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风雅飞扬:有组织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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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丹丘之旅:蒲华与晚清台州士林》 图书
唯一号: 110820020210004433
颗粒名称: 四、风雅飞扬:有组织的精神世界
分类号: G129
页数: 6
页码: 263-268
摘要: 蒲华在台州的三十年,虽然居无常所,生活也多有穷困之态,但他的精神世界是丰富饱满的,这与他本身的性情有关,更重要的是,与晚清时期台州士林所弥漫的浓厚的人文气息有关。本章开头笔者已经讲过,虽然当时的整个中国,已经逐渐进入风雨飘摇的状态,但相当一部分的官宦、士大夫、乡绅仍旧过着宁静平和的生活,地处山陬海角的台州士子们更是处于一种清闲雅致的生命形态中,而且往往是处于一种有组织的精神世界里。我们先来看第一个层面涵义所体现的精神世界或称“精神组织”。为问灯前双顾影,不堪搔首夜茫茫。他在台书楼,酒后挥毫,将此诗以行草写出,醉墨淋漓间,颇见他的奔放纵恣的一腔豪情。
关键词: 台州 士林 精神

内容

蒲华在台州的三十年,虽然居无常所,生活也多有穷困之态,但他的精神世界是丰富饱满的,这与他本身的性情有关,更重要的是,与晚清时期台州士林所弥漫的浓厚的人文气息有关。本章开头笔者已经讲过,虽然当时的整个中国,已经逐渐进入风雨飘摇的状态,但相当一部分的官宦、士大夫、乡绅仍旧过着宁静平和的生活,地处山陬海角的台州士子们更是处于一种清闲雅致的生命形态中,而且往往是处于一种有组织的精神世界里。
  这里所说的“有组织的精神世界”,笔者将它分为两个层面的涵义,一是台州士子们之间心灵世界的灵犀之通,那是由于共同的人生情趣所自然缔结而成的;二是指台州士子们有组织的精神活动,那是由台州有名望的士林领袖有意组织的。
  我们先来看第一个层面涵义所体现的精神世界或称“精神组织”。蒲华之所以能够长期寓居台州,笔者以为这是与蒲华在台州结识了许多心灵上的知己分不开的。
  在太平,他结识了诗人王东曦、林俊赏、林葵、陈庆澜,书家林萼友,画家应峻、林一隽、陈殿英,征士林和,这些人,后来都成了蒲华的至交。蒲华与他们在一起的精神生活是丰富多姿的。在太平,他“到处登山临水,啸歌为乐”①。
  1867年,文士王东曦等陪同他游览花山,他乘兴题诗新庵壁上:“空山春尽忆梅花,呼伴登楼日已斜。一勺清泉消酒渴,顽僧为煮雨前茶。”暮春时节,蒲华与友人一起畅游花山这座有着深厚文化积淀的历史名山,他们呼朋引伴,狂放自如,载酒高歌,可爱顽皮的僧人也不见怪,还以清泉煮茗,为他们一消酒后之渴。此时,夕阳西斜,但见山谷空旷而宁静,蒲华多想眼前出现那一树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梅花啊!在蒲华的这首诗歌中,“梅花”具有双重的含义,“梅花”,既是山上旧有的自然景物,也暗指明清时期花山一脉相承的文化胜事———花山吟社的开创和续建。我们知道,明永乐年间,太平高士林原缙等九老结社花山,人称“花山九老”,他们于山间遍植梅花,诗酒自娱,同时亦潜修理学,延续文脉;清道光年间,又有以林蓝为社长的“修梅吟社”,林蓝等七位逸士,人称“修梅七诗翁”。1865年,蒲华到太平不久,就听闻了“花山九老”和“修梅七诗翁”的风雅逸事,对他们的人生意趣和精神境界敬慕不已,许为隔世知音。他对林蓝的竹画,十分钦服,竟至拜倒;他对已故十年的、“修梅七诗翁”之一的杨" 的才情和精神价值高度肯定,作诗两首以缅怀:“空教故社问修梅,风雨潇潇宿草哀。久矣铁崖抛艳笔,联吟迟我十年来。”“山城忽见早梅开,忆煞裁云镂月才。唯有文章能不朽,青衫红袖总成灰。”两首诗歌也都出现了“梅花”的形象,可见蒲华心目中对杨" 等逸士前辈的高洁清雅的情怀是何等的认同和仰止。他们虽然阴阳两隔,但精神世界是一脉相通的。蒲华在诗中对杨" 等高士“裁云镂月”一般的才情倾慕不已,而且提出了一个不同流俗的人生价值取向,那就是世间一切浮华荣禄都将成为虚空,只有道德文章、文化艺术才具有永恒的价值。
