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七里海》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4630
颗粒名称: 随笔
分类号: I269.7
页数: 7
页码: 62-68
摘要: 本文收集宁河县七里海随笔作品,其中包括《鼠的胡须》、《心中的园》、《空谷幽兰》等。
关键词: 宁河县 七里海 随笔

内容

鼠的胡须
  (外二篇)
  孙志利
  对于鼠,我憎爱有加,更是爱憎分明。
  突出的是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千夫所指,“憎”为必然且必须的。
  这与鼠的胡须有关。鼠不大,但须特长,长得不成比例,尖滑,自然不是好东西,昆曲《十五贯》中“娄阿鼠”的造型无疑渊源于此。
  在十二生肖中,鼠为老大。这是恭维还是取笑,兼而有之。
  世界上,许多演绎成事实的事例,其实都很偶然,必然中的偶然。鼠有何德,鼠有何能,一只懒洋洋的猫便能把鼠吓得屁滚尿流,何况庞然大物牛,何况百兽之王老虎。但,就是小不丁点、灰不溜秋的鼠坐了十二生肖第一把交椅,稳如泰山,匪夷所思。
  这要归功于鼠的胡须?不相称,但就是那么倔强,那么灵通广大。这是雷达,是懵懂世界的超前鼠标?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纵然老鼠变了袋鼠,变了松鼠,我依然改变不了对鼠的厌恶。这是意识形态的某种固化,与一代人的教育攸关。
  我爱猫,猫与鼠是天敌。这在潜意识中注定了我与鼠“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乡间,鼠仿佛做不出好事,一出现,不是翻箱倒柜,便是咬牙切齿。即便是光天化日,鼠的出现,或是出乱子的“鼠窜”,或是“一粒鼠屎,坏了一锅粥”的捣乱。
  我们这儿出现的鼠是“老虫”,钻到阴沟沟里,便是臭老鼠。
  小学赶上“除四害”,“四害”之首便是老鼠。一条鼠尾,可换得一面小红旗,前提当然是除一鼠。我得不了红旗,但我的朋友猫却大快朵颐。猫是磊落的,英姿飒爽,它在黑暗中扫除见不得人的鼠,却忘却了该留下见证,留下换取小红旗的鼠尾巴。为此,我郁郁寡欢。
  鼠为耗子。耗必损,损人抑或损己。啮齿类动物中,鼠其实是很胆怯的。你看它的眼神,总游离不定,紧张啊。为了生存,它昼伏夜出,灰溜溜,整个低调。须知,它比恐龙还早出世啊。恐龙今何在?而鼠作为“现存最原始的哺乳动物之一”,似乎丝毫不气馁,更没呈现绝种的征兆。这就是韬光养晦、大智若愚。人类能小看它吗?核反应试验中,鼠当之无愧,抗辐射!但所有的核电站,对防鼠都是如临大敌。最尖端的人类科技,对付最钝于进化的黑色老虫竟至如此首鼠两端,狼狈不堪,黑色幽默也。
  鼠疫,俗称黑死病。世纪瘟疫,谈鼠色变。鼠是变态的上帝,是绝望中出现的撒旦。
  阅遍了所有的“鼠料”,我对鼠只有一种分裂的认同——鼠是幽灵,鼠是小精灵。可恶,又极端可爱。
  是“智取生肖”改变了我的看法。十二生肖中,鼠的克星“黑猫警长”,非但交椅坐不到,连名份都捞不到一个。想想,胡须都要气歪。小小老鼠,跳到牛角尖上,趾高气扬,让牛、虎、龙这般的“大佬”统统往后靠,跟着鼠尾,吹胡须瞪眼睛,拜下风。鼠有何能,鼠有何德?鼠列十二生肖之首,几乎成了一个难以破解的“文化悬案”。
  事实上,解还是有的。牵强附会的背后说不定就是豁然开朗。
  鼠出没于子时,黑咕隆咚。世界沉浸梦乡,恰似混沌初始。此时,鼠出洞,尖嘴咬开黑暗,混沌开窍。神话传说“天开于子,地辟于丑”。子时属鼠,丑时归牛,鼠咬天开,牛耕地辟,如此说来,鼠拔得头功,名列榜首,当之无愧。又,“鼠”字“臼”,顶头,头顶石臼去撞墙,去打洞,敢担当,经受得住打击,你说小小老鼠是否也有大大雄心?
