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戴复古酬赠诗的时代意义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戴复古诗词研究》 图书
唯一号: 110820020210003972
颗粒名称: 第三节 戴复古酬赠诗的时代意义
分类号: I207.227
页数: 9
页码: 273-281
摘要: 诗意本在情深处,自当以天然为美。真挚情感的抒发是一切文学作品具有内在艺术魅力的根本,不能掺杂丝毫的虚伪矫饰。“抒情诗人本来一般地都在倾泻他自己的衷曲。”①只有将自我真情发而为文,才会产生一种动人的艺术效果,而一旦失去这一点,文学自身也就失去了立足之基。深入地探求作家寄寓在作品中的思想与情志,可以这样认为,多难的经历使戴复古对人类情感有着较为丰富而深刻的体验,戴复古的诗歌都可以称得上是情真意厚、吐露肺腑之作,发掘沉重灰暗生活中埋藏的普通人的生活情趣与人生意味,因此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一切表征为美的事物,必含真趣。诗人将新年思念友人的 心情作了诗意的表现,起承转合气脉贯通,语淡情真,感人至深。
关键词: 古典诗歌 诗歌研究 中国 南宋

内容

一、情感深挚《庄子·渔父》指出:“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 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成玄英疏:“夫真者不伪,精者不杂,诚者不矫也。故矫情伪性者,不能动于人也。”《淮南子·齐俗训》:“且喜怒哀乐,有感而自然者也。故哭之发于口,涕之出于目,此皆愤于中而形于外者也。譬若水之下流,烟之上寻也,夫有孰推之者?故强哭者,虽病不哀,强亲者,虽笑不和,情发于中而声应于外。”诗意本在情深处,自当以天然为美。真挚情感的抒发是一切文学作品具有内在艺术魅力的根本,不能掺杂丝毫的虚伪矫饰。“抒情诗人本来一般地都在倾泻他自己的衷曲。”①只有将自我真情发而为文,才会产生一种动人的艺术效果,而一旦失去这一点,文学自身也就失去了立足之基。酬赠诗的写作也是这样。深入地探求作家寄寓在作品中的思想与情志,可以这样认为,多难的经历使戴复古对人类情感有着较为丰富而深刻的体验,戴复古的诗歌都可以称得上是情真意厚、吐露肺腑之作,发掘沉重灰暗生活中埋藏的普通人的生活情趣与人生意味,因此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临江军新岁呈王幼学监簿》:“梦说去年事,诗从昨夜吟。三杯新岁酒,千里故乡心。人共梅花老,愁连江水深。家书忽在眼,一纸直千金。”一切表征为美的事物,必含真趣。诗人将新年思念友人的 心情作了诗意的表现,起承转合气脉贯通,语淡情真,感人至深。《和高常簿暮春》属于唱和之作,刻画复杂、微妙的情绪变化,融入个人毕生的生命体验和经验积累:“世变日以薄,无从见雍熙。闭门读古书,聊以道自怡。桃李春盎盎,风雨秋凄凄。于春何足喜,于秋何用悲。人生一世间,所忌立志卑。
  终身有不遇,千载皆明时。我生无所解,肥遁沧海沂。一朝遇名胜,朽腐生光辉。敛衽赞明德,非公谁与归。”开头两句起着统辖全诗的作用,寄寓忧时感慨,“桃李春盎盎,风雨秋凄凄”等语把客观环境与人的内心情绪有机地交织在一起。
