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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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七里海》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4370
颗粒名称: 散文天地
分类号: I266
页数: 20
页码: 37-56
摘要: 散文天地收录散文作品奇遇、老船工“下岗”、鸟窝的启示(外二章)、我爱旗袍、扑面而来的际遇、挂在黄土高坡上的小山村、老照片里的夏天、端午时节粽子香、童年的豌豆花(外一章)、不负生命。
关键词: 散文 文学 作品

内容

奇遇
  马权友
  记忆中的家乡很美,脑子里时常浮现这样的情景:村南的小河从蓟运河疲惫地流来,蜿蜒绕过田野,一头扎向七里海。村北铺着一条碧玉般的苇河,中间夹两排炊烟袅袅的红瓦房,街头零星缀着一朵朵无名野花。老家后院葫芦架旁的水渠里有一群白鸭和着狗吠在戏水寻鱼……斗转星移,如今的小河干枯了,苇河和小渠被一排排的养殖场所取代,村庄改变了颜容。然而,儿时留在苇河和水渠的故事却永远不变地储存在记忆中,特别是我与蛇对峙和遇鬼火的奇遇,至今仍在脑海里打着问号。回味起来,有后怕,也有甜美,离奇得让人觉得有意思。
  一、蛇排队包围我
  小时候,经常到田地里割草、挑菜,每次下地都担心遇上蛇,因为我最怕蛇。不是我胆小,其实我小时胆子也很大的,身体也比同龄的孩子要强壮,是个孩子王。每次大家下地割草最多的是我,挑菜最多的还是我。我还经常独自一人在深夜行走田野,进苇塘,过坟地,去逮鱼,没怕过什么。可是在一次离奇的事发生后,我却怕起了蛇。
  那时,我常到苇河里抓鱼虾、采苇蘑、挑蕖菜。苇河里也可以看到鸟窝,喳喳雀窝最多,蛋如麻雀蛋一样大小。另一种鸟窝是对苇叶编成的,蛋像小鸡蛋一样。鸟窝里不时会伸出几个刚剥壳小鸟张着大嘴等食,看上很可爱。可是,有时蛇与人争风景,盘在鸟窝旁抬起头,口吐芯子,去吃鸟蛋和小鸟,怪吓人的。尽管害怕,我总是挥动镰刀驱赶蛇,来保护鸟蛋或小鸟。
  挑蕖菜为了喂猪、养兔。蕖菜味苦,但败火,是猪、兔最爱吃的野菜。其实人们也吃,大饭店里也有这种野菜,可能叫法不一。那个年代,农户大多养猪,出售后是主要的收入来源。当年农村生活条件不如现在,现在养猪用的是粮食,而那时养猪靠挑来的野菜加上稻糠,渣成猪食。我每天早晨先到地里挑菜,然后回家吃上几口饭,背上书包急丛丛地去上学。
  记得有一天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刚刚挂红,空气中氤氲着雾气,我便挎上用柳条编的笼筐子,从水沟里的一个土埝进入苇河挑蕖菜。苇河里的蕖菜又大又嫩,是我在逮鱼时发现的,别人不知道。正好早晨时间短,不能去远处挑菜,就近到苇河里挑蕖菜。我从西向东往家的方向挑菜,心想,篮子满了,也回到家了。当我到路程一半时,突然发现前方嫩绿的蕖菜下、树坑里有一堆蛇,全是绿色的,也叫菜蛇。我一下呆住了,手持镰刀,眼一眨不眨地与蛇对峙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头上的汗直流。时间不长,有一群蛇开始出动,向东而去,一部分蛇留守。我还是一动不动,看蛇还有什么动静。突然,我发现一群蛇从我北面而来,对我形成包围之势。我的前面是留守的蛇,左边是新来的蛇,右边是水沟,不知后面有无蛇。形势不仅可怕,更让我惊奇的是从我左边来的蛇排成一排,非常齐,嘴里吐着芯子,后面摇着尾巴,让我更加毛骨悚然。
  不知蛇为什么包围我,它们想干什么,不管后面有没有蛇,我不能呆着了,只好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也顾不上芦苇划脸,便稀里糊涂地从土埝出了苇河,篮子里的蕖菜也跑丢了,空着篮子,一路小跑回到家,脸上挂满了白毛汗。
  此时,太阳已升高,随着几声犬吠,家家吹烟袅袅。正做饭的母亲看到我的表情不对,急忙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母亲说了一遍。母亲也觉得奇怪,就找村里一位长者解疑。长者说他从来没有遇上蛇排队的情况,并没说出个子午卯酉。就这样,这个离奇的蛇排队包围我之迷让我不时想起,想来后怕,又觉得挺有意思。
  二、“鬼火”伴我度过寂寞的夜
  小时候在农村,夜晚没有电,小伙伴最盼的就是来电后看露天电影,什么南征北战、英雄儿女、侦察兵、渡江侦察记……看过多少遍。而胆子大的我从小偏爱逮鱼,从十二、三岁起就敢一个人在夜晚到田间水渠中想着办法逮鱼,是村里有名的“鱼鹰子”。夜晚出行,我总会遇上奇怪之事,包括人所听说并未所见的“鬼火”。
  那是一个秋夜,远处吹着凉意的风,夜并不寂静。星在深蓝的天空眨着眼,可爱又顽皮的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夜中跳舞,夜空里还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我来到老孟大沟逮鱼,那里的鱼很多。大沟的两边长满了芦苇和野生的树木,阴森森的,有些怕人。加上那有一片老坟地,虽然已平了,上面种着果树,树下种满黄豆,但还是能见到裸露的一些陈旧骨头。平时大人们就讲很多老孟大沟有关鬼神的故事,所以小孩子很少有人去。
  当时,稻子已收割捆好,垛在路边。我为了防止凉风的侵袭,就用稻子搭了个小窝,钻进去取暖,一边数着头上的星星,一边看着下在水渠中的流网。簇簇稻叶不时伸出黑黢黢的手,摩挲着我的头,给睡意中的我丝丝温存之感。风从晚霞时吹起,直到夜深依旧习习,时而扑向草地,像给恋人一张黄绿色的毯,时而又像攀附在柳梢上一群悲伤的蜜蜂翁翁响。月华如水,泄在水上,也入我的梦香。不知什么时候,从树上传来鸟儿的鸣声,将我从睡梦中叫醒。夜的尽头,还好像隐约传来小提琴美妙的声音,是《梁祝》吗?那美妙之音,该是何人所为?
  前面果园里老坟地,始终黑漆漆的,夜虫奏着凄凉的小夜曲。但不时地从果树下的黄豆地透过一束束疏落的黄红色的手电亮光,又好像有人此烤火。这给我带来一丝解除清凉的暖意。那准是看果园的人在此逗留,真想等他们到我这里一叙,消除我的孤独感。沟边有一个铁皮小船,被遗弃在河滩的泥泞中。一棵老垂柳突兀地站在岸边,阴影成了船儿的被子。突然,从船底跑出一只像黄鼠狼一样的动物,在夜幕里用贼亮的眼睛看着我。我立即头发竖起,紧张起来。那家伙好像在戏弄我,一动不动在船边。蓬蓬蓑草也在秋风中剧烈地抖动着身躯,像是来了鬼神。我知道,世上本无鬼,只是自己自忧罢了,但还是有此害怕。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吗?于是,我拿起身过的土块将那小动物打跑。这时,我反而什么也不怕了,思绪像天马行空任意驰骋。
  我从小就好奇,总想探寻大自然的奥秘。鬼故事听得多,心里总生怕意,但又总想见一见鬼魅,究竟如何狰狞,是不是有一只诡异的眼,是不是有长长的舌头,可惜从未如愿,哪怕遇到鬼火也行。
  月亮升上中天,手电光没了,可晶亮的月光撒在坟地,那种静谧、神秘的美丽,怎能让我停止疯狂的思绪。坐在稻子窝里,瞭望四野,心在刹那间被融化。这么皎洁的月色,鬼魅们是不会现身的;它们也在享受这奢侈的温柔呢可能只有在雷雨来临之前,当闪电划破云层,鬼魅们才会成群结队出来迎接这天籁之舞。突然,手电又四处乱照,也许看果园的人们也在寻找着神秘?我倒愿意这手电光是鬼火,那鬼火该多么美呀……是磷,是云朵,是清风,是巡视,是故人对后人祈福!