  是民间戏曲改变了我的看法。最可爱的是老鼠嫁女,老鼠娶亲。伴着欢快的乐曲,鼠新郎,鼠新娘闪亮登场。锣鼓敲得密,唢呐吹得响,伴郎伴娘跟着轿子跳得欢。蓦地一声警报,乖乖隆地咚,万籁俱寂,抱头鼠窜。鼠们真可爱,情景真生动。这又让我想起了儿时奶奶讲的故事,想起那一首奶声奶气的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叽里咕噜滚下来。”
  是经典动画改变了我的看法。《米老鼠与唐老鸭》这部迪士尼经典卡通片,征服了全球大大小小的观众。那只精灵乖巧的米奇小老鼠,让人恨不得举手一抱,啧地亲吻上一口。经典儿童小说《柳林风声》,更让一帮小鼠友们担当主角。田鼠,鼹鼠,河鼠个个真诚,义气,好样的。澳洲草地上:的袋鼠为鼠中“巨无霸”,但其弹跳,笨拙可爱,尽展娃娃风趣。
  儿子小时候,妻的祖父曾送给他一只宠物。毛茸茸,肥硕,养在竹笼中,乍看似灰兔,仔细一看又如大老鼠。儿子很好奇,拿着菜叶子,整天围着笼子转。那是一只“鼠兔”,喜欢抓爬,吱吱叫。又名鸣声鼠。妻的祖母端坐一旁,开心而慈祥,笑容旋转成一个金色向阳的年轮。
  生肖配年轮。民俗中,生肖还与婚姻关联。据说,“鼠”的最佳配偶为“牛”,理由不用说,鼠跃牛角,够招摇,够风光!而我以为,“鼠兔配”,宜。无论外形,还是咀嚼的习性,都近,都似,或多或少“搭界”。特别是唇边的须,一般的有模有样,“少年老成”。妻属鼠,没嫁得健壮的“牛”,也没嫁得玲珑的“兔”。年轻时,一吵嘴,我们就疑惑,属相是否真有讲究。理由也是显而易见,我属马,按相书说法鼠与马别扭,似乎比“风马牛”还要“不相及”。但我们“相及了”,马踩不了鼠尾,鼠也无马角可倚。儿子属狗,转眼间,上完大学。
  鼠须,“八字”,它是一把智慧的标尺?大文豪苏东坡写过一篇《黠鼠赋》,文中的那只小老鼠,为求生而诱敌,而装死,最终出其不意、溜之大吉。智商之高,令人瞪目结舌。在古典武侠小说中,“鼠辈”往往身怀绝技,来无影去无踪,为高手中的另类,“五鼠闹东京”(《七侠五义》),看得人眼花缭乱,拍案惊奇。看来“胆小如鼠”,“鼠目寸光”,是小看、是没看清楚“耗子”的实力与面目!
