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市图书馆 内容
“踏遍仙居七百村，远山迢水觅文魂。普查何计征程苦，一路行来感受深！”这是我参加“三普”实地调查结束后写的一首诗。真的，在实地调查阶段的许许多多日子里，我作为在一线工作的普查队长，有幸遇见了许多感人或有趣的人和事，让人感受深刻，回味无穷。虽然在普查中我瘦了几斤，脸也黑了一些，但我认为那一份记忆是我人生阅历中宝贵的精神财富，我将永久地加以珍藏。现在，我撷取其中的一朵花絮，呈献给广大文物界同仁乃至社会各界。
敝帚之珍，或能博读者诸君一粲。
２００８年４月９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早上七点半左右，我们就驱车踏上了前往仙居县大战乡西南部的征程，那里的十几个村庄，深深地隐藏在大山的皱褶里，虽然群峰叠翠，风光旖旎，却也山高路陡，行路稍难，我不时地提醒既是驾驶员又是普查队员的陈荣军，让他把车开慢一些。在路上，普查队员王志武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县文物办的陈乾贵开玩笑说：“怎么？昨夜做了美梦？” “嘿嘿，还真被你说中了，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攀登一处山崖，苦苦寻找岩画，后来一位白发老翁指点我往对面的一块岩石找，才真的找到了。看来是个好兆头，今天可能会有收获。”王志武回答说。我哈哈大笑：“你这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我们这五位普查队员，自从开展实地调查工作以来， 几乎每天都期待着岩画的新发现。因为前几年，仙居曾经发现了轰动一时、填补了浙江岩画考古空白的朱溪小方岩岩画，我们认为仙居的许多高山密林里很有可能还隐藏着古越先民留下的岩画。普查队员们随身都带着岩画照片， 遇见山民就问“大伯，你们这里附近的山上有这种东西吗？”那种如痴如醉的执着精神，令人好不感动！ 整个上午，我们在丈马扇村普查，登录了几座古民居和古墓葬。在村里吃了中饭后，我们大部分普查队员躺在老农家的竹椅上稍作休憩，王志武没有午睡的习惯，这时又主动出击了，他似乎始终相信昨夜那个梦会应验，他向一位老农询问有关岩画的线索，老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时，老农身旁的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妈，扯开嗓门说道：“岩石上的图画？有啊！高田余岭村的山路旁边就有！我年轻时来来回回路过时，看见过的，那东西你们有用？———错不了！那里有！不过具体在哪里记不得了，那条路也多年没人走啰！” 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我们都兴奋起来，睡意顿消，大家都从躺椅上、竹床上起来，我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走！到余岭村找岩画去！” 余岭村是大战乡高田村的一个自然村，海拔４２９米，群山环抱，绿树葱茏， 环境幽静。村里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年轻人大多外出工作、经商或打工，留守的是一些老弱病残。我们赶到余岭村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走进一座略显破败的老三合院，只见几位老农悠闲地躺在家门口的竹椅上休息，见我们到来， 都起身热情相迎。有一位五十开外的大伯，姓李，略显黝黑的脸长得方方正正，带着一种沉静、质朴的笑容，递过来几支烟，他的女人这时也从里屋出来， 提着一个热水瓶和五六口大瓷碗，热情地请我们喝水。实地调查当中，我们已不知多少次遇见过这样纯朴、热情的村民，那份浓浓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质朴的乡情，总让人心里好生温暖，工作的劲头似乎也为之一振！我们坐下来，稍作寒暄，就急不可耐地直奔主题，询问起岩画的线索来。“岩画？这是什么东西？”我们情急之中忘了拿照片给他看，普查队员曹善明连忙从普查包里拿出岩画照片，递上去。“这东西，好像在哪儿见过哦！……在我们村外山路旁哪一处，好像有见过，……在哪一处呢？”李大伯沉吟起来，突然他大声喊叫着一个叫“大顺”的人，不一会，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脚有点跛的中年男子从东厢房的一间屋子里出来，李大伯问大顺：“你以前说过在哪儿见过山上的岩石上有图画，还记得哦？”大顺同志说：“石头上的图画？见过呀，就在村东的前门山脚下小路旁啊！不过，现在路也没人走了，长满杂草，也不晓得在哪一处啊！” 李大伯以一种命令般的语气对大顺说：“快！快去拿砍刀，把杂草除一除，带县里的普查队员去找去！那是宝贝，国家有用的！”原来李大伯是村里当了几十年的老干部，前几年刚退下来，在村里说话很有分量。大顺同志马上跛起脚步，拿了砍刀捆在腰上，挥挥手对我们说：“走吧！”我们跟上去，往村东山脚下走去。