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瞻上皇帝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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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古文辞类纂七十四卷》 古籍
唯一号: 110320020210010695
颗粒名称: 蘇子瞻上皇帝書
分类号: I262
页数: 14
页码: 一至十四
摘要: 姚鼐所撰寫的古文辭類纂中的一篇關於蘇子瞻上皇帝書的文章。
关键词: 散文 辞赋 总集

内容

蘇子瞻上皇帝書
  茅順莆云指陳利害似賈誼明切事情似陸贽海峯
  先生云雖自宣公奏議來而筆力雄偉抒詞高朗宣公
  不及也宣公止敷陳條達明白足動人主之聽故歐蘇
  咸效其體
  熙甯四年二月日具位臣蘇軾謹冐萬死再拜上書皇帝
  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賤輒上封章言買燈事自知瀆犯天
  威罪在不赦席槁私室以待斧鉞之誅而側聽逾旬威命
  不至問之府司則買燈之事尋已停罷乃知陛下不惟赦
  之又能聽之驚喜過望以至感泣何者改過不吝從善如
  流此堯舜禹湯之所勉強而力行秦漢以來之所絕無而
  僅有顧此買燈毫髮之失豈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
  然改命曾不移刻則所謂智出天下而聽於至愚威加四
  海而屈於匹夫臣今知陛下可與為堯舜可與為芴武可
  與富民而措刑可與強兵而伏戎虜矣有君如此其忍負
  之惟當披露腹心捐棄肝腦盡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
  亦知天下之事有大於買燈者矣而獨區區以此為先者
  蓋未信而諫聖人不與交淺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試論其
  小者而其大者固將有待而後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誅則
  是既已許之矣許而不言臣則有罪是以願終言之臣之
  所欲言者三願陛下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而已人莫不
  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
  能勝伏強暴至於人主所恃者誰與書曰予臨兆民凜乎
  若朽索之馭六馬言天下莫危於人主也聚則為君臣散
  則為仇讐聚散之間不容毫釐故天下歸往謂之王人各
  有心謂之獨夫由此觀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
  之於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燈之有膏如魚之有水如農
  夫之有田如商賈之有財木無根則槁燈無膏則滅魚無
  水則死農夫無田則饑商賈無財則貧人主失人心則亡
  此必然之理也不可逭之災也其為可畏從古以然苟非
  樂禍好亡狂易喪志孰敢肆其胸臆輕犯人心乎昔子產
  焚載書以弭眾言賂伯石以安巨室以為眾怒難犯專欲
  難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惟
  商鞅變法不顧人言雖能驟致富強亦以召怨天下使其
  民知利而不知義見刑而不見德雖得天下旋踵而亡至
  於其身亦卒不免負罪出走而諸侯不納車裂以徇而秦
  人莫哀君臣之間豈願如此宋襄公雖行仁義失眾而亡
  田常雖不義得眾而強是以君子未論行事之是非先觀
  眾心之向背謝安之用諸桓未必是而眾之所樂則國以
  義安庾亮之召蘇峻未必非而勢有不可則反為危辱自
  古迄今未有和易同眾而不安剛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
  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悅矣中外之人無賢不肖皆言祖宗
  以來治財用者不過三司使副判官經今百年未嘗闕事
  今者無故又創一司號曰制置三司條例司六七少年日
  夜講求於內使者四十餘輩分行營幹於外造端宏大民
  實驚疑創法新奇吏皆惶惑賢者則求其說而不可得未
  免於憂小人則以其意度於朝廷遂以為謗謂陛下以萬
  乘之主而言利謂執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財商賈不行物
  價騰踊近自淮甸遠及川蜀喧傳萬口論說百端或言京
  師正店議置監官夔路深山當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減
  克兵吏廩祿如此等類不可勝言而甚者至以為欲復肉
  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顧陛下與二三大臣亦聞其語矣然
  而莫之顧者徒曰我無其事又無其意何恤於人言夫人
  言雖未必皆然而疑似則有以致謗人必貪財也而後人
  疑其盜人必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淫何者未置此司則無
