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諸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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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廣志繹》 图书
唯一号: 110820020210005229
颗粒名称: 江南諸省
分类号: Z122.553
页数: 41
页码: 七六-一一六
摘要: 江南諸省江南地拓自漢武帝,其初皆楚羈縻也,故楚在春秋、 戰國間,其强甲於海內。余嘗至廣右而歎秦皇、漢武之功也。語具《廣游志》中。故以次於江北。
关键词: 地方丛书 台州 清代

内容

江南地拓自漢武帝,其初皆楚羈縻也,故楚在春秋、 戰國間,其强甲於海內。
  余嘗至廣右而歎秦皇、漢武之功也。
  語具《廣游志》中。
  故以次於江北。
  兩浙東西以江爲界而風俗因之。
  浙西俗繁華,人性纖巧,雅文物,喜飾鞶帨,多巨室大豪。
  若家僮千百者,鮮衣怒馬,非市井小民之利。
  浙東俗敦樸,人性儉嗇椎魯,尚古淳風,重節概,鮮富商大賈。
  而其俗又自分爲三寧、 紹盛科名逢掖,其戚里善借爲外營,又傭書舞文,競賈販錐刀之利,人大半食於外;金、 衢武健,負氣善訟,六郡材官所自出;台、温、 處山海之民,獵山漁海,耕農自食,賈不出門,以視浙西迥乎上國矣。
  杭州省會,百貨所聚。
  其餘各郡邑所出,則湖之絲,嘉之絹,紹之茶之酒,寧之海錯,處之甆,嚴之漆,衢之橘,温之漆器,金之酒,皆以地得名。
  惟吾台少所出,然近海,海物尚多錯聚,乃不能以一最佳者擅名。
  杭、嘉、湖,平原水鄉,是爲澤國之民;金、衢、嚴、處,丘陵險阻,是爲山谷之民;寧、紹、 台、温,連山大海,是爲海濱之民。
  三民各自爲俗。
  澤國之民,舟楫爲居,百貨所聚,閭閻易於富貴,俗尚奢侈,■ 紳氣勢大而衆庶小; 山谷之民,石氣所鍾,猛烈鷙愎,輕犯刑法,喜習儉素,然豪民頗負氣,聚黨與而傲■紳; 海濱之民,餐風宿水,百死一生,以有海利爲生不甚窮,以不通商販不甚富,閭閻與■紳相安,官民得貴賤之中,俗尚居奢儉之半。
  十一郡城池惟吾台最據險。
  西、南二面臨大江,西北巉巖篸箾插天,雖鳥道亦無。
  止東南面平夷,又有大湖深濠,故不易攻。
  倭雖數至城下,無能爲也。
  此唐武德間刺史杜伏威所遷,李淳風所擇。
  杭城誠美觀,第嚴之薪,湖之米聚諸城外,居人無隔宿之儲,故不易守。
  陳同父乃謂決西湖之水,可以灌杭州,語洩,竊辛帥馬而逃。
  西湖雖有牐堰,第灌城之水須江河之流方可,湖水無深源洪波,灌從何施 同父豪傑,議論乃爾爾。若六月、七月之間一 ,塞鏡山之口,亦吾台可憂事。
  處州之城,登南明山則一目瞭盡之,其地且多礦徒,非計也。
  丁丑年,長星之變,昏則舒芒數丈,拍拍有聲,經月不止。
  說者謂是拖練,尾指東南,當有兵。
  然此後十餘年,浙中良多故。
  辛、 壬間,羅木營兵變,起於月糧留難,闖入督府,拉吳中丞出而窘辱之。
  遣張司馬往,未至,而又有民變起於編派,火夫姦民聚而劫奪城中,燒燬陳都諫等家,當事者稍以便宜定之。
  其後,青衿士又屢屢不逞,如嘉如湖圍挫有司,學使者不能制。
  南人向柔脆,不能爲此亂萌也。
  雖旋起旋定,然亦多故矣。
  說者又謂當有大兵方應,然今已二十年,即有眚災,當遠矣。
  浙有三石梁,南明山石梁蜿蜒卧地,雁蕩石梁斜飛倚天,天台石梁則龜脊橫空,深壑無底,奔雷飛瀑,驚目駭魂,非修觀遺生者莫能度。
  杭俗儇巧繁華,惡拘檢而樂游曠,大都漸染南渡盤游餘習,而山川又足以鼓舞之,然皆勤劬自食,出其餘以樂殘日。
  男女自五歲以上,無無活計者,即■紳家亦然。
  城中米珠取於湖,薪桂取於嚴,本地止以商賈爲業,人無擔石之儲,然亦不以儲蓄爲意。
  即輿夫僕隸,奔勞終日,夜則歸市殽酒,夫婦團醉而後已,明日又别爲計二 。
  故一日不可有病,不可有饑,不可有兵,有則無自存之策。
  古者婦人用安車,其後以輿轎代之,男子雖將相,不過乘車騎馬而已,無轎制也。
  陶淵明病足,乃以意用籃輿,命門生子弟舁之。
  王荆公告老金陵,子姪勸用肩輿,荆公謂自古王公貴人無道者多矣,未有以人代畜者。
  人轎自宋南渡始,故今俗惟杭最多最善,豈其遺耶 游觀雖非樸俗,然西湖業已爲游地,則細民所藉爲利,日不止千金。
  有司時禁之,固以易俗,但漁者、舟者、戲者、市者、酤者咸失其本業,反不便於此輩也。
  杭城北湖州市,南浙江驛,咸延袤十里,井屋鱗次,煙火數十萬家,非獨城中居民也。
  又如寧、 紹人什七在外,不知何以生齒繁多如此。
  而河北郡邑乃有數十里無聚落,即一邑之衆,尚不及杭城南北市驛之半者,豈天運地脈旋轉有時,盛衰不能相一耶 官、哥二窑,宋時燒之鳳凰山下,紫口鐵腳。
  今其泥盡,故此物不再得。
  間有能補舊窑者,如一鑪耳碎,覓他已毀官窑之器,搗篩成粉,塐而附之三 ,以爛泥别塗鑪身,止留此耳入火,遂相傅合,亦巧手也。
  近惟處之龍泉盛行,然亦惟舊者質光潤而色葱翠,非獨摩弄之久,亦其製造之工也。
  新者色黯質■,火氣外凝,殊遠清賞。
  嘉興濱海地窪,海潮入則没之,故平湖、 海鹽諸處,舊有捍海塘之築,此非獨室廬畎畝,民命所繫,即其約束諸水出於黃浦,則嘉禾全郡一滴不洩,宜其聲名文物甲於東南。
  浙十一郡惟湖最富,蓋嘉、湖澤國,商賈舟航易通各省,而湖多一蠶,是每年兩有秋也。
  閭閻既得過,則武斷奇贏、 收子母息者益易爲力,故勢家大者産百萬,次者半之,亦埒封君。
  其俗皆鄉居,大抵嘉禾俗近姑蘇,湖俗近松江,■ 紳家非奕葉科第,富貴難於長守,其俗蓋難言之。
  農爲歲計,天下所共也,惟湖以蠶。
  蠶月,夫婦不共榻,貧富徹夜搬箔攤桑。
  江南用舟船,無馬,偶有馬者,寄鄰郡親識。
  古人謂「原蠶,馬之精也」,彼盛則此衰。
  官府爲停徵罷訟,竣事則官賦私負咸取足焉。
  是年蠶事耗,即有秋亦告匱,故絲綿之多之精甲天下。
  寧、 紹之間,地高下偏頗,水陡不成河。
  昔人築三數壩蓄之,每壩高五六尺,舟過者俱繫絙於尾,榜人以機輪曳而上下之,過乾石以度,亦他處所無也。
  度剡川而西北,則河水平流,兩岸樹木交蔭,蓮荇菱芡浮水面不絕,魚梁罾笱,家家門前懸掛之,舟行以夜,不避雨雪, 明如罨畫。
  昔人謂「行山陰道上,如在鏡中」,良然。
  又云「秋冬之際,殆難爲懷」。
  紹興、 金華二郡,人多壯游在外,如山陰、 會稽、 餘姚生齒繁多,本處室廬田土,半不足供,其儇巧敏捷者入都爲胥辦,自九卿至閑曹細局,無非越人。
  次者興販爲商賈,故都門西南一隅,三邑人蓋櫛而比矣。
  東陽、 義烏、 永康、 武義萬山之中,其人鷙悍飛揚,不樂畎畝。
  島夷亂後,此數邑人多以白衣而至橫玉掛印,次亦立致千金。
  故九塞、 五嶺,滿地浙兵,島寇亦輒畏之得南人之用。
  其後遂驕恣黠猾,越檢制人,召之難服,散之難銷,往往得失相半。
  紹興城市,一街則有一河,鄉村半里一里亦然,水道如棋局布列,此非天造地設也 或云,漕渠增一支河、 月河,動費官帑數十萬,而當時疏鑿之時,何以用得如許民力不竭 余曰 :不然。
  此本澤國,其初祇漫水,稍有漲成沙洲處,則聚居之,故曰菰蘆中人。
  久之,居者或運泥土平基,或作圩岸溝瀆種藝,或浚浦港行舟往來,日久非一時,人衆非一力,故河道漸成,甃砌漸起,橋樑街市漸飾。
  即嘉、 湖諸處,意必皆然。
  今淮陽青草、 郡伯諸湖,安知異世不如是又安知越中異日不再爲谷 昔□□□太湖乾,中露出石街屋址,可類推矣。
  會稽禹穴窆石,陷入石中,上銳下豐,可動而不可起,真神異也。
  或者禹葬衣冠之所,又謂生而藏秘圖者。
  太史公云「上會稽,探禹穴」,明謂此無疑。
  楊用修强以石紐村當之,石紐乃大禹所生,會稽則其所葬。
