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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論此篇須看首尾相應枝葉相生如引繩貫珠大抵一節未盡又生一節別人意
  多則雜惟此篇意多而不雜〇一起六句應接得緊切自此振發公私二字是一篇本意
  賞罰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
  則聖人以其權爲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懲以勸道之
  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爲一人之私而天下以榮以辱
  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權是非
  天下可也而春秋賞人之功郎曰如書齊威召陵之盟晉文城濮之戰之類
  赦人之罪郎曰如齊侯滅項而書師滅項晉文召王而書天王狩於河陽之類去人之
  族郎曰如約及諸侯之大夫盟於宋之類絕人之國郎曰如黑肱以濫來奔之類貶
  人之爵郎曰如齊侯伐山戎而書人之類諸侯而或書其名郎曰如衛侯燬
  之類大夫而或書其字郎曰如祭叔南季之類不惟其法惟其意
  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賞罰加焉則夫子固曰我可以
  賞罰人矣賞罰人者天子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
  諸侯大夫僭天子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己則爲之
  其何以責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勝公則道不勝
  位位之權得以賞罰而道之權不過於是非道在我
  矣而不得爲有位者之事則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僭
  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誰不曰道在我則是道者位之
  賊也曰夫子豈誠賞罰之耶徒曰賞罰之耳庸何傷
  曰我非君也非吏也執塗之人而告之曰某爲善某
  爲惡可也繼之曰某爲善吾賞之某爲惡吾誅之則
  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賞罰何以異此然則何足
  以爲夫子何足以爲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
  孔氏之書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賞罰之權不以自與
  也曰此魯之書也魯作之也有善而賞之曰魯賞之
  也有惡而罰之曰魯罰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繫易
  謂之繫辭言孝謂之孝經皆自名之則夫子私之也
  而春秋者魯之所以名史而夫子託焉則夫子公之
  也公之以魯史之名則賞罰之權固在魯矣春秋之
  賞罰自魯而及於天下天子之權也魯之賞罰不出
  境而以天子之權與之何也曰天子之權在周夫子
  不得巳而以與魯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當在成
  王而成王幼周公以爲天下不可以無賞罰故不得
  已而攝天子之位以賞罰天下以存周室記明堂位武王崩成
  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於明堂制禮作樂頒度量而天下服周之東
  遷也天子之權當在平王平王昏亂史周本紀犬戎旣殺幽王於是
  諸侯乃其立幽王太子宜曰是爲平王以奉周祀平王立東遷於洛邑辟戎寇平王之時周室衰微諸侯
  强并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無賞罰而魯周公之
  國也居魯之地宜如周公不得巳而假天子之權以
  賞罰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權與之也然則假
  天子之權宜如何曰如齊桓晉文可也事見左莊閔僖三公夫
  子欲魯如齊桓晉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權與齊晉何
  也齊桓晉文陽爲尊周而實欲富强其國郎曰如桓公實欲伐
  蔡而責楚包茅不入貢文公實欲求諸侯而入定襄王皆陽爲尊王之事故夫子與其事
  而不與其心周公心存王室雖其子孫不能繼而夫
  子思周公而許其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其意曰
  有周公之心而後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與
  齊晉而與魯也夫子亦知魯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
  之事矣顧其心以爲今之天下無周公故至此是故
  以天子之權與其子孫所以見思周公之意也吾觀
  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詳內而畧外因魯史策
  書成文考其眞僞而志其典禮上以遵周公之遺制下以明將來之法公羊傳春秋內中國而外諸夏內
  諸夏而外夷狄又春秋詳內而畧外此其意欲魯法周公之所爲且先