  天快亮了,手电光没了,看果园的人走了,最终他们没有到我这里来和我相聚夜聊,但我还是很感谢他们陪伴我度过吧一个清凉的夜晚,使我没有感到寂寞。我起了鱼网,收获还不小,逮了有十来斤大鲫鱼,还有一个鲤鱼,真让我高兴。我有如此好心情,得感谢看果园的人。于是,我朝看果园的小窝铺走去。见到看果园的三人我笑道:“你们三人晚上在老孟大沟那干什么着,手电一闪闪的?我还心思是鬼火呢!”三个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对我惊讶道:“那块老坟地我们可不敢去,都绕着走,经常有鬼火出现!”我惊叫起来:“我的妈!不是你们打手电呵,原来真是鬼火陪伴了我一夜呵……”
  老船工“下岗”
  焦轩
  十几年前,我曾经认识一位老船工。有一天,我和局测量队的施工人员一起去北岳建桥工地。四月的田野一片葱绿,路两旁的树冠上绽放出满树新芽,与和煦的春风交织成一派迷人的田园风光。车子在平展的柏油路上飞快的行驶,窗外的景色如同一轴长长的画卷,让人心旷神怡。
  车到建桥工地后,测量队的同志们带上各自需要的测量工具投入工作,我也扛起摄像机准备录制资料。北岳村是宁河境内的一个自然村,坐落于蓟运河畔,与它隔河相望的另一个村子叫清泥,多少年来,蓟运河水养育了这里的祖祖辈辈,每到金秋,两岸稻浪滚滚,水中鱼儿腾跃,岸边的芦苇仿佛一道绿色屏障,渔人泛舟河上,摇桨撒网,是名符其实的鱼米之乡。
  遗憾的是,蓟运河隔断了两岸的交通,唯一的交通工具便是一条摆渡,两岸百姓做梦都盼着建一座桥。
  远远地,我看见了那条渡船,老船工熟练地摆着一双木桨正稳稳地朝我站立的岸边驶来。我向渡口走去,渡船慢慢的停稳,老船工把锚抛到岸上,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问我:“同志,过河呀?”声音苍老但不失洪亮。于是,我看见了老船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黝黑的皮肤和斑白的双鬓,岁月的犁铧在老人脸上留下了深深地印迹。但看得出他很健康,腰不塌背不驼,一双热情的眼睛透出土地般的朴实与憨厚,让人一见如故,让你感觉到父辈般的慈祥。我大声回应着老人,朝老人的渡船走去,然后轻盈的跳上去,和老人亲热的攀谈起来。
  老人十分健谈,古今中外的事情知道的不少,但说的最多的,还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和家乡的这条河,还有生他养他的村子。我理解,老人生于斯长于斯,对这片土地和养育了数辈人的河流充满深深的眷恋和挚爱。当然,他也说起了自己,他说不知不觉已经62岁了,他不相信自己会一下子变得这么老,这可真是“时光像把刀,刀刀催人老啊。”老人无限感慨地说。
  屈指算来,老人的船工生涯已经快30年了。30年来,老人泛舟河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载着孩子们去上学,载着乡亲们去下田,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送走了多少酷暑严冬。曾经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如今又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船上来,他们站在船头对孩子说:“跟爷爷去上学,要听话,小心爷爷把你扔到河里去!”孩子笑了,老人也笑了,年轻的爸爸也笑了,笑声像鸟儿般在河面上飞来飞去,多少情,多少义,多少人间冷暖,尽在这笑声中。
  老人的一生平淡无奇,没有令人回肠荡气的故事,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跌宕,更没有惊天动地的英雄壮举,有的只是平凡,如同岸边的一棵树,一根草和一枚遗落在路边的石子,默默的走着自己的人生旅途。看看那一年年一日日瘦下去的木桨,看看那结满双手的老茧,老人的故事全都写在了那上边。
  老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儿孙满堂日子红火。早在20年前儿女们就开始劝说老人扔掉木桨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老人听了不说话,很久以后才慢慢的吐出一个字:“不”。声音虽轻却坚如磐石。老人对我说,他舍不得这条河,舍不得这条船,还有手中的那柄木桨。我问老人苦不苦累不累,老人只是笑,笑容很年轻,他没回答我。其实,他的满头华发,一脸皱纹,青筋裸露的手背,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当我告诉老人这里由政府投资,要修建一座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大桥时,老人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又一脸惊喜的看着我说:“这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这只是政府为老百姓办的实事、好事的一件。政府的心里装着咱老百姓的事呢!”老人听后咧开多皱的嘴笑了,笑声朗朗的,脆脆的。老人说:“乡亲们盼了多少年啦,有了桥,啥事都好办了,娃娃们可以蹦着跳着去上学了,乡亲们可以骑着自行车去下田了,老黄牛也可以慢慢悠悠地过桥犁地了,好啊,真好啊!”老人的脸因激动而泛起红晕,看上去年轻了许多。突然,老人却一下子止住了笑,愣愣地盯着我:“小老弟,那……那我去干啥呀?”
  我一愣,犹豫片刻说道:“您老人家只能下岗,回家颐养天年了。”
  “下岗?”老人对这个名词不太理解,待明白了以后老人再一次笑了,说:“下岗好啊,咱全中国干我这渡船行的要是总不下岗,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惊异于老人的思维敏捷和应变能力。面对这个朴朴实实的乡村老人感慨万端,是啊,如果全国的渡口都被桥梁取代,自然没有了船工这一行当。老人能一下子想得这么深远,足见他有多么博大的胸襟。
  我有理由相信,老人所说的终有一天会实现。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神女应无恙,这不是神话。从新中国的第一座水泥桥到长江大桥,从公路桥到立交桥,哪一个不是百年前的神话?百年后的中国,神州处处彩虹飞架,高速公路四通八达,这无争的事实,已经清清楚楚写在我们民族的史册上,桥,成为中华民族繁荣昌盛的标志;桥,给我们的经济腾飞插上了翅膀。
  就要分手了,我和老人依依告别,老人两眼望着静静的河水说:“老伙计,我那条破船不会再压在你身上了,你自由流淌吧,可你舍得我离开你么?”