  彼「禹穴」二字,遷後人所作也。
  王右軍捨宅爲戒珠寺,賀季真捨宅爲千秋觀,皆在會稽,古人多有然者,王摩詰亦捨輞川爲寺。
  三江口乃紹興守湯紹恩所造,鎖一郡之水,外以阻海潮之入,內以洩諸水之出,旱則閉,潦則啓,則裨益於地方,兼亦堪輿所繫。
  紹興惰民,謂是勝國勳戚,國初降下之,使不與齊民列。
  其人止爲樂工、 爲輿夫,給事民間婚喪。
  婦女賣私窩,侍席行酒與官妓等。
  其旁業止捕鱔、釣水雞,不敢干他商販。
  其人非不有身手長大、眉目姣好與産業殷富者,然家雖千金,閭里亦不與之締婚。
  此種自相爲嫁娶,將及萬人。
  即乞人亦凌虐之,謂我貧民非似爾惰民也。
  余天台官堂亦有此種,四民諸生皆得役而詈之撻之,不敢較,較則爲良賤相毆。
  愚嘗爲歎息之,謂人生不幸爲惰民子孫,真使英雄無用武之地。
  補陀大士道場,亦防汛之地。
  在海岸孤絕,與候濤山隔,旦晚兩潮。
  近日香火頓興,飛樓傑閣,嶷然勝地。
  春時進香人以巨萬計,舍貲如山,一步一拜,即婦女,亦多渡海而往者。
  俗傳洋裏蓮花、洞中燈火,與魚籃鸚鳥倏忽雲端,雖不可盡信,然就近日龍二守之囈語,要不可謂無鬼物其間,是亦神道顯化,難以常理測。
  寧、台、温濱海皆有大島,其中都鄙或與城市半,或十之三,咸大姓聚居。
  國初湯信國奉敕行海,懼引倭,徙其民市居之,約午前遷者爲民,午後遷者爲軍,至今石欄礎、碓、磨猶存,野雞、野犬自飛走者,咸當時家畜所遺種也,是謂禁田。
  如寧之金堂、大榭,温、台之玉環,大者千頃,少者亦五六百,南田、蛟巉諸島則又次之。
  近■紳家私告懇於有司,李直指天麟疏請公佃充餉,蕭中丞恐停倭,仍議寢之。
  然觀諸家墾種,皆在倭警之後,況種者農時篷廠,不敢列屋而居,倭之停否亦不繫此。
  邇許中丞撫閩,鄭中丞撫山東,又有疏開之。
  明、 台濱海郡邑,乃大海汪洋無限,界中人各有張■繫網之處,祇插一標,能自認之,丈尺不差。
  蓋魚蝦在水游走,各有路徑,闌截津要而捕捉之,亦有相去丈尺而饒瘠天淵者。
  東南境界,不獨人生齒繁多,即海水內魚蝦,桅柁終日何可以億兆計 若淮北、膠東、登、萊左右,便覺魚船有數。
  浙中惟台一郡連山,圍在海外,另一乾坤。
  其地東負海,西括蒼山高三十里,漸北則爲天姥、天台諸山,去四明入海,南則爲永嘉諸山,去雁蕩入海。
  舟楫不通,商賈不行,其地止農與漁,眼不習上國之奢華,故其俗猶樸茂近古。
  其最美者有二 :余生五十年,鄉村向未聞一强盜,穿窬則間有之; 城市從未見一婦人,即奴隸之婦他往,亦必雇募肩輿自蔽耳。
  道書稱洞天三十六、 福地七十二,惟台得之多。
  臨海南三十里,第十九蓋竹洞爲長耀寶光之天;天台西五里,第六玉京洞爲太上玉清之天;黃岩南十里,第二委羽洞爲大有空明之天; 仙居東南三十里,第十括蒼洞爲成德隱玄之天。
  福地,黃巖有東仙源、 西仙源,天台有靈墟、桐柏。
  其他非道書所載者,劉、阮桃源,寒山、拾得竃石,皇華丹井,張紫陽神化處,司馬悔橋,蔡經宅,葛仙翁丹丘,智者塔,定光石,懷榮、 懷玉肉身。
  自古爲仙佛之林。
  方正學先生生台之寧海,故靖難之際,吾台正學先生姨與其夫人皆死節,而先生門人則盧公元質、 林公嘉猷、 鄭公智,又黃巖王公叔英與其夫人、 仙居盧公迥、 鄭公子恕並其二女,臨海鄭公華。
  今之八忠則祠,五烈未祠。
  又有東湖樵夫。
  自古節義之盛,無過此一時者。
  温州城中九山分列,其一居中,謂之九斗城,葱蒨可愛。
  其張文忠公宅乃肅皇所賜第,敕將作大匠治之,門屏河橋,俱擬宮府,前代所未有也。
  雁蕩一山,說者謂宋時海濤衝激,泥去石露,古無此山也。
  審是,則必窪陷地下然後可爾,今此山原在地上。
  或者又謂,乾道中伐木者始入見之。今左自謝公嶺,右自斤竹澗以望,奇峰峭壁,萬仞參天,橫海帆檣,百里在目,何俟伐木入者始見耶 若海濤衝激至雁蕩之巔,温、台、寧復今日有人 第謝康樂守永嘉,伐木通道,登臨海嶠,業已至斤竹澗,有詩,而亦未入此,見與不見,又所未曉。
  台、温二郡,以所生之人食所産之地,稻麥菽粟尚有餘饒。
  寧波齒繁,常取足於台,閩福齒繁,常取給於温。
  皆以風颿過海,故台、温閉糴,則寧、福二地遂告急矣。
  田土惟蘭谿最踊貴。
  上田七八十金一畝者,次亦三四十,劣者亦十金。
  然所賦租,饒瘠頗不相遠。
  龍游俗亦如之。
  龍游善賈,其所賈多明珠、翠羽、寶石、猫睛類輕軟物,千金之貨,祇一人自齎京師,敗絮僧鞋,蒙茸繿縷,假癰、巨疽、膏藥,皆寶珠所藏,人無知者。
  異哉賈也。
  衢州,橘林傍河,十數里不絕。樹下芟薙如抹,花香橘黃,每歲兩度堪賞。
  舟楫過者樂之,如過丹陽櫻桃林。
  淳安小邑,其扁於學宮對云 :「三元及第,九世同居。
  」即繁劇佳麗之邑,無能勝之者。
  浙漁俗,傍海網罟,隨時弗論。
  每歲一大魚汛,在五月石首發時,即今之所稱鯗者,寧、 台、 温人相率以巨艦捕之。
  其魚發於蘇州之洋山,以下子故浮水面,每歲三水,每水有期,每期魚如山排列而至,皆有聲。
  漁師則以篙筒下水聽之,魚聲向上則下網,下則不,是魚命司之也。
  柁師則夜看星斗,日直盤針,平視風濤,俯察礁島,以避衝就泊。
  是漁師司魚命,柁師司人命,長年則爲舟主造舟。
  募工每舟二十餘人,惟漁師、柁師與長年同坐食,餘則頤使之,犯則箠之,至死不以煩有司,謂之「五十日草頭天子」也。
  舟中牀榻皆繩懸,海水鹹,計日囷水以食,窖鹽以待。
  魚至其地,雖聯舟下網,有得魚多反懼没溺,而割網以出之者,有空網不得隻鱗者。
  每期下三日網,有無皆回,舟回則抵明之小浙港以賣。
  港舟舳艫相接,其上蓋平馳可十里也。
  舟每利者四 ,一水可得二三百金,否則貸子母息以歸五 。
  賣畢,仍去下二水網,三水亦然。
  獲利者,鏦金伐鼓,入關爲樂。
  不獲者,掩面夜歸。
  然十年不獲,間一年獲,或償十年之費。
  亦有數十年而不得一償者。
  故海上人以此致富,亦以此破家。
  此魚俗稱鯗,乃吳王所制字,食而思其美,故用「美」頭也。
  浙鹽取暑天海塗曬裂鹹土而掃歸之,用海水漉汁煎成。
  行鹽有定界,私鹹有令甲,然祇繩其小者。
  捕兵無私鹽當罰,則偷覷小民之肩挑背負者,執而上首功。
  若鄉村巨姓,合百餘人,執鐵擔爲兵,買百餘挑,白日魚貫而荷歸之,捕兵不惟袖手不敢問,且遠避匿。
  蓋此輩耑覓捕兵箠之,以洩平日之忿,箠死則棄之,官府且不敢發也。
  倭以丁未寇浙,始以朱公紈巡撫。
  朱至,嚴禁巨家大俠汎海通番者,又立鉤連主藏之法。
  以雙檣大艦走倭島互市,嚮導者長嶼人林恭等若干人正典刑,於是海上諸大族咸怨,少司馬詹榮希分宜指,覆猶豫,御史周亮遂劾紈擅殺乖方,遣給事杜汝禎就訊之,擬閩海道柯喬、都司盧鏜死。
  朱懼逮,仰藥。
  此浙立巡撫、殺巡撫之始也。
  代朱者止王公忬得善改,亦以他事死。
  其後張公經論死,李公天寵論死,胡公宗憲逮繫死,十五年間,無巡撫得全者。
  至趙公孔昭,島寇不來,始身名兩全耳。
  市舶司國初置於太倉,以近京,後移福、浙。
  雖絕日本而市舶不廢,海上利之。
  後夏公言當國,因宋素卿、 宗設仇殺,遂罷市舶。
  自後番貨爲奸商所籠,負至數十萬,番乃主貴官以讋商,而貴官取負更甚,番人失利,乃爲寇。
  貴官則讓有司不禦寇,及出師,又設計以恫喝番人,於是番怒,日焚掠。
  一二不逞生儒導翼之,而王五峰、 毛海峰等遂以華人居近島六 ,襲王者衣冠,假爲番寇,海上無寧歲矣。
  朱公紈嚴禁之,驟不得法,爲貴官所反陷。
  御史董威乃復請寬海禁。
  是浙倭之亂,咸浙人自致之。
  倭寇浙始丁未,止辛酉。
  破黃巖、仙居、慈谿、昌國、臨山、霩衢、石浦、青村、柞林、吳淞諸衛、縣,圍餘姚、 海寧、 上海、 平湖、 海鹽、 台州諸郡縣。
  十五年間,督撫踵死。
  蓋前此皆倉卒無備,至壬子王公忬始練兵選將,得俞大猷、湯克寬、盧鏜等,焚之於補陀,擊之於太倉,殺蕭顯,敗尹鳳,浙人始知兵。
