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心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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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戴复古诗词研究》 图书
唯一号: 110820020210003915
颗粒名称: 一、系心国事
分类号: I207.227
页数: 6
页码: 150-155
摘要: 儒学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根主线,它在本质上是一种实践哲学。宋代士人在主体上也还是接受儒学的影响而有经世之志,虽然宋人的思想观念总的来说是复杂多元的。不过,不管接受什么文化的影响,宋代的文人都普遍地具有政治关怀意识,讲求文章用世。而“这种政治关怀意识在宋诗里通过三个方面表现出来:一是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二是深切的忧患意识;三是浓郁的反躬自省意识”。所以,宋人善于迅捷、敏锐地把握当前政治,抓住那些具有政治内涵的重大题材,着意写社会的悲剧,纵笔挥洒,议论风发,追求一种悲壮美。戴复古在这一方面的立足点看来要比他们诸人高得多了。
关键词: 古典诗歌 诗歌研究 中国 南宋

内容

儒学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根主线,它在本质上是一种实践哲学。宋代士人在主体上也还是接受儒学的影响而有经世之志,虽然宋人的思想观念总的来说是复杂多元的。不过,不管接受什么文化的影响,宋代的文人都普遍地具有政治关怀意识,讲求文章用世。而“这种政治关怀意识在宋诗里通过三个方面表现出来:一是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二是深切的忧患意识;三是浓郁的反躬自省意识”。① 正如欧阳修《镇阳读书》所说:“平生事笔砚,自可娱文章。开口揽时事,论议争煌煌。”陆游的老师曾几《雪中务观数来问讯,用其韵奉赠》称: “问我居家谁暖眼,为言忧国只寒心。”所以,宋人善于迅捷、敏锐地把握当前政治,抓住那些具有政治内涵的重大题材,着意写社会的悲剧,纵笔挥洒,议论风发,追求一种悲壮美。戴复古自然也不例外,戴复古的诗歌创作并没有晁补之《复用前韵呈刑部杜丈君章》一诗所谓“文章不犯世故锋”的犹疑,而往往是讥讽时政,发乎见闻,有着难以言表的深情,能切中时代文学的命脉。陈师道《宿合清口》感叹:“卧家还就道,自计岂苍生。”据《晋书·谢安传》载,谢安在东山隐居不仕,诸人每相与言曰:“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戴复古在这一方面的立足点看来要比他们诸人高得多了。
  进入南宋之后,出于时事需要等因素,屈原身上的爱国精神等逐渐被人认识,其中朱熹是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朱熹《楚辞集注·序》指出:“原之为人,其志行虽或过于中庸而不可为法,然皆出于忠君爱国之诚心。”由忠君之忱,进一步突出屈原对国事的系念之情。《朱子语类》卷一三七又强调:“且屈原一书, 近偶阅之,从头被人错解了。自古至今,讹谬相传,更无一人能破之者,而又为说以增饰之。看来屈原本是一个忠诚恻怛爱君底人。”从当年班固指责“露才扬己”,到朱熹阐发“忠君爱国”,“这是屈原人格评价上的一个飞跃,是朱熹《楚辞》研究的最大功绩”。① 屈、戴二人虽暌隔千载,但在人生态度、审美情趣等诸多方面却呈现出一种较为契合的状态。而正由于受这种屈骚精神的熏染,生逢衰世,戴复古对时局动乱有较深的感触,关注政局与时事的发展,有相当多的作品包含着强烈的政治意识,指陈时事,悲慨国运,身处“诗旨未能忘救物, 世情奈值不容真”(杜荀鹤《自叙诗》)的时代也丝毫不影响这样的诗性品格。
