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市图书馆

中国古代的藏书文化由官府藏书、私家藏书、寺观藏书和书院藏书四个系统组成。史学家吴晗论藏书特重私家藏书，他以为历代政府收藏，多随政治局面之隆替而兴废，“且其采掇，仅凭官司，无论精校丹黄，即品评得失，亦绝不可得。甚或深幽琼阁，徒饱蠹鱼，日蚀月消，终归漂灭，其不为学者所重也固宜”⑤。私家藏书则不然，“自板刻盛而私人藏书乃盛，其中风流儒雅，代有闻人，宿史枕经，笃成绝学。甚或连楹充栋，富夸琳琅，部次标签，搜穷二酉，导源溯流，蔚成目录之学。其有裨于时代文化，乡邦征献，士夫学者之博古笃学者至大且巨”⑥。
  私家藏书反映着一个时代文化之消长，学术之升沉，社会生活之变动，地方经济之盈亏，它们在保存地方文献、培育人才、繁荣文化、推进学术研究等方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文化史上占有重要一页。
  私家藏书的发达与一地经济、文化教育水平、书业发达程度密切相关。宋代以后，特别是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经济发达，私家藏书事业持续繁荣。据范凤书《中国私家藏书史》统计，古代私人藏书主要分布在华东地区，其中尤以江苏、浙江、山东、福建为最。全国藏书家５０４５位，该四省占７４％，其中江浙两省占到６４．９％。浙江有１１３９位，占２２．５８％，江苏９９８位，占１９．１９％①。江浙两省遥遥领先于其他各省。两省共同的特点是地域富庶，教育发达，学术繁荣，达官名儒，代不乏人，有悠久的藏书读书传统和好学求知风气。
  在浙江地区，宋以前的藏书主要分布在浙西的吴兴（今湖州）和杭州地区， 在浙东则主要在绍兴地区。宋以后，宁波和嘉兴地区继吴兴、绍兴、杭州三地而起。项士元在《浙江历代藏书家考略》这样排名：“杭、嘉、湖、宁、绍五府，交通便利，物力殷富，金、衢、严、处则地不如，台、温适得其中，是以藏书家之盛衰，亦随而判焉。” 如果从数量、质量上看，台州的私人藏书确实无法与浙江杭、嘉、湖等地相比。台州历史上有全国影响的藏书家并不多，且多出在宋、元之际，进入明代后，台州私人藏书家突出者更少。宋代，尤其是南宋，台州处于辅郡的地位，政治地位突出，文化蓬勃灿烂，出现过一些权倾一时的富家大族，其时私人藏书事业繁荣，藏书家有２０余人之多，最多者藏书达数万卷，这种状况足以与当时浙江私人藏书较发达的地区相比。宋代权臣兼收藏家贾似道的出现也并非偶然。贾似道有很多藏书，但其书画收藏质量及鉴定方面的能力更为人赞叹，可称独步古今。元代有柯九思，其绘画和鉴赏堪称一代翘楚，其所藏之书画鼎彝足以与米芾家相比，被称为“米家画舫”。元末明初的陶宗仪在著述上名声很著，但其藏书却鲜有人研究。笔者通过搜查资料，发现其有数枚藏书印，且其抄本姜夔《白石道人歌曲》是存世的善本书之一，其他重要版本均辗转出自此本。他的藏书是姜夔歌曲流传保护中重要一环，被清代大学者全祖望（１７０５— １７５５）赋诗称赏。其所藏抄本之著名者，另有张炎《山中白云词》、虞世南辑《北堂书抄》等。仅从这数本书即可见其在藏书传递上的地位。
