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台州朱子学、事功学与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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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东瓯丛考》 图书
唯一号: 110820020210001669
颗粒名称: 二、台州朱子学、事功学与心学
分类号: K289
页数: 18
页码: 227-244
摘要: 理学作为北来的中原儒家文化,随着南宋定都杭州而交会于浙江,形成了程朱理学、浙江事功学、陆九渊心学三足鼎立的儒家文化格局。台州视为辅郡,亦成为上述三大儒学流派的文化整合之地。(一) 台州朱子学朱子学派是台州儒学三大流派中的龙头学派,它源于朱熹、中经王柏阐扬,适逢南宋王朝提倡,从而成为既是台州的又是全国官学的龙头学派。喑聋百不治,效在一探囊。《朱熹集》中与台州有关的诗文近百篇(首),可见与台州关系之密切。现将台州朱子学派的传承与主要儒学成就综述于下。乾道九年,石子重于尤溪知县任上为教学《中庸》之便,采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吕大临、谢良佐、游酢、杨时、侯良仲、尹焞十家之说,编成《中庸集解》二卷。
关键词: 东瓯 研究 文化史

内容

理学作为北来的中原儒家文化,随着南宋定都杭州而交会于浙江,形成了程朱理学、浙江事功学、陆九渊心学三足鼎立的儒家文化格局。台州视为辅郡,亦成为上述三大儒学流派的文化整合之地。
  (一) 台州朱子学朱子学派是台州儒学三大流派中的龙头学派,它源于朱熹、中经王柏阐扬,适逢南宋王朝提倡,从而成为既是台州的又是全国官学的龙头学派。
  朱熹与台州缘起,台州学者均认为始主台州崇道观(天台桐柏宫)的淳熙元年(1174)六月。乾道九年(1173)五月,有旨特改朱熹为左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朱子以为改官赋禄,盖朝廷进贤赏功、优老报勤之典,乃使小臣终年安坐,一日无故而骤得之,求退得进,义所不安。故三具辞免,逊避逾年”,至淳熙元年六月始受命。① 然据陈来《朱子书信编年考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 年),朱熹与台州缘起,当始于绍兴二十一年(1151)。《朱熹集》卷一载有朱熹《题谢少卿药园二首》诗: 其一谢公种药地,窈窕青山阿。青山固不群,花药亦婆娑。一掇召冲气, 三掇散沈疴。先生澹无事,端居味太和。老木百年姿,对立方嵯峨。持此借日夕,不乐复如何! 其二少儒忝师训,迷谬失其方。一为狂酲病,望道空茫茫。颇闻东山园, 芝术缘高冈。喑聋百不治,效在一探囊。再拜药园翁,何以起膏肓? 谢少卿即谢伋(?—约1159),字景思,河南上蔡(河南汝县)人,其父谢克家为南宋初的台州知州和参知政事,谢曾任太常寺少卿。绍兴二年(1132)谢克家上书弹劾秦桧卖国,秦桧罢相。绍兴八年(1138)秦桧复相,谢氏父子时辞官隐居于台州黄岩灵石寺。谢克家卒,谢迁居黄岩三童岙,开辟药园,种药为生,自号“药寮居士”,著有《药寮丛稿》20卷、《四六谈麈》1卷。从朱熹“先生澹无事,端居味太和”与“少儒忝师训,迷谬失其方”及“再拜药园翁,何以起膏肓” 等诗意看,这两首诗当是年轻时拜谒谢时所作。上蔡谢氏是理学家程颢、程颐“洛学”的主要传人,年仅22岁的朱熹作为晚辈,崇尚理学,自称“少儒”,尊谢为“先生”、“药园翁”,亦是恰如其分。1989年,黄岩历史学会在三童岙发现了高13米、宽0.8米的朱熹手迹“天然”石刻,当是绍兴二十一年(1151)拜访谢氏时所书。朱熹为何要到黄岩拜访谢氏,是因为其父朱松系谢克家荐于高宗, 两家有世交。此后,朱熹与台州结下了不解之缘:两主台州崇道观,一次提举浙东按行台州,讲学授徒,广交学友,奏免台州丁绢,兴建黄岩六闸,为发展台州文化、经济作出了重大贡献。当然也不为贤者讳,在“朱唐(仲友)交恶”的台州历史公案中,亦有学派观点不同的因素,但总体上还是瑕不掩瑜。《朱熹集》中与台州有关的诗文近百篇(首),可见与台州关系之密切。现将台州朱子学派的传承与主要儒学成就综述于下。
  台州朱子学派可分为直接与间接两种传承方式。直接传承主要指朱熹所交游的学友与所传授的门人。台州学友有临海石子重,黄岩应恕、天台徐大受等;台州门人有黄岩林伯和、林叔和、赵师渊、赵师雍、赵师夏、池从周、杜烨、杜知仁、杜贯道,天台潘时举,临海林恪、赵恭父,仙居吴梅卿、郭磊卿等。间接传承指朱熹台州门人杜氏与金华朱子学派王柏(为朱熹三传弟子)任职台州上蔡书院讲学授徒所形成的朱子后学。其流为二:一是黄岩杜氏学系,主要代表人物有黄岩杜范、邱渐、戴良齐、方仪,临海戴亨等;二是金华王柏的朱子学系, 主要代表人物有黄岩的车若水、黄超然,临海周敬孙、陈天瑞、杨珏、杨琦等。
  至明初,两大学系融为一体,其代表人物为宁海方孝孺。明清代表人物还有太平(今温岭市)谢铎、临海金贲亨、黄岩王棻等,《宋元学案》又称“南湖学派”。