  《京口喜雨楼落成呈史固叔侍郎》:“京口画楼三百所,第一新楼名喜雨。
  大鹏展翼到中天,化作檐楹不飞去。一日登临天下奇,华灯照夜万琉璃。上与星辰共罗列,下映十里莲花池。泰山为曲海为酿,手挈五湖为甕盎。银糟香沸碧瑶春,歌舞当垆多丽人。使君歌了人皆饮,更赏谷中花似锦。五兵不用用酒兵,折冲樽俎边尘寝。兹楼屹作东南美,孰识黄堂命名意。特将此酒噀为霖, 四海九州同一醉。”诗人在自然景物的描绘中,寄托着更为深远的情思,也意味着对生活事实的欣然接受。虽有过誉之辞,却也包涵实情。没有情的灌注,诗歌也就没有了生命力。戴复古的《次韵郡倅王子文〈小园咏春〉》诗也是深情洋溢:“州县徒劳喜近民,民间何事不关身。谁知风月台中客,自是丝纶阁上人。
  万缕绿垂杨柳雨,一梢红破海棠春。小园暂作风光主,朝马行随辇路尘。”方回强调“老杜诗善言风土”,(《瀛奎律髓》卷四,评杜甫《题忠州龙兴寺壁》)还说“大抵中唐以后人多善言风土”。(《瀛奎律髓》卷四,评白居易《百花亭》)梅尧臣《寄滁州欧阳永叔》也曾经叙述“烂漫写风土,下上穷幽奇”的探索之乐。从《京口喜雨楼落成呈史固叔侍郎》等作品可以看出,戴复古也是一个善于通过不同地方风物的描绘,从而表达自己思念之情的诗人。《寄山台赵庶可二首》之一中,诗人深情地赞美友人所居之处的山水清幽、文化鼎盛:“天族文章士, 会稽山水州。地灵钟秀异,人物信风流。要自用卿法,如何与妇谋。功名须早计,莫为海云留。”诗歌可谓以情感胜,而不以文字胜。
  方回《秋晚杂书三十首》其二十在评论李白的诗歌创作时也突出诗人于酬赠题材上的拓展之功:“人言太白豪,其诗丽以富。乐府信皆尔,一扫梁隋腐。
  余编细读之,要自有朴处。最于赠答篇,肺腑露情愫。……”体现与体验密切相关,也只有展现真性情的文学才是真正的文学。黑格尔说过:“只有心灵才是真实獉獉的,只有心灵才涵盖一切,所以一切美只有涉及这较高境界而且由这较高境界产生出来时,才真正是美的。”①戴复古是一位深于感情的诗人,情感丰富而细腻。与朋友离别之际,情有所动,满腔愁绪一时却难以言说。当老友一个个作古的时候,诗人更是悲恸万分,“交游太半入鬼录,……犹有沙鸥识老夫”(《豫章东湖感旧》),表达黯然神伤的情思,音调低沉舒缓。戴诗所提供的内涵深度足以警人。《访西涧(一作山)王深道》二首之二:“诸老伤凋谢,凄凉属此时。”昔人已去,清风长存,诗人不禁含泪悲吟。《挽赵县尉》(题下诗人自注:自号十竹,极贫,不肯为官)就是这样的作品:“十竹相依住,一官真漫为。
  狂来裂轩冕,穷不顾妻儿。疾世吟孤愤,伤时赋五噫。高名应不朽,自作墓中碑。”诗歌以历史为情感寄托,笔致酣畅,纯任内在的情感驱动,声情之苦,千载犹闻。
  王国维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人间词话》)以此视之,戴复古的诗歌也算得上是达到了这样一种叙写真景物、表达真感情的诗歌境界。
  二、情致高远除了感情的真挚深厚外,戴复古的酬赠诗还展现了高远的情致,自有其不凡之处。《庐州界上寄丰帅》固然没有陆游《投梁参政》诗“颇闻匈奴乱,天意畛蛇豕。何时嫖姚师,大刷渭桥耻”的豪情,但既有对社会历史的理性思考,也表明诗人自己的心迹,允称佳什:“身健心先老,时危事愈乖。无成携短剑,有恨满长淮。村酒时时醉,山肴日日斋。功名非我有,何处问生涯。”