  自治而後治人也明矣夫子歎禮樂征伐自諸侯出
  語季氏云而田恒弑其君則沐浴而請討語憲問云
  之權夫子固明以與魯也子貢之徒不達夫子之意
  續經而書孔丘卒左哀公十六年經書夏四月已丑孔丘卒杜預云仲尼旣吿老去位
  猶書卒者魯之君臣宗其賢德殊而異之夫子旣吿老矣大夫吿老而卒
  不書而夫子獨書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豈私一
  孔丘哉嗚呼夫子以爲魯國之書而子貢之徒以爲
  孔氏之書也歟遷固之史有是非而無賞罰彼亦史
  臣之體宜爾也後之效孔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
  有天子之權天下有君則春秋不當作天下無君則
  天子之權吾不知其誰與天下之人烏有如周公之
  後之可與者與之而不得其人則亂不與人而自與
  則僭不與人不自與而無所與則散嗚呼後之春秋
  亂耶僭耶散耶
  管仲論老蘇大率多是權書惟此文句句的當 前亦可學後不何到 此篇義理的
  當抑揚反覆及警策處多
  管仲相相公霸諸侯攘夷狄終其身齊國富强諸侯
  不敢叛管子內言威公用管仲合諸侯伐山戎攘白狄之地遂至西河故中國諸侯莫不賓服
  管仲死豎刁易牙開方用桓公薨於亂五公子爭立
  其禍蔓延訖簡公齊無寧歲左傳僖公初威公與管仲屬孝公於宋襄公以
  爲太子及威公卒易牙與寺人貂因內寵以殺羣吏而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十年齊人殺無虧復立
  孝公十傳而至簡公不有外憂必有內難故云齊無寧歲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
  日蓋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於作之日亦必有所
  由兆則時本作故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左莊公九
  年鮑叔旣殺子糾召忽死之管仲請囚鮑叔受之及堂阜而脱之歸而以吿曰管夷吾治於高侯使相可
  也威公從之是齊國之治實鮑叔薦仲之力也及其亂也吾不曰豎刁易牙
  開方而曰管仲何則豎刁易牙開方三子彼固亂人
  國者顧一有其字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後知放四凶
  見書舜典及左傳十八年有仲尼而後知去少正卯家語始誅篇孔子爲魯司
  寇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戮之於兩觀之下尸於朝三日子貢進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今夫子爲
  政而始誅之或者爲失乎孔子曰居吾語汝以其故天下有大惡者五而竊盜不與一曰心逆而險一日
  好僻而堅三曰言僞而辨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免君子之誅而少正卯
  皆兼有之此乃人之姦雄也不可以不除彼桓公何人也顧其使桓公得
  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問之相當是時也吾
  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吾字下時本有意字而其言乃不
  過曰豎刁易牙開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史齊世家
  管仲病威公問曰羣臣誰可相者管仲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對曰殺子以適君非人情不可公
  曰開方何如對曰倍親以適君非人情難近公曰豎刁何如曰自宮以適君非人情難親管仲死而威公
  不用其言卒近用三子三子遂專權亂國嗚呼仲以爲桓公果能不用三
  子矣乎仲與桓公處幾年矣亦知桓公之爲人矣乎
  桓公聲不絕乎耳色不絕乎目而非三子者則無以
  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
  無仲則三子者可以彈冠而相慶矣仲以爲將死之
  言可以縶桓公之手足耶夫齊國不患有三子而患
  無仲有仲則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豈少三子
  之徒今本有哉字新雖桓公幸而聽仲誅此三人而其餘者
  仲能悉數而去之耶嗚呼仲可謂不知本者矣因桓
  公之問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則仲雖死而齊國未
  爲無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伯莫盛於桓
  文文公之才不過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郎曰文公之臣如狐
  偃趙衰先軫魏犨之流皆不及仲靈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寬厚郎曰孝公
  乃威公之子立十年而卒晉文公卒立襄公襄公卒立其弟雍是爲靈公靈公汰侈厚斂以彫牆從臺十
  彈人觀其避彈宰夫胹熊膰不熟靈公怒殺之其虐如此事見左傳文公死諸侯不敢
  叛晉晉襲文公之餘威猶得爲諸侯之盟主百餘年
  何者其君雖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郎曰晉至悼公猶能九合諸侯
  此雖襲文公之餘威亦猶有老成之人如趙武魏絳之流故也桓公之薨也一亂時本