  一些作品展现了诗人关注国家命运和历史走向的情怀,款款深情自在其中,因而能感染读者,在宋人中是极为少有的。因为受到时代社会因素的影响,宋人的作品中较少尽情抒发对于社会现实生活的感受。戴复古《读三学士人论事三书》二首之一感叹“邦计伤虚耗,边民苦乱离”,之二自称“草茅垂白叟,尚拟见时康”,都忠实于自己对世界的感受,表现出诗人的忧国心切。《秋怀》诗也有较为全面的展开:“红叶无人扫,黄花独自妍。听谈天下事,愁到酒樽前。水阔终非海,楼高不到天。昔人已怀古,况复后千年。”《庚子荐饥六首》深刺时弊,指陈利害,信然泣血之作,其中也蕴涵着诗人一种不吐不快的创作冲动,给人以强烈的社会感、时代感和现实感,真挚动人。诗人真切地感受到时代的痛苦,自然充满悲凉哀伤之情。通观全诗,立意不凡,议论精警。如之一“孰有回天力,谁怀济世能”,通过对几千年人事的纵览,诗人将自己深切的同情与悲悯倾注于诗中。之三更是指责官府赈灾之虚伪,直接表现社会政治,笔端饱含血泪:“官司行赈恤,不过是文移!”诗人对民间的疾苦有切肤之痛。这些发自深衷的诗,真是从内心迸发出的血泪之音,充分显现了戴复古的独立人格。但诗中的艺术形象比现实生活更有集中性,也更具普遍的审美意义。“不过是文移”五字可谓举力万钧,深入揭露时政的弊害,批判现实的直陈性与尖锐性于宋少有。这是文学对生活的深层展现,完全具备石破天惊般的艺术效果。
  《嘉熙己亥大旱荒庚子夏麦熟》六首其三道出了其中的缘由,颔联更是简劲有力:“饿喙偏生事,空言不疗饥。谁知岁丰歉,实系国安危。世变到极处,人心无藉时。客来谈盗贼,相对各愁眉。”可见,诗人所处的社会现实已经远不是中国传统文人所企盼和向往的所谓君明臣贤、遵道治国的“美政”理想了。这种政治理想与社会现实之间所形成的矛盾心态,对诗人的创作内容与诗歌风格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句中池有草,字外目俱蒿。”(杨万里《和李天麟二首》之一)蒿目时艰,诗人自会揭露和批判这样的不平与黑暗,给人以深沉痛切的审美感,其目的当然是为了引起统治集团对苦难民生和社会痼疾的重视。黄庭坚《答洪驹父书》说:“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书王知载〈朐山杂咏〉后》中,黄庭坚对此作了全面的展开:“诗者,人之性情也,非强谏争于廷,怨忿诟于道,怒邻骂坐之为也。其人忠信笃敬,抱道而居,于时乖违,遇物悲喜,同床而不察,并世而不闻,情之所不能堪,因发于呻吟调笑之声, 胸次释然,而闻者亦有所劝勉。比律吕而可歌,列干羽而可舞,是诗之美也。
  其发为讪谤侵陵,引颈以承戈,披襟而受矢,一快一朝之忿者,人皆以为诗之祸,是失诗之旨,非诗之过也。故世相后或千岁,地相去或万里,诵其诗而相见其人所居所养,如旦莫(暮)与之期,邻里与之游也。”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九《托物》条引张天觉论诗文的讽刺艺术时说:“讽刺则不可怒张,怒张则筋骨露矣”,讲求婉而多讽,从总体上看是正确的,但这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绝对。诗人情之所至,不这样就不足以产生振聋发聩的审美效果。戴复古《湖广李漕革夫大卿饮客西湘》又说:“管领风光此会稀,坐中宾客总能诗。”注重抒写自己内心的感受和情调。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则全是因为“神仙有洞寻难见, 山水当轩看转奇。春不再生陶侃柏,人来多打李邕碑。因思屈贾伤今古,国有忠臣无用时”,最后一句直击诗歌主旨,表达深厚的抚事念乱之情,指斥社会的不合理现象,与诗人“诗要有正脉”的审美意蕴贯通。人们对于社会的黑暗在认识和体察上深浅各自不同,但能如实描写本身就具有一种特殊的意义,戴复古的作品也是这样,何况戴诗多具有宏大的叙事视角,且能鞭辟入里。