  台州朱子学派的主要成就有: 1. 石子重与《中庸集解》石.(1128—1182),字子重,号克斋,南宋著名理学家,其先新昌县人,后徙居临海章安(今属台州市椒江区),绍兴十五年(1145)进士,授右迪功郎,任郴州桂阳县主簿。乾道八年(1172)调朱熹家乡福建南剑州尤溪知县,终知南康军事。
  又于章安创建观澜书院,讲学授徒,名震一时。著有《周易集解》、《大学集解》、《中庸集解》等,后人尊为“台州大儒”。《嘉定赤城志》称其与朱熹游,“里人知有洛学”。明代理学家谢铎在《尊乡录节要》中亦称“台(州理)学之传,实自公始”。
  石子重与朱熹交游甚密,《朱熹集》(卷四十二)《答石子重书》即有十二函,主要探究“穷理尽性”、“格物致知”、“性善情恶”、“理一分殊”等儒家心性哲学命题,惜乎其十卷文集已佚,难得以“窥豹”。陈来《朱子书信编年考证》称其首封书函始于乾道八年,时石子重正在尤溪任上。翌年九月石子重“靡金钱四十万,用人力三万工,不资诸士,不取诸民”,建成县学,并为置学田数百亩,购书万卷,致函朱熹作记,朱熹于是年十月撰《南剑州尤溪县学记》(卷七十七),自称“尝得游于石君, 而知其所以学者,盖皆古人为己之学;又尝以事至于其邑(按:指临海),而知其所以教者,又皆深造自得之余”;“是以承命而不辞焉”。该记盛赞石氏兴学之举:其意不在“夸壮观,饰游声”,而在于“敷教作人”,“使学者惟知修身穷理,以成其性”;“天下之凡为郡县者,使其皆以石君之心为心焉,则圣人之道、圣人之化,将不忧其不明于天下矣!”从记中亦反映出石子重与朱熹交游并非始于乾道八年, 当在绍兴二十一年拜访黄岩谢伋时所结识,因临海既是台州首县,又是黄岩的必经之地,故朱熹自称“尝以事至于其邑”。乾道九年,朱熹又遵石氏之嘱,为之作《克斋记》。朱熹认为石子重“尝以‘克’名斋,而属予记之”,是深知孔子“克己复礼”之精义,“性情之德无所不备,而一言足以尽其妙,曰‘仁’而已;所以求仁者盖亦多术,而一言足以举其要,曰‘克己复礼’而已”;“予惟‘克’‘复’之云,虽若各为一事,其实天理人欲相为消长,故克己者乃所以复礼,而非克己之外别有复礼之功也。今子重择以斯言,而独以‘克’名其室,则其于所以求仁之要,又可谓知其要矣”。朱熹对石子重儒学造诣非常推许,尝称其“论仁之体用,甚当;以此意推之,古今圣贤之意,历历可见,无一不合;窃愿与长者,各尽力于斯”(《朱熹集》卷四十二《答石子重》)。淳熙九年(1182)六月,石子重卒,①朱熹亲撰长达一千七百言的《知南康军石君墓志铭》,概述其勤奋好学、清廉耿直的一生。所著《文集》十卷,《周易集解》、《大学集解》均佚,《赤城集》存《徐季节先生墓志铭》、《节孝巷记》文二篇,《台诗三录》存《题金鳌山如画轩》绝句一首:“京洛风尘久未开,晚寻云水上天台。如何更下金鳌浦,缥缈江山首重回。”唯《中庸集解》二卷经朱熹删定,更名为《中庸辑略》,《四库全书》(经部八)有收。
  乾道九年,石子重于尤溪知县任上为教学《中庸》之便,采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吕大临、谢良佐、游酢、杨时、侯良仲、尹焞十家之说,编成《中庸集解》二卷。朱熹为作《中庸集解序》,序中回顾了《中庸》自战国至宋代的流传史,指出自秦汉以来,“圣学失传”的原因是“儒者惟知章句训诂之事,而不知复求圣人之意,以明夫性命道德之归”,并告诫儒生“读此书,使之毋跛于高,毋骇于奇,必沉潜于句读文义之间,以会其归”,务必“践其实”,力戒空谈之弊,并对此书编纂作了很高的评价:“子重之为此书,采掇无遗,条理不紊,分章虽因众说, 然去取之间,不失其当,其谨密详审。”《中庸》原是《礼记》中的一篇,作者为子思(孔子之孙孔伋),随着宋代“退《五经》尊《四书》”儒学思潮的兴起,日益受到理学家的重视。朱熹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四书章句集注》,然其《中庸章句集注》则是参考《中庸集解》提炼而成。《中庸章句集注》成书于淳熙十六年三月,与《中庸集解》相距16年。《中庸集解》集周敦颐等十家之说,而朱熹在《中庸章句序》称已“会众说而折其中”,从“集解”到“集注”,正是“中庸学”发展与提升的历程。《四库全书简明目录》指出:石子重的《中庸集解》“采周敦颐等十家解说《中庸》之语,朱子《中庸辑略》即据此书为蓝本也”。清代名儒王棻在《台学统·石子重传》按语中亦给予相同的评价:“此书矣,有宋周、张、二程诸儒出,实能接孔孟之传,而朱子集其大成。于是作为《(中庸)章句》、《(中庸) 或问》,以发明其蕴奥,而《章句》、《或问》,实皆本于《(中庸)集解》,则石氏此书,信千古道统之所系矣,今特著为‘台学性理(即台州理学)之宗’。” 2. 赵师渊与《资治通鉴纲目》赵师渊(约1150—1210),字几道,号讷斋,黄岩人。出身宗室,原籍河南开封,据其弟赵师夏《香远堂记》(《赤城集》卷十五)载:“昔我大父宗卿(赵子英, 赵德昭六世孙,《嘉定赤城志》卷十二有传),随跸而仕南方,再转丞兹邑(即黄岩),绍兴之丙辰也(即绍兴六年,1136年,《嘉定赤城志》作绍兴五年,此从师夏说)。”赵子英黄岩县丞任满遂寓于黄岩。父赵伯淮(1119—1177),官终平海军节度判官。兄弟4人以师渊为长,次师骞、师游、师夏。师渊于淳熙(1171— 1189)初师从寓居黄岩的名儒应恕(字仁仲,朱熹称应恕为“隐居老友”《朱熹集》中答应仁仲凡六书,均为探究理学)。登乾道八年(1172)进士,《民国台州府志·寓贤录》载其父于淳熙四年(1177)卒前已任衢州推官,淳熙十一年任南剑州推官。绍熙五年(1194)时相赵汝愚荐为职事官,翌年汝愚罢相,师渊“翩然东归,益究所学,积十余年不仕”(《万历黄岩县志》卷五),终仕司农太常丞。