  甲寅忬去,而代者非人,又復蹂躪,僅得王江涇之捷。
  丙辰,胡公宗憲雄行闊略,始敗之於皂林,擊之於梁莊,殺徐海,擒麻葉,降王直、 毛海峰。
  而譚公綸與戚繼光、 劉顯相繼至,又有白水洋之捷,崇明沙之捷,浙人始力能勝倭,志在殺倭,至今稱南兵,皆其遺也。
  故論浙中倭功,當首祠胡公、譚公以及俞、湯、盧、劉、戚等。
  而戚功在閩,其方略又出諸將之上。
  似此名將,又何可得而抑厄之使憤懣死,安得不解壯士之體 爲此厲階者誰耶 張公經之逮,逮未至,而王江涇捷,斬獲且數千,竟不贖,與魏司馬寧夏事同。
  魏猶半出上怒,張則全自趙文華陷之也。
  世廟時,張半洲、楊魏村、曾石塘之死,讀其事,淚數行下。
  張猶自處稍乖,楊、曾全無罪七 。
  以上浙江。
  江右,江以章、貢爲大,澤以彭蠡爲闊,十三郡水皆歸焉,總會於九江而出,大姑、小姑二山攔扼之,此山川之最勝,亦都會之天成也。
  大姑在府城東南湖中八 ,小姑在彭澤北百里九 ,皆謂其四面洪濤,屹然獨聳。
  而俗乃以「孤」爲「姑」,謂是二女之精,江側有彭郎磯, 遂謂彭郎者小姑壻也。
  歐陽永叔云 :「余過小孤山,廟像乃一婦人,而敕額爲聖母。
  」豈止俚俗之謬耶 江右洞天福地,如廬山在南康西北二十里,古名南障,世傳周武王時,匡俗兄弟七人結廬隱於此。
  疊障九層,周五百餘里,山有五老峰、 三石梁、 竹林寺,道書第八洞天。
  虎溪在九江城南,晉惠遠在東林送客,過此,虎輒鳴號。
  一日送道士陸修靜,不覺過溪,相與大笑。
  道書以爲七十二福地之一。
  豫章西山乃省會最勝處,其勢與廬岳等,山在大江之外三十里,一名厭原山,道書第十二柱寶極真之天,古今仙蹤最多。
  初濟江十里有磐石,名石頭津,自石頭西行,有梅福學仙處,名梅嶺。
  嶺之南有葛仙翁煉丹處,名葛仙峰。
  峰之上有洪崖先生乘鸞憩處,名鸞岡。
  岡之西有王子控鶴處,名鶴嶺。
  嶺之畔有蕭史游處,名大蕭、小蕭峰,亦名蕭仙壇。
  又有水出山椒,名吳源,高下十堰,溉田萬餘頃。
  麻姑山在建昌城西南十里,山有五老、萬壽等峰,麓有桃花源,其前第二谷,水飛流而下,有瀑布二百餘尺,世傳麻姑得道。
  其壇有顏魯公書碣,道書丹霞小有洞天。
  閣皂山在臨江府六十里,山形如閣,色如皂,相傳漢張道陵、晉丁令威、葛孝先皆嘗修煉於此。
  山有凌雲峰、漱玉泉、磨劍池,道書第三十三福地。
  龍虎山在貴溪西南八十里,高峰插雲,兩崖對峙,若龍虎然。
  漢張良八世孫張道陵修煉之所,道書三十二福地也。
  道陵道成,去蜀之青城山殺鬼上升,今山中亦有飛升臺。
  其所遺經籙符章與劍印以授子孫,代號天師。
  閱世之後,多有靈驗。
  說者謂其印劍之神,非子孫道術也。
  縣南亦有鬼谷山、鬼谷洞,周圍四里,有蘇秦臺、張儀井,亦道書第十五洞天。
  江右講學之盛,始於朱、 陸二先生,鵝湖、 白鹿,興起斯文。
  本朝則康齋吳先生與弼、 敬齋胡先生居仁、東白張先生元禎、一峰羅先生倫,各立門牆,龍翔鳳起。
  最後陽明先生發良知之說,左朱右陸,而先生勳名盛在江右,古今儒者有體有用無能過之。
  故江右又翕然一以良知爲宗,弁髦諸前輩講解,其在於今,可謂家孔、 孟而人陽明矣。
  第魚目鼠璞,何地無之後之爲陽明之學者,江右以吉水、 安福、 旴江爲盛,旴江獨以廣大爲法門,人情厭拘檢而樂縱誕,則陽浮慕其名於此,而陰用學術於彼者,未有不藉口者也。
  德清許司馬孚遠嘗著論曰 :「國家崇正學,國初迄弘、正之間,人才彬彬,當時學者稍滯舊聞,不達天德,拘固支離,容或所不免,故江門、姚江之學相繼而興。
  江門以靜養爲務,姚江以良知爲宗。
  其要使人反求而得諸本心,而後達於人倫事物之際,補偏救弊,其旨歸與宋儒未遠也。
  江門之派至增城而浸晦,姚江之派復分爲三 :吉州僅守其傳,淮南亢而高之,山陰圓而通之。
  而亢與圓者,又各有其流弊。
  顏、 梁之徒,本於亢而流於肆; 旴江之學,出於亢而入於圓。
  其後姚安者出,合圓與肆而縱橫其間,始於怪僻,卒於悖亂,蓋學之大變也。
  」德清曾守旴江,其言當不謬。
  江、浙、閩三處,人稠地狹,總之不足以當中原之一省,故身不有技則口不餬,足不出外則技不售,惟江右尤甚。
  而其士商工賈,譚天懸河,又人人辯足以濟之一〇 。
  又其出也,能不事子母本,徒張空拳以籠百務,虛往實歸。
  如堪輿、星相、醫卜、輪輿、梓匠之類,非有鹽商、 木客、 筐絲、 聚寶之業也。
  故作客莫如江右,而江右又莫如撫州。
  余備兵瀾滄,視雲南全省撫人居什之五六,初猶以爲商販,止城市也。
  既而察之,土府、土州,凡僰、玀不能自致於有司者,鄉村間徵輸里役,無非撫人爲之矣。
  然猶以爲內地也,及遣人撫緬,取其途經酋長姓名回,自永昌以至緬莽,地經萬里,行閱兩月,雖異域怪族,但有一聚落,其酋長頭目無非撫人爲之矣。
  所不外游而安家食,俗淳樸而易治者,獨廣、信耳。
  江右俗力本務嗇,其性習勤儉而安簡樸,蓋爲齒繁土瘠,其人皆有愁苦之思焉。
  又其俗善積蓄,技業人歸,計妻孥幾口之家,歲用穀粟幾多一一,解橐中裝糴入之,必取足費,家無囷廩,則牀頭瓶罌無非菽粟者,餘則以治縫浣,了徵輸,絕不作鮮衣怒馬、燕宴戲劇之用。
  即囊無資斧者,且暫逋親鄰,計足餬家人口,則十餘日而男子又告行矣。
  以故大荒無飢民,游子無內顧。
  蓋憂生務本,俗之至美,是猶有《 蟋蟀》、《 流火》 之風焉。若中原人歲餘十斛粟,則買一舟乘之,不則醵飲而賭且淫焉,不盡不已也。
  江右俗以門第爲重,其列版籍以國初黃册爲準,其坊廂鄉都里長,咸用古册內祖宗舊名,子孫頂其役不易其名也。
  家雖貧窮,積逋甚,然尚有丁在,則必百方勉力,衆擎之,不肯以里排長與他家,與則恐他人侮且笑之。
  其新發産殷富之家,縱貧者不敢遜讓。
  余台亦有此俗,然下鄉近海則然,上鄉山居者則否。
  江右素稱治安之區。
  正德六年,諸郡縣盜賊蜂起,贛州南安有華林寨、碼碯寨賊,其後撫州有東鄉賊,饒州有桃源洞賊一二 。
  其始行劫村落,官府捕之急,遂竄匿山谷,據險立寨。
  其渠魁姓名不甚著,公移止稱某地賊。
  官兵討之不定,撫之不從。
  贛賊執參政趙士賢,華林賊攻破瑞州,江右大震。
  事聞,命都御史陳金總戎務,檄憲副周憲討華林賊,兵敗死之,乃檄田州等府狼兵,協諸路官兵進剿。
  其土酋岑猛等,多驕橫無節制,金姑息之。
  又檄按察使王秩、 知府李承勳同剿。
  勳招降賊黃奇置麾下,以計破華林賊,遂移兵擊碼碯,東鄉皆平之。
  惟桃源尚猖獗,然見諸寨平,又畏狼兵悍,遂乞降。後復叛,入徽、 衢等處,金復督兵追襲,浙東兵夾擊之,乃平。
  大都江西之盜,始終以招撫爲害云。
  乾一、坤二、離三、震四之類俗稱乳名,江右無一家一人而非是者,然用以記行第、聯族屬、次長幼之序最佳。
  至於書券治訟,自有正名,亦故不用而耑用此,不知其解。
  故直指讞獄,惟江右爲難,爰書中皆此等姓名,其重辟大盜,連篇累牘者,視前則混後,據後則失前。
  且不獨一牘也,又有他人他事,亦與此同名類姓者,甚不便於簡閱,亡當也。
  鐵柱宮乃旌陽許真君鎖蛟處也。
  旌陽棄官歸豫章,視其地爲浮洲,蛟螭所穴,乃以神術覓蛟精於太守宮中誅逐之,入此井中,鑄鐵爲柱,下施八索,鉤鎖地脈,以屏水妖。
  誓曰 :「鐵柱繫紅舟一三 ,萬年永不休。
  後有興謀者,終身不到頭。
  」又曰 :「天下大亂,此處無憂。
  天下大旱,此處薄收。
  」其井水黑色,深莫測,與江水相消長。
  余以四月過之,泥淖漲與地平。
  真人又謂贛江百怪叢居,慮爲後害,復鑄鐵柱二十,在子城南,亦以鐵索縻之,永鎮蛟蜃。
  然江右所稱蛟蹟非一,如豐城城東西有二蛟穴,其中積水,四時不竭,舊傳蛟精常蟄於此,旌陽以符呪逐之。
  饒州城南江中有蛟穴,五日,鄉人於此競渡,俗稱「懷蛟水」。
  都昌縣有蛇骨洲,晉永嘉中,長蛇二十餘丈,斷道吸人,旌陽殺蛇聚骨成洲。
