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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若水（１２１０—１２７５），字清臣，号玉峰，宋末黄岩讴韶人（今北洋镇），少时与从弟车垓受业于其叔车安行，安行受业于朱熹门人永嘉（今温州）陈埴。及长，师从临海陈耆卿。车若水说：“若水初从陈耆卿学古文，陈受永嘉叶適。时荆溪吴子良先从陈，学已登第，声誉方峻，而陈独称若水，一时翕然，其祖车似庆不悦也。既从杜范游，听其论议，大悔前日所为，遂造性理之学。”② 陈耆卿初学叶適的永嘉之学，后继叶適的文学。车若水向陈耆卿“学古文”，而不是永嘉之学，因而惹得其祖不悦。车若水反省数年，怀疑所学古文的作用，但又难遇名师指点。嘉熙元年（１２３７）一月，杜范以御史之职，弹劾右丞相郑清之和枢密院事李鸣复，理宗不予准奏，杜范辞职归家，此时车若水开始师从杜范改习理学。“清献立斋自御史归来，往拜之，亲其谈议，始悔穷年掎摭，不但去道日远，而古文亦不如此”。③ 此后，车若水受杜范教诲，精研理学，以一卷《重证大学章句》，纠正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之误。时执教台州上蔡书院的朱熹三传弟子王柏阅后，称之“洞照千古之简错”。车若水还著《道统录》《世运录》《宇宙纪略》和《玉峰冗稿》。皇皇巨著《道统录》是一部记述先秦至宋代各种思想学派传承和精要内容，并予以分析评论。王柏说：“玉峰车君始成此书，理其统而分之，比其类而合之，曰《大原》者，统之体也；曰《明训》者，统之用也；曰《分纪》者，统之序也。
  有经焉，有传焉，有史焉。”①惜此书早佚。《世运录》采用编年体议论古代至南宋“世道之升降”，明代中叶《赤城新志》记载此书“其族孙教谕广家有抄本”，清代已佚。车若水以独到的学识，解释《论语》和《孟子》，被称为南宋台州十大儒之一。车若水的思想史著作，在南宋浙东史学有重要地位，当代《南宋史稿》说：“台州有史家十二人，其中临海有陈骙《南宋馆阁录》、钱端礼《诸史提要》； 黄岩有黄超然《会要历》、车若水《世运录》、项采《孝行录》、赵师渊《通鉴纲目》。”② 车若水为穷研义理，多次谢绝出仕，仅受台州知府和王柏力邀，任教台州最高学府上蔡书院。此书院以理学名家谢良佐家乡河南上蔡为名，车若水教授朱熹理学。晚年归家撰写考据名著《脚气集》。
  宋末咸淳十年（１２７４）八月，６５岁的车若水年老体衰，又患严重的脚气病， 彻夜难眠。烦躁之极信手记录早年治学中一些考据小品文，以及南宋重大史实，聊以解闷。这年冬天特别寒冷，车若水足不出户，以一冬时间写成，取名《脚气集》。稿成的第二年春，车若水逝世。元初，其从子作跋说是“绝麟之笔”。
  《脚气集》虽然书名古怪粗陋，却有重要的史学价值，被清代《四库全书》收集，而且“提要”字数超过一些洋洋数万言的名著，评价较高。《脚气集》所有文章，以揭露南宋秦桧是金国内奸最有史料价值，全文如下： 秦桧议和，杀害名将，后人犹以为爱东南。金国迁汴之时，其直学士孙大鼎奏疏明言：天会八年之冬，诸大臣会于黑龙江之柳林相议，谓宋臣如张浚、赵鼎志在复仇；韩世忠、吴玠则习知兵事，既不可以威取，复构怨之良深，势难先屈。鲁王曰：“惟遣彼臣先归，因示恐胁，而使之顺，我佯不从而勉强听之。”忠献王曰：“汝言是矣，谁可使者？”忠烈王曰：“张孝纯可。”忠献曰：“此人在河东失节，人谁不怨，便去如何得位、得志？只有桧可用。初言赵氏得人心，必将有所推立，说张邦昌不为人悦服，不及半年， 其言皆验。我喜其人，置之军中，语以利害。桧谓南自南、北自北，且许说某著手时，只依这规模。今只用兵，南亦未必终弱，若纵其归国，必是得志，可济吾事。” 是时，南人羁困，桧独温（稳）足，果至彼得权位，而谋始行。废刘锜、韩世忠、张浚、赵鼎，杀岳飞，而南北之势定。忠烈王德之，誓书之中，必令不妄易首相。而桧亦阴发宇文虚中之逆，以报德，表里恐喝，一为忠献所料，诛废其喜。事之，将相定南疆北界之划。
  秦桧自谓欺世，不料后日金人自言之《南迁录》甚详。当时，胡编修铨乞斩桧以谢天下，岂为过论。而后世至今，有为秦桧出脱者，可痛也！ 要领会车若水这篇文献，先说历史背景。
  北宋末靖康元年（１１２６）十一月底，金兵攻陷首都汴京（今河南开封）。次年四月，金兵北撤时掳走徽宗、钦宗二帝、后妃、亲王、宗室和文武百官３０００多人，以及大量金银珠宝，这就是“靖康之难”。御史中丞（御史台最高长官）秦桧亦在内，不久变节降金被重用。赵构南逃，建都临安（今杭州），为收买人心，起用主战派，采取抗金的防务措施。建炎三年（１１２９）十月，金兵分数路大举南侵，秦桧在金兵中任军事参谋兼“随军转运使”，充当鹰犬。金兵主帅兀术渡长江攻打江浙，企图活捉赵构，一直追到明州（今宁波）。赵构逃到海上漂流，于建炎四年正月初二停泊在台州章安金鳌山。此时，金国后方受到黄河两岸义军打击，南宋军队韩世忠、岳飞部队又重创金兵，二月金兵被迫北撤。《大金国志》记载：“兀术自江南回，初到江北，每遇亲识，必相持泣下，诉以过江艰危。” 金国虽然南侵失败，但灭宋之心不死，于是改变策略，如“以和议佐攻战”， 将“和议”作为烟幕；“以僭逆诱叛党”，扶立南宋济南知府刘豫为“大齐”傀儡皇帝，并用高官厚禄引诱南宋内部投降派，派秦桧打进南宋王朝任要职，把持朝政。为使秦桧能安全回宋，金国王朝作了详细筹划。秦桧回到南宋朝廷，捏造自己如何逃离谎言，可是朝廷不少官员不相信，提出种种疑问。但丞相范宗尹等人与高宗赵构为乞和求降，就重用秦桧，造成日后危害。