  此謗豈去歲之人皆忠厚而今歲之士皆虛浮孔子日工
  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
  而諱其事有其名而辭其意雖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
  金以購人人必不信謗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條例司求利
  之名也六七少年與使者四十餘輩求利之器也驅鷹犬
  而赴林藪語人曰我非獵也不如放鷹犬而獸自馴操網
  罟而人江湖語人曰我非漁也不如捐網罟而人自信故
  臣以為消讒慝而召和氣複人心而安國本則莫若罷制
  置三司條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創此司者不過以興利除
  害也使罷之而利不興害不除則勿罷罷之而天下悅人
  心安興利除害無所不可則何苦而不罷陛下欲去積弊
  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議而後行事若不由中書則是亂世
  之法聖君賢相夫豈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書熟議不
  免使宰相此司之設無乃冗長而無名智者所圖貴於無
  跡漢之文景紀無可書之事唐之房杜傳無可載之功而
  天下之言治者與文景言賢者與房杜蓋事已立而跡不
  見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豈惟用
  兵事莫不然今所圖者萬分未獲其一也而跡之布於天
  下已若泥中之鬥獸亦可謂拙謀矣陛下誠欲富國擇三
  司官屬與漕運使副而陛下與二三大臣孜孜講求磨以
  歲月則積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堅中道而廢孟
  子有言其進銳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
  後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使
  孔子而非聖人則此言亦不可用書曰謀及卿士至於庶
  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從少則靜吉而作凶今
  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辭免不為則外之議論斷亦可知宰
  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汙而陛下獨安受其名而不辭
  非臣愚之所識也鼐按此處有抵巇相傾習氣君臣宵旰幾一年矣而
  富國之效茫如捕風徒聞內帑出數百萬緡祠部度五千
  餘人耳以此為術其誰不能且遣使縱橫本非令典漢武
  遣繡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盜賊公行出於
  無術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於文景當時責成郡
  縣未嘗遣使及至孝武以郡縣遲緩始命臺使督之以至
  蕭齊此弊不革故景陵竟字避宋諱改景王子良上疏極言其事
  以為叱等朝辭禁門情態即異暮宿州縣威福便行驅迫
  郵傳折辱守宰公私煩擾民不聊生唐開元中宇文融奏
  置勸農判官使裴寬等二十九人並攝禦史分行天下招
  攜戶口檢責漏田時張說楊玚皇甫璟楊相如皆以為不
  便而相繼罷黜雖得戶八十餘萬皆州縣希旨以主為客
  以少為多及使百官集議都省而公卿以下懼融威勢不
  敢異辭陛下試取其傳而讀之觀其所行為是為否近者
  均稅寬恤冠蓋相望朝廷亦旋覺其非而天下至今以為
  謗曾未數歲是非較然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且其
  所遣尤不適宜事少而員多人輕而權重夫人輕而權重
  則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興爭事少而員多則無以為功
  必須生事以塞責陛下雖嚴賜約束不許邀功然人臣事
  君之常情不從其令而從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動而惡靜
  好同而惡異指意所在誰敢不從臣恐陛下赤子自此無
  甯歲矣至於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難何者汴水濁流自
  生民以來不以種稻秦人之歌曰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
  溉且糞長我禾黍何嘗曰長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萬
  頃之稻必用幹頃之陂一歲一淤三歲而滿矣陛下遽信
  其說即使相視地形刀一官吏苟且順從真謂陛下有意
  興作上糜帑廩下奪農時堤防一開水失故道雖食議者
  之肉何補於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遺利蓋略盡矣