  著有《讷斋集》(已佚),与朱熹合撰《资治通鉴纲目》(以下称《纲目》)。
  朱熹与师渊师生之缘有两种可能:一是在朱熹首次主管台州崇道观的淳熙初年,经“隐居老友”应恕推荐而结识;二是淳熙九年秋朱熹提举浙东按行台州时所师从。因淳熙十一年,赵汝愚帅福州,朱熹门人林择之为其幕府。朱熹即向择之推荐师渊等人,以备赵汝愚用人之需:“闻沙县宰颇有才,南剑州推官赵师渊、剑浦令丞皆晓事,此是将来帅(指赵汝愚)官南剑,可备使令之人。”(卷二十七《与林择之书》) 赵师渊之弟与朱熹家有两次婚姻关系:一是二弟或三弟聘朱熹之女朱叔(1173—1187)为妻,时在淳熙十四年,惜乎天不假寿,“十有五,适笄珥,赵聘入,奄然逝”(卷九十三《女已埋铭》)。朱熹痛遭女夭之变,遂退还赵家聘礼,因为朱家“诸女及孙(女)虽多,而年岁无相当者,其最长才十有二耳”,“反复思之,唯有别以他女再结姻好之为善”。又“闻几道(即赵师渊)太夫人至为悲恸变食,此意尤不敢忘耳”(卷五十四《答应(恕)仁仲书四》)。正因为赵氏合家悲痛,故朱熹亦愿再续秦晋之缘。第二次是赵师渊幼弟赵师夏娶朱熹长孙女(朱塾之女)为妻。
  赵师夏,字致道,号远庵,绍熙元年进士,历官朝奉大夫知兴国军、湖北提举常平。师从朱熹约在淳熙十四年,其《答吕子约(祖俭)书六》(卷四十八)载: “几道且得改秩,亦是一事,其弟在此亦佳。”“几道”即师渊,时南剑州推官任届期,故云“改秩”,“其弟”即师夏。《朱公(松)行状》(卷九十七)又云:“(孙)女九,长适文材郎赵师夏。”朱熹还撰有《赵婿亲迎礼大略》(卷六十九),当为娶亲之时使用的仪礼程序。赵氏兄弟师从朱熹,为朱熹理学作出了重大贡献。赵师夏“尝以循天理、任智力论曾点、子路言志,以心性情辨儒释,及论荀卿性恶礼伪,其失出于一。又尝作《春秋传》、《诚几善恶图》,以诚居中而为本,善几居诚之下而正发,恶几旁列而斜生,云此明周子(敦颐)之意。又以二几相对列诚之下,云此证胡氏之失”,①深为朱熹所器重。此外,赵师夏还参加了朱熹《礼书》的编撰,朱熹认为“《仪礼》文字很好,致道一篇已入注疏”(卷五十九《答赵恭父书二》)。当然贡献最大首推赵师渊,协助朱熹编撰成史学名著《资治通鉴纲目》。《纲目》究出谁手?主要有两种观点:一是朱、赵合编,朱定凡例,赵总其成,这自宋至今的主流观点;二是朱熹独撰,系少数当代朱子学研究者持此观点,如束景南的《朱子大传》、汤勤福的《朱熹的史学思想》等。
  《朱子大传》认为:师夏为朱熹长孙女婿,根据朱熹之子朱塾的婚期推出其女的大致年龄,进而得出乾道八年朱熹草成《纲目》时,赵师渊刚刚出世。这一观点由于对赵氏家世缺乏必要的了解,其推论在方彦寿《朱熹书院门人考》一书中已遭否定。而汤勤福的《朱熹的史学思想》根据《朱子大全》中朱熹曾撰写过纲目,且反对以“春秋笔法”来纂修《纲目》,进而否定朱熹与赵师渊论修《纲目》八封书信系“伪作”,其结论是朱熹独撰。作者还称其考证成果,“可使700多年的《纲目》历史公案明之于天下”。
  那朱熹与赵师渊论修《纲目》“八书”(下简称“八书”)究竟是真作,还是伪作?这是解开《纲目》“合修”还是“独撰”之关键。据《朱熹集》附录《版本考略》,朱熹生前已有文集刊行于淳熙十六年,并非朱熹手定,庆元元年(1200)朱熹卒,其幼子朱在(1169—1239)始初编《正集》于嘉定十年(1217),《续集》为王遂编于淳祐五年(1245),《别集》为余师鲁编于景定四年(1263),至此,朱熹正、续别集诗文全帙始备。现《朱熹集》(卷五十四)辑有朱熹《答赵几道书》二函, 《答赵致道书》三函(卷五十九),其内容主要是探究理学,当为赵师渊兄弟俩提供。但赵师渊为何当时不提供“八书”呢?因其文集今佚无考,只能从当时时代背景去考察,这就是中国素有尊师重教的优良传统。
  朱熹既是赵师渊兄弟俩的尊师,又是他们的祖辈(首次姻缘关系为子辈, 第二次因娶其长孙女,故为祖辈)。当是出于维护朱熹形象等原因,赵师渊才秘不示人“八书”,以影响朱熹的“冠名权”(朱熹卒后,朱子学由“禁学”渐成“显学”),约嘉定三年(1210),赵师渊卒后55年,即咸淳元年(1265),南宋末期最知名的理学家之一,朱熹三传弟子金华王柏(1197—1274)就聘于台州上蔡书院主讲席,偶“观《讷斋赵公文集》,间有考亭(朱熹)往来书问,乃知纲下之目属(嘱)笔于讷斋(即赵师渊),而昔未之闻也。讷斋曰:‘《凡例》一册已抄在。’此信乎?果有是书也。尘编将发,影响自露。及因上蔡书堂奉祠,谢君作章为赵之妫力嘱其询问,曰:‘尝毁于水而未必存。’越一年始报日:‘《凡例》幸得于赵君与峦。’录以见授。”(王柏《纲目凡例后序》,附四库本《纲目》) 由此可见,赵师渊生前并未提供“八书”,只是编入自己的文集之中,50多年后王柏亦是偶然才首次发现“八书”。王柏不但精于朱子学,台州朱子学派车若水等人还视其为“朱学正脉”,而且对天文历算、地理博物、文字音韵、诗词书画等方面均有很高的造诣。正因为经过朱学权威王柏的鉴定,且载于《纲目》卷首,才使“八书”流传至今。自宋末至清,朱熹文集一再辑佚“扩容”,但始终未将“八书”编于集内,直至1996年10月,四川教育出版社出版了由郭齐、尹波点校的《朱熹集》才辑入《遗集》之中,历史跨度长达700余年。