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過去的一段生活囘憶，這一段生活啓發了我，使我看到舊社會黑暗。迫切地需要推翻和改造，因而我要求進步，要求認識革命，從而改造我自己。現在解放了，但封建社會的遺毒還未澈底消滅，學生意的、童養媳、丫頭等這些被壓迫被剝削的人，還在被奴役着，我們要爲消滅這些現象而鬥爭；因此，我才把我的學徒生活寫了出來。
   由於家境窮困，十七歲我就失了學，小學畢業還剛一年，爸懇求人荐我到上海一家紗布店做學徒了。
   紗布店的老闆是河北人，五十多歲，矮小個子，有撮八字小鬍子，平常總是鐵靑着臉，只有在吃飽鴉片之後，臉色才好看些；老闆的家眷就住在樓上，我除了做店裡的事情以外還得替師母、少爺、小姐們跑腿。
   叩過頭的第二天，我就開始做先生、師兄吩咐我做的事情了，天麻麻亮起來，掃地、倒痰盂、揩賬台、把屋子收拾個乾淨，先生們才陸續起身了，於是倒面水，買點心一勁的跑，有時幾個先生同時叫我買點心，忙着應付不過來，難堪的駡聲跟着就沒有停；幾個師兄在我沒進店前也做着這工作，現在却擺出一副先生面孔也差我做這做那了。
   「喂！到某某銀行介欸去，就囘來！聽見□？」帳房先生朝我一瞪眼說，我拔起腿就跑，弄得滿頭大汗才囘來；那邊主任又高聲喊我：「喂！××錢莊×百萬，收今朝賬，要抵用，跑快點！……」一直到伺候先生們吃過午飯，我才淘點剩湯，急急扒兩碗飯，永遠做不完的雜差在等我。
   每天晚上九點鐘，老闆吃過第五頓鴉片烟，精神蠻好，手裏揑把茶壺，嘴裡啣根香烟，悠閒地踱進帳房間，坐在帳台的轉椅裡，學徒們就筆挺地立在他面前，這是老規矩：「一天一頓敎訓」。老闆不斷地吸煙、喝茶、抹抹鬍子，威嚴的咳幾聲，才慢吞吞地說起話來了：「學生意要守規矩、要聽話，不能强頭强腦的……我學生意的時候比你們要苦得多，要倒夜壺、擦水煙筒……現在你們在天堂裡，看看那家學生意有你們寫意？………」幾句話一講，聲音就變得十分嚴厲，我們也緊張的站着，一動不敢動，我的跑了一天的二隻脚快支持不住身體了。
   老闆駡得够了，才用這句話做結束，「不好好做事，祇有到外面喝西北風去。」眼看老闆瞪舒眼跑上樓去了，我才鬆口氣，瞪一下疲乏的身體，收拾好帳台，關起門，倒在黑黑的擱樓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