  整个南宋应该说是一个风云变幻极度动荡的年代。宁宗开禧二年(1206)十月,金兵九路南下,破真州,朝野震惊。戴复古的《闻边事》是一首揪人心弦的时代哀歌,有着主体感情的强烈投入,用凄凉的调子对现实进行含蓄的批判,用意甚深:“昨日闻边报,持杯不忍斟。壮怀看宝剑,孤愤裂寒衾。风雨愁人夜,草茅忧国心。因思古豪杰,韩信在淮阴。”对当时的南宋民众来说, 淮北正是他们最为伤心的地方,因为它变成了南宋的北部边界。高宗绍兴十一年(1141),宋与金人媾和,“约以淮水中流划疆,割唐、邓二州”(《宋史·高宗本纪》)。从此,神州大地又形成一百余年新的南北对峙局面。诗人面对着中原失地,固然希冀能早日恢复,但却无可奈何,自然令人缅怀不止,来到这里了却又不忍登高北望,增长着一种悲苦寂寥的思绪,于是就有了《盱眙北望》这样意味浓厚纯正的诗,寓意复国的情感,对曾经的历史现象进行反思与评判。
  《淮上春日》结合时令,抒发情怀:“边寒客衣薄,渐喜暖风回。社后未闻燕,春深方见梅。壮怀频抚剑,孤愤强衔杯。北望山河路,天时不再来。”《遇淮人问蕲黄之变,哽咽泪下不能语。许俊不解围,乃提兵过武昌》也是一首反映时事的作品,热烈讴歌了人们英勇的报国精神,也有着深重的危机感:“偶逢淮上客,急急问蕲黄。未语心先噎,低头泪已滂。五关人失手,残虏势非强。闻说许都统,提兵过武昌。”《宋史·宁宗本纪》载:宁宗嘉定十四年(1221)二月,金兵围光州(治所在今河南潢川),犯五关,又围黄州(治所在今湖北黄冈)及汉阳军(治所在今武汉)。三月,陷蕲州(治所在今湖北蕲春),知州事李诚之及其家人、官属皆死之。李诚之(1153—1221),字茂钦,东阳(今属浙江)人,曾问学于吕祖谦。蕲州事后朝廷赠李诚之朝散大夫、秘阁修撰,封正节侯,并立庙于蕲。
  诗题就已经很好地表达了诗人此时的焦虑心情。连用两个“急”字,准确地展露了诗人忧虑国事的无比急切的心理,可见这不是个人情志的随意抒发,而是渗透着对现实的强烈关注。诗歌既有“未语心先噎”的感人神情的描绘,也有“低头泪已滂”的动人细节的叙写,从而全面地拓展了情感的内涵容量,不再是个人情志的抒发,而这种感情又是植根于对现实的深刻观察与认识。《张统制之子为父求诗,蕲州城破,匹马打围而出,能知数,谓时不可为》也写到这样的时事,有对战乱时局的详尽描述,可见诗人的关切之情:“夜半金城破,身随铁马飞。横挥三尺剑,突出万人围。勇锐资神力,功名与愿违。自能占气数,终老着农衣。”刘克庄当时也有《闻二守臣讣》诗表达痛悼之情。
  戴复古《归后遣书闻讯李敷文四首》渗透伤时忧国之情,那是一种盛世不再的时代变迁之感,但也可见诗人的雄心不减,二者的糅合无迹可寻,几乎达到了独至的境地。如之二:“身退谋家易,时危致主难。才能今管乐,人物旧张韩。吾国日以小,边疆风正寒。平生倚天剑,终待斩楼兰。”之四:“忆昨南州客,归来东海滨。尚怀忧世志,忍说在家贫。老作山林计,梦随车马尘。郁孤台上月,无复照诗人。”都充溢着抑塞悲愤之情,使诗的意境得到了升华和飞跃。又如《闻李将军至建康》:“匹马径趋府,将军意气多。来依汉日月,思复晋山河。边将惭尸素,朝臣奏凯歌。分明御徂诈,得失竟如何。”《戊戌冬》传达出心灵上的细微颤动:“造化人难测,寒时暖似春。蛟龙冬不蛰,雷电夜惊人。