这种奇特现象亦蕴含了“为贤者讳”的历史信息。但所收编之“八书”,从内在逻辑联系来看确有欠顺之处,笔者微调试编,以就教于方家: 第一书:“《纲目》能为整顿否?得留念幸甚。”(原第二书) 第二书:“《纲目》看得如何?得为整顿,续成一书,亦佳事也。”(原第一书)第三书:“《纲目》想闲中整顿得尽可观,恨相去远,不得相聚讨论也。” (原第四书) 第四书:“《通鉴纲目》目次如何?有便幸逐旋寄来。”(原第五书) 第五书:“闲中了得《纲目》,亦是一事。不知已至何处?自古治日少、乱日多,史书不好看,损人神气,但又要知,不奈何耳。某今此大病几死, 幸而复苏。未病时补得《稽古录》三四卷,今亦未敢接续整理。更欲续《大事记》记熙宁以后,亦觉难措手也。此恐他日并累贤者,用功亦不多也。” (原第七书) 第六书:“所补《纲目》幸早见示及他卷。不知提要曾为一一看过否? 若闲中能为整顿一番,亦幸事也。巡幸还宫,当如所谕,但其间有事者,自当随时笔削,不可拘一例耳。后汉单于继立不书,本以匈奴衰,不足详载, 如封王侯、拜三公、行赦宥之类耳。更告详之,却于例中略见其意也。”(原第六书) 第七书:“《通鉴纲目》以眼疾不能细看,但观数处,已颇详尽。东平王苍罢归藩,连下文幸邺事元本漏,已依所示者补之矣。此书无他法,但其纲欲谨严而无脱落者,目欲详备后不烦冗耳。”(原第三书) 第八书:“所补《纲目》今附还,亦竟未及细看,不知此书更会如何整顿。恐须更以本书目录及《稽古录》、《皇极经世》、《编年通载》等书参定其纲,先令大事都无遗漏,然后逐事考究首尾,以修其目。其有一时讲论治道之言,无纲可附者,惟《唐太宗纪》中最多。虽以事类强而附之,然终未安。不知亦可去其太甚否,而于崩葬处作一总叙,略依次序该载,如何? 某衰朽殊甚,次第只了得《礼》书,已无余力。此事全赖几道为结果了却, 亦是一事也。又如《稽古录》中书乱亡事时,或不著其用事人姓名,无以示惩而作戒。此亦一大眼目,不可不明;著其人与其交党之尤用力者,使其遗臭无穷,为万世之明鉴也。”(原第八书) 如此编次,文意似通顺些。从“八书”内容、赵师渊为人、《纲目》成书过程和历代学者评价来看,“八书”并非伪作: 第一,无作伪之动机与迹象。
  知人论世、实事求是为治学之本。赵师渊为朱熹高弟,朱曾荐于赵汝愚, 赵汝愚罢相,赵师夏因韩侂胄弄权,遂“翩然东归,专力问学,积十余年不仕”。
  后任太常丞,又因论成肃后山陵事而忤时宰乞祠,主管台州崇道观,年61卒, 时人目为“当代端人”(《宋元学案》)。宋代著名理学家、“甬上四先生”之一的袁燮在《祭太丞赵公几道文》中,称赵师渊为人“卓荦不群,器能足以任重,谋虑足以经远”;“英明敏达,是非立断,宦游所至,声称籍籍,天资可谓高矣。学问以充之,师友以磨之。养之以宽洪,守之以坚正。宁陆沉于下位,耻阿世以苟求”。① 对其人品才识作了高度评价。朱熹三传弟子王柏“尝跋晦翁所与讷斋帖,称讷斋(赵师渊)登朱子之门为最先;其后远庵(赵师夏)昆弟相继而进,开之以道谊,缔之以婚姻,往来尺牍其多可知然;则讷斋在诸赵中,晦庵(朱熹)所尤注望者”。② 由此可见赵师渊品行学识,深受时人推许。朱熹既是尊师,又是姻亲,故在“庆元学禁”取缔理学之际,“危难之处见亲情”,朱熹幼子朱在庆元三年(1197)曾一度避于姻亲黄岩赵家。又据《光绪黄岩县志》、《温岭松浦朱氏宗谱序》记载:宋咸淳十年(1274)十月,朱熹四世孙朱玮宦于台州,后因元兵渡江,归闽途阻,遂居于天台水南。后朱沛定居黄岩山亭街,卒于黄岩。其四世孙朱贵巍入赘温岭松门,明清以来,成为温岭、黄岩之望族。朱熹《答苏晋叟书》(卷五十五)云“今又以‘伪学’得罪于明时”,“(朱)在亲迎黄岩未归”;又《答应仁仲书》(卷五十四)云“久不闻问,小儿(朱在)归彼告,乃知向来体中尝不佳”。自朱在编朱子《正集》、王遂编《续集》、余师鲁编《别集》,历史跨度六七十年,赵师渊生前既未自诩合编《纲目》,其后裔又未夸饰炒作“八书”,至王柏偶观赵师渊文集才得之。王柏作为宋末朱子学权威,向以“疑经”名著于时,对“八书”不可能不进行鉴别,而贸然列于《纲目》之首。更何况“宁陆沉于下位, 耻阿世以苟求”的一代端士赵师渊定非作伪之流,其后裔亦非夸饰炒作之辈, 故从动机与迹象看“八书”应是真作,而非伪书。
  第二,与相关事实相符。
  一是与朱熹晚年健康状况相符。从“八书”载朱熹“《通鉴纲目》以眼疾不能细看”(原第三书),“某今此大病几死,幸而复苏”(原第五书)等语看,尤其是后者,当作于庆元元年(1195)夏,是年夏朱熹大病几近两月;“熹一病四五十日,危死者数矣”(卷五十四,《答项平父书》八);“熹今年一病,几至不可支吾” (卷五十八,《答徐子融书》四);“熹今夏一病几死,今幸可安”(《答吴伯本书》十五)。至于朱熹晚年所记眼疾,从淳熙四年在《答张敬夫书》(卷三十二)中就称“近年衰悴目昏,灯下全看小字不得”,此后“近年自觉昏愦,不复更有长进” (《别集》卷四,《答向伯元书》四),“熹目益盲,而《中庸》未了”(卷五十五,《答李守约书》七);“但心力短耗,目昏尤甚”(《别集》卷二,《答刘智夫》四),“熹则左目全盲,右亦渐不见物也”;“熹目盲,不能亲书”(卷五十四,《答应仁仲书》五、六)等不胜枚举,朱熹自述与“八书”所载完全一致。
