节:交通阡陌,全部是平整的水泥路,北直通三二九国道,东直达观海卫镇五里罗鸣公路。
  “三个代表”指引方向,“八荣八耻”深得人心,勤劳勇敢的桥头人兢兢业业,孜孜不倦。在造就高楼,购置轿车的同时,他们从来未忘记环境保护。在当地政府的号召带领下,双河先后用泥浆泵疏通几次,两旁堤坝相继加长,淤泥还田,河床加深,更加方便排涝、节流和灌溉。今天的双河堰象重输了新鲜的血液一样,再焕青春。放眼望去,河面碧波荡漾,水质纯净,附近村民依旧象过去一样淘米、洗衣。“长龙”卧堤,波光粼粼;油菜花香,炊烟袅袅;燕子低回,白鹭翩翩:牧童牛背引笛,老翁岸边垂钓。好一处悠然惬意的世外桃源,好一派祥和太平的江南风光。
  千百年岁月弹指一挥,双河已没有昔日内河运输的繁忙景象,但双河堰仍象一条“长龙”静静地躺卧在桥头镇境内,等待着后世子孙们续写灿烂而又辉煌的华章,等待着各路商界精英来双河堰畔投资开发;等待着那些厌倦城市噪音、污气的人们来旅游观光……
  双河堰现为慈溪市第五批文物保护单位。笔者衷心祝愿这道千百年的历史风景重放奇葩!
  我的故乡
  余锋
  桥头,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有闻名中外的青瓷文化,这里有风景优美的上林湖。
  尽管游客们看到西湖的婀娜多姿,看到太湖的浩渺博大,看过东湖的绰约秀美,也看过玄湖的典雅隽秀,但上林湖却独具风韵。虽然她的名气没有以上这些湖泊来得大,但作为中国青瓷的发源地上林湖那越窑遗址群落悠久的历史价值,是其他湖泊所难以比拟的,其内涵之丰富,产品之精美,地位之重要,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这是其一;其二是以上林湖的湖光山色和栲栳山的奇山异水组成的自然景色,其景之奇无不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令人向往,以致观后常令人回味无穷。
  游客们来到上林湖从开始的新奇,到后来的惊叹,直至对上林湖越窑遗址的迷恋。凡是到过上林湖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无论是她秀丽的外貌,还是那随处可见的瓷器散片,都会给人留下深刻的思索。上林湖三面环山,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脚小道,便看见其北面有一条长长的大坝,高高地耸立于两个山峰之间,把上林湖所有的景观都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了。沿着石级攀上大坝,顿时,眼前豁然开朗,千顷碧波,几点帆影,尽入眼帘。上林湖在群山的环抱下,绵延曲折,一望无际,真是“湖天一色无纤尘,粼粼波光耀金星”,其恬静之美,空蒙浩淼,几令人忘却尘寰。山风吹来,惊起湖上几多水鸟,好一派湖光山色!弃舟登岸,俯身望着片片碎瓷,阅读上面无痕的文字,那青绿的光泽历经千年而不褪,这浓缩的结晶就是上林湖辉煌历史的见证吗?
  据考证,上林湖窑址群中,早的可追溯到东汉。早期的越窑烧造温度已相当高,约在1200—1300℃之间,使器皿能充分瓷化;至唐代,越窑产品不仅畅销全国,还大量销往国外,这是继古代丝绸之路之后的又一外贸活动,而且与同类相比,越窑更是技压群芳,首屈一指。到晚唐,上林湖所产瓷器无论是风格、造型及烧造质量都堪称空前绝后。这时期的瓷器一般多薄胎青釉,色如玉而不浮光,质如冰而不流俗。精美的越窑终因声名卓著在宋朝被定为贡品,为此,它的工艺愈显精巧,而且釉色及刻划纹饰更是匠心独运,线条流畅,题材多样,史称“秘色瓷”。其中常见装饰图有成对鹦鹉、双飞蝴蝶、荷花伏鬼、游龙戏水、花鸟虫草等,有的只寥寥数笔,便勾划得栩栩如生,充分体现出古代能工巧匠高超技艺及非凡的想象力。
  这就是我的故乡,这里有浓厚的文化底蕴,从这里走出了著名余秋雨先生,这是我们的骄傲!我为自己是桥头人而自豪!
  上林翠竹
  霁色新阳有点羞怯地在湖中裸浴,碎银似的粼粼波光把赤橙黄绿青蓝紫悄然洒向环湖青山;上林湖边的片片翠竹以其惊骇俗骨的媚姿秀色,在阳光下默默地散发出一阵阵袭人清香,她的湿润肌肤上,犹如冻着一层清亮的薄冰,玉白之下透出一晕淡雅的青绿,莫非青瓷“秘色”就来源于此?
  这一片片令人赏心悦目、令人抒怀吟颂、令人遐想不已、令人流连往返的富有节气的上林翠竹,有谁会想到,六十年前曾遭劫过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1941年6月18日,驻庵东日寇在出扰相公殿途中,首次遭到我抗日军民的沉重打击后,勾结伪军阴谋策划建立“清乡区”,东起新浦下闸口,西至西三泥墩潭要筑起两道共长75公里的竹篱笆,外加一道铁丝网。日寇围起这个“清乡区”企图封锁姚北盐场,更加肆无忌惮地掠夺盐业资源,并以此来切断我抗日部队和人民群众的联系,阻止抗日游击活动的蓬勃开展。1943年3月,白色恐怖、腾腾杀气取代了阳光明媚、勃勃生机。日寇指令汪伪军及伪余姚县长劳乃心向山区人民强行抢砍竹子;毛竹砍光了、金竹砍光了、龙丝竹砍光了、屋前屋后小竹子也砍光了、所有的竹子被砍光了。
  余阿三眼睁睁地看着五六亩祖传的山林翠竹被砍得光光,眼睛里没有泪只有火。阿三一路小跑来到江边,只见一个个尚未连成串的竹排都不情愿地瘫浮在水面,他在努力辨认自己曾经留下记号的竹子,但因暮色朦胧怎能看得清呢?阿三紧咬着嘴唇恨恨地说:“东洋畜生(日寇)黄皮狗(伪军),等着瞧吧!”说着便径直向“暂三纵”姚东办事处跑去。
  1943年3月25日上午,一条长达几华里的竹排,长蛇似地蠕动着出现在许家江水面上。姚东办事处华一鸣主任接到情报后,这位来自上海青浦县的年仅30岁的老游击指挥员,早已胸有成竹,精心策划着“虎口夺竹”的真刀真枪真戏。
  一队由一个中队组成,在许家江南端的横新塘警戒,一旦樟树庙据点离许家截竹地点仅几华里路,驻有日警备队60余人,重机枪3挺,无线电台一台。二队有十几个自卫队员组成,在许家江北端的旧皮塘警戒,以防来自胜山及新浦的敌伪军来援。
  三队由特务中队担任拦截竹排任务。队员们火速赶赴许家江两岸,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河中心,坐在竹排上押运的十几个伪军见明摆着不是抗日武装的对手,便纷纷缴械投降;那些被抓来撑竹排的民工们却是欢天喜地回家了。
  四队是宣传发动和疏散隐藏毛竹的任务。因姚东办事处驻在三管(今桥头镇)自卫队何大队附家里,何主动担当了重任,到中管向孙大队长请示后,会同上管、下舍等自卫队干部进行了层层发动。老百姓听说要夺的竹子是被鬼子抢去打“海底枪笆”的,并且还有“谁把竹子拿走就归谁”的奖励办法,便积极响应,于是三管人来背竹了、逍林人来背竹了、择浦人来背竹了,许家江两岸、周塘路上人山人海都是背竹人。孙大队长觉得竹子疏散的速度太慢了,情急之下,索性跳上竹排,一人一排向东北方向撑去。大家见状,纷纷效仿,有几人一排的,也有一人一排的……
  余阿三不顾一切跳上一排尚未拆封的竹排,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决不让竹子被鬼子抢去。他从水面捞起一根散落的竹子,拼命把竹排向僻静处撑去。天过晌午,阿三终于把竹排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没有人影的断头漕内,此时才觉饥肠辘辘、精疲力竭了。阿三瘫倒在竹排上,真想睡一觉,但又睡不着,转辗反侧之间,偶尔发现几根竹子上分明刻着“三”字,他神经质地反弹了起来,睁大眼睛仔细辨认,天哪!每一根竹子上竟然都有自己亲手划刻的记号。阿三趴在竹排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他坚信:上林翠竹是有节气的。
  经过广大军民一天一夜的苦战,15万公斤的竹子终于被疏散隐藏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近百名日伪军直向三管扑来,把潭河沿、下舍村团团包围起来,搜查竹子无果,便把300多名男女老幼统统关进潭河沿余家祠堂;鬼子把机枪架在八仙桌上,逼着大家说出游击队和隐藏竹子的地方。老百姓平时吃尽了日本鬼子的苦头,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家一言不发。鬼子恼羞成怒,一把揪住一位老大爷,逼他说出来,见问不出一个所以然,连打老人两个耳光后,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拉枪栓的声音,顷刻把余家祠堂的空气凝固了……
  翻译抬头望了一眼余家祠堂的匾额,举起左手作了一个暂停的姿势,接着来到余阿三的前面,悄声问:“这里的人都姓余?”“嗯。”翻译用右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又问:“你们的族长是谁?”阿三不是本村人,但知道年事已高的族长瘫倒在家,便拍拍胸膛说:“我就是!”翻译贴在阿三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转身来到日军队长旁边,嘀咕了几句后,鬼子便“开罗,开罗”地嚷着离开了。