四海疮痍甚,三边战伐频。静中观气数,愁杀草茅臣。”如果说忧愤国运是中国士人的传统品质,则屈原的作品正是它主体的精神原型。《所闻》一诗也是即事抒怀而又显露诗人的真性情:“今虏既亡后,中间消息稀。山河谁是主,豪杰故乘机。喜报三京复,旋闻二赵归。此行关大义,天意忍相违。”《读王幼学上殿劄子》表达的也是率真的由衷之言:“才到朝廷被论归,孤忠幸有九重知。神医能识未苏病,国手难翻已败棋。四海争传治安策,诸公如在太平时。老夫怀抱缘何事,未到秋来早自悲。”又如《遇张韩伯说边事》,也让悲哀显出质感:“每上高楼欲断魂,沿江市井几家存。飞鸿历历传边信,芳草青青补烧痕。北望苦无多世界,南来别是一乾坤。相逢莫说伤心事,且把霜螯荐酒樽。”由此可见,《蕲州上官节推同到浮光》一诗的“连岁经行淮上路,忧时嬴得鬓毛苍”,确实是一番真情道白。
  《都中抒怀呈滕仁伯秘监》有着这样的人生感怀:“索米长安街,满口读《诗》《骚》。”《见真舍人奏疏有感》以充满敬畏的口吻写道:“禁城鸡唱金门开, 起居舍人携疏来。榻前一奏一万字,历历写出忠义怀。”诗人自身苦于有情难陈,所以礼赞“王师若出定中原,玉堂敢草平羌策”的壮举了。全诗铺排诗人内心的忠诚之意,又实现了叙事形象的抒情化、意向化,给人以一唱三叹的审美愉悦。《题徐京伯通判北征诗卷》也展露了诗人深沉的精神世界,内含着能给人以奋进的力量:“一襟忠谊气,数首北征诗。不许公卿见,徒为箧笥奇。衔枚冲雪夜,击楫誓江时。此志无人共,愁吟两鬓丝。”诗人在这里所表达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声音,自然也就能激起人们的共鸣。又如《立春后二首》之一也表达了以屈为师的心境,有着深邃的情感体验蕴涵其中,神意相通,非常人所能道: “久望春风至,还经闰月迟。梅花丈人行,柳色少年时。爱酒常无伴,吟诗近得师。《离骚》变风雅,当效楚臣为。”《湘中》诗又变换了一种方式,诗人最后以芳草的零落,以曲传美人芳草之遗意,抒发主体郁结胸中的情怀,显得委婉而激切:“荆楚一都会,潇湘八景图。试呼沙鸟问,曾识古人无?痛哭贾太傅,行吟屈大夫。汀州芳草歇,转使客情孤。”他的这些诗中寓含的情绪,乃是他平生志气曲折的表现,《访赵东野(自注:名时习,休官隐居)》所谓:“犹有忧时两行泪,临风挥洒湿藤萝。”《新朝士多故人,愁吟寄之》:“野鹿自由性,孤鸿不就群。
  飘零生白发,故旧半青云。忧国家何有,愁吟天不闻。北风吹汉水,胡骑政纷纷。”既有浓郁的历史沧桑感,又有紧迫的现实危机感。《张端义应诏上书,谪曲江,正月一日赣州相遇》二首也展现了诗人的忧情、友情:“忧世心何切,谋身计甚疏。樽前话不尽,天下事何如。汉武求言诏,贾生流涕书。龙颜那可犯, 谪向曲江居。”“正朝送迁客,好去看梅花。此岭几人过,念君双鬓华。直言知为国,远地莫思家。韶石叫虞舜,伤哉古道赊。”当然,其他江湖诗人中也有关怀国事者,如:“采石兴亡地,声名宇宙齐。山眉间吴楚,江口折东西。今古多遗恨,英雄几噬脐。征尘何日尽,北望转悲凄。”(高翥《菊涧小集补遗· 采石》)又如胡仲弓《苇航漫游稿》卷二《失脚》所谓的“失脚江湖久,忧时鬓欲皤”, 词微意深。“在江湖诗人中,戴复古对社会现实的关心程度,与刘克庄等人一样,都是很深切的,而考虑到二人社会地位的差别,则戴复古可以说是更为难能可贵。”①深得作者诗心。

知识出处

戴复古诗词研究

《戴复古诗词研究》

出版者:上海古籍出版社

本书既宏观地把握宋诗及戴诗的艺术走向,同时又对经典名篇进行较为具体的艺术剖析。对各种复杂的现象尽可能作出准确的解释,挖掘其中文化内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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