  縣北亦有旌陽磨劍池。
  奉新縣有鎮蛟石,在延真觀內,亦舊傳旌陽逐蛟入穴,以巨石書符壓之,今石碣尚存。
  其地亦有旌陽試劍石。
  寧州東隔水一里有磨劍池,亦旌陽逐蛟處。
  建昌縣有七靖井,其地黃龍山有蛟爲淵,輒作洪水,旌陽擒之,釘於石壁,法北斗穿七井鎮之,曰 :「海昏之地,府屬當陽。
  南昌之州,龍安之塲。
  上繚艾縣,古城之岡。
  地連蛇穴,尋截川江。
  占其地土,防民之殃。
  於今立靖,萬古吉祥。
  」 龍沙在豫章城北,江水之濱,白沙涌起,堆阜高峻,其形如龍,俗爲重九登高處。
  舊有讖云 :「龍沙高過城,江南出聖人。
  」今沙過城十餘年矣。
  昔許旌陽斬蛟,蛟子逸去,散游鄱湖,弟子請悉誅之,旌陽曰 :「吾去後一千一百二十□年,歲在三丙,五陵之內,當有八百地仙出,自能誅之,毋勞今日盡也。
  」今正當三丙間,去其歲不及二十年,又有龍沙之應。《曇陽子記》亦云 :「五陵爲教主,古月一孤峰。
  」意其所謂聖人者,神仙之流與 滕王閣,府城西章江門城上,其故址也。
  西臨大江,唐高祖子元嬰都督洪州,閣成命至,封滕王,故以名。
  後閻伯嶼重修,因九日宴賓客,欲誇其壻吳子章之文,令夙搆之。
  時王勃省父至馬當,去南昌七百里,水神告之故,且助以風,一夕而至預會。
  閻請諸賓序之,皆辭,且及章,勃乃不辭而賦,閻不悅,令吏給筆札候之,得句輒報,至「落霞孤鶩」,歎曰 :「此天才也。
  」後又有王緒爲賦,王仲舒爲記,故韓退之稱三王之文。
  徐孺子祠在東湖小洲上。
  記云 :「章水經南昌城西,歷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歷南塘,其東爲東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號孺子臺。
  吳太守徐熙於墓隧種松,太守謝景於墓側立碑,晉太守夏侯嵩於碑旁立思賢亭,至拓跋魏時謂之聘君亭。
  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嘗爲孺子宅,又嘗爲臺也。
  余爲太守之明年,始即其地結茅爲祠,圖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人拜焉。
  」此曾子固筆也。
  蘇雲卿祠亦在百花洲上,以配徐孺子。
  浮梁景德鎮雄村十里,皆火山發焰,故其下當有陶埴。
  應之本朝,以宣、成二窑爲佳。
  宣窑以青花勝,成窑以五彩。
  宣窑之青,真蘇浡泥青也。
  成窑時皆用盡,故成不及宣,宣窑五彩堆垛深厚,而成窑用色淺淡,頗成畫意,故宣不及成。
  然二窑皆當時殿中畫院人遣畫也,世廟經醮壇琖亦爲世珍。
  近則多造濫惡之物,惟以制度更變,新詭動人,大抵輕巧最長,古樸盡失,然此花白二甆,他窑無是。
  遍國中以至海外夷方,凡舟車所到,無非饒器也。
  近則饒土入地漸惡,多取於祁、 婺之間,婺人造土成磚,磨磚作漿,澄漿作塊,計塊受錢,饒人買之,以爲磁料。
  白鹿洞書院在五老峰下。
  始自南唐,以李善道爲洞主,建學置田,以給諸生,至宋而大盛,與嵩陽、石鼓、岳麓爲四大書院。
  蓋是晦翁過化之處,巖壁間多遺手澤,然其地偪塞蒸濕,無夷曠之致,惟是松風石溜與五老秀色,幽寒動人云。
  白鹿者,唐李渤與兄涉俱隱洞中,養白鹿以自娛,至今間有見者。
  康郎山忠臣三十五人,南昌忠臣十四人,乃國初與陳友諒決戰於江西者。
  其在鄱湖,紀信誑楚,冠服投江,則韓成之力; 在南昌,晝夜巡城,伏弩殞命,則趙德勝爲上。
  是舉也,本朝之王業定矣。
  友諒既死,則士誠輩皆棲息餘魂耳。
  然友諒既據九江、 武昌,不能西嚮掃清中原以據上游,而徒東與吳仇,且戀戀以南昌、九江,是亟宜其死也。
  贛州贛水,乃章、貢二水合名也。
  章水源出南安聶都山,流府城西,貢水源出汀州新樂山,流府城東,皆環城而北合於一。
  又北流過萬安,其地怪石崚嶒,喧流洴湃,有十八灘,古稱險阨敗舟,余攜家過,心危之,至則見安流耳,豈余度險之多故耶 吉州惶恐諸灘,又不在十八灘之列。
  南贛稱虔鎮,在四省萬山之中。
  轄府九,汀、漳、惠、潮、南、韶、南、贛、吉; 州一,郴; 縣六十五,即諸郡之邑也; 衛七,贛州、潮州、碣石、惠州、汀州、漳州、鎮江,衛所官一百六十四員,軍二萬八千七百餘名,寨隘二百五十六處,專防山洞之寇也。
  正、嘉之間,時作不靖,近稱寧謐,要在處置得宜爾。
  大庾嶺南龍之幹,而水分南海、東海之流者也。
  梅福爲南昌尉,其後隱居於此,故又稱梅嶺。
  後人亦因而種梅其間。
  道路險狹,今爲張曲江所鑿而開者,江、廣百貨所由地。
  吉安夙稱節義之鄉,然至宋而盛。
  其祠有四忠、 一節,祀歐陽文忠修、 楊忠襄邦乂、 胡忠簡銓、周文忠必大、江文節萬里。
  其後有文信國天祥、鄒侍郎■,又有太學王炎午、布衣劉子俊、 彭震龍、 劉自昭、 張雲,皆信國門客,始終以死報信國者。
  至本朝靖難,又有周紀善是修、 曾御史鳳韶、 魏御史冕、 王編修艮、 顏沛縣伯瑋、 王教諭省、 鄒大理瑾、 彭大理與明八人,良非他處所及。
  余台靖難時亦有八忠。
  樟樹鎮在豐城、清江之間,煙火數萬家,江、廣百貨往來與南北藥材所聚,足稱雄鎮。
  武寧有所謂「常州亥」者,初不知何謂,問之,乃市名。古人日中爲市,今吳、 越中皆稱市,猶古語也。
  河南謂市曰集,以衆所聚也。
  嶺南又謂市曰虛,以不常會多虛日也。
  西蜀又謂市曰痎,如瘧疾間而復作也。
  江南惡以疾名,止稱亥,又可捧腹。
  射蛟浦在湖口縣西南,一名黃牛洑。
  昔漢武帝欲登南岳,以道阻江、漢,望祭灊山,浮江泛舟,親射蛟,於潯陽江中獲之。
  此自英雄大略之主,敢作敢爲之事,意到即行,無人敢誘之,亦無人能止之者。
  若後世,即無此等事。
  奉新有樟柳神者,假託九天玄女之術,俗名耳報。
  乃其地有此樹,人取樹刻兒形而傳事之。
  其初乃章、柳二家子死,共埋於樹下,久之其樹顯靈。
  兒形以一手掩耳,貫以鍼,煉以符呪,數以四十九日,耳邊傳言則去其鍼。
  其神乃小兒,故不忌淫穢,不諱尊親,不明禮法, 隨事隨報,然亦不能及遠,亦不甚知來。
  其術煉之,有用萬家土、萬人路者,土謂燕窠,路謂板橋一四 ,取伴其神裹之,驗最速,若用金銀諸物者,則皆冀以■賺而去,非實也。
  其神之依人,則任其爲盜而亦聽之,故是兒神不明禮法。
  近見一二■紳,亦有事此神以譚幽弔詭者,最可笑。
  江湖社伯,到處有祀蕭公、 晏公者,其神皆生於江右。
  蕭公諱伯軒,龐眉、 美髯、 白皙,生而剛直一五 ,善善惡惡,里閭咸質之。
  没於宋咸淳間,遂爲神,附童子言禍福,鄉人立廟於新淦縣之大洋洲,洪武初曾遣官諭祭。
  晏公名戍仔,亦臨江府之靖江鎮人也。
  濃眉、虬髯,面如黑漆,生而疾惡太甚。
  元初以人材應選,入爲文錦局堂長,因疾歸,登舟,遂奄然而逝。
  鄉人先見其騶從歸,一月訃至,開棺無所有,立廟祀之。
  亦云本朝封平浪侯。
  以上江西。
  湖廣在春秋、戰國間稱六千里大楚,跨淮、汝而北之將及河。
  本朝分省,亦惟楚爲大。
  其轄至十五郡,如鄖之房、竹山,荆之歸、巴東,與施、永、偏橋、清浪等衛所,動數千里,入省踰月,文移之往復,夷情之緩急,皆所不便。
  而辰、 永督學,屢合屢分;鄖、 沅開府,或罷或興,黎平生儒,此考彼試,種種非一。
  况貴竹、 粵西兩省,雜以傜僮夷苗,主以衛所,間以土酋,咸不成省。
  院司以官至者,人我咸鄙夷之。
  謂當以辰州、沅州、靖州分屬貴陽一六 ,永州、寶慶、郴州分屬粵西,則十三省大小適均,民夷事體俱便。
  三湘總之一湘江也。
  其源始海陽而北入洞庭,其流過永而瀟水入之,是謂瀟湘; 過衡而蒸水入之,是謂蒸湘; 過常而沅水入之,是謂沅湘。
  湘江其初最清,百尺而毛髮可鑑,比會衆流下洞庭始濁。
  湘君、湘夫人古今以堯女舜妃當之,唐人用以爲怨思之詩。