  事后,人们从阿三那里陆续打听到:这个翻译也姓余,他被鬼子抓来被迫当翻译的……
  大批敌人刚走,过了几天,又有小股日伪军接二连三地来三管搜查骚扰。为了煞煞敌人嚣张气焰,华一鸣组织军民在后方桥西大河沿一带打了一次漂亮的伏击战,当场打死日军七人。有一鬼子落荒而逃,余阿三抡起半截竹根头,将其劈翻在地,一余姓铜匠趁势赶上用铁耙砸死了鬼子……
  夺竹斗争的胜利,大大鼓舞了人们团结抗日的信心,三管人出了名,姚东办事处出了名,上林翠竹的节气更出了名。
  余家走马楼
  桑金伟
  桥头多“余”,余家又有许多老屋,其中余家最大的祖宅“九十九间走马楼”至今尚在。
  走马楼并非中国传统民居建筑正规分类中的名称,因此对其没有统一确切的定义。一般来说,四周都有走廊可以通行的楼屋,就叫走马楼,又省称“走楼”。其实这种结构的房子,古今中外都是常见的,如在观海卫镇东山头,至今尚完整的原“锦堂师范”的主楼,就采用了这种结构。可是我们却从来不称它为走马楼,而称它为“口字形洋房”。从这个意义上讲,著名的福建土楼实质上也是走马楼。
  作为一种名称,走马楼最早可能始于唐代,或者更早。在骊山的华清宫内,其中有一幢楼就叫走马楼,温庭筠就写过一首《走马楼三更曲》:
  春姿暖气昏神诏,李树拳枝紫芽小。玉皇夜入未央宫,长火千条照栖鸟。马过平桥通画堂,虎幡龙戟风飘扬。帘间清唱报寒点,丙舍无人遗烬香。
  在这首描写走马楼夜色的诗歌中,我似乎看到了作者已觉察的走马楼的颓势。
  在过去的浙东一带被成为走马楼的房子并不少见,如五姓村毛家的“毛大房”,有人也称它是“走马楼”。走马楼往往就是院内四周能贯通的大宅,而四周能贯通的房屋不可能是小房子,里面能住“七十二家房客”。
  让走马楼里的住户感到方便和自豪的是:在雨雪天里走门串户,是用不着撑雨伞穿雨鞋的。在以往“穿布鞋的年代”里,村上的人总是把余家走马楼作为过村的避风躲雨的便道。走马楼的四角都有门户,从西北角的大门进去,可以从东南角的大门出来,走过了走马楼就几乎走过了村子。在农忙时节,院中路过的人更多,其中还伴随着老牛。因此称江南农村的走马楼,不如称其为“走牛楼”。
  在粤东北、赣南、闽西一带的山区,常见有一种被称为“走马楼”的客家民居建筑。它的主要特点是:在二楼外部用木料建成一条长长的走廊。它的作用是为了防潮避雨、防盗防兽、通风干爽。其多为倚山而建,外形有一字形、凹字形、曲尺形等,这一点与浙东的走马楼有很大的区别。村民称呼走马楼时,总喜欢在它的前面加上“九十九间”这几个字。真是九十九间吗?谁也没有确切地数过,显然是号称。正像北京故宫一样,明明实际房子是8707间,却偏偏号称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我想,如果要炫耀数量多,索性号称“百”岂不更有气势!如浙江著名古镇南浔的主景点“百间楼”就是这样。相传,明代礼部尚书董份的第五个孙子与南浔白华楼主嘉靖进士茅坤的孙女结亲,准备迎娶之时,茅家却嫌董家的房子不够宽敞。媒人对董家人说,茅家孙女有100个陪嫁的婢女,你家住不下,董家说不妨,我立马造100间楼房,每女一间。其实“百间楼”也是个号称,显示了茅家的气势。
  我岳父姓俞,但也住在余家走马楼,因此过去我常常去那里,那时我写信采用的地址是应嘱的,从来不称“走马楼”而是写:“桥头公社桥头大队田中央大屋”。“田中央大屋”是个很老、很直观的称呼。这个占地近10亩,建筑面积不下5000平方米的大屋,当年是矗立在水田中央的。但至今我仍不知道,这余家走马楼建造的确切年代和谁是建屋主人?从一排200米长、1米多高花岗岩外墙墙基看,从主厅衣言堂精美的砖雕木刻、花纹多变的窗饰花格、一般民居少见的走廊卷棚看,此屋主人并非耕读小富之家。清代以来,浙人已行经商之风,浙东的大宅多为富商在外发迹后回乡大兴土木光宗耀主的。余氏走马楼建于清代大致无疑,但其主人营生如何,尚不得而知,也许是经商的,然而又不能排除是当官的,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据证,早年在走马楼前原有“迎圣桥”,北首有弄称“进官弄”,这些名称就会让人想到,主人可能与官有染。
  为了释疑,我请教过至今还住在这大屋的余长飞老师,仍未开释。于是想到了余秋雨。秋雨老家就在同村的高地地与其祖屋走马楼不远。我想作为著名学者秋雨先生会对祖屋说点什么,可是翻了些他的书,还是找不到有关说法。
  2001年8月,余秋雨偕夫人马兰来到老家,还去了走马楼。在此之前,桥头镇政府特意发行了一套明信片,作为明信片摄影者的我获赠了明信片,我打开明信片一看,第(104)枚《走马楼》,旁边注着余秋雨在《桥头余家》中的一段话:
  “桥头余家,最大的祖宅是‘九十九间走马楼’,一听这个名称便知气势之盛,但盛于何时,盛于何故,因谁而盛,已难于查考。儿时在乡间读书,小学与此楼仅一箭之遥,却因年幼无知,未曾拜谒,想来那时应该还有遗碑可读,有老人可问;及至年长,有心求索,却已碑毁人亡,只剩下旧檐老柱,在乡间默默无言。能够辨识的只有一个事实:我们余家流落此间,也曾有过一段不知来由的辉煌。
  看来,秋雨先生对不能“破译”这段“不知由来的辉煌”也有悔意。看来上述问题也只得存疑了。
  20多年前,我岳父的家从走马楼里迁出,但我像看望老人一样每年总会去一次,每次去总觉得它比前一次更苍老。过去人丁兴旺,现在却寂寥无声。走马楼似乎也忘记了我,正像大屋中尚住的几位老婆婆一样,认了半天还认不出我是谁。当我说出自己曾是这大屋里的一位女婿时,她们才恍然大悟,于是争着领我去看大屋破损的地方。
  上林湖笔记二章
  掠过指间的黄昏
  我不知道自己,第几次站在这里,面对这样一个湖。湖,实际上是上帝送给我们的音乐,是大地的眼睛,是自然界中,最让我们甘甜的水果,我每次面对,我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湖的时光在阴影里,沉静而又安详。隐忍的微笑,承担着生命的宽容与悲悯。而我们,却总是在自我的垂怜中,践踏,等待。抛弃,甚至扼杀,摧毁。
  湖的四周,长满了树,参差辽阔,蓊郁苍茫。再远一点,就是青青的群山。淡青色的天空,掠过山峦,在这里聚集,正像一群要去远方的老人。清凉的湖面,反射着玉兰的光芒。浅浅的涟漪,像打开的经卷。群山的倒影,印证着生命的高度。使接近或者远离的我们,都能清清楚楚看见自己今生今世惟一拥有的良知,或者容颜。第一次在这湖边行走,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弯弯曲曲的山路,渗入时光的界面。荆棘和茅草,蓬勃昂扬,纵横的身躯,伸向遥远。阳光透过树林,洒下斑斑点点的昀光,宛如斑斓多姿的蝴蝶。在这乱飞的蝴蝶群里,徜徉着湖水特有的气味。毛竹,挺着高大的身躯,夹杂在树林中。他们在这里,专心守望,宛如年迈的母亲,守候孩子的归来。我坐在临湖的制高点上,悄无声息地望着,远山苍茫。安静的天空,犹如静默的神灵。湖面几朵浪花般的水鸟,渐渐远去。淡青的水从湖面升起,宛如黑暗里摇曳的火。从这制高点望下去,视野所及,是一块透明的青玉。站在湖边,举目远望,湖水深幽,波光涵澹。空中浮起,朵朵白云。岸边的芦苇,站在黄昏清凉的水中,一簇簇、一丛丛,他们努力昂起纤细的身躯,像我久违的亲人。我深深弯下自己的头颅。
  第二次到这里,是一个夏天的黄昏。群山更加寂静。湖水,已经消失。湖底,一汪青泥。我望着龟裂的湖。我想到湖的对面去。在湖的对面,我看见一堆堆瓦砾,一片片陶片。他们安静地躺在时光的落日里。这些岁月的伤口,在湖水逃走以后,不得不已暴露了自己。或许,他们只是想通过湖水,把自己藏起来,尽量地藏起来。就像我们,在生命漫长而又短促的眺望里,尽可能地通过生存,掩藏起难言的苦难。
  在陶片与瓦砾之间,我低头寻找,努力寻找,我看见悠远的悲怆,凝结在陶片的身躯里,我看见呐喊与泪水,暴露在陶片的纹路中。这些不屈的生命,通过躲藏,宿命地来到我面前。我不知道湖水,究竟逃到了哪里。我只看见陶片,这些缥缈的黑暗精灵,煽动着残缺的翅膀,在炙人的天光下,像经书一样,在我面前铺展开。这些,通过神灵锻铸的肉体,从他们的完整,到他们的破碎,究竟需要经过多少漫长的对抗?
  这些陶片,这些从古越窑里烧炼出来的青色灵魂,已被湖水浸润的太久。他们的残躯,泛着青白粗糙的微光,在湖水干涸的泥滩上,纵横交错,宛如一地散乱的花瓣,或者遭受过兵燹的废墟沉默而又侥幸的死亡鸟群。我在黄昏里茫然聆听。我随意捡起其中几块,我想把他们带回家去,放在我日夜对视的案头。或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在黑暗中安睡的精灵们,会从裂纹中走出,与我的梦幻息息相通。我知道史料上,对这个湖有详细的记载,但我并不清楚,是先有这湖,还是先有这历史。当时光挥霍着时光,生命挥霍着生命,这些破碎的筋骨,在逃亡的路上,是否能躲过一次一次邂逅的灾难?