审美从来都是社会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戴复古《庐州界上寄丰帅》从时危事乖的客观现实入手,突出以淮河作国界的历史悲愤,固然也有借酒浇愁的一乐,但诗人的内心却是平静不了的,其意义已经超越了诗篇本身的艺术价值。《访陈复斋寺丞于私第》也属于这样的作品,表现方式更为曲折含蓄一些:“以时为出处,真有古人风。奉母易为孝,事君难尽忠。闲居非傲世,直气尚摩空。语及朝廷事, 乾坤万感中。”又如《寄清流王令君》,也是赤诚赠言:“朴直存吾道,一心唯向公。知非巧宦者,直有古人风。行志非为矫,洁身能固穷。如何有廉吏,不入荐书中。”诗歌不在文字之精工,全在意趣之高远。《寄上赵南仲枢密》近之: “能为明哲保身谋,富贵功名总罢休。早向急流中勇退,归来闲伴赤松游。”《抚州谢楼宗丞见访》从感情的流露中展现作者的自我形象:“客里门庭可设罗,使君千骑肯相过。心忘贵贱交游重,论及兴衰感慨多。诸老逢时起岩壑,二边何日罢干戈。老夫何预人间事,归去沧江理钓簑。”道出了友人相访的厚意和相聚的喜悦,笔简、意深而又趣远。诗歌表达的固然是一个特定历史环境下的审美趣味,但实际上有着更为深远的历史意义:在深层的体验和感受中,抒写出诗人的高洁志趣与朋友之间的真情。《次韵杜运使见赠》:“飘零敢说是诗人, 故旧多居要路津。穷贱交游谁复记,江湖踪迹早成陈。无心涉世当归隐,有口逢人肯说贫。家在翠屏山下住,茅庐虽小可容身。”《次韵杜运使见赠》可以说是一首辞意兼美之作:审美主体深厚的情意借助真切的物境来表现,全诗主观情绪与客观景物配合工巧,二者浑然一体。《次王应求韵》也写出了诗人的真情,字里行间颇见笔致:“逐日轮蹄走四方,来来去去为何忙。无人肯问山林乐,举世争趋名利场。以道自修身是宝,无求何用智为囊。爱梅栽竹平生语,吐出清风六月凉。”《寄韩仲止》从韩淲字仲止号涧泉展开联想,称颂得体:“何以涧泉号,取其清又清。天游一丘壑,孩视几公卿。杯举即时酒,诗留后世名。黄花秋意足,东望忆渊明。”韩元吉(1118—1187),字无咎,号南涧,开封雍丘(今河南杞县)人,南渡后流寓信州上饶(今属江西)。有《南涧甲乙稿》。韩淲(1160— 1224),元吉子,字仲止,号涧泉,居上饶,有《涧泉集》。戴复古的《寄韩仲止》融理于诗,以诗寓理,赞颂韩淲的清名与雅韵,意境清幽。人们也可以借由这一扇窗口,去了解与推想更为深广的社会生活,以至于更为准确的把握时代风云之气。
  戴复古还有一组写给吴子良的作品,诗艺亦可称。吴子良,字明辅,号荆溪,临海人。幼从陈耆卿学,亦曾登叶适之门,理宗宝庆二年(1226)进士,累官至太府少卿,因忤史嵩之而罢,不久去世。有《林下偶谈》等传世。戴复古《寄吴明辅秘丞》二首之一:“吾乡幸有吴夫子,星斗网罗文字胸。百鸟收声听鸣凤,千山落木秀孤松。旁通沧海江山水,高压云城帢帻峰。每见一斑三叹息, 白头未得奉从容。”直抒胸臆,不假雕琢,意味深远。之二展现了颂赞、感念以及遗憾:“七十七翁犹眼明,三台星畔见奎星。文章有气吞馀子,议论无差本六经。愧我不能攀逸驾,得君自足振颓龄。玉溪常与荆溪接,分得余波到石屏。”总之,戴复古的赠诗高度肯定了吴子良“为文大要有三,主之以理,张之以气, 束之以法”的文学理论。刘克庄挽诗《哭吴卿明辅二首》之一这样称赞吴子良: “水心文印虽传嫡,青出于蓝自一家。尚意祥麟来泰畤,安知怪鵩集长沙。忤因宫妾头无发,去为将军手污靴。他日史官如立传,先书气节后词华。”综合而论,戴复古的评述是恰当的。又如《谢吴秘丞作〈石屏后集序〉》:“说破当年旧石屏,自惭无德又无能。