  明、清之后，台州堪称大藏书家的几乎没有。清代最大的藏书楼小停云山馆，藏书亦只不过四万卷，且至今无书目可考，能留传下来的珍本甚鲜，绝大部分被毁。但是台州私人藏书具有浙东经世务实的传统和关注乡邦文献的特点，对本地文化作出了重要的贡献。比如郭协寅、黄瑞、杨晨、金嗣献、王棻、王咏霓、葛咏裳、陈瑞图、陈树钧、张翅等人，均是小人物，但地方史志的编写，地方著述的撰作、刊布全靠他们。台州被收入１９９３年上海书店出版社所出《中国地方志集成》中的地方志共有６部，为喻长霖的《（民国）台州府志》、王棻的《（光绪）黄岩县志》、褚传诰的《（民国）天台县志》、王棻的《（光绪）仙居县志》、何奏簧的《（民国）临海县志》、戚学标的《（嘉庆）太平县志》， 这些都是台州府县方志的代表作，除何奏簧外，其他都是台州藏书家。可见藏书家是地方志编写的主力。藏书家们通过对藏书的消化吸收，生产出更多的著述，让他们不少人成为名扬海内的学者，其中有经学家、地理学家齐召南，经学家宋世荦，经学家、金石学家洪颐煊，小学家戚学标。藏书家们对藏书的保护，表现为前仆后继，现台州地方博物馆、图书馆所藏之很多珍本是经台州藏书家递藏的。如《说郛》六十卷本、明毛扆抄本，为非常罕见之本，它先由王咏霓收藏，再由王舟瑶购藏于黄岩九峰书院的名山阁，最后被收入临海博物馆。《名山藏副本》因其作者齐周华牵涉吕留良案，被列为禁书，其书流传极少，“几成广陵散矣”。但台州民间仍悄悄流传着初刻本，这些都是台州藏书家的功劳。
  台州藏书家对刊刻上的贡献也是明显的。他们刊刻的多为地方丛书，也有私家单撰丛书，为我们保存了很多地方文化成果。所刊有《台州丛书》、《台州丛书续编》、《台州丛书后集》、《台州丛书己集》、《赤城遗刊丛稿》、《仙居丛书》、《传经堂丛书》、《荫玉阁丛书》、《崇雅堂丛书》、《四休堂丛书》等，所编有不少流传极稀之书，如《万历仙居县志》、《滇考》等，都是经藏书家苦心搜罗，并精心校对的。其中宋氏《台州丛书》刊刻始于嘉庆二十一年（１８１６），被著名版本学家叶德辉称为“最早的比较完善的郡邑丛书”，它掀起了浙省刊刻地方性丛书的潮流。至今影响犹在，其中所刊之书现仍多次被点校或影印。为了便于检索，本书搜查资料，列出各丛书所刊书目。
  除私人藏书外，台州比较有特色的藏书系统是佛寺道观藏书。台州域内多名山大川，其中最有名的是天台山，“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也。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皆元圣之所游化，灵仙之所窟宅。”孙绰的名句，使天台山弘扬海内外。此外，临海的覆釜山、括苍山，黄岩的委羽山等，也是钟灵毓秀、充满佛道神话传说的大山。理想的栖隐环境吸引无数高僧大德来此修炼，促使两教在此扎根繁荣，自东晋以降，台州佛、道兴盛，庙宇道观林立。台州最负盛名的宗教是天台宗，它的创立和传承主要在台州天台山，是中国最重要的佛教宗派之一。国清寺是它的祖庭，因而藏书甚多，所藏主要为天台宗各祖所撰经书，其中智者大师所撰“天台三大部”和“天台五小部”是其最重要的藏书。天台宗影响还波及朝鲜、日本。两国僧人到台州拜师学法，求取真经，各自回国创立了本国天台宗。国清寺也成为日朝两国天台宗的祖寺，天台山成为两国高僧来中国朝拜的必巡之地，名声远播。以国清寺为主的台州寺院的藏书，在与这两国的宗教交往中，不断地传之海外。
  台州的道观藏书在全国也有一定影响。台州最主要的道观藏书处在天台桐柏山上，称桐柏道藏。桐柏道藏汇集了历代在天台山桐柏宫修炼的高道所著经书，数量甚多。唐、宋之际因其数量和质量突出，成为编撰全国性道藏的最重要的来源之一。桐柏道藏编入唐代《三洞琼纲》的有三百余卷，约占全书的１２％；编入宋代《大宋天宫宝藏》有一千三百余卷，占３０％强。桐柏道藏在五代时还是全国最大的两处道书藏书处之一。
  因此本书内容主要分两大部分：一是论述台州私人藏书。该部分以时代为主线，上溯两宋，下迄新中国成立，结合经济、政治、文化背景，先对古今台州市境内的私人藏书家群体，分别从个体上进行探讨和研究。接着从总体上，对台州私人藏书文化进行解读，总结出台州私人藏书的历史作用，并结合当今形势，提出建设性意见。二是论述台州其他藏书。以佛道藏书为主，兼及官府和书院藏书。对台州最主要的道观寺院的藏书作了简要介绍，并对台州佛道藏书的内容及来源进行分析。尤其是佛寺藏书，因其对日韩佛教界产生过重要影响，本书还特地列出一章节详细介绍台州与日韩的书籍交流，以作为台州与这两国文化交流的参考。