  第三次,是在今年春天。悄然的春天,以他素来的雍容,固有的姿态,在江南大地姗姗而行。我仍然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我看不见白雾中茫茫的湖水,我只能闻到湖水固有的体味。历史沉淀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一个湖,风霜雨雪,通过四季。阴晴圆缺,通过月亮。明亮黑暗,通过阳光。当湿湿的白雾,渐渐散去,恬静裸露的湖,又在天光中,又在我面前,悄然打开。
  我仍然沿着湖岸,缓缓而行,当我行走到湖边的一个院落,已是下午。竹林茅舍,掩藏在春天固有的苍翠里。摇荡着波纹的湖水,散发着春天幽雅的清香。渐行渐远。在湖泊的深处,我终于看见了古越窑的遗址。这个岁月苍茫的圣地,如今,已是一片苍茫。灰暗的土地上,再也没有摇往远方的船桨,再也没有通往他乡的管弦。驻足翘首,只能依稀听见,远古的马蹄,只能依稀看到,虚拟的炉火。那些来来往往,匆忙的背影,早已喧嚣,也早己沉寂。他们青玉一般的容颜,与窑池,与炉火,与流水,早已走进了时光,浅笑的暗箱……附近村落的炊烟,如归巢的鸟群,在风中摇曳。远处的山峦,满身青碧,在湖光下,恬然静卧。
  站在湖的深处,古越窑遗址前,看着春天里,圆润温暖的落日。也许,每个生命都是一个湖泊。我曾见过高原上辽阔的湖,也见过群山间深藏的湖,还见过大江边,桀骜奔腾的湖。但他们,都在时光的缄默里,独自沉默了。唯独那种一尘不染,与世无争的样子,很像慈祥睿智的老者,饱经沧桑,豁达隐忍,任时光,在他们身上,脸上,镌刻岁月的烽火。
  无庸质疑,我所说的湖,是具体存在的,他是我生命的第二故乡,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我灵魂的家园。六年前,当我从遥远的西部来到这里,在这块土地上,奔走、忙碌,饱受生活的艰辛与喜悦。机缘偶然,在我独自闯入这湖之后,我的此生,我的皈依,我的天涯,就与这湖,永远走到了一起。
  一个人的湖泊把自己交给大地,这是我一生的愿望。把自己交给湖泊,这也是我一生的愿望。
  这湖,无疑是年轻的。是诗,也是音乐。无数时候,是嫩绿的叶脉上,一颗晶莹干净的露珠,或者向日葵,一粒装满阳光的瓜籽。站在她面前,我只有敬畏。正如哲学,神学,美学们,通过某种包罗万象,或者扣人心弦的方式,转化成生命感动的四季。或者,自然界中,不可知的那部分,在你面前,神秘而又辽阔地铺展。
  我常常在黄昏降临,登上湖边的高地,把自己站成一缕光线。这样,我就与湖的色调一致,与天空中飘动的寂静一致,与群山间的肃穆一致。偶而飞动的鸟群,不小心撕裂了丝线。鸟群远去,光线又自动复合。仿佛水,被刀锋掠开了一道小口,刀锋走过,裂口很快就消失。每到这时,天空是橙色的,靠近山边的地方,露出迷人的金色。光线到达湖面的时候,与淡青色的水气融在一起,就变成了过渡色:越是靠近天空中央的地方,橙色越来越淡;越是走进湖面的,金色越来越浓。
  随着黄昏渐渐加深,蓝汪汪的水雾,从湖水中走出来,像无数的蜻蜓,聚集在色彩的界面,当落日缓缓归去,这种临界的色彩慢慢消失。空气中,游荡着淡淡的晚霞香。远远的天边,在不经意间,露出一道模糊的暗影,暗影慢慢膨胀,扩展,像一张巨大的宣纸上,稀释的水墨。这时的天色,就逐渐暗下来了。这时的湖泊,犹如奔走了一天的小鹿,躺在群山静谧的怀里,安然睡去。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湖泊的早晨。天边的黑暗,被无形的手,悄悄撕开一道裂口,裂口越撕越大,光芒宛如一道瀑布,向四面延伸。果冻一样的黑暗,渐渐溶解,光线渗透一点,黑暗溶解一点,光线就像溶液。随着溶液的不断注入,黑暗素渐渐被融化,到最后,满目迷朦的天空,开始明亮起来,静穆的群山,开始朗润起来,躲在黑果冻中的湖泊,也开始秀朗起来。
  秀朗起来的湖,通过清晨的风,梳理好自己。我开始与湖对话。多数时候,是自己与自己。比如,看着天空飞过的鸟群。看着蚂蚁,摇荡着瘦瘦黑黑的身躯。看见一棵树,像我一样站着。与湖泊对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每天早晨看到湖从黑夜中醒来,就说,亲爱的湖,早啊。湖泊常常用沉默回答说,早啊,然后就无话,只把青玉一般的湖香,送到我面前。我们就在无声的互道早安中,开始新的一天。多数时候,是坐在湖边的某个地方,看湖里的芦苇,看芦苇上停泊的蜻蜓,在空中,来来往往。蜻蜓,仿佛是湖泊的魔法师。当然还有鱼,还有水鸟。
  水鸟,是湖泊的耳朵,鱼,是湖泊的女儿。如果一个湖里没有水鸟,没有鱼,就像我们,没有血液,没有灵魂。我在这湖边居住的时候,我们整天都厮守在一起,我不知道,我的时光是不是湖的时光,我总是把一天中,最宝贵的光阴,掷在这里。我们常常一言不发地对视。对视久了,我们就互相欣赏。当有时,提着钓竿在湖边垂钓,或者划着小船,在湖里任意飘荡,看着碧蓝碧蓝的天空,看着朦朦胧胧的山色,看着清清澈澈的湖水,我总是在心里说,这是我一个人的湖。我不知道湖是不是也有这种想法。当我站在高处凝视湖的时候,我就想落泪。当有时,天气恶劣,狂风雷鸣,大雨倾盆,一种野蛮在黑夜或白天出现的时候,我总是替湖担心。我怕湖遭到伤害。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拿着一本书,坐在湖边。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湖。看书的时候,想得很多很多。看湖的时候,也想得很多很多。我为湖的消瘦越来越担心,我怕哪一天,这湖会离我而去,我也怕我自己,哪天会离湖而去。到那时,我们就再也不能相互见面。每想到这里,我总是茫然。我不知道该怎样来获得安慰。有时想得多了,居然出现幻觉:看见湖泊被绑架,湖水只好逃走。
  也许,我这种担心纯粹多余,上帝会在云端里,伸出慈祥的双手,挽留我们的湖,如果哪一天,湖真的累了,想走了,我们在泪眼婆娑中,除了挥挥手,还能有什么呢?也许,在虚无的道路上,湖是永远存在的,正如,只要有生命,就会有微笑。
  青瓷山水系乡情
  张婧
  今天,我和爸爸满怀乡情再次游览了桥头镇的上林湖的栲栳山,参观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林湖越窑遗址。
  游船在秀丽的群山环抱着的上林湖中漂浮着,我仿佛觉得上林湖是一面明晃晃的大镜子。四周一座座山峰,一垄垄毛竹林,一片片松树林……都倒映在这明镜之中,显得并不模糊。湖,好清的湖啊!微风吹来,湖面上涟漪荡漾,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鱼鳞般的金铂,湖里的倒影也随之稍稍颤动起来了。微风过处,湖面又恢复了它所拥有的宁静,一湖湛蓝。湖,好美的湖啊!
  从游船登岸后,我们就来到了上林湖越窑遗址。湖边的瓷器碎片我曾多次捡过,因为我对它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小时,爸爸带我游上林湖曾经告诉我上林湖青瓷是我们慈溪人的自豪。入中学后,读了乡土教材,我知道许多关于上林湖越窑的知识。它在东汉已能烧成瓷器,到唐和五代达到了鼎盛时期,元代衰落。上林湖的瓷器胎质细腻,釉色晶莹,以青瓷著称于世,为我国五大名窑之一。从唐代开始,上林湖青瓷从明州(宁波)远销朝鲜、日本、阿拉伯和埃及等地,形成一条与陆上“丝绸之路”并称的海上“青瓷之路”;至今,上林湖青瓷在南亚、中亚、非洲和东亚享有盛誉。
  我读过散文家余秋雨的《情系上林湖》。文中说日本的两位陶艺专家对上林湖青瓷大为赞叹,要来实地考察。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家乡细洁的泥土,家乡清澈的湖水,家乡灼热的炭火,铸就成的一件件精致的青瓷器,昔日作为献给皇上的贡品,今日成了古玩收藏家的珍宝,陶艺专家的心爱之物,我怎么对它不动情呢?曾记得,前年我观看中央电视台神州风采节目播放上林湖记录片时,激动得流下了热泪。那一把把茶壶,那一只只酒杯,那一个个盘盏……精致而美观,无不牵动着我的乡情,感激祖先的智慧和创造力。
  离开上林湖越窑遗址,我们来到了越窑青瓷陈列室。在陈列室里,我看见了近年来新出土的完整青瓷器,有盘、洗、碗、壶、杯、罍、盒、钵、罐等器物,这些器物十分精巧,釉色以青色和青黄色为多见,许多器物中常见的装饰图案有游龙戏水,云中仙女,花丛飞鸟,双飞蝴蝶等,刻划得栩栩如生。
  我正在观赏工匠们高超的技艺时,爸爸说:“从汉到唐宋,上林湖环湖约20余公里的沿山边上有窑址一百多处,上林湖水库里藏着许多这样的瓷器哩!”听了这话,我心头又一阵激动,想:“上林湖您水中藏着如此多的宝,难怪余秋雨老作家要说举世罕见的露天青瓷博物馆了。”
  看了陈列室的青瓷展览,我和爸爸沿着山路登栲栳山。抬头看,连绵起伏的群山,被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和树林覆盖着,树和竹在春雨的滋润下,正在茁壮成长,焕发出那无限的活力。低首瞧,漫山遍野尽是嫩绿的花草,好似给大山铺上了一层层绿色的毯子,许多有名无名的小花,露着小小的苞蕾,将要怒放,好像向游人展示着春天的生机。
  多么清澈的湖,多么珍奇的瓷,多么秀丽的山!