乡来江海疏狂客,今作山林老病僧。高卧一楼成宇宙,冷看独影当宾朋。恶诗有误公题品,不是夔州杜少陵。”运典能化,曲折深婉。吴子良《石屏诗后集序》:“石屏戴式之,以诗鸣海内余四十年,所蒐猎点勘,自周汉至今,大编短什,诡刻秘文,遗事廋说,凡可资以为诗者,何啻数百千家。所游历登览,东吴浙,西襄汉,北淮,南越,凡乔岳巨浸,灵洞珍苑,空迥绝特之观,荒怪古僻之踪,可以拓诗之景、助诗之奇者,周遭何啻数千万里。所酬唱谂订,或道义之师,或文词之宗,或勋庸之杰,或表著郡邑之英,或山林井巷之秀,或耕钓酒侠之遗,凡以诗为师友者,何啻数十百人。是故其诗清苦而不困于瘦,丰融而不豢于俗,豪健而不役于粗,闳放而不流于谩,古淡而不死于枯,工巧而不露于斫,闻而争传,读而亟赏者,何啻数百千篇。盖尝论诗之意义贵雅正,气象贵和平,标韵贵高逸,趣味贵深远,才力贵雄浑,音节贵婉畅。若石屏者,庶乎兼之矣。岂非其搜揽于古今者博耶?岂非其陶写于山水者奇耶? 岂非其磨砻于师友者熟耶?虽然,此旧日石屏也,今则不类。行年七十七矣, 焚香观化,付断简于埃尘;隐几闭关,等一楼于宇宙;离群绝侣,对独影为宾朋。
  而时发于诗,旷达而益工,不劳思而弥中的。然则诗固自性情发,石屏所造诣有在言语之外者,非世俗所能测也。淳祐三年六月日,荆溪吴子良序。”诗人感谢乡贤吴子良为自己的诗集作序,流露出深深的知遇之感,运意深远,细腻柔婉。袁枚《随园诗话》卷三:“人或问余以本朝诗谁为第一,余转问其人:《三百篇》以何首为第一?其人不能答。余晓之曰:诗如天生花卉,春兰秋菊,各有一时之秀,不容人为轩轾。音律风趣,能动人心目者,即为佳诗。”戴复古的作品属于“动人心目”之列而无疑。
  三、情趣广泛戴复古纵横驰骋他的才情,他的许多酬赠之作充分显示出诗心诗才之妙,将人生审美和艺术审美较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毗陵天庆观画龙,自题姑苏羽士李怀仁醉笔,诗呈王君保寺丞使君》:“姑苏道士天酒星,醉笔写出双龙形。
  墨迹从横夺造化,蜿蜒满壁令人惊。一龙翻身出云表,口吞八极沧溟小。手弄宝珠珠欲飞,握入掌中拳五爪。一龙排山山为开,头角与石争崔嵬。波涛怒起接云气,不向九霄行雨来。万物焦枯天作旱,两雄壁隐宁非懒。真龙不用只画图,猛拍栏干寄三叹。”诗歌将诗人的强烈个性投注于审美客体,多以奇见长的惊人之语,最后也包含着哲理化的启示。
  《次韵史景望雪夜》有着对情感生活的直叙,也寄寓着审美主体的生命意志与情怀,情韵深婉:“雪中寒力壮,病骨瘦难胜。温酒拨炉火,题诗敲砚冰。
  惊心双白鬓,知我一青灯。欲误浮生事,思参小大乘。”没有切身的感受,是无论任何也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意象结构主要是平列式。诗篇重视物象的描摹,是为了寄寓诗人内心的情思,它不执著于感性,而深远地向心灵拓展。这一切都浸染着特定的时代气氛。
  欧明俊在《陆游研究》的《引言》中强调:“古代文学研究,要重视大环境、大背景,还要重视小环境、小背景,更要重视具体的情境,应做具体而微的深入分析,避免廓大空泛之论。”①就戴复古的有关酬酢作品而言,也是如此。只有以此为契入点,才能开掘出更有意义的阐释空间。
  袁枚《再答李少鹤书》云:“来札所讲‘诗言志’三字,历举李、杜、放翁之志, 是矣。然亦不可太拘。诗人有终身之志,有一日之志,有诗外之志,有事外之志,有偶然兴到,流连光景,即事成诗之志,‘志’字不可看杀也。”这样的表述是正确而全面的。酬赠诗也能够表达各种不同的志向。下面就这一话题再作适当展开。