  然計舜三十登庸,釐降二女於潙汭,即年二十,而舜以百十歲崩蒼梧,二女亦皆百歲人矣。
  黃陵啼鵑,湘妃竹淚,至今以爲口實,可笑也。
  《禹貢》 :「九江孔殷。
  」釋之者云,即洞庭也。
  沅、漸、元、辰、漵、酉、豐、資、 湘九水皆合於此一七、故名九江。
  又九江,沅、資、湘最大,皆自南而入,荆江自北而過,洞庭瀦其間,名五瀦。《戰國策》云「秦與荆戰,大破之,取洞庭五瀦」是也。每年六七月間,岷、峨雪消,江水暴漲,自荆江逆入洞庭,清流爲之改色。
  楚有四樓。
  仲宣樓在當陽城上,倚曲沮,夾清漳。
  今荆州城上樓,乃五代高季興建望沙樓故址也,宋陳堯咨更今名。
  晴川樓,南對黃鶴,從武昌望之佳。
  黃鶴以製勝,如蓮瓣垂垂,洲渚掩映。
  岳陽以境勝,八百里洞庭,一髮君山,眼界奇絕。
  總之,岳陽爲上,黃鶴次之,晴川、仲宣又次之。
  武當,謂山阜高大,非玄武不足以當之。
  今其巨阪造天,危巒逼漢,良然。
  然自天柱而外,别無奇詭之觀,徒土木之偉麗爾。
  當文皇造五宮時,用南五省之賦,作之十四年而成,此殆不可以萬萬計者。
  當時勝國府庫蓄積既多一八 ,而五嶺、 九邊咸無兵餉歲例之費,今日國家財力,何能爾爾。
  志稱黃鶴樓在府城西南隅黃鶴磯上。
  世傳仙人子安乘黃鶴過此,又云費文禕登仙,駕黃鶴返憩於此,唐閻伯程作記以文禕事爲信。
  或者又引梁任昉《記》,謂駕黃鶴之賓乃荀環,字叔禕,非文禕也。
  宋張栻亦辯其非。
  洞庭水淺,止是面闊,括風驚濤軟浪,帆檣易覆,故人多畏之。
  湖中有數蛟,有喜食糟粕者,遇舟中攜糟物過,出而奪之; 有喜食硃砂者,遇舟中攜硃砂過,出而奪之。
  奪則濤興浪起,或危舟楫,齎此物者或重裹以犬羊之鞹。
  余以端午過洞庭,風浪大作,時兒女或以硃砂塗耳鼻者,舟人亦請棄之。
  余笑謂,老蛟乃竊此分文之餘乎 已而風息,類藉口如是。
  洞庭水漲,延袤八百里,盜賊竊發,乃於岳州立上江防兵備,轄三哨,官兵偵治之。
  上哨自岳州府南津港至長沙湘陰縣哨,約三百餘里,南接蒼梧,北達荆、郢,東會漢、沔,爲洞庭左臂。
  哨內小巡把總一,哨官鹿角、磊石、穴子、湘陰哨四,巡簡鹿角、營田各一。
  信地,兵船自府五里至南津港、 五里。
  荆埠港、 十五里。
  河公廟、 二十五里。
  新牆河口、 十五里。
  萬石湖、 六里。
  鹿角、 二十五里。
  啄鉤嘴、 二十五里。
  磊石、 十五里。
  鯽魚夾、 十五里。
  青草港、 十里。
  彥公埠、 十五里。
  穴子哨、 十五里。
  白魚圻、 十五里。
  營田司、 二十五里。
  大頭寨、 五里。
  橫嶺、 十五里。
  蘆林潭,水退,各船分移於扁山、高沙洲、沉沙港、蘆林潭等地。
  中哨,自君山後湖至常德傅家圻三百六十餘里,西北通巫峽,西抵辰、沅,東南極瀟湘,爲洞庭右臂。
  哨內小巡把總一,哨官明山一,巡簡古樓一。
  信地,兵船自君山後湖、 五十里。
  蓼荆灣過洞庭大湖,至昌蒲臺、 五十里。
  昌蒲臺內、 七十里。
  石門山迤西、 六十里。
  白茆磯迤北、 十五里。
  傅家圻,自昌蒲外迤東、 八十里。
  團山、 二十里。
  吉山、 十五里。
  古樓、 三十里。
  明山,水退,分移布袋口、洞庭夾、白水夾、上下井灘等信地。
  下哨,長江一帶,自岳州至嘉魚界墩子口,約三百餘里,南吞七澤,北迎湘、郢、 東連潯、 黃,西接三巴,爲洞庭咽喉。
  哨內小巡百戶一,哨官茅埠、 竹林各一,巡簡黃家、 瓦子、 城陵、 白螺、鴨欄、茅鎮、石須共七。
  信地,兵船過江北岸、 四十里。
  瓦子灣、 二十里。
  藤站湖、 十五里。
  鹽船■、 二十五里。
  楊圻腦、 二十里。
  黃家穴、 六十里。
  上茅灣、 六十里。
  西江嘴,西岸流水口、 四十里。
  白螺磯、 三十里。
  楊林山、 二十里。
  白螺山、 三十里。
  王家保、 二十五里。
  新堤口、 十里。
  茅埠鎮、 三十里。
  烏林磯、 十五里。
  竹林灣、 十五里。
  杜家洲、 五里。
  紀家洲,東岸城陵司、 五里。
  團山磯、 十五里。
  象骨港、 二十里。
  道人磯、 三十里。
  青江口、 十五里。
  高家墩、 三十里。
  石頭口、 十五里。
  六溪口、 十五里。
  丘公灣、 十里。
  墩子口、 十里。
  嘉魚縣。
  此萬曆乙酉馮仁軒露備兵岳州時刻圖。
  古今譚形勝者,皆云關中爲上,荆、 襄爲次,建康爲下。
  以今形勝,則襄陽似與建康對峙者,建康東、南皆山,西、北皆水;襄陽西、南皆山,東、北皆水。
  以勢則襄山據險而建山無險,以勝則江水逆來,而漢水順去。
  故論荆、 襄則襄不及荆,其規模大而要害攬也。荆州面施、黔背襄、漢,西控巴峽,東連鄢、郢,環列重山,襟帶大江,據上游之雄,介重湖之尾,爲四集之地。
  蜀漢據而失之,驍將既折,重地授人,僻在一偏,不卜而知其王業之難成也。
  江陵作相,九列公卿半繄楚人。
  如呂相國調陽、方司馬逢時、李司空幼滋、曾司空省吾、 劉司寇一儒、 王少宰篆、 謝司徒鵬舉、 陳宗伯恩育、 汪冢宰宗伊,各據要路。
  其後,吳相繼之,則許相國國、王相國錫爵、徐宗伯學謨、姜宗伯寶、顧司馬章志、方司徒宏靜、王司寇世貞、王御史大夫樵、 趙少宰用賢、 程司徒嗣功、 顧司馬養謙。
  今則豫章漸盛,衷御史大夫貞吉一九 、蔡冢宰國珍、 徐司空作、 鄧少宰以讚、 范宗伯謙、 董司空裕。
  雖其間彈冠引兌,賢不肖人人殊,然偶一宰執起,則公卿相隨而出,亦關此方氣運地脈一時之盛也。
  襄陽夙稱多耆舊古蹟,余曾有《弔襄文》。
  如大堤,古築之以捍漢水者也,後遂爲游樂之地,男女蹋歌,《 樂府》有《 大堤曲》,曰 :「漢水橫襄陽,花開大堤暖。
  」曰 :「大堤諸女兒,花豔驚郎目。
  」西北二十里隆中山,諸葛孔明隱處。
  棗陽有南陽城,想所云「躬耕南陽」即此,非宛中之南陽也。
  城南峴山,羊叔子所登而歎,其云 :「自有宇宙,便有兹山,由來賢哲登此者多矣,而皆湮没無聞。
  」此語千古悲咽。
  祜没,襄人感之,爲立碑流涕,名「峴山墮淚碑」。
  山畔習家池,後漢習郁依范蠡養魚法穿之,謂其子曰 :「必葬我近魚池。
  」後山簡鎮襄,愛之,輒游池上,醉而名之曰高陽池,詩稱「倒著白接■,酩酊還騎馬」者是。
  峴山又有杜甫故宅,習池亦有王粲井。
  甫詩云 :「清思漢水上,凉憶峴山巔。
  吾家碑不昧,王氏井依然。
  」城西十里萬山,乃鄭交甫所見游女爲解佩處,云此山之曲隈也。
  山下有萬山潭,晉杜預伐吳,勒碑紀功,一置萬山之上,一置茲潭之下,云他日恐深谷爲陵也。
  唐鮑溶詩云 :「襄陽太守沉碑意,身後身前幾年事。
  漢江千古未爲陵,水底魚龍應識字。
  」府西北爲夫人城,昔朱序鎮襄陽,苻堅圍之,序母韓氏謂城西北必壞,領百餘婢增築二十丈,賊果潰西北,衆守新城而退,名夫人城。
  東南三十里鹿門山,龐德公隱居其上,劉景升所過而歎異之者。
  其後居士龐藴復居之,男女不婚嫁,共學無生,白日坐化。
  其後孟浩然復來居之。
  府治西文選樓,梁昭明太子聚賢士劉孝威、 庾肩吾、 徐昉、 江伯操、 孔敬通、 惠子帨、 徐陵、 王囿、 孔樂、 鮑至等十餘人二〇 ,號「高齋學士」,著《 文選》 於此。
  郡北樊城,隔漢江與襄陽對峙,周仲山甫所封,關羽圍曹仁於樊城北。
  沔水有斬蛟渚,乃襄陽鄧遐揮劍處,人知斬蛟有澹臺、 周處,而不知有遐。
  又有楚昭王、 莊王、 淳於髡、 黃憲、 劉表等墓,鄾、酇、 舂陵等城,其人又有尹伯奇、 卞和、 司馬德操、 張柬之、杜審言、皮日休諸人。
  蘄、黃之間,近日人文飆發泉涌,然士風與古漸遠,好習權奇,以曠遠爲高二一,繩墨爲恥,蓋有東晉之風焉。
  然其一段精光亦自鏟埋不得。
  毋論士大夫,即女郎多有能詩文者,如周元孚、 董夫人輩。