绕过村南的一口山塘，走过一片梨树林，一条块石铺成的山间小路跌落下去，消失在草丛里，又缓缓地在一处高坡出现。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们就来到村东一处山脚下。李大伯已经在那里，手拿砍刀用力斫倒了一片杂草和柴禾。原来他是从另一条小路过来的。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灰白色的衬衫， 脸上也汗珠直冒，他也顾不得擦一擦。大顺同志及普查队员曹善明、陈乾贵见状也帮忙砍起杂草来，不一会儿，一个个都汗流浃背。这时村里人越围越多， 好几个老农也在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后，加入了砍柴斫草的队伍，四月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映照在那一片草丛舞动的山脚下，说笑声、除草声交融在一起，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也散开来，我心里好不感动和温暖，一时间似乎要醉倒了…… 突然，不知谁高喊了一声：“看！找到了！就是这种图画吧？”王志武、曹善明不约而同地叫道：“张老师！快来看！你说这是不是岩画？”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山脚下小路旁的一处稍平坦的山崖上，只见一垄平坦的村民的承包田外岸的一块天然巨石上，刻着蛇形、柴刀形、三角形、人像形的五个图纹，有明显的人工刻凿痕迹，我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应该是岩画，和前几年发现的朱溪小方岩岩画风格相似，年代也应该相近，是春秋战国时期古越先民的作品。”好几位村民不禁大声高喊：“我们村发现宝贝了！不得了了！”我马上对村民们说：“这是宝贵的文化遗产，是全县人民乃至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我们大家都有责任和义务好好保护它！”李大伯过来说：“我会把这件事向村两委汇报， 我们村会好好研究，把它保护好！你们放心吧！”我们都很感动，连声道谢，然后我们在村民的帮助下，清洗了岩石，开始拍照、测量、绘图、文字记录，忙得不亦乐乎。
踏着夕阳的余晖，迎着清凉的山风，我们一路高歌，一路欢笑，歌声、笑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里……突然，我拍着王志武的肩膀，大声问道：“志武， 今晚做什么好梦？！”他大声回答：“还做岩画的梦！” （原载《踏寻遗珍———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文物实地调查阶段突出贡献个人手记汇编》，文物出版社，２０１０年１２月。）
敝帚之珍，或能博读者诸君一粲。
２００８年４月９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早上七点半左右，我们就驱车踏上了前往仙居县大战乡西南部的征程，那里的十几个村庄，深深地隐藏在大山的皱褶里，虽然群峰叠翠，风光旖旎，却也山高路陡，行路稍难，我不时地提醒既是驾驶员又是普查队员的陈荣军，让他把车开慢一些。在路上，普查队员王志武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县文物办的陈乾贵开玩笑说：“怎么？昨夜做了美梦？” “嘿嘿，还真被你说中了，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攀登一处山崖，苦苦寻找岩画，后来一位白发老翁指点我往对面的一块岩石找，才真的找到了。看来是个好兆头，今天可能会有收获。”王志武回答说。我哈哈大笑：“你这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我们这五位普查队员，自从开展实地调查工作以来， 几乎每天都期待着岩画的新发现。因为前几年，仙居曾经发现了轰动一时、填补了浙江岩画考古空白的朱溪小方岩岩画，我们认为仙居的许多高山密林里很有可能还隐藏着古越先民留下的岩画。普查队员们随身都带着岩画照片， 遇见山民就问“大伯，你们这里附近的山上有这种东西吗？”那种如痴如醉的执着精神，令人好不感动！ 整个上午，我们在丈马扇村普查，登录了几座古民居和古墓葬。在村里吃了中饭后，我们大部分普查队员躺在老农家的竹椅上稍作休憩，王志武没有午睡的习惯，这时又主动出击了，他似乎始终相信昨夜那个梦会应验，他向一位老农询问有关岩画的线索，老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时，老农身旁的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妈，扯开嗓门说道：“岩石上的图画？有啊！高田余岭村的山路旁边就有！我年轻时来来回回路过时，看见过的，那东西你们有用？———错不了！那里有！不过具体在哪里记不得了，那条路也多年没人走啰！” 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我们都兴奋起来，睡意顿消，大家都从躺椅上、竹床上起来，我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走！