  鸟窝的启示(外二章)
  张国华
  小城商业道的繁华地段,有一棵很不起眼的树木,只有两三层楼房那么高。
  这棵树的旁边,是一座十几层高的商业大楼。对面和南面拔地而起的带底商的居民楼,也有十几层、二十几层,有的达三十层之高。
  群楼环抱之中的这棵树的树冠上,不知啥时候出现了一个鸟窝。
  商业道是我去学校接送孙子的必由之路。原来我并没发现这里有个鸟窝,直到去年初冬树叶落尽我才发现。但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搭的。
  冬季里我打此路过有时就想:一,这一定是个喜鹊窝;二,一定是一对笨喜鹊搭的窝;三,这对喜鹊一定智商有问题;四,这个喜鹊窝体积还小,还没有完全搭成,像是一个半拉子工程。
  可是,天天从那里过,只见树上的半成品的喜鹊窝,却从来没见过喜鹊。于是,我又想:可能是喜鹊来这里“私搭乱盖”树下店铺里的“城管员”们不胜厌烦,逐予驱之。时间长了,喜鹊不得不“撇家舍业”另择宅基了。
  小城虽然不是很大,也不是只有这棵树最好,要是去小城周边,比这里高大的树木还多着呢,为啥非要在这里搭窝呢。所以,以后再从那里过,索性也就不去看,不去想它了。
  春暖花时节我又从此路过,突然听到几声唧唧喳喳的鸟叫声,抬头望去,这棵树上,一对喜鹊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继续搭窝。我似乎明白了,原来不是店铺里的员工对它们不友好,也不是它们搭窝选错了地方,是它们的建筑施工也是冬季不宜。现在天气暖和了,所以它们才又来继续筑巢。
  由此我似乎悟出个道理:什么事情都要辩证地看。喜鹊选在这里搭窝,有弊有利。
  它的弊端就是,在高楼林立人声嘈杂的闹市区居住,可能会给出行带来诸多不便,特别是对养育子女,捉虫觅食增加一些困难。而若选在城外,乃至很远的地方搭窝,这些问题就都不会存在了。
  可是它的有利的一面就是,窝搭在城里的较矮的树上,且有周边楼宇的呵护,既可以预防疾风暴雨的严重袭击,又可以不至于受到老鹰之类天敌的骚扰。
  鸟类是以树林为王国的,高大的树木不失为鸟类的天堂,可是这对喜鹊选择了城里的一棵小树,建筑爱巢,生儿育女,又何止不能快乐地生活呢?喜鹊夫妻在这里筑巢,犹如我们在偏僻地界建房,同样是有弊也有利的。
  作为自然人,追求是无止境的。只有在人格上独立自主,才会能在属于自己生命的土壤中扎根,才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片绿荫,才会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搭我们自己的窝,让其它喜鹊说去吧!”也许这对喜鹊会这么说。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
  鸡兔同笼
  我有一位朋友家住城郊,退休后没事干,在院子外边的小院内养了几只鸡。
  朋友的朋友有一小孩刚上一年级。今年开春他从乡下爷爷家要来一只小鸡和一只小兔(实际是一只鸡雏和一只兔崽)。
  小孩把小鸡和小兔装在一个笼子里,放在阳台上饲养。童心和童趣使他每天上学前后,都要到阳台上去看看,给小鸡喂米,给小兔喂菜,给它们喂氺。小鸡和小兔和睦相处,小鸡吃米有时也吃小兔的菜;小兔吃菜有时也吃小鸡的米。
  由于喂养精心,小鸡和小兔长得很快,转眼就成半大鸡、半大兔了。
  阳台上养动物可不是个事,虽然天天笼底更换一次报纸,以除异味,但随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屋子里还是显得臭哄哄的。
  这一天,朋友的朋友夫妇俩实在受不了了,就和孩子商量并征得他的同意,将这两个小动物送到朋友家寄养。并答应孩子逢周日可以到那里去看看。
  鸡和兔就这样被送到朋友家了。
  朋友在鸡笼旁边重新给兔子弄了个小笼子,打算让这只新鸡和原来的那几只老鸡同住一笼。
  谁知这几只老鸡,对新来的不速之客并不接纳,它们群起而攻之,起哄似的都来鵮(读qian)这只新鸡。兔子见状不干了,它不忍朝夕相处的同伴遭受欺侮,非常愤怒地一反平时温顺的性格,用力向鸡群扑来,一下子就把鸡群扑散。自此,凡是有老鸡鵮新鸡的时候,兔子都会奋不顾身地扑出来保护同伴。慢慢的这几只老鸡也就再也不敢欺负这只新鸡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老鸡们觉得兔子黔驴技穷,偶尔也去鵮鵮兔子,但新鸡不干,每每都会用全身力气追逐老鸡,保护兔子。
  再说住笼。朋友几次把新鸡送到大鸡笼里,可这只新鸡就是不住,它偏要跑出去和兔子同住一笼。朋友想,凡是鸡笼兔笼都没有门,索性由它去吧。原想新鸡老鸡还不很熟,等它们熟了自然就会好起来的。可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了,除了在院子里觅食外,这只鸡和这只兔子仍然天天厮守在一起,相依为命。看样子谁也不愿意离开谁。
  我去朋友家时,太阳很热。我见到老鸡们都在大鸡笼里遮阳,唯有那只新鸡和兔子一起头朝外,并排趴在兔笼里避暑,神态非常自然。
  我就有些纳闷:虽然上中学时学过《动物学》(那时动、植物分两个学科,后来才合为《生物学》)但对这个纲那个门的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可这两条腿的和四条腿的能长相守在一起还从来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从生物学角度,从生理学角度,从心理学角度……怎样才能解释得了呢?
  家乡的饮水塘
  小时候,我们家乡的村子,四面各有一个美丽的坑塘,分别叫做东坑、西坑、南坑、后坑(北坑)。四个坑塘各具特色,西坑和后坑仅靠村边,是雨季储存刷街水的地方。(古老的村子没有下水道,逢雨季各家各户的雨水直接流入街道,再从街道流入水塘)。而南坑离村子较远些,是人们夏季冲凉洗澡的好去处。离村子最远的坑塘要属东坑了,在我的记忆里,东坑离村子要有好几百米远。-
  东坑是村里人唯一的饮水塘,她曾养育了小村祖祖辈辈多少代人。东坑水的来源,主要是通往村东远处的一条“接水沟”。雨季到来,田野里的水汇入“接水沟”流入东坑,酷似如今的小水库。那时候没有化肥,小村田野里的水也没什么污染。还有一个水的来源,听老人们说,就是这个坑下有泉眼,天不下雨,田地干旱,没有地上水的来源,坑底也会冒出水来永不干涸。
  记得小时候人们的环保意识很强,无论大人和小孩从没人到东坑洗脚洗澡的,更别说洗涮别的东西了-。所以东坑的水总是那么清澈透明,那么甘甜。每当想起清澈透明的东坑水,与儿时的成长故事总会一起涌入心田,让人魂牵梦绕。
  东坑是美丽的,她周围水边上长着一些不太密集的水草-,草间偶见一些水蓬蓬,水蓬蓬的茎是红色的,水下部分的茎一节一节成葫芦状,水上部分则长满了绿油油的叶子,顶尖是很漂亮的穗状粉红色小花。夏季围坑遛弯,可以偶尔看到一两条伏在水边的野生黑鱼,在那里打泶(音xue二声)并留下层层涟漪。有时也会惊动一对水鸟,扑打着翅膀尖叫着钻入蓝天。
  傍晚,太阳藏起红红的脸颊,火烧云紧贴着东坑水面,干完一天农活的人们,集聚到坑边的大道上,拉起二胡和京胡唱起了传统的评剧或京剧。悠扬的胡琴声伴着甜美的唱腔,夹杂着青年男女爽朗的和银铃般的笑声,随着荡漾的水波传向水塘上空。老人们则坐着马札,摇着凉扇在那里纳凉。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互相追逐嘻戏。在碎金子般的余晖下,构成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水坑的西侧有一个伸到水面上的大翘板,类似现在养鱼池中喂鱼的平台。经常会看到人们下地回来从此路过,蹲到翘板上用两只手贪婪地捧水喝。清晨,是人们担水的高峰时间,每到这个时间担水的人就比较多,担水一般都是中青年男女,也有少数的老人和孩子,有的老人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就只担半桶,有时也会看到两个力气小的孩子抬着一桶水回家。担水时经常会看到,青年人帮老年人,中年人帮孩子提水的场景。水桶有的是铁制的,是名副其实的水桶,有的则是木制的叫做水筲(音shao)。那时家家户户都有水缸,担(抬)回来的水倒入水缸就成了生活用水。
  东坑是什么时候开挖的无从考证,但完成她为村民提供饮用水的历史使命是六十年代初期。在这之前,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从未喝过“洋井水”。1963年,村里来了人工打井队,我们都跑去看热闹,自此村里人才喝上了井水。改革开放后,又实行了自来水入户,多少年来人们担了坑水担井水的负担宣告结束。
  这些年随着经济建设的发展,村镇面貌的改观。开始东坑变成了人们的洗澡塘,后来由于人口的增多,村子街道的延伸,不但把原有的其他几个坑塘破坏了,同时也把东坑填平盖上了房屋。
  东坑没有了,村里少了一景,它对美化环境,调节小气候,乃至于防火无疑都是损失。我在乡里工作的时候,曾经就为保护村里的坑塘一事在村级两委班子会上,讲过保护原有坑塘的重要意义,但是只管了一时。
  前几天,我儿时的几个挚友来看我,我们把盏闲聊,开始聊到村镇建设,后来又聊到现在许多村都没有了坑塘,最后聊到儿时的东坑。我们聊得非常投入,非常认真,好象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席间我提议,我们喝东坑水长大的干一杯酒,在座的两位年轻人都笑弯了腰。他们哪里知道,东坑——这个普通的坑塘,对于我们村祖祖辈辈的人来说,曾经做出过多么重要的贡献啊!