  鼠“黠”,具有大智慧。难怪,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在数字化生存中须臾也离不开“鼠标”。
  鼠窃食,又传播疾病。因此,说回来,说到底,鼠还是可恶之物。人养猫抓鼠,设计鼠夹、鼠匣诱鼠。但效果似乎越来越不如意。猫养尊处优了,腐败分子索性与鼠为友:鼠夹、鼠匣,明摆着,装装样子。不胜烦扰,投放药饵灭鼠。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个农民靠贩卖特制鼠药——“毒鼠灵”,声名大振、财源滚滚。可惜,药太毒了,太危险了,在让老鼠“三步倒”“一扫光”后,一不小心也把人“放倒”了(误食,乃至投毒)。此后,“毒鼠灵”搁置,而好多的农民也开始进城上楼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千年的梦寐,能安然吗?鼠与我们共住一个地球村。
  牛的眼睛
  总是无端想起牛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那么大,又那么纯真而和善。
  在西藏日月山,我曾听到景点上的牧民称唤他的耗牛为“大姑娘”,甚为诧异。走近,正迎上耗牛明亮、妩媚的眼神,那长长的睫毛啊,酷似嵌上了广告中效果夸张的“美瞳”。“大姑娘”头系彩带,双角弯弯,蓝天下一身白毛如一袭白婚纱,风姿绰约。无独有偶。居里夫人回忆甜蜜的婚姻生活,写到某次郊游迷途清晨与奶牛相遇的情景,有这样一段神来之笔,真动人:“这时,月亮似有似无,太阳即将喷薄而出,牛栏中的奶牛睁着温驯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们。”
  对牛,我不陌生。上学前,常跟随去“看牛”。看牛的是我的一位长辈,高高瘦瘦,讷言,没脾气,就像老牛只顾低头吃草或埋头干活。这位长辈,理论上应当是我的叔辈,但我们被教导只称他为“公公”,怪怪的。这里面的蹊跷,长大后才明白。
  公公很疼我,暗暗的。牛牵到野外,天高云淡,人群与喧嚣都远去了。这时,公公就抱我坐到牛背上,他则点燃一锅旱烟,吧哒吧哒地抽起来,眼神定定的,愣愣的,梦幻一般,一任牛儿慢慢走向远方。我知道,远方有公公的老家。公公说只要牛儿一直走,他的老家就到了。
  断断续续中,我知道了公公年轻时是一名伙计,糕点铺英俊的小伙计。一年,桃花开,来了位能说会道的女主顾,要定做很多很多的“盘龙糕”。主顾新寡,俏丽。以后的事,就那样。伙计抛弃了店与家,一路跟随,上门当了“填皇榜”。“女主顾”好逸恶劳、本性难改,无法无天的年代,被红卫兵打成“老骗子”,双手反绑游行。有一回,被吊了起来,眼神怨毒而无助,我在下面很不坚强地流了泪,好歹她是我的“干妈”!这是后话,说不清。
  春耕夏耘秋复垦,连轴转。牛与人劳作不休。待到冬闲时,七里海的芦苇连片成熟,生产队派出人员去割芦苇草。在冬天,就成了牛们咀嚼不完的单调话题——食料。这在人看来很正常,但在也是人的“公公”看来很不公平。公公对牛的爱深入骨髓,也许本质上他就是一头眼神温柔、任劳任怨的老牛?不能忘怀,那一年,有一头牛病了,病得极沉重,这是头牙齿都快磨灭了的老牛。队长说,要杀。公公没有话语权,但他想说那不是“病”而是“老”了。我们高兴,大家高兴,有肉吃等于捡着中彩、躺着娶媳妇啊。
  宰牛那天,风呼呼,檐头似挂冰碴子。公公老了,可能也病了,他把一一条大棉裤衩当围巾挂在脖子上。我们雀跃,我自告奋勇,把消息传递给公公。公公无语。
  太激动了,怎能不激动呢,要宰牛了,有肉吃了。我们早早地守候,牛牵出来了,似曾骑过?队长一声吆喝,磨刀嚯嚯,群情激昂。炉火熊熊,水汽腾腾。一块红布蒙上了牛的双眼,牛在这一刻,听天由命,但分明,深陷的眼眶里淌出了绝望的泪。这是我亲见,我想告诉公公,但自始至终,公公不见踪影。从此,我不忍看牛似有预感的眼睛,不知道这是不是冥冥中公公睁着的眼睛?