  作敗塗地無惑也彼獨恃一管仲而仲則死矣夫天下
  未嘗無賢者蓋有有臣而無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
  天下不復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書有記其將死
  論鮑叔賓胥無之爲人且各疏其短管內言篇管子寢疾桓公往問
  之管仲對曰鮑叔之爲人好直而不能以國詘賓胥無之爲人好善而不能以國詘甯戚之爲人能事而
  不能以足息孫在之爲人善言而不能以信黙是其心以爲數子者爲下一有是字
  皆不足以託國而又逆知其將死按此句上疑有脱誤所謂逆知其將
  死者必指隰朋而言也管仲對桓公之問盛稱隰朋而憂其將死喟然而嘆〓天之生朋以爲夷吾舌也
  其身死舌焉得生哉管子卒十月而隰朋亦卒老泉之意必謂仲論數子皆不足託國惟以隰朋爲可而
  又逆知其將死是終無一人也人之死生豈可逆料爲大臣者但薦其所當薦不可以此阻人君用人之
  心身舌之說正所謂誕謾不足信者若非指隰朋而言則逆知其將死又云誰也況仲之書極言朋之爲
  人以爲大仁不爲無所薦矣唯其又有身死舌焉生之說不能堅桓公用之之心老泉正以此破之不知
  此處如何脫去一二語也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吾觀史鰌以不
  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故有身後之諫家語困誓篇衛蘧伯
  玉賢而靈公不用彌子瑕不肖反任之史魚驟諫而不從史魚病將卒命其子曰吾在衛朝不能進蘧伯
  玉退彌子瑕是吾爲臣不能正其君也生而不能正君則死無以成禮我死汝置屍牖下於我畢矣其子
  從之靈公弔焉怪而問焉其子以其父言告公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過也於是命之殯於客位進蘧
  伯玉而用之退彌子瑕而逺之君子聞之曰古之列諫者死則巳矣未有若史魚死而屍諫忠感其君者
  也可不謂直乎魚字鰍蕭何且死舉曹參以自代本傳高祖崩何事惠帝何
  病上親自臨視何疾因問曰君卽百歲後誰可代君對曰知臣莫若主帝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
  矣何死不恨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國以一人興以
  一人亡賢者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故必復
  有賢者而後有時本作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原本篇中
  相公皆作威公避宋諱也今改從桓惟注中未改見注此者亦出宋人也
  高祖論此篇須看抑揚反覆過接處將無作有以虛爲實
  漢高祖挾數用術以制一時之利害不如陳平郎曰平凡
  六出奇計且自謂吾多陰谋其術數可知揣摩天下之勢舉指搖目以刼
  制項羽不如張良郎曰良說漢王燒絕棧道示天下無還心以固項羽意又以齊反言
  遺羽羽以故北擊齊漢王得以經畧關東其刼制項羽皆此類也微此二人則天下
  不歸漢而高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巳定後
  世子孫之計陳平張良智之所不及則高帝嘗先爲
  之規畫處置使一本作以中時本作夫後世之所爲曉然如目
  見其事而爲之者蓋高帝之智明於大而暗於小至
  於此面後見也帝嘗語呂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
  劉氏必勃也可令爲太尉高祖紀上疾呂后問曰陛下百歲後蕭相國旣所誰
  可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小戅陳平可以助之陳平智有餘然難獨任周勃厚重少文然
  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爲太尉呂后復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乃所知也方是時劉氏安
  矣勃又將誰安耶故羽吾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屬勃
  也知有呂氏之禍也雖然其不去呂后時本作氏非是下同在後
  也勢不可也昔者武王沒成王幼而三監叛帝意百
  歲後將相大臣及諸侯王有如武庚祿父而無有以
  制之也獨計以爲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與弱
  子抗呂后佐帝定天下爲諸侯大臣素所畏服獨此
  可以鎭壓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壯故不去呂后者爲
  惠帝計也呂后旣不可去故削其黨以損其權使雖
  有變而天下不搖是故以樊噲之功一旦遂欲斬之
  而無疑樊噲傳盧綰反高帝使噲擊燕是時高帝病甚人有惡噲黨於呂后卽上一日宮車宴駕
  則噲欲以兵盡誅戚氏趙王如意之屬高帝大怒迺使陳平載絳侯代將而卽軍中斬噲陳平畏呂后執
  噲詣長安至則高帝巳崩呂后釋噲嗚呼彼獨於噲不仁耶且噲與帝
  偕起拔城陷陣功爲不少方亞夫嗾項莊時微噲譙
  羽則漢之爲漢未可知也噲傳亞父謀欲殺沛公令項莊拔劍舞坐中欲擊沛
  公項伯常屛蔽之樊噲聞事急乃撞入營因責數項羽羽黙然沛公如厠間走歸灞上軍是日微噲奔入
  營譙責項羽沛公幾殆譙才笑反嗾素口反左傳公嗾夫獒焉注云使犬聲也一旦人有
  惡噲欲滅戚氏者時噲出伐燕立命平勃卽軍中斬
  之夫噲之惡未形也惡之者誠僞未必也且帝之不
