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辨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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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古文辞类纂七十四卷》 古籍
唯一号: 110320020210010533
颗粒名称: 論辨類四
其他题名: 古文辭類纂四
分类号: I262
页数: 19
页码: 一至十八
摘要: 姚鼐所撰寫的古文辭類纂的論辯類的第四部分。
关键词: 散文 辞赋 总集

内容

論辨類四古文辭類纂四
  蘇子瞻志林平王
  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
  成王使召公卜居之居九鼎焉而周複都豐鎬至犬戎敗
  幽王周乃東徙於洛蘇子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
  也自乎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髭王之神聖諸侯服
  享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昔武王克商遷九鼎於洛
  邑成王周公複增營之周公既歿蓋君陳畢公更居焉以
  重王室而已非有意於遷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
  畢此豈有意於遷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子孫者田
  宅而已不幸而有敗至於乞假以生可也然終不敢議田
  宅今平王舉文武成康之業而大棄之此一敗而鬻田宅
  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王之敗亦不減幽厲然至於桀紂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
  宗之不如東周之名存而實亡也是何也則不鬻田宅之
  效也盤庚之遷也複殷之舊也古公遷于岐方是時周人
  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豈所難哉衛文公東徙度河恃齊
  而存耳齊遷臨淄晉遷于絳于新田皆其盛時非有所畏
  也其餘避寇而遷都未有不亡雖不即亡未有能複振者
  也春秋時楚大饑群蠻畔之申息之北門不啟楚人謀徙
  於阪高蒍賈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於是乎以秦人巴
  人滅庸而楚始大蘇峻之亂晉幾亡矣宗廟宮室盡為灰
  燼溫嶠欲遷豫章三吳之豪欲遷會稽將從之矣獨王導
  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豐儉移都若弘衛文
  大帛之冠何適而不可不然雖樂土為墟矣且北寇方彊
  一旦示弱竄於蠻越望實皆喪矣乃不果遷而晉複安賢
  哉導也可謂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雖不如楚之
  彊顧不愈於東晉之微乎使平王有一王導定不遷之計
  收豐鎬之遺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東諸侯齊
  晉雖強未敢貳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遷于大梁
  楚昭王畏吳遷於鄀頃襄王畏秦遷于陳考烈王畏秦遷
  于壽春皆不復振有亡征焉東漢之末董卓劫帝遷于長
  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
  有如東遷之謬也
  蘇子瞻志林魯隱公
  此興論周東遷皆雜引古事錯綜成論而此篇尤為奇
  肆飄曶其神氣葢近孟子是不可以貌論也管仲辭鄭
  子華篇其文體亦然但蹊徑少平直耳
  公子翬請殺桓公以求太宰隱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矣使營菟裘吾將老焉翬懼反譖公於桓公而弑之蘇
  子曰盜以兵擬人人必殺之夫豈獨其所擬塗之人皆捕
  擊之矣塗之人與盜非仇也以為不擊則盜且並殺已也
  隱公之智曾不若是塗之人也哀哉隱公惠公繼室之子
  也其為非嫡與桓均爾而長於桓隱公追先君之志而授
  國焉可不謂仁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隱公誅暈而讓
  桓雖夷齊何以尚茲驪姬欲殺申生而難裡克則施優來
  之二世欲殺扶蘇而難李斯則趙高來之此二人之智若
  出一人而其受禍亦不少異裡克不免于惠公之誅李斯
  不免於二世之虐皆無足哀者吾獨表而出之以為世戒
  君子之為仁義也非有計於利害然君子之所為義利常
  兼而小人反是李斯聽趙高之謀非其本意獨畏蒙氏之
  奪其位故勉而聽高使斯聞高之言即召百官陳六師而
  斬之其德于扶蘇豈有既乎何蒙氏之是憂釋此不為而
  具五刑於市非下愚而何嗚呼亂臣賊子猶蝮蛇也其所
  螫草木猶足殺人況其所噬齧者歟鄭小同為高貴鄉公
  侍中嘗詣司馬師師有密疏未屏也如廁還問小同見吾
  疏乎曰不見師曰寧我負卿無卿負我遂鴆之王允之從
  王敦夜飲辭醉先寢敦與錢風謀逆允之已醒悉聞其言
  慮敦疑己遂大吐衣面皆汙敦果照視之見允之臥吐中
  乃已哀哉小同殉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亂
  邦不居有以也夫吾讀史得魯隱公晉裡克秦李斯鄭小
  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禍福如此故特書其事後之君
  子可以覽觀焉
  蘇子瞻志林範蠡
  越既滅吳范蠡以為勾踐為人長頸鳥喙可以共患難不可與共逸樂乃以其私徒屬浮海而行至齊以書遺大夫
  種曰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子可以去矣蘇子曰
  範蠡獨知相其君而已以吾相蠡蠡亦鳥喙也夫好貨天
  下賤土也以蠡之賢豈聚斂積實者何至耕于海濱父子
  力作以營千金屢散而複積此何為者哉豈非才有餘而
  道不足故功成名遂身退而心終不能自放者乎使勾踐
  有大度能始終用蠡蠡亦非清靜無為以老於越者也吾
  故曰蠡亦鳥喙也魯仲連既退秦軍平原君欲封魯連以
  千金為壽連笑曰所貴于天下士者為人排難解紛而無
  所取也即有取是商賈之事連不忍為也遂去終身不復
  見逃隱於海上曰吾與富貴而詘于人寧貧賤而輕世肆
  志焉使範蠡之去如仲連則去聖人不遠矣嗚呼春秋以
  來用舍進退未有如蠡之全者也而不足於此吾是以累
  歎而深悲焉
  蘇子瞻志林戰國任俠
  春秋之末至於戰國諸侯卿相皆爭養士自謀夫說客談
  天雕龍堅白同異之流下至擊劍扛鼎雞鳴狗盜之徒莫
  不賓禮靡衣玉食以館於上者何可勝數越王勾踐有君
  子六千人魏無忌齊田文趙勝黃歇呂不韋皆有客三千
  人而田文招致任俠奸人六萬家于薛齊稷下談者亦千
  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無數下至秦漢之間張
  耳陳餘號多仁賓客廝養皆天下豪傑而田橫亦有士五
  百人其略見於傳記者如此度其餘當倍官吏而半農夫
  也此皆奸民蠹國者民何以支而國何以堪乎蘇子曰此
  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國之有奸也猶鳥獸之有猛鷙昆蟲
  之有毒螫也區處條理使各安其處則有之矣鋤而盡去之則無是道也吾考之世變知六國之所以久存而秦之
  所以速亡者蓋出於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辯力此四
