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七里海》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4244
颗粒名称: 散文天地
分类号: I267
页数: 15
页码: 51-65
摘要: 散文天地
关键词: 秦笑梅 吴少波 婚姻 爱情 女人

内容

四十年前过大年
  童乃望
  打灯笼,过新年,奶奶给我压岁钱,给我一分我不要,给我二分买小炮儿。
  儿时的童谣,春节当作笑话背给孙子听,可孙子却认真好奇地问我:“爷爷,为什么就给二分压岁钱啊?二分钱能买几个小炮儿呀?”我本想给爱孙做一番透彻的解释,但又一转念,爱孙生在如今的年代,再怎么解释他也当作童话和故事去听,思来想去还是提笔拙书,一是送给我的同龄人当作一种难已名状的幸福去回味。二是等孙子上学识字了让他再去领悟那个早已逝去的年代。
  新裤子新袄新鞋
  记忆中的儿时过大年,不比现在,进了腊月不知不觉中就出了正月。那时,从元旦伊始,孩子们就在自家土坯墙上挂着的“月份牌”上“折角”做记号了。就像对着满天的星斗开始数起月份牌的纸张,老是怨恨时间老人走得太慢。
  虽然感觉时间如同蜗牛般行走,但总有走进腊月的那一天。进了腊月也就有“解馋”的盼头了。当然,每家每户的长辈们早在半年前就为自己的子女用浆糊打夹纸、纳鞋底、做新鞋、开始缝制过年穿的衣服了。
  打夹纸做布鞋,技巧很多,前期的准备工作必须做好。那时白面虽然异常金贵,但打夹纸的浆糊是非白面不可的。打完黏糊糊的浆糊不能马上就用,先要凉在一旁。然后,找出那些“积攒”了一年花花绿绿的碎布、破衣,诸块的挑选、裁剪。较新的、块儿大的留下来当作修补衣服的补丁用。那些块儿小的、形状不成规则、薄厚不均的碎布堆积到一起,将门板、面板之类的东西架好,把已经被孩子们偷吃了半盆的浆糊端来,再凭经验往里加注凉水搅均,为的是去掉浆糊里的面性,打出的夹纸才会平整。
  前期准备工作就绪,主妇们开始在架起的板子上一层浆糊、一层布的往上沾,一直沾到每层夹纸厚度的要求为止,大多都在三四层布左右。晒干后,再把看上去如同梵高的油画儿作品一般的夹纸揭下来,层层叠起。
  母亲们开始用自己的手指,在孩子的脚底上量尺码了。根据各自尺码,用粉片儿画出各自大小不等的鞋底样子,逐个裁剪完毕后,用半寸宽雪白的布条把剪好的底样边儿逐个沿好,重叠在一起开始缝纳。数层布沾在一起虽很坚硬,但用锥子一针一针、用火柴棍般粗细的棉线,纳在千层底儿上的数百个针脚儿,如同过了筛的雪白米粒,横平竖直、相当整齐地排列在整个鞋底儿,看上去就像刚刚刷过白漆的舢板一样结实漂亮。
  之后,在一层夹纸上沾上一层新的布面儿,凭母亲自己的经验和独特的计算方式,画上鞋帮鞋面样裁剪下来,把鞋帮两端的切口缝合在一起,开始和鞋底连接缝纳。也就是开始“绱鞋”了。鞋帮沿鞋底一圈缝合下来异常精准,不差分厘,一双凸显母亲心灵手巧的杰作,即吃汗、又耐磨的新布鞋才会呈现在你的面前。随之,母亲那双手上的血泡、老茧无疑地又增加、增厚了许多。
  做新年穿的衣服,多数家庭都是为孩子们购买凭布票供应的“藏青”、“学生蓝”之类的棉布为多。孩子多的家庭,多采用互相搭配、联合裁剪的方式。要么哥的裤裆处打个叉,要么弟的裤裆处打个叉,总之,就是为了节省些布料。家庭条件更加拮据的母亲们,还要特意把孩子的衣服做的较大些,虽然当年穿,看起来不大得体。可到来年,拿出去年穿过的衣服,把裤角放出来洗净,又是一件过年的新衣。
  过小年杀大猪
  日历翻到第一个折角记号的这一天是腊八。
  “腊七腊八儿冻死倆仨儿”。通过民间流传的这句谚语,就可以想像那时天气的寒冷。而孩子们第一次“打牙祭”也是从腊八这天开始。
  这一天,每家都要泡些腊八醋,这天泡的腊八醋不仅味道纯正而且久放不坏,以备除夕夜和大年初一吃饺子用。每户都要拿出积攒了一年的大米、高粱、小米、花生、豆子、小枣等五谷杂粮开始熬制腊八粥。腊八粥谓之佛粥,目的是与佛结缘。条件稍好的人家还能吃上一顿油水不大的饺子。
  吃完腊八儿粥,或饱餐一顿饺子的孩子们走出各自家门,穿着满是各色补丁、衣角高高翘着、脏乎乎的黑布棉衣,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体现着进了腊月吃到第一顿“年味儿饭”的满足和自豪。
  随之腊月十四过后的“扫尘日”到来,各家各户老少齐动员,室外屋内,房前屋后,进行彻底的打扫,干干净净迎新春了。按民间的说法,“尘”与“陈”字谐音,扫尘有着除陈布新的含义。其中的用意就是要把一切晦气、霉气统统扫地出门。这一传统的习俗寄托着历代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