  今欲鑿空尋訪水利所謂即鹿無虞豈惟徒勞必大煩擾
  凡所擘畫利害不問何人小則隨事酬勞大則量才錄用
  若官私格沮並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辦興修便
  許申奏替換賞可謂重罰可謂輕然並終不言諸色人妄
  有申陳或官私誤興功役當得何罪如此則妄庸輕剽浮
  浪奸人自此爭言水利矣成功則有賞敗事則無誅官司
  雖知其疏豈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視可否吏卒
  所過雞犬一空若非灼然難行必須且為興役何則格沮
  之罪重而誤興之過輕人多愛身勢必如此且古陂廢堰
  多為側近冒耕歲月既深已同永業苟欲興複必盡追改
  人心或搖甚非善政又有好訟之黨多怨之人妄言某處
  司作陂渠規壞所怨田產或指人舊業以為官陂冒佃之
  訟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無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
  役人必用鄉戶猶食之必用五穀衣之必用絲麻濟川之
  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馬雖其間或有以他物充代然
  終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聞江浙之間數郡雇役而欲
  措之天下是猶見燕晉之棗栗岷蜀之蹲鴟而欲以廢五
  穀豈不難哉又欲官賣所在坊場以充衙前雇直雖有長
  役更無酬勞長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漸衰散則州郡事體
  憔悴可知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官於四方者宣力
  之餘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廚傳蕭然則
  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陛下誠慮及此必不肯
  為且今法令莫嚴於御軍軍法莫嚴於逃竄禁軍三犯廂
  軍五犯大率處死然逃軍常半天下不知雇人為役與廂
  軍何異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勢必輕於逃軍則其逃必
  甚於今日為其官長不亦難乎近者雖使鄉戶頗得雇人
  然至於所雇逃亡鄉戶猶任其責今遂欲於兩稅之外別
  立一科謂之庸錢以備官雇則雇人之責官所自任矣自
  唐楊炎廢租庸調以為兩稅取大曆十四年應幹賦斂之
  數以定兩稅之額則是租調與庸兩稅既兼之矣今兩稅
  如故奈何複欲取庸聖人立法必慮後世豈可於兩稅之
  外生出科名哉萬一不幸後世有多欲之君輔之以聚斂
  之臣庸錢不除差役仍舊使天下怨蔭推所從來則必有
  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與鄉戶均役晶官形
  勢之家與齊民並事其說曰周禮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
  毛者有裏布而漢世宰舊之子不免戍邊此其所以藉口
  也古者官養民今者民養官給之以田而不耕勸之以農
  而不力於是乎有裏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無以為生去
  為商賈事勢當爾何名役之且一歲之戍不過三日三日
  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戶之役自公卿以降無得免者
  其費豈特三百而已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
  所不悅俗所不安縱有經典明文無補於怨若行此二者
  必怨無疑女戶單丁蓋天民之窮者也古之王者首務恤
  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苟非戶將絕而未亡則是家
  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數歲則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沒官
  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春秋書
  作丘甲用田賦皆重其始為民患也青苗放錢自昔有禁
  今陛下始立成法每歲常行雖雲不許抑配而數世之後
  暴君汙吏陛下能保之與異日天下恨之國史記之曰青
  苗錢自陛下始豈不惜哉且東南買絹本用見錢陝西糧
  草不許折兌朝廷既有著令職司又每舉行然而買絹未
  嘗不折鹽糧草未嘗不折鈔乃知青苗不許抑配之說亦
  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揀刺義勇當時詔旨慰諭明言永
  不戍邊著在簡書有如盟約於今幾日論議已搖或以代
  還東軍或欲抵換弓手約束難恃豈不明哉縱使此令決
  行果不抑配計其間願請之戶必皆孤貧不濟之人家若
  自有贏餘何至與官交易此等鞭撻已急則繼之以逃亡
  逃亡之餘則均之鄰保勢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
