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市图书馆

过年前夕，大人们见了面，第一句话就问：“馒头做了吗？”或者问：“馒头做得好吗？”在大家的心目中，做馒头是过年的一件大事。馒头做得好坏直接关系到过年的心情。
  即使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也要腾出几斤上好的面粉做馒头，不为别的，只盼雪白、浑圆的大馒头给过年带来的那份吉祥，那份喜悦。馒头表皮光滑细腻，形体美观，在顶部印上朱红色的“福”字或梅花图案，一切祝福，一切愿望尽在不言之中。一桶不起眼的面粉竟能变成一大堆馒头，不也预示着来年必定是个丰收年，日子会一年比一年红火吗？ 要做好馒头也并非一件易事，不是人人想做就能做好的。于是，谁家馒头做得好的，邻居们放在他家寄做。因此，做馒头很少有单独做的，总是七八户， 十几户集中在一起做。
  做馒头难在培植酵母，人们称“喂酵”。
  把稀饭、麦麸、白酒、清水等材料按比例放入一口大缸搅拌均匀，当然要放入“酵种”，掌握好冷暖。冬天气温低，缸必须盖上盖子，四周围上“缸衣”（稻草）。过一两天，最多不超过三天，掀开盖子，便有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在这一两天时间里，大家早就准备好了蒸笼、麻巾，洗净了面床、竹匾等器具。
  做馒头了，人们先用一个纱袋滤出“酵水”，和着面粉拌匀。接着围着面床开始揉粉，粉尽量“坚”（水分少）一点，这样做成的馒头掰开吃时，如同数张粉纸叠成，口感好，多蒸几次也不会变形，这就是家乡的馒头与市场买的馒头的最大区别。可是要把粉揉软却很费力，大家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粉团上，使出浑身的气力。揉一会儿，再把粉团叠在一起，用刀切成几段，每人拿几段重新揉，为的是把粉揉均匀。
  粉揉好了，再由一人把粉摘成一个个小粉团，其他人拿起一小团粉放在掌下继续揉，差不多了，把光滑的一面向上，放在面床上，两只手掌夹住粉团搓几下，一个馒头就做好了。
  冬天空气干燥，为了防止馒头裂开，人们就把门窗紧紧关上。做馒头时， 尽管屋外北风呼啸，屋内却是蒸汽弥漫，温暖如春。人们围着面床，或是坐在灶塘前，手不空，嘴不闲，随心所欲地谈笑着。不知是谁把蒸馒头的过程编成了一个谜语： 高山高山又高山， 高山下面石子滩。
  石子滩下龙潭滚， 龙潭底下火烧山。
  有小孩在场的时候，大人就让孩子们猜。不管是猜出来还是大人提示的， 屋子里都会充满笑声。
  把做好的馒头排在蒸热的蒸笼里，大约半个钟头，馒头体积就可增大几倍，表面湿润润的，闪着银光。人们就把蒸笼放在滚汤上蒸，这时必须加快烧火，火力越猛越好。七扇蒸笼的缝隙里陆续冒出蒸汽，蒸汽到顶了，火力稍微减弱一些再蒸上几分钟，屋子里就会弥漫着馒头的香味。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打开笼盖，一个个馒头早已挤满了蒸笼，用手在一个馒头上重重地一拍，如果反弹成原状，就表明馒头熟了。人们把一扇扇蒸笼端下来，把一个个馒头转移到竹匾上，盖上一个“福”字或梅花印，整理一下蒸笼里的麻巾，又把做好的馒头排进蒸笼…… 刚落笼的馒头最好吃，可大人却不允许孩子们吃，说要到过年之后才行。
  我们能吃的是红薯干粉和一层薄白面皮卷起来的“卷子”，“卷子”虽说不及白面馒头那么好吃，甜丝丝的味道也不错。
  正月里，家乡的人走亲戚不说“拜年”，而是说“吃馒头”。客人来了，也用馒头来招待，菜当然是“九大碗”，除了一碗猪肉和一些猪内脏，也就是豆制品、金针、海带之类。那一年，奶奶家来了一位宁波客人，一个劲地称赞馒头好吃， 他吃下了一个馒头，而读小学的我竟吃下了两个大馒头，惹得他哈哈大笑。他哪里知道两个馒头还不及一碗米饭的材料呢！ （作者：梁天许，原载《今日临海》２０１０年２月１２日第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