  以一女子斬天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於呂氏噲娶呂后
  女弟呂頁爲婦呂氏之族若產禄輩皆庸才不足恤產與祿皆呂后
  姪獨噲豪健時本作傑誤諸將所不能制後世之患無大
  於此者矣夫高帝之視呂猶醫者之視堇也使其
  毒可以治病而無時本或作不至於殺人而巳樊噲死或無
  樊字則呂后之毒將不至於殺人高帝以爲是足以死
  而無憂矣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噲之死於惠帝之
  六年天也孝惠六年噲薨諡曰武侯彼其尚在彼其時本作使之非是下方用使之
  二字則呂祿不可紿太尉不得入北軍矣高后紀太尉勃與丞相平
  謀乃使酈寄紿說呂祿使祿歸將印而以兵柄授太尉勃故勃得入北軍或謂噲於高帝
  最親會傳噲以呂后弟呂〓爲婦生子伉故其比諸將最親使之尚在未必與
  產祿叛夫韓信黥布盧綰皆南靣稱孤韓信王楚黥布王淮南盧
  綰王燕而綰又最爲親幸綰傳綰豐人也與高祖同里又同日生出八臥向食飲賞
  賜羣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綰者然及高祖之未亡也
  皆相繼以逆誅高帝十一年春止月信謀反長安夷三族秋七月淮南王布反追斬於番
  陽十二年陳豨降將言盧綰與豨通謀反有端上發兵擊之後亡入匈奴誰謂百歲之後
  椎埋屠狗之人噲傳噲沛人也以屠狗爲事見其親戚得爲帝王
  而不欣然從之耶吾故曰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於千萬年而不變使
  民之耳目純於一而子孫有所守易以爲治故三代
  聖人其後世遠者至七八百年夫豈惟其民之不忘
  其功以至於是蓋其子孫得其祖宗之法而爲依據
  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質周之尚文注見歐陽文本論下
  視天下之所宜尚而固執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終不
  朝文而暮質以自潰亂故聖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
  所尚周之世蓋有周公爲之制禮而天下遂尚文詳記
  明堂位註見前春秋論後世有賈誼者說漢交帝亦欲先定制
  度而其說不果用前賈誼傳以爲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宜當改正朔服色制度定
  官名興禮樂乃草具其儀法悉更奏之文帝謙遜未遑也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
  孫萬世帝王之計不可不預定於此時然萬世帝王
  之計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孫可以安坐而守其舊至
  於政弊然後變其小節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故享
  世長遠而民不苟簡今也考之於朝野之間以觀國
  家之所尚者而愚猶有惑也何則天下之勢有强弱
  聖人審其勢而應之以權勢强矣强甚而不巳則折
  勢弱矣弱甚而不巳則屈聖人權之而使其甚不至
  折與屈者威與惠也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
  惠褻而下不以爲德故處弱者利用威而處强者利
  用惠乘强之威以行惠則惠尊乘弱之惠以養威則
  威發而天下震慄故威與惠者所以節制天下强弱
  之勢也節一本作裁〇卽曰陸宣公奏議收河中後請罷兵狀云夫君之大柄在惠與威二者兼
  行廢一不可惠而罔威則不畏威而罔惠則不懷苟知夫惠之可懷而廢其取威之具則所敷𢾾之惠適足
  以示弱也其何懷之有焉苟知夫威之可畏而遺其施惠之德則其所作之威適足以召敵也其何畏之
  有焉故善爲國者宣惠以養威蓄威以尊惠威而能養則不挫惠而見尊則有恩是以惠與威交相蓄也
  威與惠互相行也公威惠之說頗宋諸此然而不知强弱之勢者有殺人
  之威而下不懼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
  惠褻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審知天下之勢而後可
  與言用威惠不先審知其勢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
  用惠者未也未一本作末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
  以惠以至於折與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將欲飲
  藥餌石以養其生必先審觀其性之爲陰其性之爲
  陽而投之以藥石藥石之陽而投之以隂藥石之陰
  而投之以陽故陰不至於涸而陽不至於亢苟不能
  先審觀已之爲陰與已之爲陽而以陰攻陰以陽攻
  陽則陰者固死於隂而陽者固死於陽不可救也是
  以善養身者先審其陰陽而善制天下者先審其强
  弱以爲之謀昔者周有天下諸侯太盛當其盛時大
  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內反不過千里其勢爲弱秦
  有天下散爲郡縣聚爲京師守令無大權柄伸縮進
  退無不在我其勢爲强然方其成康在上諸侯無小
  大莫不臣伏弱之勢未見於外及後世失德而諸侯
  禽奔獸遁各固其國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