到余岭村找岩画去！” 余岭村是大战乡高田村的一个自然村，海拔４２９米，群山环抱，绿树葱茏， 环境幽静。村里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年轻人大多外出工作、经商或打工，留守的是一些老弱病残。我们赶到余岭村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走进一座略显破败的老三合院，只见几位老农悠闲地躺在家门口的竹椅上休息，见我们到来， 都起身热情相迎。有一位五十开外的大伯，姓李，略显黝黑的脸长得方方正正，带着一种沉静、质朴的笑容，递过来几支烟，他的女人这时也从里屋出来， 提着一个热水瓶和五六口大瓷碗，热情地请我们喝水。实地调查当中，我们已不知多少次遇见过这样纯朴、热情的村民，那份浓浓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质朴的乡情，总让人心里好生温暖，工作的劲头似乎也为之一振！我们坐下来，稍作寒暄，就急不可耐地直奔主题，询问起岩画的线索来。“岩画？这是什么东西？”我们情急之中忘了拿照片给他看，普查队员曹善明连忙从普查包里拿出岩画照片，递上去。“这东西，好像在哪儿见过哦！……在我们村外山路旁哪一处，好像有见过，……在哪一处呢？”李大伯沉吟起来，突然他大声喊叫着一个叫“大顺”的人，不一会，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脚有点跛的中年男子从东厢房的一间屋子里出来，李大伯问大顺：“你以前说过在哪儿见过山上的岩石上有图画，还记得哦？”大顺同志说：“石头上的图画？见过呀，就在村东的前门山脚下小路旁啊！不过，现在路也没人走了，长满杂草，也不晓得在哪一处啊！” 李大伯以一种命令般的语气对大顺说：“快！快去拿砍刀，把杂草除一除，带县里的普查队员去找去！那是宝贝，国家有用的！”原来李大伯是村里当了几十年的老干部，前几年刚退下来，在村里说话很有分量。大顺同志马上跛起脚步，拿了砍刀捆在腰上，挥挥手对我们说：“走吧！”我们跟上去，往村东山脚下走去。绕过村南的一口山塘，走过一片梨树林，一条块石铺成的山间小路跌落下去，消失在草丛里，又缓缓地在一处高坡出现。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们就来到村东一处山脚下。李大伯已经在那里，手拿砍刀用力斫倒了一片杂草和柴禾。原来他是从另一条小路过来的。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灰白色的衬衫， 脸上也汗珠直冒，他也顾不得擦一擦。大顺同志及普查队员曹善明、陈乾贵见状也帮忙砍起杂草来，不一会儿，一个个都汗流浃背。这时村里人越围越多， 好几个老农也在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后，加入了砍柴斫草的队伍，四月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映照在那一片草丛舞动的山脚下，说笑声、除草声交融在一起，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也散开来，我心里好不感动和温暖，一时间似乎要醉倒了…… 突然，不知谁高喊了一声：“看！找到了！就是这种图画吧？”王志武、曹善明不约而同地叫道：“张老师！快来看！你说这是不是岩画？”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山脚下小路旁的一处稍平坦的山崖上，只见一垄平坦的村民的承包田外岸的一块天然巨石上，刻着蛇形、柴刀形、三角形、人像形的五个图纹，有明显的人工刻凿痕迹，我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应该是岩画，和前几年发现的朱溪小方岩岩画风格相似，年代也应该相近，是春秋战国时期古越先民的作品。”好几位村民不禁大声高喊：“我们村发现宝贝了！不得了了！”我马上对村民们说：“这是宝贵的文化遗产，是全县人民乃至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我们大家都有责任和义务好好保护它！”李大伯过来说：“我会把这件事向村两委汇报， 我们村会好好研究，把它保护好！你们放心吧！”我们都很感动，连声道谢，然后我们在村民的帮助下，清洗了岩石，开始拍照、测量、绘图、文字记录，忙得不亦乐乎。
踏着夕阳的余晖，迎着清凉的山风，我们一路高歌，一路欢笑，歌声、笑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里……突然，我拍着王志武的肩膀，大声问道：“志武， 今晚做什么好梦？！”他大声回答：“还做岩画的梦！” （原载《踏寻遗珍———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文物实地调查阶段突出贡献个人手记汇编》，文物出版社，２０１０年１２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