  者皆天民之秀傑者也類不能惡衣食以養人皆役人以
  自養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貴與此四者共之此四者
  不失職則民靖矣四者雖異先王因俗設法使出於一三
  代以上出於學戰國至秦出於客漢以後出於郡縣吏魏
  晉以來出於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於科舉雖不儘然取
  其多者論之六國之君虐用其民不減始皇二世然當是
  時百姓無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傑者多以客養之不失
  職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魯無能為者雖欲怨叛而莫為
  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
  之言而止既並天下則以客為無用於是任法而不任人
  謂民可以恃法而治謂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墮
  名城殺豪傑民之秀異者散而歸田畝向之食于四公子
  呂不韋之徒者皆安歸哉不知其能槁項黃馘以老死于
  布褐乎抑將輟耕太息以俟時也秦之亂雖成於二世然
  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處之使不失職秦之亡不至
  若是速也縱百萬虎狼于山林而饑渴之不知其將噬人
  世以始皇為智吾不信也楚漢之禍生民盡矣豪傑宜無
  幾而代相陳稀從車千乘蕭曹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
  之世法令至密然吳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爭致
  賓客世主不問也豈懲秦之禍以為爵祿不能盡縻天下
  士故少寬之使得或出於此也邪若夫先王之政則不然
  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嗚呼此豈秦漢
  之所及也哉
  蘇子瞻志林始皇扶蘇秦始皇帝時趙高有罪蒙毅按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
  子扶蘇好直諫上怒使北監蒙恬兵於上郡始皇東遊會
  稽並海走琅琊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趙高從道病使蒙毅
  還禱山川未及還上崩李斯趙高矯詔立胡亥殺扶蘇蒙
  恬蒙毅卒以亡秦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內外
  相形以禁奸備亂者可謂密矣蒙恬將三十萬人威振北
  方扶蘇監其軍而蒙毅侍帷幄為謀臣雖有大奸賊敢睥
  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高
  斯得成其謀始皇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
  右皆不可以言智雖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於智所
  不及聖人為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吾無致亂之道耳始
  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高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丕
  裂肝碎首者也自書契以來惟東漢呂強後唐張承業二
  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於千萬以徼必亡之禍哉然世
  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
  宣皆英主亦湛于趙高恭顯之禍彼自以為聰明人傑也
  奴僕熏腐之餘何能為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
  故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
  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親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
  陳勝假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
  不即受誅而複請之則斯高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慮
  此何哉蘇子曰嗚呼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始皇之罪
  自商鞅變法以殊死為輕典以參夷為常法人臣狼顧脅
  息以得死為幸何暇複請方其法之行也求無不獲禁無
  不止鞅自以為軼堯舜而駕湯武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
  然後知為法之弊夫豈獨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荊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
  斯之立胡亥不復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
  復請也二人之不敢請亦知始皇之鷙悍而不可回也豈
  料其偽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
  而可以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
  政則上易知而下易達雖有賣國之奸無所投其隙倉卒
  之變無自發焉然其令行禁止蓋有不及商鞅者矣而聖
  人終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於徙木立威於棄灰刑其親
  戚師傅積威信之極以及始皇秦人視其君如雷電鬼神
  不可測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後制刑今至使人矯殺
  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故夫以法
  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也漢武與始皇
  皆果於殺者也故其子如扶蘇之仁則寧死而不請如戾
  太子之悍則寧反而不訴知訴之必不察也戾太子豈欲
  反者哉計出於無聊也故為二君之子者有死與反而已
  李斯之智蓋足以知扶蘇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
  戒後世人主之果於殺者
  蘇子瞻志林範增
  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項羽疑範增與漢有私稍奪其
  權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
  伍歸未至彭城疽發背死蘇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
  殺增獨恨其不早耳然則當以何事去增勸羽殺沛公羽
  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於是去邪曰否增之欲殺沛公人