  區區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强國是謂以弱
  政濟弱勢故周之天下卒斃於弱秦自孝公其勢固
  巳駸駸焉日趨於强大及其子孫巳并天下而亦不
  悟專任法制以斬撻平民是謂以强政濟强勢故秦
  之天下卒斃於强周拘於惠而不知權秦勇於威而
  不知本二者皆不審天下之勢也我宋制治有縣令
  有郡守有轉運使以大系小絲牽繩聯總合於上雖
  其地在萬里外方數千里擁兵百萬而天子一呼於
  殿陛間三尺豎子馳傳捧詔召而歸之京師則解印
  趨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勢秦之所恃以强之勢也勢
  强矣然天下之病常病於弱噫有可强之勢如秦而
  反陷於弱者何也習於惠而怯於威也惠太甚而威
  不勝也夫其所以習於惠而惠太甚者賞數而加於
  無功也怯於威而威不勝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賞
  與刑與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實著於外焉何
  謂弱之實曰官吏曠惰職廢不舉而敗官之罰不加
  嚴也多贖數赦不問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
  兵驕狂負力幸賞而維持姑息之恩不敢節也將帥
  覆軍匹馬不返而敗軍之責不加重也戎翟强盛凌
  壓中國而邀金繒増幣帛之恥不爲怒也若此類者
  太弱之甚也久而不治則又將有大於此而遂浸微
  浸消釋然而潰以至於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
  爲弱在於政不在於勢是謂以弱政敗强勢今夫一
  輿薪之火衆人之所憚而不敢犯者也舉而投之河
  則何熱之能爲是以負强秦之勢而溺於弱周之弊
  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雖然政之弱非若勢
  弱之難治也借如弱周之勢必變易其諸侯而後强
  可能也天下之諸侯固未易變易此又非一日之故
  也若夫弱政則用威而巳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
  齊古之强國也而威王又齊之賢王也當其卽位委
  政不治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國之爲强國也一旦
  發怒裂萬家封卽墨大夫召烹阿大夫與常譽阿大
  夫者而發兵擊趙魏衛趙魏衛盡走請和而齊國人
  人震懼不敢飾非者事見史記田敬仲世家彼誠知其政之弱
  而能用其威以濟其弱也況今以天子之尊藉郡縣
  之勢言脫於口而四方響應其所以用威之資固以
  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爲焉有欲爲而不可者一本爲作
  焉而作無此以上焉字屬上句讀 今誠能一留意於用威一賞罰一
  號令一舉動無不一切出於威嚴用刑法而不赦有
  罪力行果斷而不牽衆人之是非用不測之刑用不
  測之賞而使天下之人視之如風雨雷霆遽然而至
  捷然而下不知其所從發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
  後平民益務檢愼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懼刑罰
  之及其身而斂其手足不敢輒犯法此之謂强政政
  强矣爲之數年而天下之勢可以復强愚故曰乘弱
  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然則以當今之勢
  求所謂萬世爲帝王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者其尚
  威而巳矣或曰當今之勢事誠無便於尚威者然孰
  知夫萬世之間其政之不變而必曰威耶愚應之曰
  威者君之所恃以爲君也一日而無威是無君也久
  而政弊變其小節而參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
  也舉而棄之過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
  霸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謂知理者也夫湯武
  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紂之暴出民炮烙斬刖
  一作列之地史記商本紀紂爲長夜之飲百姓怨望而諸侯有叛者於是紂乃重刑辟有炮烙之
  法列女傳曰膏銅柱下加之炭令有罪者行焉輒墮炭中姐巳笑名曰炮烙之刑苟又遂多
  殺人多刑人以爲治則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於
  禮義彼湯則不然桀之惡固無以異於紂然其刑不
  若紂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風淫惰不事法度
  書曰有衆率怠弗協而又諸侯昆吾氏首爲亂於是
  誅鋤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紛亂同上當是時夏桀爲虐政
  淫荒而諸侯昆吾氏爲亂湯乃興師率諸侯伊尹從湯湯自把鉞以伐昆吾故記曰商人
  先罰而後賞至於桓文之事則又非皆任刑也桓公
  任一作用管仲管仲之書好言刑郞曰管子一書其間多言法令故桓
  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長者其佐狐趙先魏郞曰謂狐偃趙衰先