  我爱旗袍
  董建玲
  又到了媚好的春天,又该是穿旗袍的季节,不知怎地,我对旗袍总有一种近似痴迷的程度,我为它狂。
  我爱旗袍,因为它是女人的第二层皮肤。
  只有旗袍从头,頚,肩,臂,胸,腰,臀,腿以及手足与女人的身体实实在在地融合在一起。
  它的美,是春日里绽放的妩媚;是秋阳下盛开的一袭温婉与清丽。旗袍很包容,瘦一点,它不看低你,它打造出纤细动人的你,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弱柳扶风的韵致;胖一些,它不嫌弃你,还你一个丰腴盈润的你。青葱岁月,小花素格衬托出清纯自然,紫色玫红又妆点二十几岁热情浪漫,织锦,丝绒更显熟女人高雅华贵仪表不凡。
  我常在心底问自己:到底是旗袍选对了你,还是你给了旗袍醉人的风情和灵魂。
  我笑而不答。
  说起旗袍,它起源于上海,最初是旗人贵族的衣饰,现代意义的旗袍,诞生于20世纪初叶,盛行于三四十年代,是中国女性服装的代表。不知倾倒了多少女人的芳心。三十年代的影星,比如周旋,一袭袭旗袍穿在她身上摇曳身姿,把旗袍穿成了风华绝代。五六十年代中国是灰蓝年代,旗袍在这一时期销声匿迹,八十年代有些抬头,九十年代悄然兴起,真正使旗袍达到另一个鼎盛时期的是张曼玉一部《花样年华》又唤起了国人对旗袍的怀念。国外也风生水起一片火热的氛围,只可惜,旗袍只属于中国女人的专利,外国人只能望袍兴叹。因为,旗袍对穿着者的要求十分苛刻,不是任何人能驾驭得了的。
  穿好旗袍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情。
  首先,你的身体必须符合以下几点要求;不能太胖或太瘦。尤其骨架要小,骨肉要匀称;脖子不能太短太粗;肩不能太宽,肩平,削肩者为宜;腰臀比例要好,走起来婀娜生姿;个头适中,无论高矮都会破坏旗袍的风韵。
  我与旗袍相遇是一九九四年。在这座闭塞的县城发现了旗袍,旗袍的式样很特别,领口挖出圆形,衣领不高不矮,高贵的金属勾代替了古老的盘花纽扣,垄断着颈部。旗袍做了大胆的改良;不带偏襟,腿的两侧没做夸张的分叉,所以不予人惊风骇浪的样子,只在背面的下摆断开一尺有余的缝隙,好让两条腿从容地迈出。我捧回家,小心翼翼的穿上,颈项,两臂真实的暴露在眼前,我听到心在扑通扑通乱跳,这是一件紫红色底缀着黑色团花的绒缎旗袍,我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到张爱玲的话:“看上去不大像个女人而像一缕诗魂。”这就是我喜欢旗袍的原因,它忠实的写实手法勾出你的体态凹凹凸凸,同时又隆重地烘托出你自身潜质的美。
  有人说,能把旗袍穿好的女人,是极品的女人。
  还有人说,穿旗袍是要有资格的,这种资格不是年轻貌美,而是成熟的女人味,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有收敛的外表与风流的内在。
  旗袍是沉静魅惑、古典性感的完美结合,穿好它你举手投足的瞬间婉约得如一首《花间词》。
  我的母亲是思想很守旧不开化的老式家长,穿衣服都得顺了她老人家的意才敢穿出来,不消得她老人家言语相讥,只唯独她的一个眼神,那种像一把开膛破腹的柳叶刀一样犀利的眼神,看一眼就刮到你骨头里。唯独老人家对这件旗袍大加赞赏,凡有喜事母亲总要建议我穿它,看来美的东西是人人都乐于接受的,今年四妹买了一件旗袍,浅粉色立领,胸口处点缀些民间手工刺绣的元素,很唯美又透着时尚。只可惜我的体形偏胖,旗袍与我失之交臂,我自叹无缘再穿上它,即便你有勇气穿它,但它不一定迁就你,这就是旗袍的性格。也是我爱旗袍的原因。
  扑面而来的际遇
  路勇
  曾经的七月,如今的六月,因为一场举世瞩目的考试,让暑气四起的夏日,不由得有了一丝黑色的气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窄窄的独木桥,汹涌而至的千军万马,最终能顺利过桥的凤毛麟角,更多的只能尴尬地坠入桥下。
  十八岁那一年,高考像一种命运逼近我,紧张的情绪像澎湃的海水,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拍打海岸。当时,我在一所很普通的小镇高中读书,那是一所录取率接近零的学校。如果不是成绩长期名列前茅,恐怕没有人敢做象牙塔的梦。而我的成绩不过是中等水平,偶尔的冒尖更像是一种运气的眷顾。严重缺乏的睡眠、大把大把的落发、时不时傻傻的发呆……高三的时光炼狱般煎熬着我,我期待找到一个心灵的出口。痛定思痛后,我在考前几个月,拿到高中毕业证后,我便选择放弃参加高考。酷热的七月,当我的同窗挥汗如雨、奋笔疾书时,我已经走向了漂泊的旅程。
  那一年的高考,我的同窗们并没改变宿命,走向高等学府只有可怜的两个人,其他人的高考不过是一种体验罢了。可是,对于我来说,或许躲避了火一般的高考,却坠入了冰一般的遗憾。彼时彼刻,或许很多人都没办法念大学,然而“不到长城非好汉”,不进高考考场的青春,无疑就像纸片一般苍白。在之后的很多年,我常常为自己远离独木桥,没有看一看七月到底是什么颜色,没有为自己的未来拼一拼而感到遗憾。我想,这样的遗憾或许会继续很多年,搞不好会贯穿我漫长的一生。
  时光荏苒,黑色七月早已恍若隔世,六月的考场也没那么可怖。从高中校园到象牙塔的独木桥,显然比起以前要宽了许多、结实了许多,大学梦开始变得触手可及。当然,在以分数论英雄的时代,多一分是天堂,少一分是地狱,笑着走上独木桥,未必能笑着走过独木桥。但是,在六月,直面青春的考场,勇闯眼前的独木桥,也是一种人生的成长和历练。
  人生很多的关卡都是独木桥,甚至比高考这条路更艰辛、成功率也更低。比如一次两百选一的求职面试,比如一场千里挑一的选秀比赛,比如跟“拼爹”一族的种种较量……回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像孟非为《非诚勿扰》唱的,“往前一步是幸福,退后一步是孤独”,或许“往前一步”不一定抵达幸福的彼岸,但是“退后一步”肯定将收获孤独的滋味。
  独木桥是我们扑面而来的际遇,与其诚惶诚恐地闪闪躲躲,倒不如勇敢地接受和面对。没准,独木桥会变成我们人生最好的舞台,像花开一样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
  挂在黄土高坡上的小山村
  陋岩
  雪盖着院,尘封着窗,一座座四合院,依稀含着温暖的气息。鸡窝还在,狗棚依旧,那熟悉的乡音,凝固成了无言的伤心。炊烟飘香,人烟葳蕤,二十年前这里盛产五谷,盛产浓得化不开的亲情……
  山西阳泉市旧街乡的虎峪村,在一座座血脉相连的院落中,我的双脚好像生出了根须。
  前些时候,我带妻儿到外婆家看望生病的二舅妈。临行前的夜晚,母亲再三叮嘱,一定要多带孩子在村里转悠转悠,让孩子认认根。其实我知道母亲这样安排,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告诉虎峪村的父老乡亲,当年那个盖着红盖头、哭哭啼啼出嫁的村姑,现在当奶奶了。
  我也多年没有来过了。和几乎所有的农村外嫁的村姑一样,原来姥爷和姥娘在世的时候,母亲带着我每年至少也要从贫血的时间隧道里,挤出哪怕是一丁点时间来去看望二老。自从二老相继去世后,母亲和我就很少回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了。尤其是近些年,母亲年老体衰,再加上有晕车的毛病,晕车后吐得像要把五脏六腑翻出来一样,虎峪村就成了一幅挂在母亲记忆和梦乡里的山水画,可望而不可及了。