  二是与《纲目》成书事实相符。朱熹于乾道八年(1172)在《资治通鉴纲目序》(卷七十五)中,称《纲目》一书“表岁以首年,因年以著统,大书以提要,分注以备言”。从其语意看,《纲目》编撰似已告竣,而实则相反。从其作序至庆元六年(1200)逝世,“《纲目》仅能成编,每以未及修补为恨”(宋黄干《朱子行状》)。时间长达28年,为何还未成书?朱熹在淳熙九年(1182)十一月《辞免江东提刑奏状三》(卷二十二)中称:“臣自集诸经训说之外,于《资治通鉴》亦尝妄有论次。数年之前草稿略具,一行作吏,遂至因循。每一念之,常恐永为千古之恨。”意为《纲目》草稿略具,但为官后公务繁忙,“遂至因循”。事实上朱熹十年前所作之序至多是“基本思路”而已。乾道八年秋,从朱熹致函李伯谏三书内容看,朱熹分配《纲目》撰“纲”任务:三国部分由李伯谏承担,南北朝原拟由任希夷撰写,后归张元善,东晋部分由少舆撰写,唐代部分由朱熹自撰,但先秦、秦汉及五代由谁承担不明(详见《续集》卷八,《答李伯谏》)。淳熙元年冬, 朱熹苦于各人学识,分工撰纲与其凡例不尽相符。朱熹始觉殊非易事:“《通鉴》功夫浩博,甚悔始谋之太锐,今甚费心力。然已为之,不容中辍。”(《别集》卷六,《答林择之》)淳熙四年48岁的朱熹已觉身体日衰,“近年衰悴日昏,灯下全看小字不得,甚欲及早修纂成书(指《纲目》)。而多事分夺,无力誊写,未知何时可脱稿”(卷三十二《答张敬夫书》)。翌年朱熹在《答李滨老》书(卷四十六)中又提及《纲目》:“尝窃取《春秋》条例,稍加隐括,别为一书,而未及就,衰眊浸剧,草稿如山,大惧不能卒业,以为终身之恨。”淳熙七年三月,朱熹在《答吕伯恭》书(卷四十六)中流露了无专人担纲编纂《纲目》的焦虑心情:“《纲目》此中正自难得人写,亦苦无人专一子(仔)细工夫。”淳熙十三年(1186),朱熹致函曾任台州知州的尤袤:“《纲目》不敢动着,恐遂为千古之恨。”(卷三十四《答尤延之书》)《朱子语类》(卷一百五)还载有朱熹约于绍熙四年(1193)与门人陈淳、黄义刚的语录:“某尝作《通鉴纲目》,有‘无统’之说,此书今未及修,后之君子必有取焉。”自朱熹作序至此已长达21年,还无专人担纲总成《纲目》一书, 在朱熹“门人如云”的弟子内,岂无一专才耶?最后还是“亲者无怨”,朱熹终于选择了既是高弟,又是姻亲的“当代端人”赵师渊。
  “八书”中值得注意是三处“闲”字:“《纲目》想闲中整顿得尽可观”,“闲中了得《纲目》”,“(《纲目提要》)若闲中能为整顿一番”,说明《纲目》当作于赵师渊赋闲家居之际。庆元元年(1195),与朱熹、赵师渊关系密切的赵汝愚罢相, “庆元党禁”风起,朱熹“夺职罢祠”,而赵师渊受牵连后“翩然东归,益究所学, 积十余年不仕”。是年“大病几死”的朱熹在“门人离散”风烛残年的凄凉晚景中,思多年之夙愿《纲目》尚未完成,询赵师渊“《纲目》能为整顿否”,亦在情理之中。因而赵师渊“积十余年不仕”的主要时间与精力应是在编撰《纲目》上。
  既是系统地整理编纂《纲目》,不可能不涉及原有凡例、提要、纲目的调整与充实,因成书于朱熹逝世后,朱熹生前未及修订,故有“每以未及修补为恨”的终生遗憾。从“八书”所论事实和文风来看,均与《朱熹集》相一致。又《纲目》于嘉定十二年(1219)由朱熹幼子朱在刊刻于泉州,与赵师渊“积十余年不仕”,全力修纂《纲目》的时间正相吻合。可见“八书”并非伪作。
  第三,历代学者的认同。
  自王柏发现并肯定朱熹与赵师渊论《纲目》“八书”后,得到了历代学者的认同。元代学者徐昭文《通鉴纲目考证》载:“《凡例》既定,晚年付门人讷斋赵氏接续成之。”明代理学家宋濂《通鉴纲目附释》载:“(朱子)亲为《通鉴》提要, 以授天台(指台州)赵师渊几道,使著其目、凡例,盖一十九门,总一百三十有三条。凡下有目,目下有类,至详且悉也。师渊遂据提要,为纲目五十九卷。”清代学者芮长恤《纲目分注补遗提要》载:“朱子原不讳言,因流传刊板未题赵师渊之名,后人遂以为分注亦出朱子。”清代康熙帝《御批通鉴纲目提要》载:“朱子因《资治通鉴》作《纲目》,唯《凡例》一卷出于手定,其纲目皆门人依《凡例》而修,其目则全以付赵师渊。”《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八)、《光绪黄岩县志》、《民国台州府志》、如今的《辞海》、《辞源》、《理学大辞典》等均肯定《资治通鉴纲目》系朱、赵合撰。当然有的学者完全否定朱熹的作用,认为此书“全出讷斋”(清全祖望《书朱子纲目》),亦是有失偏颇,应是“始于朱熹,成于师渊”。朱、赵合编《纲目》开创了史学的新体裁———“纲目体”,它虽脱胎于北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但却不是简单的删繁就简。而是根据义理的标准来裁剪历史,使历史“合于天理之正,人心之安”。① 它把取“《春秋》之义”和法《春秋》用字规则两个方面有机地结合起来,将“《春秋》笔法”加以发展和完善。《纲目》取“《春秋》之义”首先表现在辨正闰明顺逆。认为自周至五代千余年历史只有周、秦、汉、晋、隋、唐六朝为正统王朝,其他或为僭国,或为篡贼,或为无统等。其次是严篡弑之诛,倡节义道德。认为弑君是大逆不道的,为天理所不容,要大书不隐。