  公公去世的时候,身份还是那么暧昧。我没参加他的葬礼,他的葬礼说穿了等于没有。我和公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我就是想说,前世后生,我们会有,会有一种比什么都亲密的亲情关系。公公知道牛喜欢水,知道我也爱戏水,他的骨灰埋在堤岸边,不久便被水冲走了。
  讲到牛,我绝对不能忘了我“正宗”的爷爷。爷爷的一辈子就是想置田,想扶着犁耙耕种属于自己的田。他的这一愿望,让“解放”给解决了,一了百了。爷爷病了,我的伯父和父亲们无可奈何,他们加入了合作社。于是,原本阶级觉悟丧失的私家牛一转眼变成了社会主义大集体的老黄牛。
  父亲如同他的父亲,是驭牛的好把式。我的童年,做了两只“跟屁虫”:一只跟着公公看牛,一只跟着父亲犁田。春耕时节,万物复苏,地气暖洋洋。父亲在前犁,我在后面跟。犁的人看天,跟着的人看地。看天的人一无所知,看地的人却时有收获。我不时弯腰,黑油油的泥土中,翻出芦鼻儿(芦根),翻出地黄。更令人激动的是,翻出了金黄的泥鳅。还有那赛似人参的童子黄鳝。黄鳝不稀奇,夏夜小田中,火把或手电一照,手指粗的黄鳝见怪不怪。但犁出的小黄鳝非司一般,色泽呈青铜般的黝亮,那肉质的结实,细腻与鲜美,而今怎么描述都不及——除非亲口尝到!
  牛在夏天痛并快乐。痛的是耕耘,还要被那牛虻死叮不放。快乐的是可以泡在小河沟中,任凭牛虻乱转欲火焚身,而牛儿悠悠如网上钓鱼。我家门前就是生产队的牛棚。牛棚用稻草盖顶,稻草一簇簇。午间,牛入沟里消暑,牛虻和苍蝇没戏唱,便“诗意栖居”——打盹在稻草尖。我们睡不着,就拍了虻和蝇,用自制钓具,专钓水面上经不起诱惑的鱼。一钓一个着。
  牛肉好吃。英雄多吃牛肉。适当时候读适当的书,或曰不适当时候读不适当的书,对人一生的影响可谓大矣。《水浒传》于我即如此。青春萌动期,我突然增添了暴动因子,热烈向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迈人生。那肉不是猪肉,得牛肉,整盘,一两斤;得好牛肉,紫亮,带三分筋,切出来,花纹一圈圈。黄牛肉不行,注水的牛肉也不行。去了青藏高原玩游,我忽然发现耗牛肉更豪放,不失为大漠劲秋,沙场醉卧的最好伴侣。
  “大眼睛,双眼皮。吃的是冬虫夏草,喝的是天然矿泉水,穿的是超短裙。拉的是六味地黄丸,撒的是藿香正气水!”一则导游的戏说,再度让我意乱心迷。
  我怕狗,怕蛇,还怕骑马。狗是我嫂子的生肖,鼠是我妻子的生肖,马是我侄儿的生肖。并不是刻意为之,仿佛与生俱来。(我家有40多口人,属相基本全有)对于牛,我好像有抚摸的渴望,也有远远观望的心愿。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一首唐诗足以抒性、足以言志。牛把一切憋在心里、肚里,你不惹它,它绝不流露。而你一旦惹恼了它,看吧,他就眼睛充血、瞳孔喷火,任世界设置什么,一对牛角,一无顾忌!这是非洲大草原上的水牛,是西班牙斗牛场上的斗牛!
  猎杀的牛,宰割的牛,成牺牲。牛角做了战斗号角,也做了梳妆的牛角梳。牛头,做了图腾,也做了餐馆的招牌菜。四川火锅,牛肚更唱主角。至于奶牛,我只寄托遥不可及的一往情深——那甘甜的牛奶,与我的记忆,与我的成长无缘。但我依然想象着有一天我能站在一头斑点时尚的奶牛旁,怡然自得又回味无穷地眺望人生的远方与未来。这该是我儿子这一代的新生活。
  我祝福,我祈祷,牛儿也哞哞地呼应?
  虎的牙齿
  野生的虎,无缘一睹。想来,真遇上准会屁滚尿流。
  这不是灭自家威风。只要看过《水浒传》,对那一条凶猛无比的“大虫”谁都畏惧。我是在十二三岁偷偷摸摸看的书,那时特羡慕豪杰,羡慕打抱不平的好汉,尤其敬仰打虎英雄武松。
  武松打虎,实属歪打正着。原本不遇虎,只因赌气那“三碗不过冈”的规劝,趁着酒兴,硬撑着上山,这不,遇上了虎,吊睛白额,“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只是那虎也太急躁,不识得武二爷乃铁骨铮铮一硬汉。一扑,一掀,一剪,三招使尽,气自馁。木棒,铁拳,热血,化作冷汗,稀里糊涂,景阳冈上威名远扬。
  事实上,打虎最多最伤心的数黑旋风李逵。老虎吃掉老娘,一片孝心千辛万苦化为乌有。撕心裂肺,气吞云霄。荒山野岭,李逵一口气杀了大小四虎,灭门!