  下了车,剩下的二十多里山路,就铺在了我们的脚下。这条路将牵着我,回到过去的记忆。本来是计划雇一辆车的,但是等了十几分钟,莫说是出租车,连一辆毛驴车也没有看见。
  其实速度在很多时候,并代替不了效益,比方说现在这条弯曲的乡路,如果我们坐上汽车,许多景色就会一闪而过;比方说坐辆牛车,沿途景色就可以一段一段地切下来,慢慢享用;比方说步行,一路景色就可以一米一米地品尝。
  小时候走这条路,既是一种艰辛,亦是一种享受。记得七岁那年,母亲和父亲在离旧街不远的测石火车站下了车,借了一担摘筐,母亲拿着行李,父亲一头担着我,一头担着二姐,一手还拉着大姐,翻过一山又一山,蹚过一河又一河,走过一坡又一弯,快到虎峪村口的时候,远远望见村口的土塄上,有一个手搭凉棚的老太太,正在向路上张望。这老太太就是我的外婆。每到女儿可能回来的中秋节或者春节等节日,外婆就每天在这个土塄上瞭望。此时母亲的眼睛里就盈满泪水,疲惫的脚步就获得了新的动力,忽然快了许多。外婆一定也是哭了的。我想。
  那时候的路非常细瘦,沿着河岸,靠着大山,祖祖辈辈开出了一条只能牵着一头毛驴进出的山路。后来随着交通工具的进步,到了近些年才逐渐成了能走拖拉机和小汽车的土路。让我颇感意外的是现在展现在面前的是约五六米宽的水泥路,妻儿一路走,一路欣赏,一路听我回忆。
  过去道路两边平展展的庄稼地,现在布满了高低错落的院落。路过这些院落的时候,我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仔细想想,是缺少了牛粪马粪猪粪的气味。农村人几乎都不喂猪了,改为了喂狗。我们一路走,都时不时能听到狗的叫声。儿子还是调皮的年龄,专门把路边残存的雪,踩得发出一声声惨叫。
  过阳窑村的时候,我发现桥下的冰层黑糊糊的,开始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仔细看的确是真的。这保安河押着地方小调的韵,欢畅了多少年了,怎么忽然就有了杂音了呢。我问旁边一个过路的人:“老哥,这河怎么是黑的啊?我以前来的时候,这水还能直接喝,免费的矿泉水呢。”
  “自打附近开了个保安煤矿,这水就这样了。”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跋涉,中午一点多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虎峪村。二舅妈显然没有想到我们会来看望她,颤微微起来拿钥匙打开立柜,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三听核桃露来给我们喝。二舅妈说前几天大病了一场,差点就去见我二舅了,这几天刚好了些。
  表哥杜千云听见这里热闹,知道有客人来了,赶紧进来热情地打招呼。我看见表哥的下巴处有个明显的疤痕,没有等我问,表哥就说:“再不用说了,去年野猪进地里糟蹋庄稼,我去撵狗日的,没有想到野猪根本就不怕人,直冲冲扑过来把我扑倒,獠牙在我的下巴刺了一下。你三舅家的杜碰云,前些时候在地里拾掇果树,碰响了猎人炸野猪的土炸弹,还差点要了命呢,真是走运了。”
  我的记忆中,这里以前没有听说过有野猪,狼是这里的主角,偶尔也有金钱豹。母亲说她小时候的一个雪夜,一只金钱豹居然在姥娘家的门口卧了整整一个晚上,天亮了才起身向大山深处走去,慢慢地在她惊恐的瞳仁中消失。上世纪七十年代,距虎峪村5里地的保安村,曾发现一只金钱豹连着好几天偷吃集体的羊,后来金钱豹被民兵们围堵在羊圈中,点燃辣椒用风车轮流往里边死劲地扇烟,才将金钱豹熏得没有了气息。现在狼啊,金钱豹啊,这些野猪的天敌都去哪里了呢?表哥说,煤矿挖煤挖到了山下边,天天放炮采煤,早把那些机灵鬼吓跑了。
  儿子说猪八戒这样多,那还怎么种地啊!表哥捏了捏儿子的鼻子,说小家伙想的还真多,现在谁还种地呀!年轻人都到保安煤矿下坑挖煤了,剩下我和你嫂子这些说老不老,说年轻不年轻的人,先前还种些地,图自己吃着方便,没有想到村里人少了,野猪多了起来,祸害的地也不能种了。现在吃的米面和菜蔬,全部是到市场上去买的。说着表哥笑了起来,说种地其实太受罪,种多少也不够野猪糟践,这些年地里长满了野草和圪针,野猪爱咋拱就咋拱。现在孩子们挖煤挣钱,再把吃的喝的买回来,也挺舒妥的。
  我想让自己的脸,伴随着表哥的笑声生动一些,表情打了几次冲锋,最后的效果图,依然是一幅苦涩的浮雕,像极了村里那些荒芜的土地。如果这些土地一直能平平安安地生长出野草、野猪、野鸡类的生物,可能对于生态恢复能做出些贡献,但是随着地下煤炭开采隆隆推进的炮声,它们能生存下去吗?最可怕的是采煤一旦让地下水逃遁,这片土地面临的只能是干涸,然后是无法想象的皲裂与沉寂。
  趁表嫂做饭的时机,我领着儿子到村庄里转悠。先是几只草鸡进入了我们的眼睛。黑的、黄的、白的……它们眯着眼睛卧在阳光下,让我想起当年晒太阳的外婆。拉着儿子的小手,亲亲地望着这些漂亮的亲戚,我真后悔没有带上相机。见有生人过来,它们做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互相提醒了一下。母鸡喊声哥哥,公鸡呼声妹妹,原生态的声音,吉祥健康,悦耳动听。儿子只见过盘子里的烧鸡,穿衣服的鸡公鸡婆,撑圆了他小小的眼睛。这些鸡挺幸福的,不用担心野猪吃了庄稼,不用去井下挖煤;热的时候找个阴凉地,冷的时候晒晒太阳;高兴的时候在地上写几行“个”字,寂寞的时候唱唱山歌。想吃素的找点草籽,想吃肉食找条虫子;荷尔蒙分泌突出的时候,奓起翅膀,吊起眼睛,找个个头相仿的鸡打一架;性激素过剩的时候,梳理羽毛,昂首阔步,装出酷酷的样子,找个异性浪漫一回。乡下人羡慕城里人的生活,乡下草鸡的生活,却远远胜过城里那些关在方格子里边的同类。行文至此,我好想听见了乡下草鸡和城市鸡的对话。乡下草鸡:“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下的蛋是受精卵能孵出小鸡。”城市鸡无言以对,想说些诸如日本地震了、利比亚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交火了等闲题,才发现自己发出的是男不男女不女的嗓音。
  刚才进村没有遇到一个人,我以为是天气寒冷,又是吃饭时间,村民们都在家里的热炕头上吃饭,现在才发现一个连一个的院子,几乎全是空的,单是看那窗台上铜钱厚的灰尘,就猜得出起码几年没有住人了。
  “干啥的?”一声威严、苍老的呵斥,猛地吓了我一跳。即使我是个贼,也不会来这里偷砖头啊!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黄土高坡微缩品般女人的脸,从另一个墙头探了出来。
  除了二舅妈和表哥及表嫂,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姥娘门前皆亲戚,我赶紧叫了声舅妈,报上了母亲的名号。她笑了,言语一下子从零度上升到了百度:“哎哟哟,看我这脑筋糊的,是巧林家的小子呀!有40岁了哇?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妈妈出嫁的时候,还是我给系的红头绳呢。哎哟哟,这胖小子长的虎头虎脑的,是你儿子哇?看,肉乎乎的多亲呀!这冰天雪地的,快进家来暖和暖和哇!”