  此时,从对面的山腰传来了姑娘们嘹亮的歌声。举道眺望,看见一伙一伙的男女在林间挖笋栽树,我心头一颤,想:二千年前先人烧出了青瓷,才有举世闻名的瓷器;四十年前祖父辈人修建了上林湖水库,才有清澈的湖水;今天,男女山民又给栲栳山梳妆打扮,才有秀丽的大山!
  我爱家乡美丽的山水和珍奇的青瓷,更应该爱创造美丽,制造珍奇的人,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此感悟是我这次游览的收获!
  走马楼的由来
  余长飞
  桥头镇小桥头村有一座市文物保护点“通天楼”,其实通天楼只是九十九间走马楼的一个组成部分。曾有人多次相问,九十九间走马楼是谁人所造,但无从查考,不过它蕴藏着一个神秘的传说。
  相传在清朝乾隆年间,当地有一个姓余的员外,一天,他倚在楼上的窗口,向下望去,只见路上有一个圆圆的康熙铜钱。余员外不禁走下楼去,但出门一看,却是一个柿子盖。余员外回到了楼上,再在窗口向下看,仍旧像一个铜钱。这样,余员外上上下下走了三四次。在窗口下看看铜钱,走下看看是柿子盖,令他感到十分奇怪。
  忽然间,余员外在窗口看见有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壮年人走过,弯腰拾起了那个变来变去的“铜钱”,随手放进口袋。余员外看了心里想,这明明是一个“柿子盖”,那人拾了为什么却放进了口袋呢?于是,余员外急忙走下楼,问这个过路人;“这个‘柿子盖’你要它做啥?”那人听了直说:“我是拾了一个铜钱啊!”说着,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来给余员外看。这时,余员外一看,真的是一个铜钱,心里感到奇了,忙邀过路人到屋里坐坐。
  坐定后,余员外说:“今天你运气真好,拾了个铜钱。”接着又问:“你到哪里去?”那人说:“我是一个做长工的人,眼看快年底了,想出去找找明年的工作!”余员外听了忙说:“那好,我家做好了,我给你双倍的工钱!”两人谈着谈着,不觉已时近中午,余员外便吩咐家人备酒待饭。饭后,那人感激地要走了。余员外以防失约,当场就预付给了他来年的工钱,并要他来年过了正月初三来上工。
  那人回到家里,向妻子讲了要去余员外家做工的事,并把所拿到的预付钱交给了妻子。妻子感到很高兴,并对丈夫说:“来年一定要准时去上工!”
  除夕一过,正月初三一早,那人就来到了余员外家。余员外见那人诚实守信,感到十分高兴。一开始,余员外没有叫他做什么事,只是坐在一起,一边喝喝茶,一边聊聊天。到了正月初六,长工看到余员外家的水缸里没水了,想出去挑几担水。余员外见了,忙说:“水缸里的水别人会挑的!”
  一转眼,到了正月十五,长工问余员外:“你家的田地在啥地方,我总要去做做生活嘛!”
  “我家没有什么田地。”余员外摊着两手说。
  长工听了便说“你家没有田地,那雇了我派什么用场呢!”
  余员外忖忖也有道理,便直截了当地长工说:“我是做生意的,你会不会做生意?”
  长工说:“生意我做也做过,不过不是很内行!”
  余员外听了说:“这没关系,几次做过就会内行的!”说着便从内房拿出300贯铜钱,叫长工去外地贩些药材来。
  长工日行夜宿,有一天,他不幸在半途遇上强盗。强盗见他腰缠铜钱,上前便抢。长工只好苦苦哀求:“这钱是别人叫我去做生意的,请行行好事,放放我吧!”强盗凶神恶煞,哪管你哀求,抢了便走。
  长工感到绝望了:“我回去怎么向余员外交代呢?”一不做,二不休,长工索性朝着强盗逃去的深山里走去。深山里确实有一个强盗窝,里面住着许多强盗。长工准备豁出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闯了进去,又是苦苦哀求。这时,他的哀求被里面一个强盗头子听到了,似乎也动了恻隐之心,送了他一大堆山里的磉墩石,叫小强盗搬到山下,用船装好,帮他一起撑去。过了几天,一船磉墩石撑到了余员外家门前的河埠头,船一泊好,小强盗早已无影无踪。
  长工一进余员外家,对员外为难地说:“我生意没做好,只装来了一船磉墩石!余员外听了,毫无怨言,而是说:“好的!好的!磉墩石可以用来造屋立柱!”说着,便与长工一起来到河埠头。
  余员外一看船里的磉墩石,眼睛不觉一亮,忙对长工说:“你真是笑话了,这哪里是磉墩石,分明是一船乌金啊!”长工一听,也感奇了,睁大眼一看,又下船一摸,不禁也喊了声:“啊。真的是乌金!”余员外笑嘻嘻地说:“这是你的运气,我余员外也不想要这船乌金,就归你吧!”两人相互推让着,谁也不想独吞这船乌金。
  最后,余员外提议:“这样吧,我们用这船乌金作费用,为子孙后代造一幢大楼房吧!”长工听了,十分赞同。
  说做就做,余员外千方百计找来了许许多多的能工巧匠,花了三年六个月的时间,终于建造成了今天我们所说的“九十九间走马楼”。
  千年沧桑重显风韵
  毛灵英
  夕阳残照,落日下的湖面显得格外静谧。一叶扁舟,轻轻滑过水面,荡开层层涟漪。夕阳那金色的倒影,瞬间散成万点金片,随着那水纹接踵而去,间或有几点夺目的光彩,令人欣喜,犹如那远去的记忆,始终有些情愫,令人无法释怀。是欣喜,或是崇敬……
  童年对上林湖的记忆似乎只局限于游山玩水的乐趣。半山腰那鲜美的果子在刺激你腺体的同时也激起了你最大的游性。自如地在林间穿梭,蹦啊,跳啊,爽朗的笑声在林间回荡,回荡,最后被山川收藏。那时我相信,有一天重游此地,我的快乐将会重新浮现。
  长大了点,那是个叛逆的年龄,对自己儿时那“肤浅”的感觉嗤之以鼻,一心寻找高贵、古远、神秘的东西。“想想从东汉到唐、宋这段漫长的风华年月吧,曹操、唐明皇、武则天的盘盏,王羲之、陶渊明、李白的酒杯,都有可能烧成于上林湖边。家乡细洁的泥土,家乡清澈的湖水,家乡热烈的炭火,曾经铸就过无数哺育民族生命的美丽载体。”曾几何时,有多少人为这寥寥数语而竞相折腰,折服于余秋雨先生的那生花妙笔,更折服于家乡的这绝世珍品。一下子,这湖,这山显得无比高大,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同时,心底不免产生一个疑问,这越窑风光了1000年,为什么在南宋末年突然沉寂了呢?
  择考古与传说,我更乐于听听后者。据说,因受各地同行的竞争,越窑到宋代已势头渐弱。后来,朝廷遇敌南渡,偏安杭州,对青瓷的需求急剧高涨,使窑一下子又兴旺起来。但是,当时的窑主因得罪了朝廷佞臣,惨遭杀害,产业交到了他儿子的手上。后来,元军功入杭州,南宋灭亡。朝廷的一位文官,本是那窑主的密友,他押着一车队宫廷图书馆最珍贵的版本,找到窑主年轻的儿子,希望能找一个地方密藏。新窑主一听宫廷就眼冒怒火,那位文官告诉他,奸臣已被处决,家族大仇已报,现在,天下斯文的最后一脉可全押在车上了。最后新窑主认为,藏在吴石岭他们开采窑石的一个洞里最为合适。但是,由于山洞潮气重,必须要在四周存放大量的石灰和干炭,以防书籍发霉损坏。然而,当时局势紧急,藏书之事刻不容缓。于是,年轻的窑主决定将他家36座大窑的口粮,湖边那几囤小山似的干炭,一并与这书籍封入洞中。但是,窑火一停,瓷器全毁,窑也废了。文官听后连连摆手,这越窑的千年基业己经只剩一口残喘,可不能再毁于一旦呐!窑比书重要。此时,新窑主年轻的妻子夺门而入,坚定地说:
  “书比窑要紧!”夫妻双目一对,随即出门,命令各窑熄火。洞封了,窑停了,年轻的夫妇带着那一群封洞工人远走他乡,不知所终。越窑的历史从此中断。
  好一个护书如命的文官,好一对深明大义的夫妇。以那雄厚博大的基业,数以万计的财富,保全了这最后一脉的源远流长、涓涓不息。人的生命由时间和空间组成,一般人总也无法突破时空的限制,但是他们却跨越了时间,在这一片山水中打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虽经千年风雨的侵蚀,湖水的冲刷,却愈加得鲜明。信步在上林湖畔,信手拾起一块残片,着实感觉到它的分量。不仅仅是因为它本身的考古价值,更是因为它之所以破残至此的原因。手中的残片,是人类艺术的绝品,是祖先智慧的结晶,更是那夫妇高尚的精魂。抬头仰望天空,俯仰之间,历经千年。儿时的我可曾想到,重游此地,收获的是千年的风雨沧桑,由衷的敬佩与感慨。我小心翼翼将它放回原处,这数以万计的精灵般的碎片就是恢弘的历史巨著,向我们诉说着那段辉煌的历史,讲述着那个动人的传说。上林湖的碧水青山见证了这段历史,收藏着那个传说,同时它们也在酝酿着,等待着,等待着谁将这尘封多年的历史重新揭开,再创一个辉煌。
  终于,在各部门的全力支持下,一批制瓷工艺师来到了青瓷的发源地慈溪上林湖。经过几个月的瓷土采集,瓷釉配方实验,几十次的试烧失败,于2001年他们向世界宣布,在青瓷的故乡,慈溪上林湖畔又将燃起熊熊的窑火,续写千年前的越窑文化。千年的梦圆了,重新出炉的仿古青瓷,采用原汁原味的上林湖泥土,传统的精湛工艺结合现代化科学技术,品质超出了前人的水平,更添了时代气息。从此,唐宋时仅作为“贡瓷”的越窑青瓷将进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在国际市场上也将重新崭露锋芒。
