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区图书馆

很久很久以前，在长江古镇新滩，有一条名叫龙马溪的小河，小河和长江交汇的地方有个小村庄，小村庄里生长着一片广柑树。当所有的广柑树因循自然规律年复一年结出广柑的时候，其中一棵广柑树却在酝酿一场革命，她把叶子长成窄窄长长的桃叶的形状，区别于广柑的圆阔，她把果子长得小小巧巧，区别于广柑的大而椭圆，她在果子的底部长出一个圆圆的小圈圈，像爱美的女子给自己钉了一个脐环，她散发出一股广柑所没有的带着蜜糖味的浓香，向全世界宣布，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广柑变成了桃叶橙。 不知过了多少个寂寞的春秋，终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某个龙马溪人发现了这棵树上的果实的与众不同，他惊呼自己发现了世界上最香甜的广柑，这事马上招来了研究柑橙的专家们的注意，经过一番考察和培育，又有八棵桃叶橙诞生了，结出了与第一棵树一样甜美的果实。专家们决定，不能再叫她广柑，应该重新取个好听的名字，想啊想啊，所有人最后一致决定命名她为桃叶橙。长江两岸出美人，自古就有“新滩的姐泄滩的妹”一说，这桃叶橙也是橙中的一个美人儿，在她的身上体现出了很多美人的特征：她小巧玲珑，不像脐橙那么胖大；她有一身光滑细腻的好皮，或橙黄或金红，比打了腊还光鲜体面；她那股子特殊的浓香让人闻了就想吃她，像爱臭美的女子，特意抹上了撩人的香水；她的甜美是加了蜜的，都说吃了桃叶橙，第二天嘴唇皮皮还是甜的，如好听的音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她绝不拖泥带水，自脐部圈纹处用指甲浅浅地划个口，用点脆劲一掰，“啵”的一声，果香升腾果肉尽现，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美人总是有故事的，她曾贵为贡果，部队守卫，专船专车，军警押运，直送中南海，也曾受尽冷遇差点遭遇灭种之灾；关于桃叶橙的“绯闻”传得很远很远，有个小说家借她的故事写了部长篇小说；脐橙、夏橙、椪柑、长红、纽荷儿、伦晚、青见……都是秭归柑橙的外来妹，只有她，吸取新滩这片土地上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诞生于西陵峡著名险滩新滩北岸的贫薄土地，是个土生土长的“新滩姐儿”。 这桃叶橙，绝对称得上橙中美人。 美人一般都有点挑剔，桃叶橙也是挑剔的。她生长的地方上不过新滩北沱，下不过新滩庙河村的铲子崖，一江之隔的南岸，只因少了几个小时日照，种出来的桃叶橙便是另一个口味；她喜欢呆在温暖的地方，海拔高度最好在300米左右；她对土壤的口味有点特殊，含沙带石的“姜拐子土”种粮食并不理想，就连红苕土豆也嫌瘦薄，但她偏偏喜欢，哪怕扎根在石缝中，一样结出满树星星般的果子；西陵峡中新滩的风出了名的恶躁，当地人说：“新滩两道峡，不是上刮就下刮。”大诗人苏轼曾写《新滩阻风》，说新滩的风真是深情厚谊，非要留他这个远来的人多玩几天，他也正好没事，于是跟滩前的老人们闲聊成一片，要么就闭门喝点小酒解闷儿，把新滩多事的风关在门外怒号。一年四季，新滩的风在兵书宝剑峡和崆舲峡之间刮过来刮过去，桃叶橙大约就是在这样的风中被刮去了广柑的粗砺，被刮成了又脆又甜香喷喷的桃叶橙。 桃叶橙缘何选择了新滩？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那棵老祖宗树的行动绝非突发奇想，而是蓄谋已久。这让人想起以美人自喻的屈原。从桃叶橙生长的新滩龙马溪向上跋涉，翻过仙女山再下行到群山环绕的盆地，就到了屈原的诞生地乐平里，屈原喜爱美人香草，但只为橘树碑立传，单独成篇，一篇《橘颂》开咏物诗之先河，橘的清香在楚辞里一香就是两千多年。除了诗经里的桃，能成为诗中圣果的，也就只有楚辞中的橘了。《橘颂》赞橘绿叶素荣，青黄杂糅，精色内白，纷蕴宜修，极力夸赞橘独立不迁，横而不流，耿介高洁，可为师友。屈原笔下的橘，更像一个形神俱佳的伟男子，他可能没有想到两千年后，在与乐平里一山之隔的龙马溪畔，会孕育出桃叶橙这个美人儿，她只在龙马溪畔展现她的完美与丰厚，亦做到了不迁、不流、独立，既有美好的外形，又有甜美的果实，以花以果以叶以形将他的《橘颂》诠释于天地之间。是诗魂感动天地化生了桃叶橙，还是桃叶橙修炼千年终于幻变成了《橘颂》的精魂？ 三峡是橙子的原生地，最古老的橙子生长在第四纪冰期，现代植物学家将西陵峡崇山峻岭中野生的橙子命名为宜昌橙，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长江新滩两岸，还生长着一百多棵树龄一百年以上的橙树。有灵性的植物生长在有情义的土地上，这样的土壤，诞生了屈原和他的《橘颂》，为什么不会诞生桃叶橙呢？桃叶橙的突然出现，早已在自然情理之中。桃叶橙将诗人屈原的心志以树的形式扎根在他的故乡，以果的形式滋养着他的后裔，这是从自然到人文、从物质到精神的完美延续，这是故土和诗人共同施与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