  这个舅妈说她的老伴早就不在世了,计划生育开展以来,村里的娃子们少,就把学校撤掉合并到旧街乡了。她的儿子为了方便孩子念书,就和妻子搬到旧街乡租房子住。儿子下井挖煤,媳妇在家做饭兼辅导孩子作业。村里这样的家庭很多,没有办法啊!大人的生活再疲累,孩子们总得念书呀!不念书就成了睁眼瞎了。我现在才明白,旧街那一带的庄稼地为什么都修成房子了,原来是为了出租给那些陪孩子到乡里念书的人啊!
  可能是好长时间没有和人拉呱的原因,她的话就特别多:“现在我们都不敢死,为啥不敢死?死了总得要年轻人抬着去埋哇。现在村里根本就凑不起年轻人来。这也好,没有人抬着去埋,咱就天天活着。鸡叫了天就明了,接着阳婆又落了,就是一天,管狗呢。万一哪一天悄悄死了,咱也不害怕,这窑洞活着是家,死了就是坟墓,还挺排场哩。”她旋转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家,兀自笑了。我也笑,如果真的没有人埋就死不了人,那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情。
  我领着儿子到了虎峪村的小学,这个曾经是小脚印种植密度最大的土地,当院挺立着一根光秃秃的旗杆,从窗户望进去,斑驳的墙上,除了歪三扭四爬着调皮的字,就是刚才被我惊吓跑的,也吓了我一跳的那群叽叽喳喳的满口乡音的麻雀。
  这里曾经童声喧哗,现在这里满眼狼藉。吃饭的时候,二舅妈说现在村里的孩子数目,患了痴呆症的驴小,一分钟之内就能数清。没有了孩子们的读书声和打闹声的校园,安静得能让我听到自己的心跳。
  不知不觉,我领着儿子走到了村里的老槐树下。据专家说,这株树有近两千年的岁数了。这位慈祥的老者,也许出生在隋代,也许出生在唐朝,皱纹里藏着烽烟、狼烟,还有吉祥和幸福。这株树拴过毛驴,拴过牛哞;拴过阳光,拴过月光;拴过祝福,也拴过碎语闲言。这株树五六个人手拉手也抱不住,风雨雷电抱成团也劈不倒。它像我的姥爷一生挺直着腰杆,它像我的姥娘一生总是微笑。我和儿子把脸贴向它,几丝温暖,让我血脉饱满、周身碧绿。
  我原来以为曾经是黑白版的虎峪村,现在应该改版了,起码应该有点淡淡的彩色,却没有想到黑白版的虎峪村,已经成了一幅斑驳的老画,在黄土高坡上挂着,仿佛风一吹就会掉在地上。
  曾经数百人的虎峪村,如今只住着四十余名老人和十几个需要老人看护的学龄前儿童。母亲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相信,或者,肯定会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假装不相信。因为这里生长着她盘根错节的根,保存着她温暖而又新鲜的回忆。
  再过几十年,虎峪村里也许会只剩下老槐树了。我不知道,孤零零的老槐树会不会哭泣。老槐树是虎峪村杜氏人家的根憋出的芽,我不敢想象,老槐树真要是哭了,会是一种怎样让人肝肠寸断的表情。
  老照片里的夏天
  梁丽娜
  老照片是夹在岁月书卷中的一张有关旧夏天的黑白照,发黄的相纸上沉淀着那个旧夏天浓烈的阳光。许是拍摄日期过久抑或是摄影技术欠佳,想要分辨出照片上那个旧夏天模糊的相貌,非得聚精会神地花上许多时间和精力不可。看得久了,记忆里许多有关旧夏天的故事便从卷曲的相纸上显现出来,这时候发现许多个夏天由于我们笨拙的摄影技术被拍得一塌糊涂,毫无个性可言。于是我们的大脑中总留下对夏天的感觉:头上顶着草帽,手里摇着蒲扇,把耳朵固定在半导体戏曲节目的波段上……这种千篇一律的格式使旧夏天更像一块不停地重复老路的旧钟表,使人产生一成不变的感觉。
  许多老照片中最让人耐读的一张是坐在乡居老屋里一动不动的旧夏天,躺在堂屋的竹凉席上,在新麦子的馨香里吸完一袋烟,心静自然凉的大人们被院子里的风揩干了满身汗迹,很晚很晚不睡觉,把许多花妖狐怪的老故事从遥远的年代中请出来,顺着旧夏天的脊梁凉飕飕蛇一样滑过孩子们的肌肤,不经意地惊出他们一头冷汗,这时他们会藏在大人们的腋窝下,又害怕又惊奇地等待故事里最恐怖最刺激的结局出现。等到那个夏夜里硕大的白月亮耐不住倦意地钻进云朵,他们才亦步亦趋地被大人牵着回房休息,在慢慢凉爽的深夜里进入香甜的梦乡。
  而旧夏天的白天远没有这般舒心惬意,暴烈的阳光使得每一个白天都很忙碌,都是高潮。金黄色的田野里到处晃动着收割者的身影,数不清的白草帽在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麦海里漂浮,家家都锁了门,空落落的村子里只剩下火红的石榴花在寂寞地开。
  太阳疯了,歹毒地曝烤着大地。天下着火,长空下的男男女女像要被晒化了,脸上、臂上滴着珠串似的汗珠。站在麦田边能听到麦穗被烤熟而发出的爆裂声,麦田蒸腾着火焰,而拼命挥镰的农人恰似疯狂的扑火者。
  孩子们永远不知疲倦,在捡拾了一天遗落的麦穗之后仍不知坐下来歇息片刻,他们脚上的白球鞋始终躁动不安,见到一只蝴蝶或一只蚱蜢便要大呼小叫地追上一气,然后脱光衣裤在清亮温热的小河里打水仗扎猛子。红绸似的晚霞给他们的肌肤镀上了一层色彩,把他们变成一群古铜色的泥雕。傍晚,孩子们爬上岸,兴致勃勃地举起竹竿网,向旧夏天最大的一只蜻蜓扑去时,母亲们呼唤吃饭的声音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
  入夜的农家院落飘浮着百合花好闻的气息,香味在黄昏的皮肤上浮动着,像一些若有若无的形容词,把日复一日的旧夏天修饰得淡泊而悠闲。
  现在,当我们偶尔把陈年的旧夏天翻出来比较一番,便会觉得充满霉味的旧夏天委实乏味单调得可以。没有电视、冰箱、空调、冷饮、啤酒的旧夏天,衣衫寒碜得像一个乞丐,站在时间的那一头,贪婪而新奇地打量着今天被VCD歌声和网络覆盖的夏天。而尽管现在的夏天凉快而又舒适,消夏的形式多种多样,但人们仍然觉得它远远没有旧夏天那样温馨,那样有人情味。当我在夏夜被冰饮滋润得骨酥筋麻时,我是多么怀念旧夏天宁静的夜里偎在姥姥怀里数星星的片断啊。
  歌谣般的旧夏天,不可逆转地远去了,就像一帧发黄的老照片,若不是偶然触及,便很难把它从岁月的书卷中翻出来,品评一回。
  端午时节粽子香
  米兰
  还没到端午,就已经有了端午的气氛了,村里的男男女女到田野里打芦叶,然后太阳下晒干,晒的时候是很精心的,首先要把芦叶捆好小把,然后再一叶压一叶整理成小扇子的形状,以方便晒得干透,然后一天还要翻动好几次,待芦叶晒得够干,方拿到闹市来卖。价钱是不贵,一元钱一把就卖掉了。费了很大力气,却赚不到多少钱,其实就是图个乐和热闹,方便市民。
  我最喜欢闻芦苇叶的清香淡雅,喜欢它失了水却不失风骨的韧劲,那韧劲经过百般蒸煮,仍不失去。所以,于我,粽子总是特别的香,吃了它,仿佛把芦苇的韧劲也溶到身体里去,让自己也能够增加了坚韧。