  是啊,家乡细洁的泥土,清澈的湖水,热烈的炭火,重塑逝去的越窑文明。上林使得海内外千年杯湖的碧水青山,染遍万千青瓷,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说“盏间全是我家乡的湖山。”这不仅使家乡的古韵风情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现,也给家乡锦绣蓝图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魂牵上林梦桥头
  毛建波
  栲栳水脉双河堰,
  两位名人皆姓余。
  半壁苍苔伴祠堂,
  九九天楼今犹在。
  一首歪诗吟罢,勾起了我浓浓的乡情乡思。听父辈们讲,如今的桥头镇最早叫双桥乡,大概是取唐代的水利设施双河堰有两座堰,两座桥的原由吧!八十年代初,台湾探亲的爷爷来信时的地址也是余姚县双桥乡,后几费周折,始得亲人团聚。
  儿时的桥头是一个贫困的乡村,贫困到我辈不小心打破一个饭碗就会引来父亲的打骂和母亲的白眼。尽管那里家乡盛产稻米,但也只是偶尔在中饭时能吃上一顿白米饭。现在回想起来,盛上一碗满满的白米饭,再夹上几筷乌黑油亮的霉干菜或者几截泛着有光的苋菜梗,然后用筷子在饭菜上压上那么几筷,实在是天底下最奢侈的佳肴了。
  如今,远去的飞燕绕梁又回,层宇的主人却已不在,层宇的结构也大变模样,昔日的木结构老宅大多已经不复存在,换之而来的是一幢幢混凝土钢筋结构的高楼别墅,花园别墅,花园洋房。看着唧唧啾啾在四周盘旋、似曾相识又不敢相认的燕,泪水打湿了我的眼眶……
  家乡桥头自始至今盛产杨梅。孩提时代的我们常常爬上自家的杨梅树大快朵颐。鲜红的果实无人理睬,只挑那些红得发紫,紫得泛黑却又依然硬扎的杨梅,往嘴里一放,清甜袭人,满嘴生津,天上的琼浆仙果想必也不过如此滋味吧!杨梅吃多了,满嘴会由酸甜变成麻涩。于是,我们就从树上爬下来,挺着胀腆的肚子,呵着失去感觉的嘴唇,向位于家乡桥头境内的上林湖走去,用湖水漱口,在湖边捉虾。
  上林湖的水很清很清,清得可以照见自己的身影,边上都是浅滩,我们像一群无人看管的鸭子欢叫着走下还有点凉意的浅滩。脚下有许多润滑的硬片,透过水层,全是碎的瓷片和陶片,一脚一脚踏过去,全是这些东西,弯下腰摸上一块,细细打量,釉色锃亮,厚薄匀称,摸着碎片极目远眺,青青的山,白白的云,暖暖的阳光,静静的渔船,谁也不会回答我们这叫什么东西。
  同伴们侧腰低头,把碎片向水面平甩过去,比一比谁甩得碎片在水面跳得次数多。看着神秘的碎片在湖面上跳跃奔跑,平整的上林湖顿时犁开了条条波纹。不一会儿,波纹重归平整静,碎瓷片、碎陶片和它们所连带着的秘密全都沉入湖底。这就是童年的家乡以及童年的我。
  及至年岁稍长,始知家乡的上林湖就是闻名遐迩的的越窑所在地。从东汉直至唐、宋那里曾分布过一百多个窑场,既有官窑又有民窑,国际陶瓷学术界已经称家乡的上林湖为举世罕见的露天青瓷博物馆。想想从东汉到唐、宋这段漫长的历史;青梅煮酒的曹操、刘备的酒盅,唐宋的杯盘,还有诗仙太白的酒杯都有可能烧制于上林湖畔。家乡洁净光滑的泥土,家乡清澈见底的湖水,家乡熊熊烈烈的炭火,曾经铸就过无数美丽的载体,曾经不止一次地送到那些或是开朗,或是苦涩的嘴边。想到这里,莫名而来的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眸。
  是非成败的英雄,建功立业的帝黄以及斗酒数杯的诗人都已成了过眼烟云。远古沧桑,百世英才今安在?老祠堂、青石板,小胡同等等今又安在?惟一不变的是那一汪悠悠上林湖,一处唐水利建筑双河堰,九十九间通天楼……
  近年来,如火如荼的新农村建设给家乡桥头文化增添了无限活力,全国闻名的农民少儿读书协会使全民读书活动蔚然成风,高跷、车子灯等传统技艺重放奇葩,桥头青年余海军为代表的一批农民画家独树一帜,全国有名的废塑料再生贸易市场如日中天……
  著名诗人徐志摩曾经这样吟道: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愁。
  诗人的诗词是绝对的洒脱干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分量,然而,面对生我养我的家乡桥头,又有几人能不带一丝眷恋,天马行空地潇洒走一回呢?至少,我是难以做到了。
  走到三二九国道,登上秋雨先生亲笔题名的“桥头桥”,观望鳞次栉比的阡陌交通,一座座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豪宅名苑,一辆辆东来西往的高档轿车,还有那一排排郁葱葱的花木,一块块碧绿如茵的草坪,又有几人能不感慨连连呢?
  儿时的家乡桥头从双桥乡、桥头公社、桥头乡、桥头镇一步步过渡,岁月催人老去的同时却又使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儿时的家乡与我父辈同龄的话,现如今,我的父亲已经两鬓斑白,老眼昏花,可是家乡不但没有一丝的苍老,反而是愈来愈充满勃勃生机。
  家乡杨梅甲天下,
  越窑遗址源远长。
  秋雨故里书声琅,
  桥头明天更辉煌。
  浓浓的乡情、乡思如一股细泉,源源不断,似一方丝帛剪不断,道不尽的唏嘘汇成以上的一首歪诗,权作此文的结尾吧。
  吴山和吴山庙会
  俞志泉
  吴山“吴山”南距329国道约百余米,原“大古塘”北侧,高约七八十米,是兀立在平原上的一座孤山。不大,南北约二百余米,东西宽约七八十米,前后二峰。
  西则是吴山西路,北则是吴山北路,吴山南路东约三百米处就是桥头镇政府。
  吴山过去的破烂坟墓早已清除干净,丛生的是修竹青松,园林花卉,已建有亭、台、坊、轩,阁楼和书画院,成了桥头的“人民公园”。
  因为山小,吴山在地图上和县志上都找不到。为什么会有以“吴”名山这个雅名也没有传说。老年人也有“吴”与“鱼”这个方言谐音连在一起的,说“吴山”就是“鱼山”,本在海上,是渔民们常常靠船、晾鱼网、晒鱼鲞的地方。这些说法显然是牵强附会的,更没有一点遗存的蛛丝马迹可证。
  以笔者之见,春秋战国时期杭州湾的北岸才是吴国,这里属于越国的海涂,陆地极少,依翠屏山山坳而居的村民也多不到那里去,这里是一个极其荒凉偏僻的海滩,很难想象这么一座在“越”地小山却取“吴”地名的理由。要取“吴”这个名,也只能是三国时期的孙吴,我们这里才是真正的东吴地区。但有翠屏山脉与内地相隔,属于人口稀疏荒凉偏僻的角落,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也难想象与吴国的国名联在一起。可能是当时与一件什么事什么人有关,这座小山才有取名“吴山”的机会。但这一事件又不是影响很大,上不了史料记载,只是靠口耳相传,随着年代久远,人事的变迁就说不清楚她的命名渊源了。
  原来的吴山破败不堪,下半山到处是乱坟残墓,夭折了的小孩尸衣,被乌鸦野狗叼来叼去遍山狼藉,也没有一座像样的有影响人物的陵园。沉闷的阴雨磷火闪耀明灭,非常的阴森恐怖,我们儿时去爬烽火台玩,大白天还得邀集了好多个伙伴才够壮胆。
  北山顶上有一座明朝“戚继光”抗倭寇时建的烽火台。从烽火台上眺望杭州湾海域,周塘以北的一片海域尽收眼底。如果发现有倭船侵袭,燃烧烽火,调集周遍地区的军民抗敌,是及时有效的制高点。当时在本地发生过多少次英勇顽强,悲壮激烈的战斗,没有史料记载,也没有故事流传。我们小时候在家里的杂物间里尚能看到生了锈的朴刀和红缨枪,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看来这些遗物都是戚继光领导军民联防抗倭的佐证。我们祖辈父辈在庙会场上各路拳师率队比武的习俗,看来也是当时习武抗倭的延续。
  前后吴山的东山坳下有一龙潭,不大。龙潭北则有一座吴山庵,庵不大却也整洁。庵后修篁萧萧,松木森森。庵前有天竹香椿、秋菊桂花、古柏冬梅。时而见小尼姑在龙潭边汲水,行止宽宽,不失风雅秀气。一座破败不堪的小山,在这里到也藏有一幅颇具诗情画意的一隅。
  “吴山”距“翠屏山脉”约二华里,中间隔水稻田和村庄,看来与“翠屏山脉”没有联系,也许是吴山的形成与“翠屏山”不同,也许是长期泡在海中之故?怎么看“吴山”与“翠屏山”的植被就是不一样。
  翠屏山从东到西百余里都有杨梅,并且肉质鲜美。而“吴山”上没有杨梅,是先辈们没在吴山上种植杨梅吗?绝对不是。翠屏山上多松树,并且苍劲坚实,足具阳刚之气。而“吴山”上的松树,颜色要比翠屏山的青翠、枝条也柔弱,显得脆弱无力。“吴山”和“翠屏山”也一样有竹,竹的形状看不出有什么异同,但竹笋就不一样了,翠屏山的甘甜爽口鲜美,吴山的就苦涩乏味。翠屏山上物种多,砍下来的都是尚好的柴,火苗炎烈。而吴山的物种少,割下来的只能说是草,火苗绵软。看来大自然的造化确实很明白。
  但世上万物各有所长,尽管山小,植被也不具阳刚之气,现政府把她开发成一座公园,遍植奇花异草,点缀亭、台、阁、榭,倒也成全了她阿娜多姿、典雅而妩媚的本性。
  吴山庙
  吴山庙坐落在吴山东侧,车头村北首,依傍古塘河。占地面积十分来亩,庙宇坐东朝西,面对葱茏的吴山,黄墙黛瓦,朱红的大门,虽然不很十分的宏伟壮观,但也显得气宇不凡。
  大门开启是个大天井,二棵翠柏苍劲,檐角下二只“太平缸”。(防火的水缸)