  《谢东倅包宏父三首,癸卯夏》表达对包恢为《石屏诗集》作《序》的感谢,真情灌注。之一已经有所分析:“诗文虽两途,理义归乎一。风骚凡几变,晚唐诸子出。本朝师古学,六经为世用。诸公相羽翼,文章还正统。晦翁讲道馀,高吟复超绝。巽岩许其诗,凤凰飞处别。”实际上,其他两首也值得一读。如之二:“君家名父子,为晦翁嫡传。尝见黄勉斋,极口称其贤。师友相琢磨,南轩惜无年。翁之为汝翁,文字相周旋。溟渤深见底,泰华高及天。宏斋有凤髓, 可续欲断弦。”之三:“平生不识字,把笔学吟诗。旧说韦苏州,于余今见之。每遭饥寒厄,出吐辛酸辞。候虫鸣屋壁,风蝉啭枯枝。但有可怜声,入耳终无奇。
  宏斋误题品,恐贻识者讥。”癸卯,是淳祐三年(1243)。包恢(1182~1268),字宏父,一字道夫,号宏斋,建昌军南城县(今属江西)人。嘉定十三年(1220)举进士,淳祐元年(1241)通判台州,改临安府通判。二年,为戴复古《石屏诗集》作序。三年,知台州。包恢《和戴石屏见寄韵二首》之二展露了二人之间的深情:“草茅恨我非时样,五马驽材无寸奇。千里赤城皆欲杀,一双青眼独蒙知。
  每怀设榻迎徐意,尚拟扁舟访戴时。炯炯此心常晤对,思公辄复诵公诗。”后历任提点福建刑狱兼知建宁府、湖南转运使等。度宗即位,召为刑部尚书。卒赠少保,谥文肃。《谢东倅包宏父三首,癸卯夏》是多种感情复合的结果。三首各有侧重,又联接成一个整体。第一首着重阐述“本朝师古学,六经为世用”等理念,提及朱熹、李焘等人的肯定,语言简练,但主旨显明。第二首主要赞美包恢,第三首自叙学诗之不易,感谢包恢题品。
  包恢为《石屏诗集》所作《序》:“石屏以诗鸣东南半天下,其格律风韵之高处,见诸当世名公之所品题者,不可以有加矣,况予他日未尝学诗,又安能措一词!第尝私窃评之,古诗主乎理,而石屏自理中得;古诗尚乎志,而石屏自志中来;古诗贵乎真,而石屏自真中发。此三者皆其源流之深远,有非他人之所及者。理备于经,经明则理明。尝闻有语石屏以本朝诗不及唐者,石屏谓不然, 本朝诗出于经,此人所未识,而石屏独心知之。故其为诗正大醇雅,多与理契。
  志之所至,诗亦至焉。石屏痛念其先君子平生不肯作举子业,而颛以诗自适, 临终,以子在襁褓,而虑诗或遂无传。石屏长而有闻,深切疚心,求以传父业, 显父名,是其志也,实继父志也。故其为诗,感慨激发,多与志应。陶靖节言: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故读书不求甚解。黄太史称杜诗无一字无来处, 然杜无意用事,直意至而事自至矣。黄有意用事,未免少与杜异,不知四诗三百篇用何古人事者若语哉!石屏自谓少孤失学,胸中无千百字书,予谓其非无书也,始不滞于书与不多用故事耳,有靖节之意焉。果无古书,则有真诗,故其为诗,自胸中流出,多与真会。三者备矣,其源流不甚深远矣乎!故诗有近体, 有古体,以他人则近易工而不及古,在石屏则古尤工而过于近。以此视彼,其有效晚唐体如刻楮剪缯,妆点粘缀,仅得一叶一花之近似,而自耀以为奇者,予惧其犹黄钟之于瓦釜也。此予所私窃自评者,亦未始为石屏道,今敢以是质之,请石屏自剖决,予也奚敢妄为若是决!淳祐壬寅孟夏四月,旴江包恢书于赤城皇华馆。恢以卧疾,未能自书,不免令朋友代札,伏乞遵照。恢皇恐申禀。” 戴复古的作品在那一个时期来说,应该说也是反映了较为深广的社会内容,艺术上也有所成,所以,包恢《石屏诗集》所作《序》与那些或遣意空虚,或泛泛而论不同,而是体现了戴复古的诗学主张与审美倾向,阐述了诗歌艺术与诗歌美学等辩证关系,所论总体也还是切当,但戴复古觉得有所拔高,唯恐贻人笑柄。