  晚清直至民国乃至当代,太平的士子们对蒲华的品节、才情、风华是高度认可和敬仰的。他们实际上也是蒲华的同代或隔世知音,这集中体现在他们对蒲华花山题壁的高度赏爱上。
  “修梅吟社”建于道光年间(1821—1850),蒲华到太平时,几乎所有的“修梅七诗翁”都已下世,花山社吟雅事,也一度出现了风流消歇的局面。时蒲华年方三十六,英华发越,别具丰姿,他的花山题壁,醉墨淋漓,别为体势,妙造自然,诗情也疏宕清新,尤擅风情,给久已消歇的花山韵事,平添了一段佳话,也给花山的社吟事业的提振和延续打了一剂强心剂。其后,林俊赏、王东曦、方鹤龄等名士等皆次韵以和。王东曦在三十年后还念念不忘与蒲华一起登览花山的情景,深情地赋诗道:“相思三十年前事,曾共先生此品茶。”蒲华的花山题壁,也被目为历来花山众多题壁之冠。后题诗因僧人以蜊灰粉壁而隐没,然泼水其上,字显如新,游览花山的风雅之士知此,必泼水以一睹作英醉墨为赏心乐事。一直到民国时期,当地士子还以一观蒲华题壁为快,他们延伫壁前,久久摩挲,对蒲华留在花山的无限风雅,怀想不已,如邑内诗人陈琴朋观壁后有《花山继善堂蒲华题壁,摩挲久之而作》,诗云:“却忆鸳湖老画师,空山春尽醉题诗。旗亭樽酒知谁是,风物依然是旧时。”直到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中期,当代著名画师、诗人陈曼声还访察蒲华的花山题壁,作《访花山新庵蒲华题壁》, 诗云:“落拓鸳湖老画师,空山春尽醉题诗。风流一百年前事,细剔苍苔识旧时。”①诗歌表达了对蒲华在花山醉而题诗那种风流蕴藉的风采的不尽向慕和缅怀。
  可以说,台州的近现代士子们与蒲华在精神世界上因蒲华的花山题壁雅事,超越了时空的局限,而一脉相承,他们在心灵上都拥有一个共通相融的“精神组织”。
  蒲华虽然生活落拓,但由于融入了太平士林的“精神组织”,他的内心始终是温暖的,风雅也飞扬激越。乙丑(1865年)重九佳节,也就是蒲华刚到太平不久,当地士人林梅臣就与他交好,陪他登览灵泉山,蒲华诗情飞扬焕发,兴来诗就,诗云:“红日三竿辟晓寒,一尊携上碧云峦。岂堪吹帽无诗作,几欲题糕下笔难。野菊尽多行处艳,禅房虽小憩来安。漫从松罅摩山顶,煮茗焚香把竹看。”林梅臣,即林和,原名之斌,字则中,号梅臣,太平北山人,光绪二年(1876)岁贡,三年举孝廉方正,以教职用,历署庆元、建德训导,定海教谕。但旧志又称其为“征士”,可能与他的刚介的性格有关,也与他较长时间的隐逸溪山生涯有关。蒲华刚到太平时,林梅臣还无功名,尚是白身,十年后相见,蒲华仍在诗中称为“林征君”。两位逸士重阳佳节同游灵泉山,颇有魏晋名士的狂放清雅的丰姿,他们携酒登上碧云缥缈的层峦,把盏赏菊,煮茗看竹,落拓不羁的情状,颇有晋代孟嘉落帽、唐人刘禹锡题糕之风。
  初到太平,爱妻去世不久的蒲华内心难免寂寞,但太平的士子们喜欢蒲华的豪宕爽朗的性情,也爱慕他的诗书画俱佳的才情,除了像林和、王东曦这样的雅士陪他登山临水,诗酒啸歌,善饮好客的太平士子,“往往延请蒲先生来家斗酒谐笑,即席挥毫,留下许多逸闻轶事。民国时,老辈人茶余饭后,不时谈及,犹如目睹灵光,非常有趣”②。“新河秀才沈少谦,十分赏识蒲华,有聚会,常邀蒲先生作画题诗,且对蒲时有接济。”③他与当地的士子“古物摩挲,诗画琢磨,甚为契合”④。蒲华的艺术才情在太平颇不乏知音,一些人不见其人,先读其诗,即为之倾倒。一次,“蒲华遗诗草于太平,为临海葛逸仙武部捡得,武部读之叫绝。后因乞画,定交于李氏荷涵斋,所以武部赠诗,有‘萍逢偶合忘形迹,翰墨联交见性情’之句”①。蒲华与士子们的交往,是翰墨之交,更由于是性情相投,或者说是精神世界的高度契合。