  為法也可謂至矣所守者約而所及者廣借使萬家之邑
  止有千斛而穀貴之際千斛在市物價自平一市之價既
  平一邦之食自足無操瓢乞丐之弊無裏正催驅之勞今
  若變為青苗家貸一斛則千戶之外孰救其饑且常平宮
  錢常患其少若盡數收糴則無借貸若留充借貸則所糴
  幾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勢不能兩立壞彼成此所喪愈多
  虧官害民雖悔何逮臣竊計陛下欲考其實則必亦問人
  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謂此法有利無害以臣愚見恐未
  可憑何以明之臣頃在陝西見刺義勇提舉諸縣臣嘗親
  行愁怨之民哭聲振野當時奉使還者皆言民盡樂為希
  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則山東之盜二世何緣不覺南詔
  之敗明皇何緣不知今雖未至於斯亦望陛下審聽而已
  昔漢武之世財力匱竭用賈人桑弘羊之說買賤賣貴謂
  之均輸於時商賈不行盜賊滋熾幾至於亂孝昭既立學
  者爭排其說霍光順民所欲從而予之天下歸心遂以無
  事不意今者此論復興立法之初其說尚淺徒言徙貴就
  賤用近易遠然而廣置官屬多出緡錢豪商大賈皆疑而
  不敢動以為雖不明言販賣然既已許之變易變易既行
  而不與商賈爭利者未之聞也夫商賈之事曲折難行其
  買也先期而予錢其賣也後期而取直多方相濟委曲相
  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今官買是物必先設官置吏簿書
  廩祿為費已厚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之價比民
  必貴及其賣也弊複如前商賈之利何緣而得朝廷不知
  慮此乃捐五百萬緡以與之此錢一出恐不可複縱使其
  間薄有所獲而征商之額所損必多今有人為其主牧牛
  羊者不告其主以一牛而易五羊一牛之失則隱而不言
  五羊之獲則指為勞績陛下以為壞常平而言青苗之功
  虧商稅而取均輸之利何以異此陛下天機洞照聖略如
  神此事至明豈有不曉必謂已行之事不欲中變恐天下
  以為執德不一用人不終是以遲留歲月庶幾萬一臣竊
  以為過矣古之英主無出漢高酈生謀撓楚權欲複六國
  高祖曰善趣刻印及聞留侯之言吐哺而罵曰趣銷印夫
  稱善未幾繼之以罵刻印銷印有同兒戲何嘗累高祖之
  知人適足以明聖人之無我陛下以為可而行之知其不
  可而罷之至聖至明無以加此議者必謂民可與樂成難
  與慮始故陛下堅執不顧期於必行此乃戰國貪功之人
  行險徼幸之說陛下若信而用之則是徇高論而逆至情
  持空名而邀實禍未及樂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謂願結
  人心者此之謂也土之進言者為不少矣亦嘗有以國家
  之所以存亡歷數之所以長短告陛下者乎夫國家之所
  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淺深而不在乎強與弱歷數之所以
  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與貧道德誠深風俗
  誠厚雖貧且弱不害於長而存道德誠淺風俗誠薄雖強
  且富不救於短而亡人主知此則知所輕重矣是以古之
  賢君不以弱而忘道德不以貧而傷風俗而智者觀人之
  國亦必以此察之齊至強也周公知其後必有篡弑之臣
  衛至弱也季子知其後亡吳破楚人郢而陳大夫逢滑知
  楚之必複晉武既平吳何曾知其將亂隋文既平陳房喬
  知其不久元帝斬郅支朝呼韓功多於武宣矣偷安而王
  氏之釁生宣宗收燕趙複河湟力強於憲武矣銷兵而龐
  勳之亂起臣願陛下務崇道德而厚風俗不願陛下急於
  有功而貪富強使陛下富如隋強如秦西取靈武北取燕
  薊謂之有功可也而國之長短則不在此夫國之長短如
  人之壽夭人之壽夭在元氣國之長短在風俗世有尫羸
  而壽考亦有盛壯而暴亡若元氣猶存則尫羸而無害及
  其已耗則盛壯而愈危是以善養生者慎起居節飲食導
  引關節吐故納新不得已而用藥則擇其品之上性之良
  可以久服而無害者則五藏和平而壽命長不善養生者
  薄節慎之功遲吐納之效厭上藥而用下品伐真氣而助
  強陽根本已空僵僕無日天下之勢與此無殊故臣願陛
  下愛惜風俗如護元氣古之聖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
  齊眾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於迂闊老成初若遲鈍
  然終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喪大也曹參
  賢相也曰慎無擾獄市黃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譏
  謝安以清談廢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劉晏為度
  支專用果銳少年務在急速集事好利之黨相師成風德
  宗初即位擢崔柘甫為相枯甫以道德寬大推廣上意故
  建中之政其聲翕然天下想望庶幾貞觀及盧杞為相諷
  上以刑名整齊天下馴致澆薄以及播遷我仁祖之禦天
  下也持法至寬用人有敘專務掩覆過失未嘗輕改舊章