  小说的背景是宋代,距今千年。那时野旷天低,虎为大患。
  今天,野生虎寥若晨星,列为“极危”品种。上山遇虎纯属天方夜谭,于是PS合成虎横空出世,陕西发现野生华南虎,一场闹剧,令“周老虎”成为了新世纪世界笑谈。
  老虎威猛可畏。杀入生肖序列,不费吹灰之力;奔腾为图腾,亦顺理成章。神话中,西王母的坐骑便是花纹绚烂得叫人不敢正视的猛虎。雄兵百万,一合虎头兵符顷刻便能调度眼前(《史记》载“信陵君窃符救赵”)。帅椅上披虎皮,衙门前立“虎头牌”,想来多属“狐假虎威”,装场面,抖威风。只有孔圣人那句“苛政猛于虎也”,点穿嘴脸,把统治者揭得体无完肤,只是委屈了兽王做了反面参照物。
  虎为“百兽之王”,雄踞食物链顶端。一声长啸,山林震栗。能与之抗衡的看来只有狮子了。而狮虎一联姻,更是惊天动地,爱情的结晶狮虎兽,成长起来有如核反应,一失控就压垮自身!世界独裁者的下场与此类似。
  虎口拔牙,谁敢?虎口一张,上下两对獠牙,似刀似锥又似钩,别说拔,就是碰一下都险过触高压线。好在,拔虎牙这等事有如屠龙术这类高招,压根遇不到、用不上。而人嘴里长“虎牙”却是稀松平常的事,有些个还长得特别逗人,甚至楚楚动人。记得初恋时,小恋人樱桃小嘴中曾有两颗洁白如瓷的小虎牙,微微外凸,月牙儿一般。可惜好景不长,给“美容”整掉了。
  小囝出世,慈祥的外婆总要准备一套小虎装:小虎帽、小虎袄与小虎鞋。那些憨头憨脑、肥头肥脑的小老虎图案、实实个爱死人。外婆的心愿也许很简单,请小老虎做个伴、助个壮,叫小外孙长得虎头虎脑、虎虎生机。小老虎又称“彪”,因而老一辈识点字的人家常给孩子取一“彪”名。军事人才林彪即是,可惜长得实在不够“彪形大汉”。小时候,我有一件紫红色棉袍,上面印满了红的灯笼和黄的“彪”。可惜那时“破四旧”,穿衣时总有一种落伍感。最畅快的是赶上端午节,用火辣辣的雄黄,往额头上面画“王”字,雄赳赳,气昂昂,别提多风光。伴着“虎王”,踹踹跳跳,嚼炒豆。奢侈些,还有新腌的咸鸭蛋可享用。咸鸭蛋啊,那青瓷般的蛋壳,泛着童话世界的光泽、蓝莹莹,是在追逐梦中的小老虎?不由得想起那首欢快调皮的儿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老家小镇最西头有一个茶馆。爷爷当年总是天不亮就去泡茶馆。茶馆很“进深”,外面是大厅,摆放十来张八仙桌;里边是灶间,一座偌大的“老虎灶”把冬天都烘托得热火朝天。灶台上列一排大汤镬,汤镬中的水次第沸腾,嚯嚯作响,那情形恰如将士出征、骏马奔腾,令上学经过的小学生遥望而神往。最动人的是灶底的炉火,那是万千个小精灵在狂舞,红通通,光艳艳,冲撞回旋,前仆后继。燃料为砻糠壳,系稻谷碾压后脱下的衣裳,金灿灿,轻飘飘。炉火熊熊,砻糠壳一箩一箩送入如张开的老虎嘴的灶膛,永远吃不饱,永远在急吼吼吃。“老虎灶”的得名或许缘于此。茶馆里的茶酽酽的,当年是红茶;茶点则是炒“老虎豆”。“老虎豆”选用品种特大的蚕豆自制,先煮得起皱,再加入大把甘草料收干,豆体“疣大”,黄澄澄、香喷喷,耐嚼又充饥。老虎灶配老虎豆,也算相得益彰。相对于“天仙配”,可算得“布衣配”。
  虎属猫科动物。生肖序列第三。寅年属虎,江南才子唐寅,字伯虎,三关点得秋香归,为虎平添了一份难得的风流佳话。猫科动物中,猫柔、豹魅、虎威。但猫与豹均未能列入生肖,是否魅影有余而威力不足?虎踞龙盘,虎视眈眈,不必说雄虎,就是母老虎,也好生了得,惹不起。民间形容泼妇为“雌老虎”,雌老虎一发威,声势不亚于“河东狮吼”。水浒聚义厅上第一百零一位英雄为顾大嫂,绰号“母大虫”,长得“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更兼性格刚烈,侠义忠肠。“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忽地心焦,拿石锥敲翻庄客腿”,不折不扣一条女汉子!