  家乡的小镇,早已经飘起了粽子香,镇上的小孩子已经最先尝了粽子鲜,最先吃的大多是街上大娘大妈的那里买来的,闻起来就特别香。这时候各户做的还不多,少户做了,只是应季卖个鲜。商店超市已经开始卖成品、半成品,我其实不喜欢吃那些半成品的硬东西,更青睐手工做的。
  尤其是喜欢亲戚朋友送的,我因为笨,从不会做粽子,倒是每年有家人朋友送我。我特别喜欢老家亲戚做的粽子,她们自己采叶,晒干,自己动手包,糯米要泡上一夜,包的时候,米要放的不多不少,多了粽子熟了会挤破芦苇叶,失了风味,少了又失了粽子的饱满,因此要估好用量,亲戚朋友因为每年做粽子,很有经验,量掐的刚刚好。包好后用农家大锅煮熟,煮的时候不开锅盖,煮熟后仍然不开锅盖,就那么焖上一夜,第二天一早,一开锅,粽子的浓香就出来了,捞一个剥开,咬一口,糯软香腻,清甜可口,回味无穷。
  最喜欢吃豆沙馅粽子,蜜枣馅粽子,吃在嘴里,感觉特别入味,这两种馅能够和米香浑然一体,丝丝相扣,在诸多种类中脱颖而出。我是个性情中人,喜欢吃粽子,可是更喜欢近端午时节就着端午的气氛吃,就着亲戚朋友浓浓的人情味吃,那种感觉十分惬意又温暖幸福。
  我其实喜欢淡,骨子里也不失生活的浓情,我想我就像粽子,看着淡,里面却是浓的,那浓于我就是对生活的热爱。
  马上要到端午了,我期待的弥漫粽子香的小街就来了,我的浓浓的亲朋的温馨就来了,哦,我的浓情,已经蠢蠢欲动了!
  童年的豌豆花(外一章)
  张娟
  小时候,放下书包就干活儿,而抬水浇园是我和三姐必做的事,同时也是我俩最不愿干的累人的活儿。
  家里的菜园在村北头,约八分。菜园北墙外是个积水坑,我们从那里抬雨水浇园。
  春天雨水少,菜园子渴得要命。尤其豌豆秧苗,必须浇足水才能长高长快。如果开花时节水分不足,花易落,坐不住角,角挂得少,自然收获就少。十几垅豌豆秧可把三姐和我累得够呛,至今想起仿佛肩膀仍在火烧火燎地疼痛。那一片秧苗,我们姐俩几乎天天放学后就去浇灌,一次次却总是浇不透。浇过的垅沟表面上湿乎乎的,可用手指一抠,地皮下面还是干巴巴的,真是气死人。无奈,为了让秧苗喝足水多结果,我们姐弟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抬水。春夏交接时节,老天滴雨不下,园外的积水坑已晒得干巴巴地裂开了缝。我和三姐只能去村北更远处的沟里去抬水。去沟里抬水要下坡上坡,坡得滑,很吃力,有危险。没抬几趟天就擦黑了。
  夏天雷阵雨刚过,我们放下书包就跑向村北积水坑抢水浇园。见到一汪积水,急忙绾起裤腿撸到膝盖上,再撸衣袖,甩掉鞋,光着脚丫趟进水坑最深处,将两只水桶揌下去咕嘟嘟一气灌满,然后弯腰撅屁股抬起水桶。一趟一趟地抬呀,我们像疯子一样小跑着。一干上活儿,我们的犟劲像父亲一样,恨不得一口气将菜园浇完浇透。每一趟都抬满满的两桶水,回家时两个肩膀压得通红一片,两条裤腿都湿到了半截。
  为了让菜园喝足水,菜长好,有时我们放下碗筷顶着月亮地去抬水浇园。当我往垅沟倒完最后一桶水时,直起腰长吸一口气,不由得望见天幕上一片星光,它们一闪一闪地向我们眨眼。我出神地凝视着晶亮的星星,它好似人的眼睛带着深深的关爱与我们对视,从不厌倦。天空明澈发蓝,菜园的秧苗嫩叶散发着诱人的甘甜,当我们抬着空桶回家的时候,融融的月光像水似地已涌入每一户农家的院落。
  后来在浇园的过程中,我们突然看到了北墙根下的水泡眼儿,于是把它捅开与墙外相通。将墙外正对水泡眼的地方垫起高台,将高台转成个圆窝窝,上面再铺上一块油毡不漏水,略比水泡眼儿高些,这样往高台窝里灌水浇园,可省劲多了。我们一人用脸盆端水,一人用柳罐斗站在水坑边提水。用柳罐斗提水不用大弯腰,但要有猛劲,胳膊一提,用力往起一带,那长木杆带着柳罐斗直奔高台窝里,“咕嘟嘟、咕嘟嘟”浇个不停。这样一来减少了跑路时间,而且比抬水省了不少力气,那两条腿和双肩立马轻松了许多,只是腰部仍会隐隐地酸痛。
  若是当天菜园没能浇完一遍,第二天清早应该接茬抬水。记得一日天刚麻麻亮,我们又去抬水浇园。不知是困是累,还是饿得心慌,我们含着眼泪趟进冰冷的水坑中灌水,眼泪一滴滴融进桶中。当我们抬着两桶水进菜地时,脸上的愁苦顿时一扫而空,眼前便是:菜叶和豌豆秧上落了一层白茫茫的水珠,那么晶莹透亮,好像绿色翡翠片缀着颗颗圆润的珠子。空气好新鲜啊!看着那一垅垅水灵灵的豌豆苗,我们不约而同地深深地舒缓了一口气,顿觉周身上下轻轻松松。一桶桶地浇着,时时望着,那一片豌豆秧叶相互连接依存,它们饱含着水分,闪耀出喜人的色彩,鲜嫩碧绿的豌豆叶,绿得让人养眼。一棵棵一朵朵娇黄色的豌豆花,虽然没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多姿,但比起冬天的雪花有生命力,比起南方的油菜花更加显得朴实,纯洁,素雅。
  爱花的母亲
  母亲离开我们已两个多年头了,音容笑貌却无时不在我心中。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思念之情难以言说。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母亲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生火做饭,而后洗锅,喂鸡喂猪,下地劳动,晚上在油灯下缝补衣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纳鞋底、补衣服的情景,在我心里历久弥新。
  其实当年最苦最难的并不是没日没夜的干活儿,也不是没有新衣服穿,而是口粮的短缺。每年五六月份青黄不接,是我们家最难熬的时候。尽管母亲想尽了各种办法,粗细搭配,稠稀结合,糠菜皆用,仍然解决不了缺粮的问题。几十年来,我脑海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夏天的中午,烈日炎炎,父亲干活回来,坐着抽旱烟袋,愁眉紧锁,默默无语。母亲穿着一件破蓝衫,端着一个半大瓷盆,步履匆匆地从外面借粮回来……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离我们远去了。母亲的九个儿女存活下来六个,历经苦难,都成家立业。父母也搬离农村的老屋,进城安度晚年。
  儿女虽然各奔东西,但每逢节假日总要在父母家团聚,尽享天伦之乐。一次晚饭后我们照例围坐在母亲身边,再次说起过去。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母亲:“当年吃了上顿没下顿,您为啥还有心思养花?”