  又如上举的《寄湖州杨伯子监丞》诗,探讨了诗歌创作方面的一些话题,随手拈来,即成妙文:“宛如公干卧漳滨,枕上穷吟过一春。遣病每怀诗眷属,访医因问药君臣。钻龟小卜占灾数,览镜羸形类别人。寄语霅川贤太守,新诗莫厌话愁频。”再如《抚州节推萧学易衙宇一新》:“掇取高科如拾芥,爱君才调望君深。莫夸书判居莲幕,要把文章入禁林。华屋修成官满去,好诗改定客来吟。西窗共对萧萧竹,不负三杯话此心。”萧泰来(生卒年不详),字则阳,一字学易,号小山,临江军新喻(今江西新余市)人。绍定二年(1229)进士。任抚州军事节推。监察御史、知隆兴府等。有《小山集》。诗人肯定萧泰来的才华,对他的未来抱有极大的期望,包括政治与文学,把作品的主旨提高到一个新高度,也描述了两人共同探讨诗艺的情节。
  《萧学易、何季皋和作别诗佳甚,再用前韵》:“少年行脚白头归,不负平生汗漫期。望断海山云漠漠,愁生江路草离离。一篇王粲登楼赋,几首巴陵送别诗。独倚篷窗无意绪,瓦盆倾酒忆金卮。”诗人与萧学易、何季皋之间相互唱和,叠用前韵固然有较大制约,难以写出好作品,但作者还是尽力运思成篇,情感真挚,容量很大,形象也比较鲜明。
  《代书寄韩履善右司、赵庶可寺簿》三首通过“代书”形式回顾八十年的人生历程,抒发无可奈何的情怀,“江湖倦游客,天地苦吟身”更可以说是对生命曲线的自我论定。之一主要交代作诗缘由:“懒不修书札,将诗问起居。升沉元自异,故旧忍相疏。学术有余用,班行不次除。功名付公等,世道莫愁予。” 之二最为落寞:“涉世几三折,行年近八旬。江湖倦游客,天地苦吟身。白发可怜老,青云多故人。东风虽有力,朽木不逢春。”之三稍作振起:“闭户生涯薄, 忧时念虑长。老犹思汗漫,贫已在(一作坐)膏肓。弱柳饶春色,幽兰抱国香。 穷通安我命,一笑且持觞。” 《题新淦何宏甫江村》这样的作品也可以放在这里讨论一下:“近郭畏嚣尘,移居在水滨。江山千古意,松竹四时春。宾客门无禁,诗书笔有神。何郎好心事,鸥鹭亦相亲。”新淦,今江西省新干县。戴复古诗集中写给何宏甫的作品主要都是突出二人之间的深情。《题新淦何宏甫江村》一诗先肯定何宏甫有陶潜式的雅兴,接着续写极为谐和的幽静环境,再突出主人志趣、技艺与交友的真诚等等,最后回归何郎远离嚣尘、亲近自然的主题,有着首尾圆合的严谨格局。全诗情真意切,情景相融,清新可喜。

附注

① 〔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2版,第259页。 ① 〔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2版,第5页。 ① 欧明俊:《陆游研究》,上海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2页。

知识出处

戴复古诗词研究

《戴复古诗词研究》

出版者:上海古籍出版社

本书既宏观地把握宋诗及戴诗的艺术走向,同时又对经典名篇进行较为具体的艺术剖析。对各种复杂的现象尽可能作出准确的解释,挖掘其中文化内涵等。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