  要褒扬尊者、贤者和死节者。最后是站在汉民族立场上强调夷夏之防。为伸明“《春秋》大义”,在笔法上则极尽褒贬之能事。《纲目》是一部通过叙事来宣扬纲常伦理道德的著作,因此,它既是一部史学著作,又是一部理学著作。由于《纲目》比《资治通鉴》更适合于历代统治者的需要,因而纲目体裁一直影响到元明清三朝。如元代尹成华的《通鉴纲目发明》、刘友益的《通鉴纲目书法》、王幼学的《通鉴纲目集览》、徐昭文的《通鉴纲目考证》,明代商辂的《通鉴纲目续编》、南轩的《通鉴纲目前编》、徐济的《通鉴纲目集览正误》,清代康熙帝的《御批通鉴纲目》、乾隆帝的《御批通鉴辑览》、杨陆荣的《辽金正史纲目》等。
  3. 董楷与《周易传义附录》董楷,临海人,字正叔(作正翁),一字克斋,董亨复之子。宝祐四年(1256) 进士。初为绩溪簿,后至吏部郎中。其学出于陈器,陈器出于朱子,故其说《易》,惟以洛闽为宗。其著作《周易传义附录》十四卷。据该书自序载,此书编于宋咸淳丙寅年(1266),《四库全书总目》认为此书成于丙辰年,盖“辰”为“寅” 字之误。《易》之象数义理不可分,《易》之原于象数,有象数则义理具其中,象数发为义理。程子偏重义理,朱子惟易之原,二者虽有异,皆可合易为一,朱子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常教人读《本义》与程氏《易传》相参照。董楷传朱子之学, 也继承了朱子这一思想。他说:“程子奋乎千载之下,始以随时变易,从道而发明阴阳变易之妙。因象以明理,由理以贯事,该体用,合显微,使夫学是书者, 立言制行,处己治人,守常应变,莫不有度。迨乎朱子《本义》辞益简严,深探古圣因卜筮教人之本意,而不随于诸儒术数之末流,释《彖传》则第明其为卦象、卦变、卦体、卦德,而不费于辞说。释《大传》则又精密微妙、明白简易,有先儒未所及者。”(《周易传义附录原序》)又于《本义》卷首附“河图”、“洛书”、“先天” 诸图,“以明作《易》根源之所自来,一出于天之自然,而非人为智巧之私,又复古经传次序、推原四圣所以成书之本意”(同上)。因此,朱子之易,皆“所以发明程子之说,或足其所未尽,或补其所未圆,或白其所未莹,或贯其所未一”(载同上)。不仅如此,董楷将朱子之愿望付诸实践,故而合程子与朱子之书而为一。朱子《本义》用吕祖谦所订古本,程氏用王弼本,董氏“以程子在前,遂割裂朱子之书,散附程传之后,沿及明永乐中,胡广等纂《周易大全》亦仍其误”。① 在此书卷首下有“朱子易图说”一篇,列“河图”、“洛书”、“伏羲八卦次序”、“伏羲八卦方位”、“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文王八卦次序”、“文王八卦方位”等图,并取《易学启蒙》及《文集》、《语录》即“成书所未备者”以释其图,其资料之详备,亦为研究朱子象数易必读之作。朱彝尊曾指出: “按程子《传》依王弼本,朱子《本义》依吕氏本。本不可合而一,克斋董氏乃强合之。倪正甫曰:易以理寓象数,因象数以明理。汉儒多明象数,而于理或泥而不通。自王弼以玄理注《易》,儒者于谈理日胜,乃复尽略象数,二者皆《易》之一偏。至本朝言理则程伊川为最,兼象数则朱子为详。集二书为一,庶几理与象数兼得之,则董氏未合之前,倪氏已有此论矣。”(《经义考》卷三十七)朱氏在此一方面指明了董氏合程子、朱子易版本之误,另一方面又肯定了其合程子、朱子易从内容上说是兼得象数与义理。此论较为公允。① 4. 方孝孺的朱子学思想方孝孺(1357—1402),明代理学家。字希直、希古。宁海人。少从其父方克勤(1326—1376)习伊洛学,后从宋濂学。初为汉中教授,蜀献王聘为世子师。名其读书之堂为“正学”,人称“正学先生”。惠帝时,召为翰林院侍讲,旋迁侍讲学士。曾主持纂修《太祖实录》等。燕王朱棣(明成祖)兵入京师,因不肯为成祖起草登极诏书,被磔于市。株连十族(九族及学生),死者达八百七十余人。福王时追谥文正。平生以圣贤自期,“一切世俗之事,皆不关怀”(《缑城杂诫》),惟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曾指出“古之治具五:政也,教也,礼也, 乐也,刑罚也。今亡其四而存其末,欲治功之逮古,其能乎哉”(载同上),论天理人欲、义利之辨,认为“养身莫先于饮食,养心莫要于礼乐,人未尝一日舍饮食,何独礼乐而弃之”(同上)。指出“尚鬼之国多病,好利之国多贫”(同上)。
  学术上精研程朱,磨勘经史。主张“经世”、“务实”,反对空言。认为儒者之道“必也本诸身,见诸政教”(同上)。将修自身行与成物成务的用世相统一。学的目的是用世,为学不能只读圣贤书,更应当投入“举目欣之”的万物世界。对身外“凡有声音”、“有形者”的“天地日月”、“山川草木”,都应悟其道理,反对离物弃世的心悟和禅冥。儒者之学应有“补世”的治术,以成事功。读圣贤书也应“稽古”以“审时”,“达当世之务”。自称“方氏之学,以行为本”(《九箴·务学》)。“行”首在用世,不是狭义的道德实践。否定佛教的离世思想和有灵觉的鬼神论。提出“形禅气续”说,发展了中国古代的无神论思想。认为气是万物最初和最基本的元素,人的生死寿夭就是气的聚用,气尽形尽,魂魄亦尽,不存在不灭的灵魂,更没有轮回报应。著作有《缑城集》、《希古堂稿》、《逊志斋集》等。其刚正不阿、以身成仁的气节精神鲁迅先生誉为“台州式的硬气”。因而方孝孺的儒学成就不在于哲学,而在于气节。