  軫魏絳皆不說以刑法其治亦未嘗以刑爲本而號亦
  爲霸而謂湯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
  而用德不必王各觀其勢之何所宜用而巳然則今
  之勢何爲不可用刑用刑何爲不曰王道彼不先審
  天下之勢而欲應天下之務難矣
  上富丞相書此篇須看曲折抑揚開合反覆節奏好
  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選用舊臣堪付屬以天下
  者使在宰府一作相與天下更始而閣下之位實在第
  三仁宗至和二年陳執中罷文彥博充昭文舘大學士富弼監修國史並同平章事方是之
  時天下咸喜相慶以爲閣下惟不爲宰相也故黙黙
  在此方今困而復起起而復爲宰相而又適値乎此
  時也不爲而何爲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
  爲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後有下令而異於他日者
  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
  獲見也戚戚然而疑嗚呼其弗獲聞也必其遠也進
  而及於京師亦無聞焉不敢以疑猶曰天下之人如
  此其衆也數十年之間如此其不變也一本無不字皆曰
  賢人焉或者彼其中則有說也而天下之人則未始
  見也然而不能無憂蓋古之君子愛其人也則憂其
  無成且嘗聞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與是人也皆立
  於朝則使吾皆知其爲人皆善者也而後無憂且一
  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雖見信於當世而同列之
  人一言而疑之則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於他人而
  不懼事不出於己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爲能然猶
  欲得其心焉若夫衆人政出於他人而懼其害已事
  不出於己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
  於吾前或立於吾後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則身危故
  君子之出處於其間也不使之不平於我也周公立
  於明堂以聽天下而召公惑見禮記明堂位及書君奭何者天下
  固惑乎大或有者字也召公猶未能信乎吾之此或無此字心
  也周公定天下誅管蔡吿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
  及於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於周
  公管蔡之於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爲
  周之天下周公將遂取之也周公誅其不平而不可
  吿語者吿其可以吿語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則非
  其必不可以吿語者則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
  之人從士而至於卿大夫宰相集處其上將有所爲
  何慮而不成不能忍其區區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
  釁則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過而
  杜其不平之心然後當大事而聽命焉且吾之小忿
  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寧小容焉使無芥蔕於其
  間古之君子與賢者並居而同樂故其責之也詳不
  幸而與不肖偶不圖其大而治其細則闊遠於事情
  而無益於當世故天下無事而後可與爭此不然則
  否昔者諸呂用事陳平憂懼計無所出陸賈入見說
  之使交歡周勃平用其策卒得絳侯北軍之助以滅
  諸呂前陸賈傳陳平以諸呂擅權恐禍及巳嘗燕居深念賈乃襲入說平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
  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不分權不分爲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君何不交歡
  太尉深相結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爲絳侯壽厚其樂飲太尉太尉亦報如之兩人深相結呂氏謀益壞
  後果賴絳侯入北軍遂平諸呂夫絳侯木彊之人也非陳平致之而
  誰也故賢者致其不賢者非夫不賢者之能致賢者
  也曩者今上卽位之初寇萊公爲相惟其側有小人
  不能誅又不能與之無忿故終以斥去寇萊公傳準再入相屬眞
  宗被疾丁謂附會用事中外匈匈準以社稷安危爲計義形於色謂等深憚之故及於貶云云及范
  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歲月一本有盡字治天下事失於
  急與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復
  用以歿其身文正公傳公爲參知政事請先擇轉運按察使五品以下任子例薄其恩按察