  然考其成功則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則十出而九敗以言
  其府庫則僅足而無餘徒以德澤在人風俗知義是以升
  遐之日天下如喪考妣社稷長遠終必賴之則仁祖可謂
  知本矣今議者不察徒見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舉乃
  欲矯之以苛察齊之以智能招來新進勇銳之人以圖一
  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澆風已成且天時不齊人誰無過
  國君含垢至察無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則人材取次可用
  必欲廣置耳目務求瑕疵則人不自安各圖苟免恐非朝
  廷之福亦豈陛下所願哉漢文欲用虎圈嗇夫釋之以
  為利口傷俗今若以口舌捷給而取士以應對遲鈍而退
  人以虛誕無實為能文以矯激不仕為有德則先王之澤
  遂將散微自古用人必須曆試雖有卓異之器必有已成
  之功一則使其更變而知難事不輕作一則待其功高而
  望重人自無辭昔先主以黃忠為後將軍而諸葛亮憂其
  不可以為忠之名望素非關張之倫若班爵遽同則必不
  悅其後關羽果以為言以黃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
  契尚複慮此而況其他世常謂漢文不用賈生以為深恨
  臣嘗推究其旨竊謂不然賈生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一
  時之良策然請為屬國欲系單于則是處士之大言少年
  之銳氣昔高祖以三十萬眾困於平城當時將相群臣豈
  無賈生之比三表五餌人知其疏而欲以困中行說尤不
  可信矣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趙括之輕秦李信之易
  楚若文帝亟用其說則天下殆將不安使賈生嘗曆艱難
  亦必自悔其說用之晚歲其術必精不幸喪亡非意所及
  不然文帝豈棄才之主絳灌豈蔽賢之士至於晁錯尤號
  刻薄文帝之世止於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為禦史大
  夫申屠賢相發憤而死更法改令天下騷然及至七國發
  難而錯之術亦窮矣文景優劣於此可見大抵名器爵祿
  人所奔趨必使積勞而後遷以明持久而難得則人各安
  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開驟進之門使有意外之得公卿
  侍從跬步可圖其得者既不肯以僥倖自名則不得者必
  皆以沈淪為恨使天下常調舉生妄心恥不若人何所不
  至欲望風俗之厚豈可得哉選人之改京官常須十年以
  上薦更險阻計析毫釐其間一事聱牙常至終身淪棄今
  乃以一人之薦舉而予之猶恐未稱章服隨至使積勞久
  次而得者何以厭服哉夫常調之人非守則令員多闕少
  久已患之不可複開多門以待巧進若巧者侵奪已甚則
  拙者迫怵無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來樸拙之人愈
  少而巧進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
  三司獻言使天下郡選一人催驅三司文字許之先次指
  射以酬其勞則其數年之後審官吏部又有三百餘人得
  先占闕常調待次不其愈難此外勾當發運均輸按行農
  田水利已據監司之體各懷進用之心轉對者望以稱旨
  而驟遷奏課者求為優等而速化相勝以力相高以言而
  名實亂矣惟陛下以簡易為法以清淨為心使奸無所緣
  而民德歸厚臣之所願厚風俗者此之謂也古者建國使
  內外相制輕重相權如周如唐則外重而內輕如秦如魏
  則外輕而內重內重之蔽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蔽
  必有大國問鼎之憂聖人方盛而慮衰常先立法以救獘
  國家租賦總於計省重兵聚於京師以古揆今則似內重
  恭惟祖宗所以預圖而深計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
  然觀其委任臺諫之一端則是聖人過防之至計曆觀秦
  漢以及五代諫爭而死蓋數百人而自建隆以來未嘗罪
  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升許以風聞而無官長風采所
  系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
  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臺諫風旨而已聖人
  深意流俗豈知擢用臺諫固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
  然須養其銳氣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姦臣之
  萌而救內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臺諫折之而有餘及
  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嚴密朝廷清明所謂