  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人君之度也增曷為以此去哉
  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相彼雨雪先集維霰增之去當於
  羽殺卿子冠軍時也陳涉之得民也以項燕扶蘇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懷王孫心而諸侯叛之也以弑義帝且義帝
  之立增為謀主矣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增之
  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增獨能久存者也羽之殺
  卿子冠軍也是弑義帝之兆也其弑義帝則疑增之本也
  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
  後讒人之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
  下之賢主也獨遣沛公人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
  稠人之中應試義帝之兆而擢以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
  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則帝殺羽不待
  智者而後知也增始勸項梁立義帝應疑增之本諸侯以此服
  從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
  不聽也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是始矣方
  羽殺卿子冠軍增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
  為增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
  夫也哉增年已七十合則留不合則去不以此時明去就
  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
  不去項羽不亡嗚呼增亦人傑也哉
  蘇子瞻伊尹論
  辦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節者也立天下之大節者
  狹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動其心則天下之
  大節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辦者矣今夫匹夫匹婦此下
  一段承辨大事二句發論皆知潔廉忠信之為美也使其果潔廉而忠
  信則其智慮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唯其所爭者止
  於簞食豆羹而簞食豆羹足以動其心則宜其智慮之不
  出乎此也簞食豆羹非其道不取則一鄉之人莫敢以不
  正犯之矣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辦一鄉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則其所辦者愈
  遠矣讓天下與讓簞食豆羹無以異也此下一段承立大二句發論看他
  雙起雙承卻筆勢變幻不覺治天下與治一鄉亦無以異也然而不能
  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簞食豆羹之積也天下之大是
  一鄉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運千金之資販夫販婦得
  一金而不知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
  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義也雖祿之以天下弗受也
  夫天下不能動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
  故臨大事而不亂唐應德云斷古之君子必有高世之行非苟
  求為異而已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將以自廣其
  心使窮達利害不能為之芥蒂以全其才而欲有所為耳
  後之君子蓋亦嘗有其志矣得失亂其中而榮辱奪其外
  是以役役至於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敘書至于舜
  禹皋陶相讓之際蓋未嘗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
  匹夫之讓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于富貴有以大服天
  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廢唐應德云續天下未嘗有是而伊尹
  始行之天下不以為驚以臣放君天下不以為僭既放而
  復立太甲不以為專何則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於天
  下也彼其視天下眇然不足以動其心而豈忍以廢放其
  君求利也哉後之君子蹈常而習故辦大事反面兩層卻分置兩處俱是文字
  變幻處惴惴焉懼不免於天下一為希闊之行則天下羣起
  而誚之不知求其素而以為古今之變時有所不可者亦
  已過矣夫
  蘇子瞻荀卿論
  嘗讀孔子世家觀其言語文章循循然莫不有規矩不敢
  放言高論言必稱先王然後知聖人憂天下之深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遠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
  者匹夫匹婦之所共知而所行者聖人有所不能盡也嗚
  呼是亦足矣使後世有能盡吾說者雖為聖人無難而不
  能者不失為寡過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貢之辨冉有之智
  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謂難能而可貴者也然三子者每不
  為夫子之所悅顏淵默然不見其所能若無以異於眾人
  者而夫子亟稱之且夫學聖人者豈必其言之雲爾哉亦
  觀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為後世必有不足行其說者
  矣必有竊其說而為不義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
  敢為非常可喜之論要在於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師
  荀卿既而焚滅其書大變古先聖王之法于其師之道不
  啻若寇仇及今觀荀卿之書然後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
  皆出於荀卿而不足怪也苟卿者喜為異說而不讓敢為
  高論而不顧者也其言愚人之所驚小人之所喜也子思
  孟軻世之所謂賢人君子也荀卿獨日亂天下者子思孟
  軻也天下之人如此其眾也仁人義士如此其多也荀卿
  獨曰人性惡桀紂性也堯舜偽也由是觀之意其為人必
  也剛愎不遜而自許太過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