  又毋論詩文,近且比丘尼輩出,高譚禪理,如所云澹然、 明因、 自信等,余蓋於李卓吾《 八觀音問》 中崖略見之。
  李以菩薩身自任,蹤蹟太奇,其與耿司寇以學問相傾,不啻剚刃。
  蘄竹爲器,抽削如絲,纖巧甲於天下。
  復有蘄艾、 蘄龜、 蘄蛇。
  艾則惟荆王府內片地出者佳,然不多得。
  蛇與龜皆生於他鄉村。
  蛇則頭有方勝,尾有指甲,兩目如生,自刳腸盤屈而死者,可已大風。
  龜則背有緑毛,可辟蠅蟲,置之書篋,數年不死,然多贗者,以小龜塗馬矢放陰溝中,緑毛自生,攜出者不久即落也。
  竹則以色瑩者可簟,節疏者可笛,帶鬚者可杖。
  赤壁山,《一統志》云在江夏東南九十里。
  唐《元和志》亦稱在蒲圻縣西一百二十里,北岸烏村,與赤壁相對,即周瑜焚曹操處。《 圖經》 乃謂在嘉魚縣西七十里,至宋蘇軾又指黃州赤鼻山爲赤壁。
  蓋劉備居樊口,進兵逆操遇於赤壁,則赤壁當在樊口之上。
  又赤壁初戰,操軍不利,引次江北,則赤壁當在江南。
  今江、 漢間言赤壁者五 :漢陽、 漢川、 黃州、 嘉魚、 江夏,惟江夏之說合於史。
  衡山禹碑,唐劉禹錫、韓昌黎皆有詩,宋朱晦翁、張南軒至衡嶽尋訪不獲,其後晦翁作《韓文考異》,遂謂退之詩爲傳聞之誤,蓋以耳目所限爲斷也。
  王象之《輿地紀勝》云 :「禹刻在岣嶁峰,又傳在衡山雲密峰,昔樵人曾見之,自後無有見者。
  宋嘉定中,蜀士因樵夫引至其所,以紙搨七十二字,刻於夔門觀中,後俱亡。
  」近張季文僉憲自長沙得之,云自宋嘉定中何某摹於嶽麓書院者。
  斯文顯晦,信有神物護持。
  其文「承帝曰嗟」至「竄舞永奔」,實七十七字云,「二」誤也。
  此見楊用修《録》中。
  九疑山,乃南龍大幹行龍之地,其峰有九,參差互映,望而疑之,故名九疑。
  蓋山有九水,四水陽流,注於南海,五水陰流,注於洞庭。
  五水者,瀟、湘、舜源水、沲水、砅水等也。
  九峰謂朱明、石城、石樓、娥皇、女英、舜源、簫韶、桂林、杞林。
  大舜陵在其中,太史公所謂「舜崩蒼梧之野,葬於零陵之九疑」者是也,今不知其處,惟於簫韶峰下立廟祭之。
  秦皇、漢武皆以道阻不得過江、 漢而望祭焉,宋置陵戶,禁樵採。
  宜章,登舟即古所稱瀧水,兩崖咸石,頗似巴江,以其形似龍然,故稱瀧。
  然水小而險,最善壞舟,不數日而達廣之韶,其勢甚速。
  然僅可用舴艋,力不能載十石,不若蜀舟之大也,韓文公入潮陽由此。
  永近粵,鄉村間稍雜以夷獠之俗。
  男子衣裙曳地,婦女裙褲反至膝止,露骭跣足,不避穢污,著草履者其上也。
  首則飾以高髻,耳垂大環,鑄錫成花,滿頭插戴。
  一路鋪遞皂快、輿夫、 馬卒之徒,皆以婦代男爲之,致男女混雜戲劇,官不能禁。
  長沙卑濕,賈生賦鵩以死,古今一詞。
  余過其地,見長沙雖濕,非卑而濕也,蓋猶在洞庭上流,岳渚、漢陽尚在其下,安言卑也 惟諸郡土皆黑壤,而長沙獨黃土,其性黏密不滲,故濕氣凝聚之深。
  誼洛陽人,故不宜也。
  卑濕之地,當以閩、 廣爲最。
  漳、 泉葬者,若全棺入地,則爲水所宿。
  番禺,江一日兩潮汐至蒼梧,其地下可知。
  辰州在五溪、二酉之間,蓋漢五溪蠻地,亦曰武陵蠻,謂武陵有五溪雄溪、樠溪、酉溪、 潕溪、 辰溪,俱在今瀘溪縣轄。
  馬伏波所征,其稱「上潦下濕,視飛鳶跕跕墜水中,思少游」語即此。
  余行其地,登水邊石洞數處,咸云伏波避暑洞。
  當時謡云 :「鳥飛不度兮,獸不能臨」。
  嗟哉 武溪何毒霪也。
  由辰溪八十里即大酉,云黃帝藏書處。
  黔中他洞皆濕,惟大酉獨乾潔,遥望洞口石脊二二,亦似橋山。
  小酉在貴竹酉陽。
  鄖,地介河南、 湖廣、 陝西、 四川四省,山谷阨塞,林箐蒙密,既多曠土,又有草木可採掘而食,自古爲逋流之地。
  國初鄧愈剿除之,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
  天順中歲,饑民又徙入,不能禁。
  至成化元年,亂乃生,劉千斤挾石和尚,僭號改元。
  遣尚書白圭討平之。
  未幾,餘孽李鬍子又亂,再遣項忠,忠乃招諭捕發還鄉者百四十萬二三 ,編戍者萬人,然後擊殺李鬍子。
  十二年,流民復集,都御史李賓恐逐之生亂,請因而撫定之,使占籍以實襄、鄧戶口。
  乃命副都原傑往籍流民,得十一萬三千戶,遣歸者一萬六千餘,願留者籍之。
  改鄖縣爲郡治以開府,至今乃安。
  高岱謂 :「項忠之盪定,乃一時之功; 原傑之經略,則百世之利。
  」 黎平府立於湖廣五開衛之中,原爲犬牙相制之意。
  雖其壤接平溪,然夷箐難行,其路復出楚中,既過沅州,則皆楚地,復經黔陽、會同、靖州、銅鼓,四五百里方至。
  過他省而抵己郡,毋論窵遠,如事體何。
  又青衿子弟,由楚督學選就試,方入貴試院。舊時,貴院於黎平士子有暗記,如兩都監生例。
  及乙酉遣京官主考,硃卷無識,遂至一榜中黎平十人,已占貴三之一,貴士遂閧然不欲黎士就貴試。
  此於夷情士習、 官體文移均屬未妥。
  施州、 保靖、 永順正當海內山川土宇之中,反爲槃瓠種類盤踞。
  施州東抵巴東五百里,西抵酉陽九百里,南抵安定硐、北抵石柱司各七百里,依稀閩、浙全省地。
  而永順東、南、西、 北咸徑六百里。
  保靖東西亦五百里,南北半之。
  其俗男不裹頭,女衣花布,親喪打葬,就日而埋,疾病則擊銅鼓、沙鑼以祀鬼神。
  居常則漁獵腥羶、刀耕火種爲食,不識文字,刻木爲契,短裙椎髻,常帶刀弩爲威。
  其人雜夷獠,不可施以漢法,故歷代止羈縻之。
  本朝籠以衛所、土司,有事調之則從征,逮之則不至。
  南去爲辰州,又南爲柳、慶,族皆其種,俗亦近之。
  秦、 漢所稱黔中之地。
  然辰以南屢經征伐,其人遂分夷、漢。
  夷者統以土司,漢者治以有司。
  不若施、 永之一概羈縻也。
  然雖漢人、 漢法之處,其城市者衣服言語皆華人,而山谷間亦頗雜以傜俗,不盡純也。
  楚中與川中均有採木之役,實非楚、蜀産也,皆産於貴竹深山大壠中耳。
  貴竹乏有司開採,故其役耑委楚、蜀兩省。
  木非難而採難,伐非難而出難。
  木值百金,採之亦費百金; 值千金,採之亦費千金。
  上下山阪,大澗深阬,根株既長,轉動不易,遇阬坎處,必假他木抓搭鷹架,使與山平,然後可出。
  一木下山,常損數命。
  直至水濱,方了山中之事。
  而採取之官,風餐露宿,日夕山中,或至一歲半年二四 。
  及其水行,大木有神,浮沉遲速,多有影響,非尋常所可測。
  天生楠木,似耑供殿庭楹棟之用。
  凡木多囷輪盤屈,枝葉扶疏,非杉、楠不能樹樹皆直。
  雖美杉亦皆下豐上銳,頂踵殊科,惟楠木十數丈餘既高且直。
  又其木下不生枝,止到木巔方散幹布葉,如撑傘然。
  根大二丈則頂亦二丈之亞,上下相齊不甚大小。
  故生時軀貌雖惡,最中大厦尺度之用,非殿庭真不足以盡其材也。
  大者既備官家之採,其小者土商用以開板造船,載負至吳中則拆船板,吳中拆取以爲他物料,力堅理膩,質輕性爽,不澀斧斤,最宜磨琢,故近日吳中器具皆用之,此名「香楠」。
  又一種名「鬭柏楠」,亦名「豆瓣楠」,剖削而水磨之,片片花紋美者如畫,其香特甚,爇之,亦沉速之次。
  又一種名「癭木」,遍地皆花,如織錦然,多圓紋,濃淡可挹,香又過之。
  此皆聚於辰州。
  或云,此一楠也,樹高根深入地丈餘,其老根旋花則爲「癭木」,其入地一節則爲「豆瓣楠」,其在地上者則爲「香楠」。
  楚本澤國,最稱多魚。
  淮、揚、吳、 越之地未嘗非水鄉,然未若長沙、 武陵之間,魚可以澤量者,亦地産異也。
  大江上下,則美鱘、鰉,然此魚雖佳而最醜惡,如身長五尺則鼻亦四尺餘,惟鼻長,故口在鼻下,如在腰間,魚鰕遇輒避,苦不得食,每仰游,開口接而食之。
  今所造鮓,硬骨而適口者,即鼻肉也。
  而鼻善痛,稍觸之則徹骨不禁,而魚鼻長又善觸,故游必鼻向上,尾向下,又不敢近岸,畏崖石。
  取者探其情,極易得之。
  此種爲江魚,可網不可畜。