  蒲华的精神世界是温馨、充盈、丰富的,也是激越飞扬的。在临海,他与名塾师马葵臣交好。同治五年竹醉日,他夜宿马氏台书楼,主人热情,设酒款待, 蒲华酒酣放歌,不无感慨,于是慷慨赋诗:“江天雨过忽生凉,楼外群山暮霭苍。
  无限白云流几席,多情红友引壶觞。壁书腴味参文字,匣剑寒辉照热肠。为问灯前双顾影,不堪搔首夜茫茫。”蒲华满腹才华,但毕竟浪迹江湖,生计艰难,更使他愤慨的是,一生壮志不得伸展,因此他的胸次也多怫郁悲怆之情。他借酒浇愁,从黄昏饮到夜色深沉,搔首四顾,不禁也肝肠热烈,他的思绪也随着眼前匣剑的寒辉激越飞腾。他在台书楼,酒后挥毫,将此诗以行草写出,醉墨淋漓间,颇见他的奔放纵恣的一腔豪情。马葵臣理解和同情他的内心世界,也同时和诗一首:“月淡风清生夜凉,天涯客思正茫茫。今宵海内同凭榻,有日花前共举觞。兴到酣时豪酒胆,语当妙处索诗肠。何须顾影频搔首,万里云山一色苍。”看得出,马葵臣也是一位性情真诚而豪逸、情趣清雅而风流的士子,他深切理解蒲华的天涯羁旅之思,因此在诗中宽慰蒲华,说今宵我们一同抵足而眠,酒后夜话,堪称海内知己,更多的时日里,我们可以继续花前共同再举杯。
  到那时,往往兴到酒酣,豪气冲天,也正好诗情横溢,妙语如珠。你蒲华大可不必搔首四顾,也许不久将来,你自会鹏程万里,云山一片,任你驰骋!马葵臣的诗歌与蒲华一样,激扬文字中,颇多让人感动的温情。蒲华在畅游府城临海后,即拟离去,马葵臣作《送蒲作英之太平》两绝句以壮行色,诗云:“匆匆行色满江湖,笔墨生涯兴不孤。闲里仍如忙里过,一天烟雨漫游图。”“满篷烟雨大江流,绝胜人间万户侯。到处题诗到处酒,荷花时节忆旧游。”这两首诗歌收录于马葵臣《紫薇吟榭诗稿》中,诗题下都标注“丙寅”二字,说明这两首诗歌都写于同治五年,当是蒲华夜宿台书楼不久。马氏绝句第一首写蒲华的笔墨生涯情景,说蒲华虽然居无定所,行色匆匆,但其兴不孤,言下之意,蒲华在台州的士林里,有许多的翰墨朋友,他们性情相投,精神世界是非常契合的。第二首绝句,马氏对蒲华浪迹江湖的诗酒生涯高度赞赏,称奇不已,许为“绝胜人间万户侯”,这是精神世界高度契合后对蒲华人生价值的高度肯定。马葵臣确是蒲华的最为知心的朋友之一,感情十分深厚,一别两年之后,马葵臣不尽地思念。
  如今我们可以在他的诗稿里读到他写于戊辰的《怀蒲作英》七律一首:“行踪倏忽又经年,月下樽前忆谪仙。秀水钟灵涛万丈,台山游历路三千。无拘竟似鸥同癖,有兴能随鹤共翩。日日披图聊慰念,何如携手艳阳天。”诗人把蒲华比作谪仙,因为他纵放自由如同海上之鸥鸟,意兴洒脱又似翩然之松鹤。蒲华热爱台州,几乎踏遍台州的山山水水,尽管行踪倏忽,但诗人始终忆念着他,竟然到了只有天天披览蒲华的画作才能聊以安慰思念之情的地步,他在期盼着与蒲华重逢于艳阳天,携手共游溪山,诗酒纵放,一快心目。
  蒲华在台州,心灵上始终没有落寞之感,士子们同情他的遭遇,也敬慕他的才情,对他的艺术价值乃至人生价值无不表示高度的认同和赞美,王咏霓有《赠蒲作英华》一诗,其中有“男儿三十当贫贱,百首诗成傲列侯”句;又有《赠蒲作英》,诗中有“一囊琴剑走风尘,管领天台两度春。落籍方知名下士,风流自是再来人”。许多士子在与蒲华分别之后,无不盼望着重加聚会,如临海士子黄瑞,在蒲华作的《秋籁阁图》上,题诗云:“绕屋青山带雨痕,丛篁深处古乡村。
  故人相忆如相访,一叶扁舟直到门。”如果没有精神世界的灵犀相通,怎么会有如此的深切期待?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在台州的三十年,蒲华与当地的士子们在灵台深处,是心心相印的,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精神组织”,生命才变得充实、优雅和温馨。