  前殿略比正殿低矮。中间是通道,两廊供奉的是泥塑无常判官,牛头马面,有栅栏相围,置有插香的香炉。特别是“无常”面前,有一格暗藏的机关,不注意踩上,无常就向前一扑,人被吓一大跳,是我们儿时最怕的。
  跨过第一殿又是大天井,朝大殿一座石柱大戏台,南北两厢看楼,场地足可容纳近千人。
  后殿是观音殿,据说观世音在印度是“男身”,传到中土就成了女身。大概与儒教文化融合后,认为女性更具有慈母形象吧?把观世音菩萨塑得端庄、秀丽、神态慈祥可敬可爱。人们信奉的是观世音菩萨能“救苦救难”,“普渡慈航”。从词义上分析,她能看到听到人世间的疾苦,及时相救,所以祭拜的人也特别的多,香火终年旺盛。
  庙内和尚不多,只一老一小,出身籍贯不详。长者方丈叫“灵显”,圆寂在本庙,年轻和尚叫“信善”,抗美援朝时参加了志愿军,一走就断了音信。
  吴山庙面前是吴山东麓一片空旷场地,尽管这一片几十亩的地是上好的良田,但每年都要弃种一茬春花,为一年一度的庙会提供宽敞的场地,可见当年庙会的排场和开交费用也是十分可观。
  这座庙宇建于何年何月,那位高僧支持兴建,无从查考,因为解放时破除迷信,捣佛像烧经书就成了躯壳,一切资料杳无。后来公社办畜牧场养猪,办过五金厂,后来又是石棉厂。几经按各自的用途递减调整,已面目全非,现在据说是台湾同胞办了“钓头厂”。
  南倚的古塘河是周塘三管等村民船进横河的通江。古塘河南岸现在是三二九国道,二旁商企林立,车辆来往川流不息,经济发达,人民生活富裕。
  从地域推断,吴山庙的始建年代也不会太远,因为吴山上有座烽火台,烽火台是明朝戚继光抗倭时建的。在烽火台上眺望杭州湾海域,约三四华里开外又是一条周塘,在周塘未建之前,庙基还是一片海涂,每天被海潮浸蚀,所以吴山庙的建造应该在建筑了周塘以后,大约也只是五、六百年前后的历史。
  吴山庙会
  吴山庙虽然规模不大,历史也没那么悠久,比起五磊寺,金仙寺理所当然是一位小弟弟,连弘一大师来五磊寺讲道路经这里是否曾经息脚喝茶也不敢奢想。但吴山庙的存在,对我们桥头周边乡村来说也是一个佛教和乡俗文化的一个重要载体,平时做佛事,演社戏间或不断,香火也旺盛。但最聚人气的活动就要数一年一度的吴山庙会了。
  吴山庙会在每年二月廿三举行,时值春耕前的农闲,是春耕前购置农具,也是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心灵企求的日子。届时闹腾三天,四邻八乡万家空巷都来赶庙会,购置和娱乐兼收,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是乡亲们津津乐道翘首期盼的盛会。
  庙会场上设摊的有牛、犁、操、耙,龙骨水车等木制农具。有铁耙、钪铣、倭刀等农用家用铁器。又有箩、簟、筐、竹椅、凉席等竹器山货。年青妇女和姑娘们更是盼到了难得的开放和开眼界日子,跑上海单帮的给她们贩来了首饰,巾帕、头饰、衣料、以及新奇前卫,奔放张扬的生活用品和玩意饰品,珠玑翡翠,挂吊飘逸,洋洋洒洒琳琅满目,珠光宝气斗异争艳。看得少妇们心跳眼馋,指指点点,挑挑剔剔,披披戴戴,爱不择手。生意人是“跑遍了三关六码头,吃过奉化芋艿头”的角色,会兜生意,口才特别的好,豆腐吃得,便宜占得,钞票赚得。粗话、细话、文雅话、风趣话、调皮话、奉承话、戏皮笑脸,阿謀谄媚,口没遮栏一起起哄,挑逗的平时不出远门,“头发长见识短”的少妇少女们春心荡漾,羞羞答答,打情骂俏,流连忘返,把平时省吃俭用的私房钱都乖乖地掏了。
  肚饥的烧饼、油条、馄饨、包子、糖饺馅、籽麻团,小吃面点热气腾腾。口渴了甘蔗、凉粉、春酒、应时水果,东招呼西吆喝。嘴馋了糖炒栗子,山珍干果、各色糕点、香瓜子、油瓜子、边走边吃,边扔边看满地狼藉……
  这边耍猴的、卖梨膏糖的、捏面人儿的,大力士滚钉板的、舞棒弄棍耍杂技卖膏药的。吴山脚下用流星拉开场子打拳头、摔跤、拔尖、争拳师“证书”的。
  庙殿里香火缭绕,善男信女许愿、求神、拜佛做功德的,天井里一阵锣鼓喧闹开场演戏的。廊檐下八仙桌上推牌九、吆五喝六抓三粒子的,人山人海一片闹腾。各适其好,各投其所。真正的使人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多生几张嘴巴,多分几个身子,把好看的处处看遍,好吃的样样吃遍,好玩的处处玩遍……
  第二天才是庙会的真正高潮。东起龙山,西至临海,东西一线十多个庙社,舞龙朝圣队先后进场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未见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在二三里开外的喇叭锣鼓声已向庙会报到。人群早已挤满了大古塘二旁翘首眺望。放眼望去,一面像船帆那么大小的彩旗迎风而上,彩旗上大书某某庙社字样。偌大的一杆旗帜,加上风的恣猎,如何能举得动。先辈们也确实动了番脑筋,把旗杆插在盘石上,盘石座在红漆的木架子上。四个彪形大汉,一色纺绸衫裤,腰系红绿彩带,昂首阔步,雄赳赳气昂昂地抬着,威风飒爽。紧跟的是小一点的红、黄、绿、橙各色的彩旗,约十六杆,是大旗的卫旗,大旗是主帅,卫旗是偏将,簇拥主帅出行吧?
  后面是一队喇叭队,喇叭有一米多长,八位吹手,一色衣着。这种喇叭在其它鼓乐队里很难看到,就联想起汉高祖还乡时仪仗队吹的唢呐。喇叭队的后面是一对旗锣,旗锣是一杆旗在肩上担着,身后是旗,身前是锣,锣有米筛般大小。喇叭声沉稳宏远。铜锣声清脆嘹亮,抑扬顿挫,雄浑而宏亮,我们儿时的谐音就是“上岙、上岙。白洋、白洋”(二个村名)。声响能传到好几华里。
  更使人敬畏的是“肉秤钉”,一行彪形大汉八至十员,赤膊短裤,腰系彩色绸带,肌肉丘壑肩膀青筋暴裂,确似现在的健美选手,肘腕上扎着一排闪亮的铜钩,钩子下悬着饰以五彩丝绸片装饰的晶亮夺目的“三峙五峙”。(锡制的蜡烛台,三峙八斤,五峙十二斤。)观者无不目瞪口呆,惊叹不已。而表演者却显得轻松自如,显示出这一庙社的剽悍雄风。
  紧跟雄风而来的是更显神威的一条长约十余米的巨大彩龙,龙头如谷箩般大小,血盆大口含一颗篮球般大小明珠。龙眼是碗口般大的有机玻璃(当时叫明角),龙须用铅丝扎上银光闪闪的丝绸片,颤颤悠悠,威猛神气。龙头的模子是薄薄的竹篾片扎的,外罩的是丝绸,玲珑剔透而轻巧,所以一个大汉能举动。因为后面有长长的龙身拖着,为防有仰,前面有一个哪吒般的童子用绳索牵着。整条龙身用的全是丝绸料,通体嵌饰着明角片,玻璃珠、珊瑚、玛瑙等饰品,在阳光下闪灼耀眼。龙尾上翘,为防前倾,又有一个似京戏里马夫般的小伙子拉着。一条巨龙制作的银闪闪、金灿灿,威猛雄壮大气。制作这样一条彩龙的费用是十分昂贵的,显示这个庙脚下的村庄富裕和大气,出足了风头。这一号龙叫文龙,一般不大滚大舞,显的优雅大气倍受尊重,游漾在显要位置上让人们瞻仰。
  一般的都是布龙,装饰就不那么昂贵了。这是经济比较薄弱节俭,也许是尚武的庙社,是正备在庙会场上大滚大舞显一显身手的。十多个庙社旧有十多条龙,徐徐进入庙门口的大广场,彩旗如云,人头攒动,群龙会聚。一阵锣鼓喧天,舞龙开始,十几条彩色蛟龙按序进入状态,开始盘旋,由慢到快,由徐到疾,串窜滚翻,一片沸腾,场面之壮观令人惊叹不已。
  举办这样的盛会,本意是取龙呈瑞祥,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美好愿望。后来由于相互攀比,竞奢华竞智巧,花样也越翻越新,功能也越来越全,人也越来越多。演变成了集民间娱乐、技艺交流,商旅贸易,祭神拜佛,人人参与的大世界。比五十年代破除迷信后单一的物质交流大会场景更要繁华壮观。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老人们还在津津乐道。
  聚集了这么多的商贩走脚,江湖技艺,三教九流,人山人海闹腾腾的大场面。没有政府部门组织参与,自发自治,不收摊位赞助杂费,不为赢利赚取,更无欺蒙拐骗,巧取豪夺。由各乡村庙社轮流举办,均以排场大小人气旺盛为荣,促进了物资交流,自娱自乐,共享太平的民间盛会。
  湖山寻梦
  潘文海
  慈溪之东,有桥头镇。出镇西南十余里,村舍寥落,田间老牛往来。遇上而入,行二里许,出山坳,便见一湖横亘,湖水澄澄。这就是上林湖了。
  时值初秋,夜幕渐降,投宿于“上林山庄”。山庄倚水而筑,白墙红瓦,翠竹环绕,尽得湖山灵气,足见山庄主人不俗。
  主人奉上“献醉湖虾”佐酒。湖虾在碗中跳腾弹动,挟之入口,其肉鲜美,于是大快朵颐。
  掀起推窗,面湖对饮。凉月如眉,繁星熠熠,湖面如鉴,拥了星月入杯。横山一抹,如烟如黛。水天山色,融融一体,让人浑不知天上地下了。
  清风起处,送来几声湖禽夜语。天朗气清,令人尘旅顿为之尽消。乃临风把酒,开怀畅饮,抬眼时,已醉了一湖星月……
  翌晨早起,窗外雨声淅沥,一夜间竟气象大变。匆促间觅得一游船,登湖寻胜。
  秋雨一帘,已遮了湖山面目。山朦朦,水朦胧。只留下清飚满面,寒凉一袖。雨声消散,橹声欸乃中,舟子的语音却似遥远处飘来。
  想象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在此生息繁衍,其间这里的荒漠沙滩,东北方碧浪涛涛的大海。约在秦汉之际,因泥塞阻自然成湖,后经历代修筑加固湖塘,才有今日的旖旎风光,令人不禁生沧海桑田之慨。