  其鬻種於吳、越間者爲鰱魚,最易長,然不種子,或云楚人來鬻者,先以油餅餌之,令不誕也。
  細者如鍼,千餘頭共一甌盛之,在彼無不活者,吳、越人接手中即以漸死,若隨接隨入池中,又無不活者。
  入池當夾草魚養之,草魚食草,鰱則食草魚之矢,鰱食矢而近其尾,則草魚畏癢而游,草游,鰱又隨覓之。
  凡魚游則尾動,定則否,故鰱、草兩相逐而易肥。
  計然爲十洲三島爲此故。
  草魚亦食馬矢,若池邊有馬廄,則不必飼草。
  以上湖廣。
  廣東,南越地。
  秦已爲南海郡,後龍川令趙佗格命自王,漢武始征之。
  其當時兵以四道入,衛尉路博德爲伏波將軍,出桂陽,下匯水。
  以今觀之,意洭水也。
  洭在英德縣東南四十里,一名洸水,又名洭浦,源出永州界,過陽山,下三水與湞合。
  主爵都尉楊僕爲樓船將軍二五,出豫章,下橫浦。
  橫浦在今南安。此則過大庾嶺,由曲江下湞水入越者也,故歸義、 越侯二人爲戈船、 下厲將軍出零陵,下灕水,抵蒼梧,即今廣右府江。
  使馳義侯因巴、 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牁江,咸會番禺,即今廣右左江。
  從蜀盤江過貴竹跌水,此皆灘險,不可舟,至田州、 泗城方可進舟,先與府江會於蒼梧,東行至三水亦與湞合。
  其云咸會番禺者,總之之詞也。
  廣中稱嶺外者,五嶺之外也。
  五嶺釋不同,裴氏《廣州記》云 :「大庾、始安、臨賀、桂陽、 揭陽。
  」鄧德明《南康記》云 :「五嶺者,臺嶺之嶠。
  五嶺之第一嶺也,在大庾; 騎田之嶠,五嶺之第二嶺也,在桂陽; 都龐之嶠,五嶺之第三嶺也,在九真; 萌渚之嶠,五嶺之第四嶺也,在臨賀; 越城之嶠,五嶺之第五嶺也,在始安。
  」據此,則九真與揭陽稍殊,餘四嶺同。
  乃《淮南子》 又曰 :「始皇利越之犀角、 象齒、 翡翠、 珠璣,乃使尉屠雎發卒五十萬爲五軍,一軍塞鐔城之嶺,一軍守九疑之塞,一軍處番禺之都,一軍守南野之界,一軍結餘干之水」。鐔城在武陵西南二六 ,接鬱林,九疑在零陵,番禺在南海,南野、餘干在豫章。
  其說又不同。
  若云五嶺地方,當如《廣州》、《 南康》 二記,蓋其所言,乃南龍大幹橫過空缺處,皆當守寨也。
  《淮南》云云,豈秦皇所戍者五嶺其名也,而當時調度又不拘拘於此五處耶 廣南所産多珍奇之物。
  如珍則明珠、 玳瑁。
  珠落蚌胎,以圓净爲貴,以重一錢爲寶; 玳瑁龜形,截壳爲片,貴白勝黑,斑多者非奇,出近海郡。
  石則端石、英石。
  端溪硯貴色紫潤而眼光明,下巖爲上,子石爲奇; 英德石色黑緑,其峰巒窩竇摺紋,扣之有金玉聲,以爲窗几之玩。
  香則沉速,出黎母山,以密久近爲差。
  花則茉莉、 素馨,此海外香種,不耐寒,具陸賈《南中花木記》。
  果則蕉、荔、椰、蜜。
  蕉,緑葉丹實,其木攢絲,食其實而抽其絲爲布; 荔枝園,五月纍纍然,色如赤彈,肉如團玉,或云閩荔甘,廣荔酸。
  椰子,樹似檳榔,葉如鳳尾,實如切肪,琢其皮可爲瓢、杓、桮、棬。
  波羅蜜大如斗,剖之若蜜,其香滿室,此産瓊海者佳。
  木則有鐵力、花梨、紫檀、烏木。
  鐵力,力堅質重,千百年不壞。
  花梨亞之,赤而有紋。
  紫檀力脆而色光潤,紋理若犀,樹身僅拱把,紫檀無香而白檀香。
  此三物皆出蒼梧、鬱林山中二七,粵西人不知用,而東人采之。
  烏木質脆而光理,堪小器具,出瓊海。
  鳥則有翡翠、 孔雀、 鸚鵡、 鷓鴣、 鵕鸃、 潮雞、鴆。
  翡翠以羽爲婦人飾。
  孔雀食蛇,毛膽俱毒,最自愛其尾,臨河照影,目眩投水中。
  鸚鵡紅嘴緑衣,不減川、陝,有純白者勝之。
  鷓鴣滿山亂啼,聲聲「行不得哥哥」,行旅聞之,真堪淚下; 鵕鸃似山雞,以家雞鬭之,則可擒,其羽光彩,漢以飾侍中冠。
  潮雞似雞而小,頸短,能候潮而鳴。
  鴆羽些須可殺人,止大腹皮樹入藥,刮去其糞。
  獸則有潛牛、犦牛、熊。
  潛牛魚形,生高、肇江中,能上岸與牛鬭,角軟則入水濕之,堅則復出。
  犦牛出海康,項有骨,大如覆斗,日行三百里。
  熊有似牛似人,膽明如鏡。
  亦有蚺蛇,膽用與熊異,熊治熱毒,蚺治杖毒。
  魚之奇而大者,有鯨、鱷、鋸、■。
  鯨魚吹浪成風雨,頭角可數百斛,頂上一孔大於甕。
  鰐魚如鯪鯉,四足,長數丈,登涯捕人畜食之。
  ■魚大盈丈,腹有洞,貯水以養其子,左右兩洞容四子,子朝出暮入宿,出從口,入從臍。
  鋸魚長二丈,則口長當十之三,左右齒如鐵鋸,生於潮、 惠爲多。
  其他紅螺、 白蜆、 龜腳、 馬甲、蠔、 鱟等名品甚多,不可枚計。
  若夫犀、象、 椒蘇、 岐南、 火浣、 天鵝、 片腦之類,雖聚於廣,皆西洋諸國番舶度海外而來者也。
  俗好以蔞葉嚼檳榔,蓋無地無時,亦無尊長,亦無賓客,亦無官府在前,皆任意食之。
  有問,則口含而對,不吐不咽,竟不知其解也。
  或以炎瘴之鄉,無此則飲食不化。
  然余攜病軀入粵、 入滇,前後四載,口未能食錙銖,亦生還亡恙也。
  大都瘴鄉惟戒食肉、絕房幃,即不食檳榔無害,渠土人食者,慣耳。
  滇人所食檳榔又與廣異,廣似雞心,如果肉;滇如羗核,似果壳。
  滇止染灰,亦不夾蔞葉。
  蔞一名蒟苗,即蜀人所造蒟醬者也。
  蔓生,葉大而厚,實似桑椹,其苗爲扶留藤,人食之唇如抹朱。
  楊萬里云 :「人人藤葉嚼檳榔,戶戶茅簷覆土牀。
  」 廣中地土低薄,炎熱上蒸,此乃陽氣盡泄,故瓜茄咸經冬不凋二八,留之閱歲,從原榦又開花結子,不必再種也。
  結之三四歲二九 ,氣盡方枯。
  又得氣早,余以五月過端州,其地食茄已可兩月矣。
  南中多榕樹,樹最大者長可十丈,蔭數畝,根出地上亦丈餘。
  臬司分道中一樹,根下空洞處可列三棹,同僚嘗醵飲其中。
  余參藩廣右,嘗過榕樹門下,樹附地而生三〇 ,刳其根空處爲城門也。
  香山嶴乃諸番旅泊之處,海岸去邑二百里,陸行而至,爪哇、 渤泥、 暹羅、 真臘、 三佛齊諸國俱有之。
  其初止舟居,以貨久不脫,稍有一二登陸而拓架者,諸番遂漸效之,今則高居大厦,不減城市。
  聚落萬頭,雖其貿易無他心,然設有草澤之雄睥睨其間,非我族類,未必非海上百年之隱憂也。
  番舶渡海,其制極大,大者橫五丈,高稱之,長二十餘丈,內爲三層,極下鎮以石,次居貨,次居人,上以備敵占風。
  每一舶至,報海道,檄府倅驗之,先截其桅與柁,而後入嶴。
  若入番江,則舟尾可擱城垛上,而舟中人俯視城中。
  又番舶有一等人名崑崙奴者,俗稱黑鬼,滿身如漆,止餘兩眼白耳。
  其人止認其所衣食之主人,即主人之親友皆不認也。
  其生死惟主人所命,主人或令自刎其首,彼即刎,不思當刎與不當刎也。
  其性帶刀好殺,主人出,令其守門,即水火至死不去,他人稍動其扃鐍,則殺之,毋論盜也。
  又能善没,以繩繫腰入水取物。
  買之一頭值五六十金。
  潮州在唐時風氣未開,去長安八千里,故韓文公以爲瘴癘之地。
  今之潮非昔矣,閭閻殷富,士女繁華,裘馬管絃,不減上國。
  然開雲驅鱷,潮陽之名猶在,故今猶得借此以處遷客。
  蓋今起萬曆丙戌,十載內無邑無之。
  如孫比部如法尉潮陽,楊給諫文煥尉海陽,陳祠部泰來尉饒平,林都諫材尉程鄉,高大行攀龍尉揭陽,周尚寶宏禴尉澄海,劉都諫宏寶尉惠來,沈文選昌期尉大埔,周御史元暐尉平遠,皆同時遷客也。
  止普寧一邑無人耳。
  潮,國初止領縣四 :海陽、潮陽、揭陽、程鄉,今增設澄海、饒平、平遠、大埔、惠來、普寧六邑,此他郡所無。
  潮州爲閩越地。
  自秦始皇屬南海郡,遂隸廣至今,以形勝風俗所宜,則隸閩者爲是。
  南幹自九疑來,過大庾嶺至龍南、 安遠,其夾汀與贛,夾建寧與建昌界,度分草而趨草坪者三一 ,正幹也。
  至龍南不過安遠即南行,接長樂、興寧趨海豐入海者,分南行一支也。
  其南支似隔閩於東、 廣於西,故惠州諸邑皆立於南支萬山之中,其水西流入廣城以出,則惠真廣郡也。
  潮在南支之外,又水自入海,不流廣。