  人之為不善猶必有所顧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紂之殘暴
  而先王之法度禮樂刑政猶未至於絕滅而不可考者是
  桀紂猶有所存而不敢盡廢也彼李斯者獨能奮而不顧
  焚燒夫子之六經烹滅三代之諸侯破壞周公之井田此
  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見其師曆詆天下之賢人以自是其
  愚以為古先聖王皆無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時之
  論而不自知其禍之至於此也其父殺人報仇其子必且
  行劫荀卿明王道述禮樂而李斯以其學亂天下其高談異論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論未嘗異也而天下卒無有及
  者葢天下果無有及者則尚安以求異為哉
  蘇子瞻韓非論
  聖人之所為惡夫異端盡力而排之者非異端之能亂天
  下而天下之亂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聃莊周列禦寇
  之徒更為虛無淡泊之言而治其倡狂浮游之說紛紜顛
  倒而卒歸於無有由其道言蕩然莫得其當是以忘乎富
  貴之樂而齊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高世遠舉之
  人所以放心而無憂雖非聖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無惡
  於天下自老聃之死百餘年有商鞅韓非著書言治天下
  無若刑名之賢及秦用之終於勝廣之亂教化不足而法
  有餘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後世之學者知申韓之罪
  而不知老聃莊周之使然何者仁義之道起于夫婦父子
  兄弟相愛之間而禮樂刑政之原出於君臣上下相忌之
  際相愛則有所不忍相忌則有所不敢不敢與不忍之心
  合而後聖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聃莊周論君臣父子
  之間泛泛乎若萍游於江湖而適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
  愛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愛其父則仁不足以懷義不
  足以勸禮樂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
  無有夫無有豈誠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韓非求為其說而
  不得得其所以輕天下而齊萬物之術是以敢為殘忍而
  無疑今夫不忍殺人而不足以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
  則是殺人不足以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亂天下如此
  則舉天下惟吾之所為刀鋸斧鉞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
  未嘗一日易其言雖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視
  天下眇然若不足為者此其所以輕殺人與太史遷曰申子卑卑施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覈
  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嘗讀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謀而相
  感者莊老之後其禍為申韓由三代之衰至於今凡所以
  亂聖人之道者八弊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終奈何其不
  為之所也
  蘇子瞻始皇論
  此文格勢直似老泉葢東坡少年如此此後乃自變成
  體耳東坡才思大於厥考矣而筆力堅勁或不逮也
  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養生之具擊搏挽裂與禽獸爭
  一旦之命惴惴然朝不謀夕憂死之不給是故巧詐不生
  而民無知然聖人惡其無別而憂其無以生也是故作為
  器用末耜弓矢舟車網罟之類莫不備至使民樂生便利
  役御萬物而適其情而民始有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器
  利用便而巧詐生求得欲從而心志廣聖人又憂其桀猾
  變詐而難治也是故制禮以反其初禮者所以反本復始
  也聖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於人情而適于四
  體之安也將必使之習為迂闊難行之節寬衣博帶佩玉
  履舄所以回翔容與而不可以馳驟上自朝廷而下至于
  民其所以視聽其耳目者莫不近於迂闊其衣以黼黻文
  章其食以籩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進取選舉以學校其
  治民以諸侯嫁娶死喪莫不有法嚴之以鬼神而重之以
  四時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輕為奸故曰禮之近於人情者
  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區區於升降揖讓之間丁甯反
  覆而不敢失墜者世俗之所謂迂闊而不知夫聖人之權
  固在於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
  皇帝以詐力而並諸侯自以為智術之有餘而禹湯文武之不知出此也於是廢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
  切出於便利而不恥於無禮決壞聖人之藩牆而以利器
  明示天下故自秦以來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而
  以禮者為無用贅疣之物何者其意以為生之無事乎禮
  也苟生之無事乎禮則凡可以得生者無所不為矣嗚呼
  此秦之禍所以至今而未息歟昔者始有書契以科鬥為
  文而其後始有規矩摹畫之跡蓋今所謂大小篆者至秦
  而更以隸其後日以變革貴於速成而從其易又創為紙
  以易簡策是以天下簿書符檄繁多委壓而吏不能究姦
  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書簡策則雖
  欲繁多其勢無由由此觀之則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開
  詐偽之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及矣苟後之君子欲治天下
  而惟便利之求則是引民而日趨於詐也悲夫
  蘇子瞻留侯論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
  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
  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
  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夫子房授書於圯上之老人也其
  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隱君子者出而試之觀
  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而世不察以