  蒲华在台州,由于他的性情、人格和艺术魅力,士子们乐于与他交游,他也积极地融入了士子们有组织的精神活动中。考察晚清的台州士林世界,曾经有多个明显或不甚明显的文士社团组织,也曾经有多个载入史籍的人文活动, 这些社团或活动,多由台州有名望的士林领袖有意识地组织。
  临海巾子山,自唐宋时起,即为浙东名胜,“唐宋名贤吟咏相接,梵宫胜迹高下相望”,“巾子山为天台支脉,文化肇始远逾云栖,风景秀美久闻海宇……”①如此胜概,正适合历代骚人墨客、风雅之士遨游燕集。晚清时期,更成了台州士子们结社吟咏的好去处。据项士元先生《巾子山志》,晚清时期有多个社团设于巾子山上。临海诗人王吉寅有一首诗题为《同人设社于钟巽院, 颜曰同咏,以啸仙陈先生为之主,偶占一绝》,钟巽院,即在巾子山麓天宁寺北, 从诗题可以看出,这个诗社名叫“同咏社”,社长为陈啸仙。诗人孙纶襄有诗题《次陈伯冶养性社题壁元韵》,可见当时巾子山上有以陈伯冶为社长的“养性社”,从游览到临海的福建诗人陈世镕的诗题《纶襄葺巾峰养性社成,书此以赠》以及诗中的“黄金布地费经营,花木禅房庆落成”,可见“养性社”的规模比较大,修葺时花了不少经费。直到清末民初,巾子山还有“莲社”,临海诗人蒋超有诗,题为《怀莲社诸友,社设巾子山兜率寺》,同时还有“消夏社”,临海诗人胡鹤亭有诗,题为《癸亥夏章琴泉组织消夏社于兜率寺,壁上有陈竹孙诗,因步原韵》。
  晚清时,巾子山之脊有“茅庵”(旧名景德寺,一名上兜率寺),历久颓废。
  同治四年僧景莲又募建。此庵高居峰顶,可登高远眺,观览江山奇景,因此,一度时期,无数士子在此燕集吟咏。从释妙明的诗题《秋日登巾峰茅庵和刘司马在园题壁诗》以及郭用藩的诗题《中秋夜同翟凌云、彭笠吟、张吟泉登茅庵诗》看,当时临海士子在茅庵的社吟胜事频频。同治五年夏秋间,蒲华在临海,与当地士子马葵臣、黄瑞日相盘桓。而此时茅庵又新修不久,马葵臣、黄瑞等都曾登览茅庵,并有诗作留世,如马葵臣有《茅庵晚眺》:“一雨初经后,双峰入画图。遥青来江阁,新绿润莓芜。生意浓无尽,予怀乐不孤。凭栏情自适,想象忆西湖。”黄瑞有《九日偕张均甫文霖、江浣秋培、汪民沾广泽、卢圣乡峄、张翼亭幹材、王易门永安、彭笠人泽小集巾山茅庵和均甫韵》,可见蒲华的不少好友都一起参与或主持了巾山茅庵的雅集社吟活动,也可见当时临海士子精神生活的丰富和飞扬。
  现在有史料充分证明,蒲华也是晚清临海社吟雅事的积极参与者,参见第三章第二节“《湖山寻梦图》:蒲华与台州士林的风雅之好”。

附注

① 蒋文韵:《蒲华在台州》,载《蒲华研究文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11年,第84页。 ①吴小谦:《花山诗派源流考》,载花山全志编委会编《花山全志》(下),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 2016年,第6页。 ②《蒲华在台州(续篇)》,载《蒲华研究》,第137页。 ③《蒲华在台州(续篇)》,载《蒲华研究》,第136页。 ④ 同上。 ① 《蒲华在台州(续篇)》,载《蒲华研究》,第137页。 ① 《巾子山志》,第1页。

知识出处

丹丘之旅:蒲华与晚清台州士林

《丹丘之旅:蒲华与晚清台州士林》

出版者:上海古籍出版社

本书分为五章,主要内容包括:游幕缘由、游幕之初:花前共举觞、长期寓居:台山游历路三千、蒲华艺术成长中的台州元素、风雅之盛:蒲华与晚清台州士林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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