  使旣多所舉劾又任子恩薄僥倖者不便遂出爲河東陜西宣撫使道除邪州以疾請知鄧州徙桂州又
  徙青州會疾甚復請頴州未至卒伏惟閣下以不世出之才立於天
  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謀遠慮必有所處而天下
  之人猶未獲見洵西蜀人也竊有志於今世願一見
  於堂上伏惟閣下深思之無忽
  上田樞密書
  天之所以與我者豈偶然哉堯不得以與丹朱舜不
  得以與商均而瞽瞍不得奪諸舜發於其心出於其
  言見於其事確乎其不可易也聖人不得以與人父
  不得奪諸其子於此見天之所以與我者不偶然也
  夫其所以與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
  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實置之其名曰棄天自卑以
  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與我者何如
  而我如此也其名曰褻天棄天我之罪也褻天亦我
  之罪也不棄不褻而人不我用不我用之罪也其名
  曰逆天然則棄天褻天者其責在我逆天者其責在
  人在我者吾將盡吾力之所能爲者以塞夫天之所
  以與我之意而求免乎或作夫天下後世之譏在人者
  吾何知焉吾求時本或作知非是免夫一身之責之不暇而
  暇或無暇字爲人憂乎哉孔子孟軻之不遇老於道途而
  不倦不慍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責之所在也衛靈
  魯哀齊宣梁惠之徒不足相與以有爲也詳見論孟我亦
  知之矣抑將盡吾心焉耳吾心之不盡吾恐天下後
  世無以責夫衛靈魯哀齊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將有
  以辭其責也然則孔子孟軻之目將不瞑於地下矣
  夫聖人賢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
  如此而貧賤如此而富貴升而爲天沈而爲淵流而
  爲川止而爲山彼不預吾事吾事畢矣竊怪夫後之
  賢者之或無之字不能自處其身也飢寒困窮之不勝而
  號於人嗚呼使吾誠死於飢寒困窮耶則天下後世
  之責將必有在彼其身之責不自任以爲憂而我取
  而加之吾身不已時本作亦過乎今洵之不肖何敢以或無
  以字自列於聖賢然其心亦有所不甚自輕者不甚時本作甚
  不何則天下之學者孰不欲一蹴而造聖人之域然
  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幾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之
  子可以貧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與雖以貧人富人
  之權求一言之幾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
  生人可以殺人非天之所與雖以生人殺人之權求
  一言之幾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於聖人賢人之
  術亦巳久矣其言語其文章雖不識其果可以有用
  於今而傳於後與否獨怪夫得之之不勞方其致思
  於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書之紙也若或相之夫
  豈無一言之幾於道者乎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
  而不得者一旦在己故其心有以自負或者天其亦
  有以與我也曩者見執事於益州郎曰況自知渭州遷右諫議大夫知
  成都府當時之文淺狹可笑飢寒窮困或仍前作困窮亂其心
  而聲律記問又從而破壞其體不足觀也巳數年來
  退居山野自分永棄與世俗日疎闊得以大肆其力
  於文章歐陽公撰墓志年二十七始大發憤謝其素所往來少年閉戸讀書爲文辭歲餘舉進士
  再不中又舉茂材異等不中退而歎曰此不足爲吾學也悉取所爲文數百篇焚之益閉戸讀書絕筆不
  爲文辭五六年涵蓄充溢抑而不發久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筆頃刻數千言其縱橫上下出入馳驟必
  造於深微而後止詩人之優柔騷人之清深孟韓之温醇孟子
  韓愈遷固之雄剛司馬遷班固孫吳之簡切孫武吳起投之所向
  無不如意嘗試以爲董生得聖人之經其失也流而
  爲迂唐劉蕡贊武帝三策仲舒所對皆天人大㮣緩而不切也鼂錯得聖人之權
  其失也流而爲詐文見前漢本傳有二子之材而不流者其
  惟賈生乎文見前漢本傳惜乎今之世愚未見其人也作策
  二道曰審勢審敵作書十篇曰權書心術法制攻守强弱用間高祖
  項籍子貢孫武六國凡十篇洵(xún)有山田一頃非凶歲可以無飢力
  耕而節用足亦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
  與者不忍棄且不敢褻也執事之名滿天下天下之
  士用與不用在執事故敢以所謂策二道權書十篇
  爲獻平生之文遠不可多致有洪範論史論十篇近
  以獻內翰歐陽公度執事與之朝夕相從議天下之
  事則斯文也其亦庶乎得陳於前矣若夫言之可用
  與其身之可貴與否者執事事也執事責也於洵何
  有哉呂選一本云此篇原無品題不敢附入（按）呂本兩宋刻評語多同惟此篇一有評語如左一
  全無評語而篇末有出注今從其有評者雖寥寥數處或後人所添亦彷佛其遺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