  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
  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數
  雖有賁育無所獲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
  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
  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者其間不能容發蓋亦已危矣
  千金之子不死于盜賊何者其身之可愛而盜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蓋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於
  荊軻聶政之計以僥倖於不死此圯上老人所為深惜者
  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九歡切淟忍之流俗王逸云垢濁也即鮮腆字彼其
  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莊王
  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迎莊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
  其民矣遂舍之勾踐之困於會稽而歸臣妾于吳者三年
  而不倦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
  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
  其少年剛銳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平生
  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而命以僕妾之役油然而不
  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觀夫
  高帝之所以勝而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
  間而已矣項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高
  祖忍之養其全鋒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當淮陰破齊
  而欲自王高祖發怒見於辭色由此觀之猶有剛強不忍
  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為魁梧奇偉而
  其狀貌乃如婦人女子不稱其志氣嗚呼此其所以為子
  房歟
  蘇子瞻賈誼論
  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實難惜乎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
  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
  則必有所忍古之賢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萬
  一者未必皆其時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觀賈生之論
  如其所言雖三代何以遠過得君如漢文猶且以不用死
  然則是天下無堯舜終不可有所為邪仲尼聖人曆試於
  天下苟非大無道之國皆欲勉強扶持庶幾一日得行其道將之荊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君子之欲得其君如
  此其勤也孟子去齊三宿而後出晝猶曰王其庶幾召我
  君子之不忍棄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孫醜問曰夫子何為
  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誰哉而吾何為不豫君子
  之愛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後知天下果不
  足與有為而可以無憾矣若賈生者非漢文之不能用生
  生之不能用漢文也夫絳侯親握天子璽而授之文帝灌
  嬰連兵數十萬以決劉呂之雄雌又皆高帝之舊將此其
  君臣相得之分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賈生洛陽之少年
  欲使其一朝之間盡棄其舊而謀其新亦已難矣為賈生
  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絳灌之屬優遊浸漬而深交
  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後舉天下而惟吾之所欲為
  不過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談之間而遽為人痛哭哉觀
  其過湘為賦以吊屈原悲鬱憤悶趣然有遠舉之志其後
  以自傷哭泣至於夭絕是亦不善處窮者也夫謀之一不
  見用則安知終不復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變而自殘至
  此嗚呼賈生志大而量小才有餘而識不足也古之人有
  高世之才必有遺俗之累是故非聰明睿哲不惑之主則
  不能全其用古今稱苻堅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盡斥
  去其舊臣而與之謀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
  愚深悲生之志故備論之亦使人君得如賈生之臣則知
  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見用則憂傷病沮不能複振而為賈
  生者亦謹其所發哉
  蘇子瞻鼂錯論
  天子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
  憂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於不可救起而強為之則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唯仁人君子豪傑之士
  為能出身為天下犯大難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強綦月
  之間而苟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無故而發大難
  之端吾發之吾能收之然後能免難於天下事至而循循
  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責則天下之禍必集於我昔者鼂
  錯盡忠為漢謀弱山東之諸侯山東諸侯並起以誅錯為
  名而天子不之察以錯為之說天下悲錯之以忠而受禍
  不知錯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
  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鑿龍門決大河而放之
  海方其功之未成也蓋亦有潰冒衝突可畏之患惟能前