  少顷,云收与歇,天光下泻,山色如洗。湖面盈盈游动的雾气把山根涂擦得空空灵灵,湖中几座青郁的小洲在雾气中隐隐绰绰,小船便如在云中浮动了。船橹剪开平滑的湖面,轻粼粼的水波汪汪漾漾地拍向湖岸,“扑刺刺”惊起了湖边渔网桩上栖足的翠鸟。
  小船如叶,湖山回转。湖岸嘉木葱茏,老松虬曲,秀竹娉婷,枫树已浅透初黄,行之杨梅林如打开了无数绿色巨伞。舟主言,每年端午节前后,湖岸杨梅镶珠缀彩,如织锦铺展。其时游人如织黄发垂髫,红男绿女,穿梭于杨梅林中,馋舌果肉,其乐融融,闻之不禁垂涎。
  老屋小记
  鲁锋桥
  学校旁边是一片老房子,有些泛黑的围墙把自己与喧闹隔绝开来,枯干的爬山虎痕迹与围墙融为一体,仿佛一个老人脸上的几许皱纹,共同诉说着曾经的岁月。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静静地眺望之中,这句并不熟悉的话语进入实现,她仿佛是从紧闭着的窗子的缝隙中溜出来的,又仿佛是从瓦片的碎缝中蒸腾出来的,缠缠绕绕,竟绕过了许多时候。
  我不知道几扇半关着的门,介不介意邀请一些热闹进入呢?我无法替他作出决定。我只看见几个同样踯躅的老人,迈着并不属于热闹的腿,跨进去,走出来,又跨进去。轻轻触碰同样支离的门槛,沉睡了百年的。千层底,在那些个红烛昏灯的日子里,以五更的梦来裁剪的,终究也缝进去太多的百结柔肠。
  多次在窗口眺望着这座老屋,在眺望中,我也知道了,眺望竟然可以望穿数百年,从时间的这头看到时间的那头,而中间纷繁的碎片恰如老电影明灭不定的闪烁。
  也许是一个有雨的午后,也许是一个清朗的早晨,也许在春风化雨、燕子喃呢之时,也许是凄风苦雨、向隅沉思之际。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偶然的一瞥,让我知道了这片古屋。那是一篇描写桥头走马楼的文章,读完叹息,竟又无来由的把走马楼与这片老屋联系起来了。于是问及同事:“桥头走马楼在何处?”同事是一位老桥头人,指一指窗外:“呶,那就是!”
  走马楼,一个多么嚣张的名字!嚣张的名字意味着有一个嚣张的取名者,据说此屋的第一位主人经营木材发家,仍不改农耕习俗,买田置地,意味耕读传家。但终不免沾染商人习气,不复小农局促之态,逐号新建之屋“九十九间跑马楼”。嚣张的名字必然有一颗浩大盲目的心,那也正是天朝上国的固步自封。据介绍,当年每逢十多只船泊于门前的河上,主人便搭台唱戏,热闹非凡。后来干脆在东北角建了一座戏台,但据说这戏台破掉了风水,万贯家财,顷刻间便烟消云散。这当然只是传奇,撰文者称并不了解此楼衰败的原因。但我想,那一场烧在了遥远的古北京城的大火似乎足以解释一切了。
  而如今,灰烬的余烟已慢慢消尽,尘埃落定之后是一片的肃穆,他更是以苍老的姿态,注视着这个滚滚向前的时代,我甚至听到了他那沉重的叹息。舒缓而有节奏。
  于是,我决定做一次探访。我站在半掩的大门外了,墙体剥落了许多,留下斑驳的黑影,幽深的苔藓总会适时地出现在这里。一切如想象中的一样,湿漉漉的青石板仿佛也从戴望舒的诗中走了出来,从幽长幽长而又寂寥的雨巷中出来了。一尘不染,干净而又湿润,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是格外恩宠了。
  跨进门槛,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拉得很远了,一幅幅老电影的画面在刹那间复活过来。他们有的躲在角落里,有的藏在门背后,有的挂在屋檐下,有的被糊在窗棂上,有的爬上了那株大樟树,有的就在屋里,那张朴实的大床上,有的站在我的旁边,还偷偷地打量我,我抚摸着这些时间的印痕,抚摸的仿佛是自己的童年。那摇起来吱吱嘎嘎的大门,是我们的乐园,我们无数次躲在门背后,任凭妈妈喊吃晚饭的声音从前门飘到后门;我们无数次地站在门档上,任由同伴摇来摇去,享受那时的风驰电掣;奶奶还抓起门背后的一把灰,按在我和表弟流血不止的额头。哦!那一只半旧的竹篮子还挂在屋檐下,沉甸甸的,是清香的粽子呢还是柔滑的年糕,现在无处追寻了。注满清水的水缸也在那里,里面的水葫芦呢?躲在水缸角落,以为这只缸就是崇山了,把家隔得远远的,独自做一次男子汉似的探险。窗棂上,还留有姐姐剪下的雷锋像吗?
  也许,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些个太阳,那些个月亮,那些个寒冷,那些个炎热,他们相隔很远,在时间的河流里,他们就坐在彼此的旁边。于是,我也坐在了那里,让不强的太阳照着,与他们一同感受时间,感受时间从我们身上脱落的感觉。我的开始目光游离在他们的过去与现在,他们的稚嫩与苍老,他们的结着蜘蛛网的岁月,他们被风吹干了的记忆。
  恍然间,我明白了,这原是一个时间的坟墓,时间的遗骸就脱落在这里,我看不到,但我可以感受到时间在这里走了一遭,死去了,便停留在这里。小孩子是这里的主角,我看到了,两个小孩子,从这头跑到那头,从这屋跑到那屋,踩着时间的骸骨却浑然不觉,同样,在他们的身后,也留下了时间的骸骨,那是属于他们的时间。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或许也可以看到两个不小的孩子,静静地散步,从这头到那头,从这屋到那屋。后来,便会有两个中年人,以后会有两个老人,从这头到那头,从这屋到那屋,正如一位老人所说:“我们叫做开始的地方往往就是结束……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而老屋似乎依旧。时间在他身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如那个表,走了几十年,还依然如此。
  我要走了,我挥挥衣袖,衣襟无法收拾起脱落的东西带走,但毕竟封存了一些在记忆里,他们便永生了,等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下酒。
  再游东横河
  孙建勇
  小路通向山外,这是山村和外界的联系。
  所以,记忆中的儿时,没有太多交通工具,自然想到了河。
  坐着父亲撑的木船,沿着东横河出行,便成了一种最好的享受。
  船桨有规律的“吱呀”声,是最好的催眠曲。两眼痴痴地望着那后退的河水和泛起的涟漪,头顶上那一座座古桥,沿途的建筑及那后移的群山,夹板上的我渐渐进入了香甜的梦。
  也曾在梦中被船桨唤醒,在一片睡意朦胧中,穿过一片芦苇丛。那飘逸的芦花,抚摸我的脸,更亲热地附在我的身上。
  有时候,岁月就如那悄悄逝去的河水。山村的小路已不复存在,交通变得四通八达,现代文明气息渐浓,但我依然怀念那儿时的木船,及那沿途的美丽。
  是日,不顾这乍暖乍寒的春风,和父亲共驶一条木船,寻找那逝去的美丽。
  依然是木船,依然是水,依然是父亲和我。虽然,岁月已悄悄刻下它的印迹。
  依然是那木桨单调而曾经熟悉的声音,似乎又带我回到童年的回忆。青草已悄悄探头,露出了饱藏一个冬天的生机;苇丛在风中依然屹立,许是已经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夹板上的我,双眼望着船桨泛起的涟漪,却再也没有一丝睡意。
  河畔景物悄然后退,虽然那建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痕迹,但我依稀可以闻到儿时的气息。
  后放桥悄然从头上跨过。面对岁月的流逝,它依然对着河水,似乎在和流水细语,似乎又只是静静的伫立。
  自诩为大山密友的我,一直认为最明白山的美丽,但此时,抬起头,发现河南岸的大山里,似乎还是有更多诉不尽的秘密。
  苇花还未飘絮,但我却又找到了另一种白色的美丽在那群山脚下,白鹅在悠闲散步。经过了一个寒冬的洗礼,抬着头的它们,此时,也许正在用它们们的歌声表达内心对春天到来了欣喜。
  许是累了,再次躺在夹板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更找到了一份欣喜,那云,那天空,还是如儿时那般美丽。
  渐渐,在那船桨的“吱呀”声中,朦胧再一次向我袭来……
  最美上林湖
  自从学过一篇课文《桂林山水甲天下》,听过一首歌《我要去桂林》后,桂林开始进驻我的梦境。山青,水秀,洞美,石奇,桂香,造就了多少人的向往。然而,向往桂林山水的美景,可能不会有机会一睹她山之秀丽水之清澈安安静静的景致,只能梦寐漓江风光。栲栳山东西对峙,上林湖碧波荡漾。观光上林湖却成就了我一腔激情,饱览水光山色,不禁联想:大概上林湖比桂林山水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初见上林湖,是烟雨蒙蒙的一天,站在湖边,竟有一些疑惑,我真的来到了上林湖吗?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上林湖应是很不起眼的。然而,眼前这一切证明了我是错误的。透过烟雨蒙蒙,我婉约看见了薄雾下的上林湖忽隐忽现的秀丽,我深深地被吸引着。心中不由感叹,原来这就是“海上陶瓷之路”的发源地,这就是著名的越窑遗址的所在地。顿时,心中不由升起一片敬意。时隔一月,终于在阳光下见识到秀丽之外的一种闪动,那是一种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由片片山中林、林中树、树中叶闪出的点点亮光,生动明媚,更显上林湖的亮丽。