  姦臣萬無此理然養猫以去鼠不可以無鼠而養不捕
  之猫畜狗以防姦不可以無姦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
  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世之防朝廷綱
  紀孰大于此臣自幼小所記及聞長老之談皆謂臺諫所
  言常隨天下公議公議所與臺諫亦與之公議所擊臺諫
  亦擊之及至英廟之初始建稱親之議本非人主大過亦
  無典禮明文徒以眾心未安公議不允當時臺諫以死爭
  之今者物論沸騰怨讟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顧
  不發中外失望夫彈劾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以奮揚風
  采消委之餘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茲以往習慣
  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
  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
  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書疑其太
  過以為鄙夫之患失不過備位而苟容及觀李斯憂蒙恬
  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盧杞憂懷光之數其惡則誤
  德宗以再亂其心本生於患失而其禍乃至於喪邦孔子
  之言良不為過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常有忘軀犯顏之
  士則臨難庶幾有徇義守死之臣苟平居尚不能一言則
  臨難何以責其死節人臣苟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
  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羹同如濟水故孫寶有
  言周公上聖召公大賢猶不相悅著於經典兩不相損晉
  之王導可謂元臣每與客言舉坐稱善而王述不悅以為
  人非堯舜安得每事盡善導亦斂衽謝之若使言無不同
  意無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
  主何緣知覺臣之所謂願存紀綱者此之謂也臣非敢曆
  詆新政苟為異論如近日裁減皇族恩例刊定任子條式
  修完器械閱習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剛之必斷物
  議既允臣敢有辭然至於所獻之三言則非臣之私見中
  外所病其誰不知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
  舜豈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
  德成王豈有是哉周昌以漢高為桀紂劉毅以晉武為桓
  靈當時人君曾莫之罪而書之史冊以為美談使臣所獻
  三言皆朝廷未嘗有此則天下之幸臣與有焉若有萬一
  似之則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為計可謂愚矣以螻蟻
  之命試雷霆之威積其狂愚豈可屢赦大則身首異處破
  壞家門小則削籍投荒流離道路雖然陛下必不為此何
  也臣天賦至愚篤於自信向者與議學校貢舉首違大臣
  本意已期竄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獨然其言曲賜召對從
  容久之至謂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指陳可
  也臣即對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
  勤不患不斷但患求治太速進人太銳聽言太廣又俾具
  述所以然之狀陛下頷之曰卿所獻三言朕當熟思之臣
  之狂愚非獨今日陛下容之久矣豈有容之於始而不赦
  之於終恃此而言所以不懼臣之所懼者譏刺既重怨仇
  實多必將詆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雖欲赦臣而
  不得豈不殆哉死亡不辭但恐天下以臣為戒無複言者
  是以思之經月夜以繼日書成複毀至於再三感陛下聽
  其一言懷不能已卒吐其說惟陛下憐其愚忠而卒赦之
  不勝俯伏待罪憂恐之至臣轼誠惶誠恐頓首謹書

知识出处

古文辞类纂七十四卷

《古文辞类纂七十四卷》

出版地:温州

清桐城派大家姚鼐编纂的各类文章总集。全书共七十五卷,选录战国至清的古文,依文体分为论辨、序跋、奏议、书说、赠序、诏令、传状、碑志、杂记、箴铭、颂赞、辞赋、哀祭等十三类。所选作品主要是《战国策》、《史记》、两汉散文家、唐宋八大家及明代归有光、清代方苞、刘大櫆等的古文。书首有序目,略述各类文体的特点、源流及其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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