  本书研究的是台州地区的藏书活动，而台州一地在历史上呈动态地变化着的，其所属各县在各个朝代辖区大小都各不相同，因此有必要对台州及其所属各县在历史上的建置沿革作一个简单的探讨，以便更深入理解台州一地私人藏书的分布情况。
  台州的私人藏书起自宋代，因此本文拟就宋代开始介绍。
  台州现辖黄岩、路桥、椒江三区，临海、温岭两市和天台、仙居、三门、玉环四县。而在宋代，台州的行政辖区包括临海、黄岩、宁海、天台、仙居五县，虽与今不同，但后来之台州辖境大致已形成。
  临海在宋时是大临海，包括现今的黄岩、椒江、路桥、温岭、三门等部分地区。因此在宋时藏书家多为临海人，其原因有二：一是临海经济文化在台州确属发展较早，二是地域的范围较广所致。
  天台、仙居、黄岩三县与临海一样，非常古老，在宋时都已独立成县，但版图与今稍有不同。
  太平县独立于明成化之后。明成化五年（１６４９）十二月，分黄岩县南部方岩、太平、繁昌三乡，置太平县。成化十二年（１６５６），划乐清县东部山门、玉环二乡入太平县。民国三年（１９１４），太平县改为温岭县。
  历史上的太平县包括今之玉环部分地区。直至清雍正六年（１７２８），玉环独立，始置厅，不过当时仍属温州府。因此玉环县在台州历史上处于文化的边缘。
  １９８０年７月，析黄岩县海门区及周围地区设立海门特区。１９８１年７月撤销海门特区，以其行政区域置椒江市。椒江市还划入时属临海的章安。１９９４ 年，经国务院批准，台州撤地设市，路桥从黄岩析出成为地级市辖区，城区为台州市城区之一。后黄岩、路桥、椒江均改区，台州三区形成。
  台州原有辖境一直包括宁海。直至新中国成立后的１９５８年，宁海才划入宁波区。原宁海部分地区析出置三门县（析出东南１８个乡）。三门县于民国二十九年（１９４０）建置，其地域还包括原临海县东北部的五个乡镇和原南田县全部境域。
  本书所用地名即用当时所称，如藏书家现属黄岩，但宋代时为临海，这里即称临海人，但知今属何处的，亦一并注明，以免出现地名混乱。研究对象“台州”，本文即指今所属的台州地区，也即不包括历史中一直属于台州的宁海一县。
  其实宁海自两晋以来即属台州，已与台州水乳交融，人们常说的“台州式的硬气”即指当时属台州地区的宁海人方孝孺身上所体现的一种民族气节，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台州人特质的概括。如今我们谈台州的历史文化，不得不提及宁海以及历史上的宁海人。宁海地区也曾是文化之乡，产生过许多藏书家， 如宋代的陈恢、元代的胡三省、明末的童思立等人。这不是本书的研究内容， 但考虑到地域历史动态的完整性，因此亦在本书中作简略提及。
  古代藏书活动的内容是非常丰富的，它不仅包括藏书家收集、保藏、散失图籍等内容，也包括藏书家对藏书的整理编目、著述的创作、刊刻、藏书印文化、藏书楼文化、藏书风尚和藏书心态等，如果从大处说，它还可涉及社会经济文化的互动。因此，本书努力从这些方面去解构台州古代藏书。如有不足之处，请方家批评指正。

①吴晗．江浙藏书家史略［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１：１ ②同上 ① 范凤书．中国私家藏书史修订本［Ｍ］．郑州：大象出版社，２００１：６８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