  对秦桧是否金国派遣的内奸，朝野一直争论不休，长达百年。车若水根据金国直学士孙大鼎的两道奏疏，考证认为秦桧是金国所派遣的内奸。
  再将车若水的文章注释如下（引号内是车若水原文）： 文章开始，车若水说：“秦桧议和，杀害名将，后人犹以为爱东南。”车若水沉痛指出“后人”的是非不清，误认议和杀害岳飞是保全南宋江山。接着说，金国从北方迁入汴京之时，金国的“直学士孙大鼎奏疏明言”，金国最高决策者于天会八年（１１３０），在“黑龙江之柳林”开会商议灭亡南宋的大计。会上金国君臣认为南宋“张浚、赵鼎志在复仇”，抗金将领“韩世忠、吴玠则习知兵事”。一致认为对南宋“既不可以威取”，用武力只能“复构怨之良深”，难以屈服。金国鲁王完颜昌决定，派遣在金国的宋降臣归国，对南宋进行威吓，“惟遣彼臣先归，因示恐胁”，使南宋“顺我”，而金国“佯不从而勉强听之”。忠献王完颜宗翰说，这个计谋很好，但派谁合适？忠烈王完颜宗弼提出派遣张孝纯。完颜宗翰说：“此人在河东失节，人谁不怨，便去如何得位、得志？只有（秦）桧可用。”因为秦桧当年曾向金国要求保留赵氏皇帝，蒙骗官民“得人心”，回到南宋必定会授以官职。秦桧还曾说，金国北撤时所立的傀儡皇帝张邦昌“不为人悦服”。
  完颜宗翰接着说：“我喜其人（秦桧）”才把他“置于军中”当参谋，不到半年秦桧所说的话“其言皆验”。秦桧不仅投靠金国，还提出瓦解南宋武装力量的计谋， 要南宋王朝将出生在北方和中原的南宋官兵遣返原籍，金国将滞留金国的南方人驱逐回南，使北方居民今后遭受何等迫害，也不敢投奔南宋，即“南自南、北自北”的策略，会使南宋日后根本没有复国的力量。秦桧还向金国统治者表明，只要能回南宋，“著手时，只依这规模”。完颜宗翰说，如果不用秦桧回宋当内奸之计，“今只用兵，南亦未必终弱”；若按计行事，将秦桧“纵其归国，必是得志，可济吾事”。
  车若水引用“柳林会议”后指出，秦桧归宋当上丞相，按既定计谋，“废刘锜、韩世忠、张浚、赵鼎，杀岳飞，而南北之势定”。完颜宗弼又命宋高宗赵构， 不得更换秦桧丞相之职，“誓书之中，必令不妄易首相”。而秦桧在南宋推行投降卖国策略，正是“忠献（完颜宗翰）所料，诛废其喜”。造成南北“定南疆北界之划”的局面。
  文章最后，车若水评述这段历史说，秦桧欺骗南宋君臣人民，说自己是从金国南逃归宋，并不是金国内奸，不料日后由金国官员张师颜所写的金国迁都汴京事实的《南迁录》一书，流传到南宋，详记秦桧回国阴谋。当时，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请斩秦桧及奸党孙近、王伦，以谢天下，“岂为过论”。可是自南宋初至今，还有人为秦桧开脱罪责，“可痛也！” 车若水的这篇文章，用事实揭露秦桧是内奸，所犯下滔天大罪，又感叹一些人的麻木不仁，颠倒黑白。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说：“兀术用事侵扰江淮， 韩世忠邀之于黄天荡，几为我所擒，一夕凿河始得遁去。再寇西蜀，又为吴玠败之于和尚原，至自剃其须发而遁，知南军日强，惧不能当。乃阴与（秦）桧约， 纵之南归，使主和议。桧至行都，绐言杀虏之监已者夺舟得脱见高宗。”①车若水《脚气集》和罗经《鹤林玉露》是南宋当代仅有的两篇揭露秦桧檄文，受到后世元明清史家的重视，在编写南宋历史，当作重要史料。近年出版有关秦桧的传记中，《脚气集》被援引作为秦桧叛国南归的铁证。②
  车若水的《脚气集》被收进《四库全书》，还作为宋元时期的重要笔记丛书。１９９０年８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将《脚气集》作为宋元著名十八种笔记之一，重行刊印。

②（宋）车若水，《玉峰冗稿叙》。 ③ 同上。 ①（宋）王柏，《鲁斋集》卷１１《跋道统录》。 ② 何忠礼，《南宋史稿》第二编第十四章，杭州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９年版。 ①（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５《天集》。 ②曾琼碧，《千古罪人秦桧》，河南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４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