  最壮老虎声名又最灭老虎威风的一句话,当属“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那是一代伟人毛泽东的创举,令东西方世界一时刮目相待!“纸糊”的老虎,牙齿再锋利也没用。
  心中的园
  杜若
  我家南窗对面,有一方废弃的园,原本是这个街区的居委会所在地。院内树木葱茏,花草繁茂,除了篮球场和歌舞厅之类的设施,还有两三方小菜园。我和女儿常常光顾,我第一次看到长在地上的草莓,就是在那里。不知为什么,几年前,忽然给拆掉了,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废园。又不知从哪天起,更不知是谁开的头,这里竟成了人们堆放垃圾的处所。肆无忌惮的垃圾,一堆堆,一片片,没多久就变成了垃圾山。风一刮,废弃的塑料袋就漫天飞舞起来。那些有幸留存下来,一向浓荫蔽日的大树,挂满了各种颜色的污污涂涂的破塑料袋,让人看了,惆怅又惋惜。曾经给过我们无限快乐的小园,如今见了,只会让人平添几分惆怅和感伤。
  每逢休息的时候,我还是情不自禁的站在窗前,向小园望上几眼。那一次,我的目光不由得停住了。那是什么?一个风车,一个红色的小风车。它飘舞着,旋转着,就在那些挂满塑料垃圾的大树旁,在支撑着高压电线的杆子上。一只彩球在不停地飞转,飞转……风小了,它的速度慢下来,渐渐看得真切了,那是一个简易的过去常见的小孩子玩的那种小风车。但这一个,该不是纸做的,否则,风吹,日晒,雨淋,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该早已破烂不堪,甚至不复存在。在肃杀的冬季,它是园中唯一的点缀,也是唯一有生气的风景。早春,它就是这里独一无二的花。它是那么小,又在高高的电线杆上,不经意,是很难发现的,可它似乎并不介意,兀自飞舞着,旋转着,自得其乐,乐此不疲。
  这小小的风车,让我的心飞扬起来。它出自哪一双小巧的手?不!那一定是一双粗糙大手的杰作,因为,能爬上高高电线杆的该是一个粗壮的汉子。粗糙的手却有着细腻的心,而且那心中一定是有诗,有梦,有着对美的追求与向往。这该是怎样的一颗心啊!
  这让我记起了一个微雨的清晨。我家楼下有一个露天早市儿,我时常站在阳台的玻璃窗前,观看楼下熙来攘往的人流。那一次,还没有走到窗前,我的目光就被一个轻轻舞动的花伞吸引住了。那花伞,晃着,悠着,左右转动着,上下颠荡着。我不禁猜想,撑伞的人,一定很悠闲,很放松,且有一颗善于寻找乐趣的心。这会是一个多大年纪的人呢?中年人?不像,他们负担沉重,步履匆匆,没有这分闲情;年轻人?也不像,他们多少会有些躁气,有了清闲,也不太可能以这样的方式消遣;小孩子?更不像,现在,最累的就是孩子,他们难得有闲;老年人吗?他们虽不乏闲情逸致,却难有一颗活泼的心……真的猜不出了。我放下自己的好奇,趁着花伞还没走远,快步走到窗前。啊!撑伞的竟然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一个鬓发苍苍的老人,竟有着一颗年轻的心,一颗快乐的心!