  5. 谢铎与《伊洛渊源续录》谢铎(1435—1510),明代著名理学家,字鸣治,太平(今浙江温岭市)人,学者称方石先生。英宗天顺八年(1464)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孝宗弘治三年(1490),擢南京国子监祭酒。翌年,谢病归,家居近十年,后复出,擢礼部左侍郎管祭酒事。他为政廉直,有盛德之名,被当世学者誉为“天下第一流人物” (《台学统》卷三十四引),卒赠礼部尚书,谥文肃。据《明史》本传载:谢铎“性介特,力学慕古”,熟谙经史之学,著有《元史本末》、《宰辅沿革》、《国朝名臣事略》、《四子择言》、《祭礼仪注》、《方石文集》等。《伊洛渊源续录》(共六卷,下称《续录》)是他在理学史方面的代表作。
  此书是继朱熹《伊洛渊源录》(下称《渊源录》)而作。《渊源录》(十四卷)是朱熹为弘扬理学“道统”于乾道九年(1173)编著而成,主要记载宋代理学家周敦颐、程颢、程颐及其门人弟子的言行。身列程门而言行无所见者,亦录其姓名字号,旨在以前贤矜式后人。《续录》成书于明成化十六年(1480),共录21 人,书以朱熹为宗主,上录朱熹之师承者罗从彦、李侗等,而佐以朱熹之友张栻、吕祖谦等,后录黄干、何基、王柏等传朱子学者。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卢钟锋教授在《中国传统学术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中对此书作了系统的研究分析: 第一,从《续录》的编修意图来看,它以表彰朱学、承续朱学道统之传为己任。
  谢铎在《续录·前序》论及其续修意图时说:“先生(朱熹)既没,其遗言绪论散见《六经》、四子者,固已家传而人诵矣。独其授受源委,与夫出处履历之详,穷乡下邑之士,或所未究,则无以尽见其全体大用之学。铎僭不自量,于是窃取先生之意,具勉斋撰《行状》,与其师友之间凡有预闻于斯道者,定为《续录》六卷,以见先生继往开来之功,于是为大,而是《录》之不可不续也。” 可见,谢铎《续录》之作是为了接续朱著《伊洛渊源录》之遗绪,表彰理学, 弘扬道统。只是两书表彰的重点有所不同而已。《渊源录》郑重表彰的是二程伊洛之学,以便确立它在“圣学”传承中的正宗地位;而《续录》郑重表彰的是朱学,以便为它确立上承伊洛之学的历史统绪,续道统之传。其编修意图的朱学特色是显而易见的。
  第二,从《续录》的内容来看,它以朱熹为宗主,以朱学为正传,专门辨其授受源委,考其道统源流。
  所谓“以朱熹为宗主”,是指《续录》始终以朱熹的师承传授作为全书的主线而言。它始以罗从彦、李侗,是因为他们同为朱熹思想的渊源所自,而李侗则为朱熹所直接师承。罗从彦虽非朱熹所直接师承,却是上接二程伊洛之学正传的关键人物。《续录》以他俩为开卷,显然是为朱熹确立上承二程伊洛之学的历史统绪。
  《续录》辅以张拭、吕祖谦,是因为他们同属南宋理学的开派人物。张栻是南宋湖湘学统的奠基者,吕祖谦是婺学的代表人物,与朱熹有“东南三贤”之称。《续录》辅以张栻、吕祖谦,不但符合南宋理学史的实际情况,而且更能烘托出朱熹在发展理学方面的宗主地位。《续录》为之立传的朱熹门人、后学多为朱门的正传,如蔡元定为闽中“朱学干城”,居于“领袖朱门”的地位;黄榦是朱熹的女婿,在光大朱学方面有殊功,被视为朱熹之正宗嫡传;赵师渊等属“台州诸儒”中之佼佼者,“积十余年不仕”全力修纂《纲目》。他们在光大朱学方面均有独特的建树,同属朱学之正脉。《续录》以朱熹为宗主,专门辨析朱门授受源委的朱学特色,是十分鲜明突出的。
  第三,从《续录》的体裁来看,它完全依照朱著《伊洛渊源录》所开创的学案体学术史形式。
  学案体学术史是以《渊源录》为开端,《续录》则是继其后的又一部学案体学术史著作。从编修形式看,《续录》具有学案体学术史的基本特点,如因人立传,言行并载,按理学家在道统传承中的地位论其先后,定其次第,于记行之外,又另立记言栏目,以记其著述、言论和师友的评说等。但是,《续录》在编纂体例方面也有自己的特色,这就是它对于立传对象的选择、文献资料的编排和取舍较之《渊源录》,更具有鲜明的朱学宗派性质。这是明代朱学统治确立的历史产物。它表明每一时代的社会思潮总是制约着该时代的学术史研究。它决定着该时代的学术史研究的走向,规定着该时代学术史研究的主要对象及其内容和特点。
  6. 王棻与《台学统》王棻(1828—1900),晚清著名的儒学家,字子庄,号耘轩,黄岩(今台州市黄岩区)人。少师从黄岩学者姜文衡、李飞英习经史。同治元年(1862)为优贡生,六年中举人,后两次应试不第,遂以讲学著书为终生之志。历主黄岩九峰、清献、处州(今丽水市)莲城、温州中山、临海宗文等书院讲席。他崇尚宋明理学,赞颂民族气节,提倡以“左交许郑右程朱,要使滨海变邹鲁”作为教育宗旨, 台州近代学者喻长霖、王舟瑶、朱谦、管世骏、黄方庆等均出于门下。光绪八年(1882)江西乡试,一半以上中举出于王棻执掌的书院。
  王棻论学不立门户,著文不事雕琢,务求持论公允,对性理、经济、训诂、词章有深入研究,对地方文献真伪,作翔实考据。著有《经说偶存》、《六书古训》、《史记补正》、《大礼平议》、《中外和战议》、《柔桥文钞》等。
  王棻一生著书734卷,台州近代首推第一。除县志及《柔桥文钞》等少数著作刊行外,大多束稿高阁。1918年,喻长霖(系其外甥)在沪求助吴兴刘承干出资刊印《台学统》。王棻著作部分被临海、黄岩博物馆收藏,部分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文革”时流失。