  踏上电动小船,似乎心里有种遗憾,时代的进步同时忽略了一种原始的大气与粗糙。在我的意识里,游上林湖是摇动竹排,吟诗高唱,将小小的我置身于宽广的天地之间。然而,我马上却是心情舒畅无比,被绿树秀水包围,人景合一,一身白裙随江风飘逸,站立船头,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坐在船上,我看着身边一片大好湖光,突然想起了西湖。它在繁华的杭州城西,与车马如织、街巷纵横的城市融为一体。城市与湖之间,没有天然的距离,也没有人造的樊篱。西湖是坦然的,因为它的坦然,所以西湖容纳了纷繁众多的历史和人物,它的每一块泥土都印着前人的足迹,每一滴水珠都蕴藏着韵味深长的传说。确实,西湖本身就是故事:西湖本是天上明珠,被恶人抢夺才堕入凡间……然而,即使西湖的坦然,西湖的历史,西湖的故事……也不及上林湖在我心目中的美。上林湖已经在我的心中扎下根,她就像是我们江南的小家碧玉,亭亭玉立的……
  船在湖中央摇曳着,我把目光转向了湖边。岸边有老人在幽闲的散着步,有青年人惬意地在树阴下聊着天,有小孩子毫无烦恼地在嬉戏着……看着他们,看着岸上的人们,突然又让我想到了著名的美学家和文人余秋雨。我想,余秋雨先生可能就是喝着上林湖水长大的,小的时候可能就是在湖旁边玩耍的,可能就是在湖边的树阴下读的书、写的文章……想着想着,就怪起了自己,怪自己的平凡是因为自己偏偏不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出生,不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生长着。然而,我总归是庆幸的,庆幸自己的第二故乡就是这里,庆幸自己可以经常看到这美丽的湖光山水。
  船继续往湖的深处前进着,岸边的人,岸边的树,岸边的一切都模糊了,眼前只是湖中清清的水和清清的水荡起的涟漪,还有不远处绿绿的山。眼前正是五月,想到六月快到了,自己就感觉到口中酸酸的味道了,望了望身边的朋友,趁着他们不注意,赶紧地咽了口水。是的,我想到了马上就要成熟的杨梅了。品尝过无数地方产的杨梅,还就最喜欢这里的杨梅,这里的杨梅红得发黑但又依然硬扎,拣一颗往嘴里一放,清甜微酸,让人回味无穷。自己又不禁想到,要是没有上林湖水滋润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里的土地肯定是长不出这样好吃的果子的。
  看着快要躲到山背后的太阳,才知大半天已经过去了。这时,朋友催促回家的声音响起了。回头望了望朋友,虽然对这片湖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恋,也不得不掉转船头,向来时的方向划去。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心想,最喜欢的还是上林湖水。是的,上林湖的水将水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水之无形却是最美的形态,可以任由思绪无止境的联想。上林湖水清澈见底,水浅处,一颗一颗圆润的鹅卵石和一片片碎瓦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与水的波光粼粼相互辉映,独形一景。船过之处,水波荡漾,可以想象无数生命在欢快的游弋,水草绵绵一片随水动而动,随水静而静,分外妖娆!只可惜相机记录不下此情此景。
  岸边的人,岸边的树,岸边的一切又越来越清晰了。忽然感觉心头一热,说不出话来,到达岸边,上林湖之游也就结束了。我们在夕阳下的湖边逗留了一会儿,便乘车离开了。
  回到家中,全是上林湖的印象。自叹,我从未离大自然如此之近,今天,我亲眼看到了大自然的美,亲身感受到了上林湖的亲近与秀丽那静谧的绿波,那随风飘摆的绿树的枝叶,那岸边各自做着事情的人们,那沁脾的空气……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与我心中的梦想如出一辙。刹那间,上林湖的水,上林湖的人,上林湖的一切,马上化作了一条记忆的河流汇入我的脑海里,深深浅浅地注入我内心中,永不磨灭!
  泉眼无声惜细流
  孙芳芳
  总是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错的,似乎上天就特别厚爱桥头这一块并不大的地方上林湖畔古越窑,青瓷文化绿水绕。吴越之地,上林湖,古越窑,在历史上占据了一席重要的地位。千百年来,多少美谈佳话传极一时。桥头拥有丰富的水资源,也成就了水利枢纽“双河堰”,便利的水陆交通使得桥头在古代就很发达了。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向我们昭示着桥头的丰厚底蕴。
  可是历数件件往事,总觉得这些年来生活的桥头,实在有够普通,普通得根本没什么能向人提及的。
  “啪”哦,是雨水,雨点落在我的脸颊上,有点痛,还有些涩涩的。一滴,两滴,三滴……细雨蒙蒙中,那些人都赶回家去了。而我,仍在四处游荡。抬望眼,仰天,天空变得清亮了。我又向前望去,路似乎没有尽头,就是转角处被几根竹子挡住了。是风,还是雨,使得她们从山坡上倾斜下来,有一根甚至接近路的水平面了,它探头探脑晃着枝叶,尽量往路中央延伸,是想看尽来来往往的行人吗?还是在提醒我们要时刻谨记“不可居无竹”的生态平衡?
  是啊,这样一条双湖路的修建成功,为我们村里人的出行带来了不少便利,兴许以后这儿也会通上公交车呢?到那时,会方便更多的人出去见见世面。可是,这路一造,也破坏了我们原来的平静:原来这里是一座山,现在被拦腰截断,留下小部分在路的西边,上井湾被无情地隔绝在路的东边。
  对了,上井湾!
  是的,就是今天,我既不想多说已经著名的越窑,也不谈名声在外的上林湖,我脑海里不断浮现的,让我想一吐为快的只不过是一汪很小很小如巴掌大,在外人看来非常不起眼的泉水上井湾。车来人往,她完全暴露于世,仿佛赤裸裸的新生儿,尽入众人眼眸。该喜,亦或是悲?可喜也,她从此能公诸于世上,接受寻常人的顶礼膜拜;悲吧,因为她怕了,想要害羞地躲起来,潭里的水少了,也浑浊了。
  值得一提的是,生活在她周围的人们自发行动起来,动手清理了她底下多年来沉积的淤泥,并给她盖了圆顶,将她完好地保护起来。所以,她也不会把我们忘记,这些年来一直不断地奉献着。即使其他地方闹旱灾,上林湖断水,她都恪尽职守永远不停息,就那么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不停地凝聚着,滋润我们干涸的生命。
  她那么清澈,那么清凉,从小到大,我都是喝着这里的水长大的,从来没有为此生过一场病。她那么甘甜,那么滋润,在炎热的夏天,酷暑难耐,有些人干脆就直接用她来泡饭。我们就是和她这么亲,一直以来没有片刻分离。
  犹记得小时候,我和弟弟总拿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推着自行车往她这儿走来,轻轻地,再轻轻地,拿起瓶子往里头灌水,生怕惊扰了她。慢慢地,再慢慢地,用瓶盖舀起一口水来,细细品尝,舍不得咽下。当这冰凉的甘泉从舌尖滑过,流过喉咙,别提有多享受了。那是怎样一份无法复制的快意啊!
  幸福仍在延续,而美味的不仅仅是这一些,还有那长在她身旁的小树莓。如此鲜红如生命的颜色牢牢吸引着我和弟弟的眼球,那么大个,那么甜美,这就是我们小时候最渴望的大餐啊!我想,这也是托了上井湾的福吧,就是那一份独有的荣耀永永远远无私地福泽着她周围的一切生灵。
  ……
  呵,雨又下起来,越下越大,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嗯,是怕她太寂寞了吧,所以上天派那么多小天使来陪伴她。叮叮咚咚,落在旁边的小沟渠里,无声无息地没入周围的土壤中。不管是怎样的一种方式都只为充盈这一份隽永的美好!不错的,很快,那雨后春笋也会争先恐后破土而出,迫不及待地要一睹她的芳容,陪伴在她左右,就如她一直与我们不离不弃……

知识出处

韵味桥头

《韵味桥头》

本书收录的“桥头商人”篇所展示的14位企业家,是桥头企业界的杰出代表,他们创新创业的理念、抢抓机遇的意识、诚信务实的经营给同行以启示,也为桥头区域经济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新的时代已经来临,新的机遇已经形成,桥头,这座天桥之镇,正借助大桥优势,在新世纪实现新的使命,展现新的姿态,谱写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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