  记得南窗对面,刚刚变成废园的时候,女儿常常隔窗眺望。那时,园中还没有垃圾。树木依然是那些高大挺拔的树木,只是五颜六色的花不见了,野草占据了这里的绝大部分空间。它们从砖头的缝隙里钻出来,从断瓦的残片底下冒出来,有大,有小,有高有矮,各得其所,又各享其乐,从小园的各个角落铺展开来,挤挤挨挨,密密麻麻,尽日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疯长,一阵风过,它们就荡起层层的绿波。清晨,草尖上顶着晶亮的露珠,精神抖擞地站在天宇下。可就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这露珠被阳光蒸融了,被轻风摇落了。近看,还有细小零星的野花点缀其间。女儿常常看得出了神儿。
  这是女儿的逸园和乐园,她时常会招呼我说:妈妈,看,我的园!
  是啊,这的确是她的园,是她心中的绿地,心中的园!
  一个人心中有了绿色,有了梦,她就会细腻,就会年轻,就会快乐,也就会把这快乐在不知不觉间传递给别人。
  空谷幽兰
  刘术芳
  紫丁香
  去哪里了呢?找不见你,失魂落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丁香花开了,那沁人的香洋洋洒洒地飘进我的心里,就那么静静地想,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丢弃,甩也甩不掉的紫色,装饰这满眼满心和着浓墨的朝阳,怎不叫我开朗又神伤。胸中泛起诗意随碧水漾去,寻你那抹不曾抓得到的浪漫。远去的你不再回头,是那飘逸的花丛让我记住了你的身影。
  你去哪了呢?怎么让我找不见!
  你在那群着宽松白衣优雅的太极人里,还是躲在柳树后练剑?你在红装的健身操群,还是和着优美的音符跳集体舞?你在假山的亭子上观景,还是坐在湖边石头上赏鱼?都没有你!你在长亭那儿练声、作画、练瑜伽,还是随着遛弯儿的人流绕着整个公园转?我悄悄地寻着你。
  我翻阅着紫色的丛,明明见你走进这里的,明明在这里你说不用担心,明明你在说忘掉过去,活在当下,开心啊!你嘴角总是挂着那丝迷人的微笑……
  怎么就不见了呢?聪明的,你躲在哪啊?
  早晨迎着明媚的阳光,去公园儿摘几簇子丁香花儿,我居然找到一颗五瓣的,据说五瓣儿紫丁香能给人带来好运。我真幸运!
  紫丁香花之后,金银花,紫藤,槐花等花盛开的季节,万物便没有了新鲜感,仿佛一切回到了原点,花草树木的绿显得那么平静。
  你已不在乎我了,证明又有其他让你心动的人取代了我的位置。或许你认为熟悉了彼此的性格,熟悉了便没有了初识的激情。
  洗去淡妆,突然面对真实的自己有些感伤,毕竟老了,毕竟失去了昔日的美丽,倘若你看到,相信你会立刻转身离去。
  真实的容颜总会提醒自己那颗有些躁动的心,自己不美丽不会得到你的关注,在你心里我终究算不得什么!
  最近不知怎么,总是惰在床不起,任由晨光老去,不那么喜欢运动,不那么喜欢去公园散步。每日如出一辙,家里店里,店里家里,周而复始。今天决定早些出去。公园一隅,拍几张风景照,居然感叹了树的老绿。从桥那边经过,记得新柳嫩荫时我曾在此与你相遇。你在用手机自拍,说发给群友,每年如此。你借机又让我给你拍几张,我笑你一把年纪自恋又多情,你说“唱吧”背景用。我便不笑,我不会唱歌不去手机“唱吧”,但我会写诗感悟人生,却没怎么交朋友,我的朋友只有你。你说留恋叶嫩时光,心情总好!
  我依然没有几个可发自照的朋友。闺蜜远去你也远去。拍了树给自己拍了绿给自己,谁让我的名字里有树,我心美丽,我爱自己更爱生活!
