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强夾着書包，一脚跨進大門，「哈，哈…………」一陣笑聲，從裏房越過院子，散播在空氣中。他心裏一動，「這不是常常同爸爸鬼頭鬼腦說話的那個瘦子嗎？今天又來搞啥鬼名堂？要是和爸爸商量貪汚的話，可不能放他們過門。」把書包放在堂前，急急跑到廚房裏。媽媽正在切一隻火腿，他說：
   「媽！這火腿是才買的嗎？裏房同爸爸談天的是哪個？」
   「吳老闆來了，這火腿就是他送的。你看人家做老闆的手頭多大方，一送就是四隻火腿，…………」媽媽指着掛在牆上的東西說。
   「糟了！」他心裏想：「這些東西來路一定不正。」
   「媽！你曉不曉得吳老闆爲啥送爸爸吤許多東西？」
   媽媽搖搖頭：「我不曉得。小孩子幹嗎要管這種閒事？」
   他一頓脚，像陣風一樣旋出了廚房。媽媽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想：「這孩子怎麽啦？」
   呂强站在堂前，揑着書包呆呆地出神。剛才在學校裏開小組會時的情景，一下子湧現在面前；他自己正舉着手向同學保證：要站穩立場，檢舉貪汚的親戚朋友。「對！」他暗暗地下了個决心：「一定要把這事情弄清楚。」
   他躡起足悄悄走到房門口，凑着門縫望進去。爸爸和吳老闆面對面坐着，吳老闆那雙老鼠眼睛四下裏骨碌碌地轉着。爸爸說：
   「老吳！這事情你得守祕密。要是給公司裏曉得了，」他用手比了比頭頸：「保險腦袋搬家。」
   「當然，當然，這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老吳要是不守祕密，叫我天打雷劈……」老吳又把椅子搬得靠近爸爸一些，凑着耳朶，嘁嘁喳喳說了一陣，聳聳肩膀，「嗨！嗨……」奸笑起来。爸爸沉吟了一回說：
   「老張這人還可以，不過你要通知他；絕對不能再告訴別人。這種事情人一多，就很容易敗露。」
   「那自然，那自然，」吳老闆連聲應着，從衣袋裏掏出一包東西，放在桌子上：「嘻，嘻，老張有點小意思，叫我帶來………」
   爸爸嘴裏說：「哎呀！怎麽好意思叫老張破費，眞是………」手却去拿這包東西掂了掂，放在抽屜裏。
   吳老闆又凑着爸爸的耳朶，嘁嘁喳喳談起來。
   呂强看得眼裏冒出火來，恨不得闖進去，抓住他們痛打一頓，但是又想事情還未完全弄明白，等弄淸楚了再同這班傢伙算賬不遲。
   歇了一回，爸爸和吳老闆走了。媽媽把飯菜端整好，說：
   「强兒！來吃吧。」
   他慢吞吞地走到桌邊坐下，端起碗筷，只是沉着臉夾靑菜吃，媽媽說：
   「這火腿挺鮮，强兒爲啥不吃？」
   「不！」他氣憤地放下了飯碗。走到裏房去把抽屜打開，那個小包仍舊原封未動地放着。他解開小包，一大叠現鈔和兩塊金子，赫然呈露在面前。他自言目語地說：
   「證據在這裏，我一定要去檢舉他！」
   他把小包揣在懷裏，預備到父親公司裏去檢舉，但是又一轉念，回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想着：
   「我眞的能去檢舉他嗎？他倒底是我的父親，要是檢舉了，以後親戚朋友都不會理我了。」他低下頭，痛苦地揉着頭髮：「爸爸要是判了罪，家裏生活就要成問題。媽媽年紀已經老了，難道我還忍心叫她躭驚受怕嗎？」
   這些念頭像梭子一樣在他腦裏攛來攛去，他迷惘地站起來，從懷裏掏出小包：
   「還是不要去檢舉吧！勸他以後不要再貪汚算了。」想着，就把小包放在原地方。他抬起頭來，寫字抬邊掛着的毛主席像嚴肅地看着他，好像是說：
   「祖國攷驗你的時候到了，你能站穩立場嗎？」
   他心裏悚然一震，剛才在學校裏開小組會時的情景，又浮到腦海中來。他激動地說：
   「對！我要站穩立場，堅决不動搖。毛主席！您老人家放心吧！我是您的好學生，我一定要檢舉貪汚的父親！」
   他剛想把那個小包拿轉來，突然咯吱一聲，門開了，進來的是父親，滿面孔得意之色。看見他就沉下臉來說：
   「你來做啥？」
   他站着不動。
   「出去！」父親叱了他一句，就拉開抽屜，把那包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預備解開來看，他強忍住怒氣、靠近父親說：
   「爸爸！這包東西是那裏來的？」
   父親白了他一眼：
   「那裏來的？！要你管做啥？」
   他鼓起勇氣說：
   「我知道這些東西是姓吳的送你的。爸爸！這是貪汚行爲，你趕快去坦白吧！天下沒有不拆穿的事情；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哼！」父親冷笑起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你要不坦白，我就檢舉你！」他大聲地說。
   「檢舉我？」父親吃了一驚：「好沒良心的東西！你是誰養大的？」
   「你才沒良心呢！」他冷冷地說：「我們在反動派辰光，吃的是啥？穿的是啥？還不是六谷粉、破衣服。解放後，人民政府留用了你，我們才有好日子過，你不飲水思源，好好爲人民做點事，反而要貪汚，你問問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好！你倒敎訓起我來了！」父親氣得渾身發抖：「想不到養得你吤大，今天居然要出賣我，你這個畜生！」
   「爸爸！你別駡人。」他態度強硬起來：「這不是出賣你，這是要挽救你，你要是堅决不坦白，我就一定要檢舉你！」
   「强兒！」父親口氣又軟和起來：「做爸爸的年紀大了，積蓄點東西還不都爲的是你，難道你還忍心要苦了半世的爸爸再去受罪嗎？」
   父親說到這裏，喉嚨哽咽起來，用乞憐的眼光看着他。他在點被父親的眼淚所迷惑，覺得這個頭髮半白的父親確實可憐。但是隨即他又想到：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可恥的貪汚分子，是人民的敵人，「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殘暴。」難道自己能够寬宥人民的敵人嗎？他冷冷地對貪汚分子說：□
   「你不用對我耍花招，你要不坦白的話，我始終總要檢舉你的！」
   最後，父親顯得無可奈何地說：
   「那麽……讓我今天晚上想一想，明天再去坦白好不好？」
   他點點頭，走到門口，又回轉頭來說：
   「好好地想一想吧！坦白了人民是會寬恕你的。」
   呂强回到自己房裏，呆呆地出着神，想着剛才在裏房的一幕，心裏感到很輕鬆，覺得自己沒有對不起祖國，而且也救了爸爸。他隨手翻開報紙，一條「通緝貪汚犯」的廣吿映人眼簾，他心裏一動：「父親會潛逃吧！」想着就丟開報紙，跑到裏房門口，凑着門縫一望；果然父親正慌亂地收拾着東西，牀上放着一隻已經收拾好的皮箱。他急中生智，悄悄地把房門反扣上，敏捷地跑到附近派出所去。
   十分鐘後、呂强的父親拾着兩隻皮箱，剛剛跨出大門，兩支手槍就對準了他的胸脯。這隻貪汚一億多元的「大老虎」，終於在他兒子的檢舉下，落入了法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