  且既在廣界山之外,而與汀、 漳平壤相接,又無山川之限,其俗之繁華既與漳同,而其語言又與漳、 泉二郡通,蓋惠作廣音而潮作閩音,故曰潮隸閩爲是。
  羅浮山在惠州博羅縣西北三十里,昔傳有山自海上浮來,與羅山合而爲一,故稱羅浮。
  道書十大洞天之一也。
  志稱山高三千六百丈,周三百餘里,蟠三十二峰,巒岫既秀,洞壑復幽。
  峰曰飛雲、曰玉鵝、曰麻姑,洞曰石臼、曰水簾、曰朱明、曰黃龍、曰朱陵、曰黃猿、曰蝴蝶。
  其選也。
  大小二石樓,登之可望滄海。
  樓前一石門,方廣可容几席。
  二山相接處有石磴,狀如橋樑,名曰鐵橋,橋端兩石柱,人跡罕到。
  端溪在肇慶江南,與羚羊峽對峙,山峻壁立,下際潮水,而以上、中、下巖分優劣。
  故《硯譜》曰 :「石以下巖爲上,中巖、 上巖、 龍巖、 半巖次之,蚌阬下。
  」《志》云 :「巖石爲上,西坑次之,移磨爲下。
  」今有新舊坑之分,舊坑石色青黑,温潤如玉,上生石眼,有青緑五六暈,而中心微黃,黃中有黑睛一,形似鸜鵒之眼,故以名。
  眼多者數十,如星斗排連,或有白點如粟,貯水方見,隱隱扣之與墨磨俱無聲,爲下巖之石,今則絕無有。
  上巖、 中巖之石,紫者亦如猪肝,總有一眼,暈小形大,扣之、磨之俱有聲,即今之端石是也。
  眼分三種,活眼者暈多光瑩,淚眼者光昏滯而暈朦朧,死眼者雖具眼形,內外俱焦黃無暈。
  歐譜唐公曰 :「眼乃石之精,如木之節,不知者以爲病。
  然古有貢硯無眼者,似又不貴眼也。
  」又《硯録》云 :「眼生於墨池外曰高眼,生於池曰低眼。
  高爲貴,不知此特匠手之巧耳。
  又有上焉者,名子石,生大石中。
  」《唐録》云 :「山有自然圓石,剖其璞焉謂之子石,此最發墨,難得,歐、蘇極重之。
  」蚌坑石亦深紫,眼黃白微青,不正,無瞳而翳,堅潤不發墨,與半巖石相類。
  南中造屋,兩山牆嘗高起梁棟上五尺餘,如城垛然,其內近牆處不蓋瓦,惟以磚甃成路,亦如梯狀。
  余問其故,云近海多盜,此夜登之以瞭望守禦也。
  雷州以雷名,或曰以在雷水之陽。
  雷水在擎雷山下,源出海康縣銅鼓村,南流七十里,東入於海,其初因雷震而得源者也。
  或又以爲地瀕南海三二,雷聲近在簷宇之間。又讀《雷公廟記》,則云 :「陳太建初,州民陳氏者因獵獲一卵如囊,攜歸家,忽霹靂震之而生一子,有文在手曰雷,俗謂雷種,後名文玉,爲本州刺史,有善政,没而以靈顯,鄉人廟祀之。
  」後觀《 國史補》 又云 :「雷州春夏多雷,秋日則伏地中,其狀如彘,人取而食之。
  」夫雷霆天之威也,雷可食乎 以此爲雷,是妄之妄也。想炎海陽氣所伏藏,變爲蠕動之物,此造化所不可曉者爾。
  廉州,中國窮處,其俗有四民 :一曰客戶,居城郭,解漢音,業商賈; 二曰東人,雜處鄉村,解閩語,業耕種; 三曰俚人,深居遠村,不解漢語,惟耕墾爲活; 四曰蛋戶,舟居穴處,僅同水族,亦解漢音,以採海爲生。
  郡少耕稼,所資珠璣。以亥日聚市,黎、蛋壯稚以荷葉包飯而往,謂之「趁墟」。
  珠池在合浦東南百里海中,有平江、青嬰等三數池,皆大蚌所生也。
  海水雖茫茫無際,而魚鰕蛤蚌,其産各有所宜,抑水土使然。
  故珍珠舍合浦不生他處。
  其生猶兔之育,惟視中秋之月,月明則下種多,昏暗則少。
  海中每遇萬里無雲、 老蚌曬珠之夕,海天半壁閃如赩霞,咸珠光所照也。
  舊時蛋人採珠之法,每以長繩繫腰,攜竹籃入水,拾蚌置籃內則振繩,令舟人汲上之。
  不幸遇惡魚,一綫之血浮水上,則已葬魚腹矣。
  蚌極老大者,張兩翅亦能接人而壞之。
  後多用網以取,則利多害少。
  珠池之盜,鳴鑼擊鼓、 數百十人荷戈以逞,有司不敢近。
  然彼以劫掠無賴爲生,白手挈蛋人而竊之,多少所不論,皆其利也。
  若官司開採則得不償失,萬金之珠非萬金之費無以致之。
  世宗朝嘗試採之,當時藩司所用與內庫所入,其數具存,可鏡矣。
  盜珠者雖名曰禁,實陰與之,與封礦同。
  不則,此輩行掠,海上無寧,居然亦非有司之法所能扞也。
  瓊州,南海中一大島,中峙高山,周圍乃平壤。
  南夷之性,好險阻而不樂平曠,故黎人據險先居之。
  在平壤者,乃能通中國聲教,則後至而附聚焉者也。
  黎人其先無世代,一日雷攝一蛇卵墮山中,生一女,歲久有交趾蠻過海採香者,因與爲婚,生子孫,此黎人之祖,故山名黎母山。
  以有五峰,亦名五指山。
  山極高大,屹立瓊、崖、儋、萬之間,爲四州之望。
  每晝,雲霧收斂,則五峰聳翠插天三三,昏時蔽不見。
  舊傳婺女星曾降此山,亦名黎婺山。
  諸黎環居,其去省地遠,不供賦役者號生黎,耕作省地者號熟黎。黎人之外始是州縣,四州各占島之一隅,北風揚帆,徐聞一日而渡三四 。
  瓊地本東西長南北縮,志稱 :「東至海岸五百里,西至海岸四百里,不及千里而遥,其至海南崖州乃云一千四百里者,中隔黎山,由弓背上行也。
  周圍二千餘里。
  」沉速諸香皆出其內。
  沉乃千年枯木,土蜂穴之,釀蜜其中,不知年代,浸透木身,故重者見水而沉。
  不甚沉者,未遍也。
  今爇之皆蜜,蜜盡而烟銷。
  浸而未透者,速也; 得氣而未浸者,牙也。
  蘇子瞻謫海外,其自稱爲醉人所推罵,自喜不爲人認識。
  雖未必盡然,然其言自是胸中灑落三五 ,虛舟飄瓦,不爲羶行忤物之致。
  其《量移謝表》云 :「疾病連年,人皆相傳爲已死; 飢寒並日,臣亦自厭其餘生。
  」讀之令人悚然。
  銅柱在欽州分茅嶺之下,漢馬伏波立以界欽州、安南者。
  或曰柱乃在安南境中,援當時誓云 :「銅柱折,交人滅。
  」今交人過其下,每以石培之,遂成丘陵,懼其折也。
  又有古銅鼓,蠻人重之,今廉、 欽村落土中嘗有掘得者,亦云伏波所餘。
  以上廣東。

附注

【校勘記】 一 六月七月 :楊刻本作「六七月」 二日楊刻本作「則」。 三塐楊刻本作「塑」。 四舟每楊刻本互乙。 五否則楊刻本作「否者」。 六毛海峰楊刻本作「毛海」。 七楊、 曾全無罪《 肇域志》 此句下有一段文字 :「張榮東疏 :浙之甌海密邇閩疆,止沙珵鎮一水之隔,自閩寇跳梁,震鄰有恐,則温之南麂、 東雒鎮、 下大嶴等處在在可犯。」 八 大姑 :楊刻本作「大孤」。 九 小姑 :楊刻本作「小孤」。 一〇辯楊刻本作「辨」。 一一穀粟楊刻本作「穀菽」。 一二 桃源洞 :楊刻本作「姚源洞」。 一三鐵柱楊刻本作「鑄柱」。 一四板橋 :楊刻本互乙。 一五 剛直 :楊刻本作「剛正」。 一六 貴陽《 肇域志》 作「貴州」。 一七 沅漸元辰溆酉豐資湘九水 :胡渭《 禹貢錐指》 「元」作「潕「」,豐」作「澧」。 一八 蓄積 :楊刻本互乙。 一九 衷 :疑爲「袁」之訛字。 二〇惠子帨王象之《輿地紀勝「》帨」作「悅」。  孔樂《 輿地紀勝「》樂」作「爍」。 二一曠遠楊刻本作「曠達」。 二二 遥 :楊刻本作「遠」。 二三 捕《 肇域志》 作「撥」。 二四 至 :楊刻本作「止」。 二五爵楊刻本作「勺」。 二六武陵楊刻本作「武林」。 二七皆楊刻本作「多」。 二八冬 :楊刻本作「霜」。 二九四楊刻本作「兩」。 三〇地 :楊刻本作「城」。 三一分草《肇域志》作「分水」。 三二爲 :楊刻本作「謂」。 三三五 :楊刻本作「一」。 三四聞 :楊刻本作「開」。 三五 灑落 :楊刻本作「脫灑」。

知识出处

廣志繹

《廣志繹》

余已遍海內五岳與其所轄之名山大川而游,得文與詩若干篇記之矣。 所不盡於記者,則爲《 廣游志》 二卷,以附於說家者流。 玆病而倦游,追憶行蹤,復有不盡於《志》者,則又爲《廣志》 而繹之,前後共六卷。 書成,自爲叙曰 :夫六合無涯,萬期何息,作者以澤,量非一家。 然而言人人殊,故談玄虛者 ,以三車九轉,而六藝之用衰; 綜名實者,尚衡石鑄刑書,而結繩之則遠; 攬風雅者,多花間草堂,而道德之旨溺; 傳幽怪者,喜蛇神牛鬼,而布菽之軌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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