  挑战一下自己,做了金融营销。你说我的性格不适合,走不出去不如不做。结果我信了,站在台上说不出话。几十岁的人失去的不光是岁月还有勇气。恐惧,紧张,空白占据了昔日的自信。怕的心总是把自己关在角落,等待关注。
  现代人太忙了,没时间了解林黛玉的多愁善感,都喜欢八面玲珑的薛宝钗。只会哭的宋江收集了一大群世外高人给他卖命。最会玩弄人心的刘备却只有两个死心塌地为他打江山的兄弟。你说,孙悟空再有本事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心,何况我们都是平凡脆弱的普通人。人到中年对名著更有了新的感悟!该是我强大自身的时候了,思路是更新内心的起源,我做不了中心点却也不想让自己继续消沉。
  还是走出去吧!你说舒适不代表安逸,社会不断进取,需求总是大于拥有。走出自我,心会宽大,自有朋友来。
  越过公园的树就能见到山,到山那边还会有海。一段距离需要过去,行程中不知是否一路有你。
  我要背上行囊——出发。
  朋友是缘
  一条被人遗弃的小白狗,蜷缩在我小店的门前。它也许是曾被娇宠过的,从她的眼神里,我能看到失去主人的忧郁与哀伤。或许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宝宝,很想给自己找个家吧,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我,是那种让人无法抗拒不忍拒绝的,让人一下便心疼起来的感觉。我喂它水,给它买食物,给她取名“妞妞”。但基于我居住的条件却不能收养它。
  妞妞不怕我。我走到哪,她就追在后边。她用自己全身的“本事”讨好我。竖起有些笨了的身子,给我作揖,对我微笑,趴在我的脚边,用那双美丽的眸子凝视着我,是那么诚恳与期待。
  妞妞是信任我的。我被她的信任感动着。无意间我们成了“朋友”。我用语言同她交流,她总是听懂似的,对我摇头摆尾。它开始快乐了,与附近的小狗出去玩。一会又飞奔着过来生怕我离开而找不到我。
  我不想再这样让她流浪下去,想帮她找个好人家。终于遇到一位看起来很善良且有条件的外乡人愿意收养它了。当我把她抱上车,一转身她却飞跳下来,惊恐地飞进我的小店。据说,如果狗把你当成主人,它的想法就是保护你,做你一生的朋友。我记不得是怎样送走它的,只记得她别我时,她眼里的忧伤已让我泪流满面而不能自己了。
  但愿妞妞不认为我出卖了她。她是那么地信任我。她走后我有些失魂落魄,有些自责,也有些不放心。有人跟我说,那个人会不会是“狗贩子”或是把妞妞送饭店吃了?我不由得为她担心了好长时间。终于有一天一个电话告诉我妞妞生了三个宝宝。并问我要不要一个。还说妞妞现在只吃肉,连火腿肠儿都懒得吃了。我释然了,心里无比的轻松,妞妞真的进了一个好人家。
  妞妞与我的缘是偶然的,她的留与去不过几天。她对我的信任与留恋却让我无法忘却。
  人间这样的经历或许不只一次。在经意与不经意间我们做过的真正触动内心的感动的事情又有几份?有谁不想拥有一份那样单纯的信任与忠诚!如今的我们仿佛已缺失了起码的信任与依存。朋友间有的不过是互相的攀比或是利益与权利的竞争。年过不惑尚不知天命的我们,不如静下心来聆听一下自己的心声。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善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经历与挫伤。渴望倾诉,渴望释然,渴望抛开金钱权势利益之后的纯真!
  朋友该是这样的:当你受到逆运挫伤,他不是虚情假意地去安慰你,他是用自己的真诚帮助你,就如同妞妞与我与那位善良的且不知姓名的外乡人。
  何谓朋友?朋友是心灵与心灵的碰撞,朋友是让你打动某根神经的支柱。无论居住在何方,山水互动,你我总有相逢,或者是擦身而过,或者是回眸瞬间。茫茫人海,有了相见的机会,有了诉说的理由,我们便是朋友,朋友是缘。

知识出处

七里海

《七里海》

《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阅读

相关地名

相关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