  晚清台州著名学者王舟瑶(1858—1925)在《台学统序》中,回顾了台州儒学史的编纂历程:“昔逊志(方孝孺)尝欲搜辑邑里遗事,为先达传,竟未成书。
  成化间谢文肃铎始为《尊乡录》四十一卷,又为《节要》四卷,既而以正《录》过于繁,以《节要》失之略,别为《详节》十卷。嘉靖间,王侍郎启复为《尊乡续录》、《三录》,其后金副使贲亨又别为《台学源流》七卷。谢氏之四十一卷本、十卷本,王氏之《续录》、《三录》,今皆不传,唯存《节要》四卷,既病其简;金氏专录性理之学,亦为未备。于是柔桥(王棻)先生发凡起例,广采博掇,别为《台学统》百卷,足以补谢《录》之缺,而为台学之渊海矣。” 由上可知,修纂台州儒学史始于明谢铎的41卷本《尊乡录》,此书今佚,唯存《自序》。后谢铎从中选取“台州十大儒”、“六忠臣”、“五大臣”、“十五孝子”, 每人记其事迹,并为之作赞,卷末附台州乡里拾遗20事,事各为诗,编成《尊乡录节要》4卷。嘉靖(1522—1566)间,黄岩王启(1465—1534)又编成《尊乡续录》、《尊乡三录》。临海金贲亨(1483—1564)编成《台学源流》7卷,此书今存, 共编收自宋代徐中行至明代方孝孺、陈选30人,各有传。存疑15人,按时代不同附姓名于传末。金贲亨时处明中叶,“心学”盛行,因而其编纂宗旨居于陆九渊“心学”与朱熹“理学”之间。因《台学源流》仅属理学史性质,未能涵盖台州儒学,故王棻“广采博掇”,自光绪七年(1881)始纂《台学统》,至晚年成书百卷,上始于晋,下迄于清,溯台州儒学源流,分为“气节”(12卷)、“性理”(33 卷)、“经济”(8卷)、“词章”(36卷)、“训诂”(8卷)、“躬行”(3卷)六派,共编收337人,集台州儒学之大成,总结了台州儒学发生和发展的历程,反映了台州儒学“气节为本,汉宋兼融”的两大特点。
  第一,《台学统》体现了“气节为本”的台州儒学主基调。
  气节是中国儒学的传统精华,亦是台州儒学的基本特点。台州儒学气节之士可分为三大类:一是不随流俗的隐士,如晋代的任旭,宋代的徐中行、徐庭筠,元代的翁森等均是洁身自好,独善其身的高节之士;二是为官清正的廉士,如宋代的吴芾、陈良翰、鹿何,明代的鲁穆、庞泮、吴时来等均是一身正气, 两袖清风的清节之士;三是取义成仁的烈士,如宋人的陈克、杜浒、明代的方孝孺、陈函辉等均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忠节之士。“气节之学”构成了台州儒学的主基调。王棻在《台学统叙录》中指出:“性生理(理学)者,六经之道也; 经济者,六经之用也;词章者,六经之文也;训诂者,六经之学也……(儒学)其大本则曰‘气节’,其大用则在‘躬行’。”因而他不仅将“气节”冠于台州儒学六派之首,而且将台州儒学之源始于有“高风亮节”之誉的晋代任旭:“吾台之士, 国史有传,始于先生;而志节高迈,学识通博,亦必首推先生。”(《台学统·任旭传跋》)这既体现了王棻编纂《台学统》强调“儒者之学,以气节为本”的指导思想,亦如实地反映了台州儒学的基本特色。
  第二,《台学统》反映了“汉宋兼融”的台州儒家学术观。
  在儒学中,汉学指训诂学,又称小学;宋学指性理之学,即理学,又称大学。
  前者重文字,后者重义理。王舟瑶在《台学统·王棻先生传》中评价《台学统》的学术特点时指出:“先生论学不立门户,以为古今学术大别有四:曰性理,曰经济,曰训诂,曰词章,而其归有三:性理者,志于立德者也;经济者,志于立功者也;训诂、词章者,志于立言者也。四者皆有用,但当辨其真伪,不当互相是非。其说经以经证经,不偏主于汉宋。” 王舟瑶确实道出了《台学统》“汉宋兼融”的学术特色:一是《台学统》作为集台州儒学之大成,广为六派,历代台州名儒网罗无遗,而《台学源流》仅为台州理学家立传,且宗派色彩较浓,至多是理学史专著;二是《台学统》虽“六派并存”,但重在“性理”与“训诂”。王棻认为训诂之学与义理之学各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性理者,因集众学之大成”,然“舍先儒之古训,则圣人之意亦突可得而见哉”(《台学统·训诂之学第五》按语)。因而《台学统》百卷,其中“性理”与“训诂”就占41卷,比例达41%。此外,《台学统》还专门设立“发前人所未发, 无别户分门之见”的“参汉宋派”,旨在融经学与理学为一体,从而体现“不立门户,汉宋兼融”的学术特点。从台州文化史来看,台州只有佛教天台宗和道教南宗,而乏儒家宗派,这亦体现了台州儒学的基本特点。

附注

① (清)王懋竑:《朱熹年谱》,中华书局,1998年。 ① 周琦按:《台学统》卷十三录朱熹所撰墓志铭误刻为“淳熙元年”,今据《朱熹集》卷九十二改。 ① 《台学统》卷十四引《台学源流·赵师夏传》。 ①《台学统》卷十四引《絮斋集》。 ②(明)金贲亨:《台学源流·赵师渊传》引。 ① (宋)李方子:《资治通鉴纲目后序》。 ① 《四库全书总目·周易传义附录提要》。 ① 详林忠军《象数周易演义》第二册,齐鲁书社,1999年。

知识出处

东瓯丛考

《东瓯丛考》

本书分五卷,内容包括东瓯史脉考、东瓯分治考、东瓯宗教考、东瓯儒学考、东瓯风物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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