  母亲还是慈爱平静的语调:“我为啥没心思?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还愁以后没吃没穿?高兴着哩!”接着她慢慢讲述一生中桩桩件件高兴事:大儿子做工,三儿子参军,四儿子念大学,大女儿做买卖……娶媳妇,抱孙子,进城住楼房……母亲说:“每有一件喜事,我的心里就像开了花一样,这花一朵接一朵地开!”
  晚年的母亲衣食无忧,儿孙满堂。虽然一生的风雨沧桑已使她积劳成疾,患有高血压、肝硬化、腰腿疼等多种疾病,她却总是心情舒畅。
  母亲进城住楼房后,不能像从前那样在花台上种花了,但客厅、卧室仍然摆满了各种花。她的花永远摆放在温度、阳光最适宜的地方。再难养的花,到了她手里都会枝繁叶茂。那些花开在客厅里、卧室里,也开在她老人家的心里。
  母亲病入膏肓时,仍然特别顽强,对生活充满希望,她从不拒绝任何治疗方法,并积极配合,哪怕痛苦难忍。母亲躺在病床上,仍然惦记着她的花,常常提醒我们别忘记浇水。每有亲友提着花篮来看望,她便眼睛一亮,面露笑容,让我们把花篮放她床头,并嘱咐:“浇上水,那些花骨朵儿还会开的。”
  母亲是含笑离开我们的,因为她的希望一个个变成了现实,她心中的花常开不败。
  母亲走了,心中的花却留了下来,留给了我们,足以温暖陪伴我们一生。
  不负生命
  陈玟凝
  暑假又开始了。和往常一样,我无所事事,整天漫无目的地泡在网上。
  “好无聊。我觉得一天天过得特没意思。”我懒洋洋地陷在电脑椅里,右手晃着水杯,左手缓慢地敲打键盘。
  “呵呵,推荐你看个短片。这是网址……”屏幕上闪动着朋友的回复。
  我点开网址。视频是关于台湾艺人探望癌症晚期病人的公益短片,旨在宣传热爱生命。我只看了几眼就关了页面,咕哝道:“无聊。我活得好着呢,用不着热爱生命。再说了,也没什么好热爱的,活着就活着呗。”
  就在我感叹日子无聊平淡的时候,妈妈在院子里喊道:“闺女,去请个兽医来,咱家狗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真烦人。我没好气地冲出家门。
  兽医来了。她检查了一下狗,叹了口气:“没救了,最多活不过一周。安乐死吧。”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这个字眼。我慌张地摇着头:“不,它不会死的。它会好好地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然而,如兽医所说,短短几天的功夫,狗的病情急剧恶化。往日里神气活现的它,很快就瘦成了一把骨头。夜深人静的时候,狗一声声痛苦的低吼,划破静夜,直刺我的双耳。我躲在被窝里,蒙住头,努力不去想它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我从未发现,生命的逝去会如此可怕,往日里平淡如水的生命竟会变得如此痛苦。
  第四天,狗奇迹般地好转了一些。我非常开心,可是妈妈说那是回光返照。那天,它虚弱得用两只前爪支撑起整个身体。在这个生活了九年的屋子里,它拖着半个身子,费力地挪动,四处张望。每个角落,它都要死死地盯上好久,眼中划过落寞和留恋。妈妈轻轻揽过它,把它放在腿上。它无力地扬了扬小脑袋,想撒撒娇,却只是徒劳,头刚抬起一点儿,又马上垂了下去。狗呜呜地低声叫着,黑黑的眼眶湿了一片。
  第五天,狗又变得虚弱了。父母不在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它和我。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犹如死神的脚步在一点点逼近,气氛紧张得令我窒息。我握着它的干瘪的前爪,感觉到生命的气息正在从它的身上一点点地流逝。它沉重地吐着气,全身瘫倒在狗窝里。我的脑中闪现出一个不祥的预感:它快要死了。
  顾不得多想,我骑车向宠物医院赶去。耳边的冷风发出尖利的响声,像是在嘲笑我平日的玩世不恭。我的心怦怦乱跳,没了节拍。不知不觉中,脸上已经布满泪水,冰凉一片。我飞快地踩着自行车,想跑赢时间,为狗争回一条命。我怕,我怕失去那个生命。我怕面对生命终将结束的这个冰冷的事实。
  兽医被我拽回了家。她只看了一眼狗,就说“多陪陪它吧”。我看着狗那双失神的大眼睛,哭喊道:“救救它,不管用什么方法,让它多活一分钟也行。就一分钟。”兽医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扎进输液针头,但血很快就回流进输液管,延伸成一个刺眼的休止符,宣告着生命即将结束。我抚摸着狗的额头,泣不成声。它瞪着眼睛看着远处,渐渐地,那灰色的眸子失去了神采,终于定住了。它走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合上那双眼,却怎么也合不上。那双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睁着,似乎想告诉我,它对这个世界依依难舍。眼泪瞬间决堤,我痛哭失声。狗死了,它再也不会活过来了。我原本以为,生命是一条漫长的路,漫长得似乎看不到终点。可是,生命终究还是到站了。我醒悟了。
  仅仅五天,一个鲜活的生命就结束了。太突然了。年少无知的我总觉得明天遥遥无期。直到近距离面对死亡,我才发现生命其实是一列疾驰的火车,稍纵即逝。我觉得无聊,其实是种幸福,这证明我手里还握着大把的时间。我觉得平淡,也是种幸福,这说明我没有遭受病痛的折磨或者不幸的打击。生命如此厚待于我,我却不懂珍惜。每天活着,我却忘了生命是要用心去经营的。狗的死唤起了我的自责:自己一直在漠视生命。不曾失去,就很难懂得珍惜。狗的死让我懂得,看似平淡的生命却是上天最珍贵的馈赠。浮生若梦、人生如戏,不该成为漠视生命的借口。相反,生命因其有限而愈显珍贵。
  能活着,是一种幸福。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才不会辜负这握在手中的一点一滴的生命。我要热爱生命,不能再辜负它了。
  临开学时,我又在网上看到了那个公益短片。这一次,我从头到尾地看完。短片的开头,一个癌症晚期的小女孩严肃地对着镜头说:“你愿意和我交换生命吗?”我心里不觉一惊。接着,镜头一转,她露着可爱的虎牙,微笑着说:“请你替我好好活着。”窗外阳光明媚,耀眼的光芒在雨后的树叶上闪烁。我仰起头,伸出手去承接那束光,让那份温暖照进心里,烙印在流转的生命里。那份温暖源于对生命的热爱。情不自禁地,我学着短片中艺人的样子,伸出拇指、食指和小手指,默默念到“IlOve life(我热爱生命)”。
  栏目编辑:柯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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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海

《七里海》

《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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