  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為之所是以得至於成功夫以
  七國之強而驟削之其為變豈足怪哉錯不於此時捐其
  身為天下當大難之沖而制吳楚之命乃為自全之計欲
  使天子自將而己居守且夫發七國之難者誰乎己欲求
  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將之至危與居守之至安較易知
  也已為難首擇其至安而遺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義士
  所以憤惋而不平者也當此之時雖無袁盎錯亦未免于
  禍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將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難
  之矣而重違其議是以袁盎之說得行於其間使吳楚反
  錯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礪東向而待之使不至於累其君
  則天子將恃之以為無恐雖有百盎可得而間哉嗟夫世
  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為自全之計使錯自將而
  討吳楚未必無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悅奸臣得
  以乘其隙錯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禍與
  蘇子瞻大臣論上
  以義正君而無害于國可謂大臣矣天下不幸而無明君使小人執其權當此之時天下之忠臣義士莫不欲奮臂
  而擊之夫小人者必先得於其君而自固於天下是故法
  不可擊擊之而不勝身死其禍止於一身擊之而勝君臣
  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誅其側之
  惡人謂之叛晉趙鞅人于晉陽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將有
  志於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計其後而為可居
  之功其濟不濟則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
  不誅而吾誅之則是侵君之權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已
  侵君之權而能北面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
  嘗有也國之有小人猶人之有癭今人之癭必生於頸而
  附於咽是以不可去有賤丈夫者不勝其忿而決去之夫
  是以去疾而得死漢之亡唐之滅由此故也自桓靈之後
  至於獻帝天下之權歸於內豎賢人君子進不容於朝退
  不容於野天下之怒可謂極矣當此之時議者以為天下
  之患獨在宦官宦官去則天下無事然竇武何進之徒擊
  之不勝止於身死袁紹擊之而勝漢遂以亡唐之衰去其
  迹亦大類此自輔國元振之後天子之廢立聽于宦官當
  此之時土大夫之論亦惟宦官之為去然而李訓鄭注元
  載之徒擊之不勝止於身死至於崔昌遐擊之而勝薑塢先生
  云易崔允之名以廟諱故也然崔字垂休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纍然者癭而
  矣及其既去則潰裂四出而繼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權
  而不可居之功也且為人臣而不顧其君捐其身於一決
  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則為袁為崔敗則為何
  竇為訓注然則忠臣義士亦奚取於此哉夫竇武何進之
  亡天下悲之以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
  將何以居之故曰以義正君而無害于國可謂大臣矣蘇子瞻大臣論下
  天下之權在於小人君子之欲擊之也不亡其身則亡其
  君然則是小人者終不可去乎聞之曰迫人者其智淺迫
  於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勢然也古之為兵者
  圍師勿遏窮寇勿追誠恐其知死而致力則雖有眾無所
  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風則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
  之心自知其負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則將日夜
  為計以備一旦卒然不可測之患今君子又從而疾惡之
  是以其謀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謀深則其致
  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於小人而成於君
  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內君子在外君子為客小人為主主
  未發而客先焉則小人之詞直而君子之勢近於不順直
  則可以欺眾而不順則難以令其下故昔之舉事者常以
  中道而眾散以至於敗則其理豈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則
  不然內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勢外以陽浮而不
  逆於小人之意以待其間寬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慮
  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順適其意以殺其怒然後待其發而
  乘其隙推其墜而挽其絕故其用力也約而無後患莫為
  之先故君不怒而勢不逼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
  小人急之則合寬之則散是從古以然也見利不能不爭
  見患不能不避無信不能不相詐無禮不能不相瀆是故
  其交易間其党易破也而君子不務寬之以待其變而急
  之以合其交亦已過矣君子小人雜居而未決為君子之
  計者莫若深交而無為苟不能深交而無為則小人倒持
  其柄而乘吾隙昔漢高之亡以天下屬平勃及高後臨朝
  擅王諸呂廢黜劉氏平日縱酒無一言及用陸賈計以千金交歡絳侯卒以此誅諸呂定劉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
  能則是將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于劉呂之存亡哉故
  其說曰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士豫附則天下雖有變而權
  不分嗚呼知此其足以為大臣矣
  古文辭類纂四

知识出处

古文辞类纂七十四卷

《古文辞类纂七十四卷》

出版地:温州

清桐城派大家姚鼐编纂的各类文章总集。全书共七十五卷,选录战国至清的古文,依文体分为论辨、序跋、奏议、书说、赠序、诏令、传状、碑志、杂记、箴铭、颂赞、辞赋、哀祭等十三类。所选作品主要是《战国策》、《史记》、两汉散文家、唐宋八大家及明代归有光、清代方苞、刘大櫆等的古文。书首有序目,略述各类文体的特点、源流及其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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