  接下来家家户户的大人们开始准备年货了,因为没有现代的冷藏设备,那时首先准备的年货无非就是油、盐、酱、醋、粉条、冻豆腐等容易存放的东西。孩子们又开始祈盼日历上下一个折角记号的到来。因为下一个记号预示着年味儿饭要比腊八那天好得多,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二十三粘饽饽沾,送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俗称过小年了。
  按传统,腊月二十三这天,家家都要蒸粘黏饽饽、做年团儿、发年糕。买来糖瓜儿抹在“灶王爷”的嘴上,以“贿赂”灶王爷当日午夜升天时到玉皇大帝那里“汇报工作”时嘴更甜些。盼望他能“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多为凡人说好话,保全家来年都能有个好收成。
  除了几天后的除夕夜,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也是年前最热闹的一天了。上学的孩子们已经放了寒假,早早起来,到生产队的院子里等着看“宰猪”。当时条件稍好的生产队都有专人负责养猪,目的是让社员们大年前能分到平时很少吃上的猪肉。
  那时养猪不像如今,实行科学喂养,饲料充足,三四个月就出一栏。那个年代连人都吃不饱,更何况养猪了,一头猪养了一年不过长到两百斤左右。
  猪虽不爱长个儿,但到腊月二十三这天,养满一年的猪不分大小还是要宰的。宰猪程序之繁琐,现在的年轻人难以想像得出。那时宰猪是要请师傅的,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宰猪师傅有两位,一位是邻村靳庄子的彭师傅,再一位就是本村的阎老爷儿了。
  宰猪前,队长提前约好宰猪师傅,再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跳进猪圈,抓住猪的后蹄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猪放倒,再把四只猪蹄以前后两个一对分别绑在一起,抬出圈外,圈里继续抓猪捆绑。此刻,师傅手拿一尺有余的锋利尖刀,在几个壮汉用力把猪按住的同时,对准猪的咽喉,刀尖直奔猪的心脏。
  在猪血喷涌而出的同时,用脸盆把血接走,微撒盐巴,待血凝固后用刀划几下倒进热水锅里,煮成豆腐般的块儿状,以便分配。猪血出的越多,杀猪师傅的手艺就越显精湛。只有手艺精湛的师傅,刀尖才能捅到猪的心脏,即刻毙命。
  这时把断了气的猪松绑,师傅用刀尖把猪的其中一个后蹄挑破,手拿两米来长的钢钎,对准挑破的猪蹄贴着猪皮通便全身。本应用打气筒完成的任务,被几个争强好胜的小伙子轮番替代。几个人分别轮流把嘴对准被刀尖挑破的猪蹄一顿猛吹。大约一袋烟的功夫,便把软塌塌的猪吹成了皮球状,再把吹过的猪蹄绑好不能跑气,抬进圈外早已架好的大锅里。
  锅里的水已按师傅的要求把温度调好,水温高了容易把皮烫破,低了猪毛退不下来。猪在热水锅里被翻滚几个来回后,早已穿上没过脚面围裙的师傅,手拿半尺见方的专用铁片,在猪身上一通极速猛刮,十几分钟时间一条白净溜光的猪就被抬出锅外。
  抬出锅外的白条猪,被几个人连搂带抱头朝下吊起,师傅再次拿起尖刀,自上而下顺着猪的肚皮慢慢割开,倒出五脏六腑。突然间,“马失前蹄”的师傅,趁人不备,在没刺到的猪心上补了一刀,以显示自己的精湛技能。然后进入翻肠,割头等阶段。最后再按类分开,整个猪的屠宰过程告一段落。
  那时宰猪难,分肉更是最难的差事了。难就难在肥、瘦不好搭配。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的人,讲究科学饮食,猪油早就很少有人吃了。当时的乡亲们,肚子里没油水,谁家都想多分到些肥肉用以煎油、熬菜、包饺子。但不管多难,采取“抽钩”也好,抓“阄儿”也罢,肉还是要分的。因为大多数的家庭都想尽早的把肉拿回家里,给大人、孩子们解解馋。
  当天晚上,吃完饭走出家门的孩子,不是嘴角带油,就是衣服上沾满油污。尤其是两只棉袄袖抹嘴时留下的油污“明光瓦亮”,根本不用相互炫耀,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吃的饺子,就是白菜粉条炖猪肉。
  蒸包子贴窗花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腊月二十七一到,每家都要忙着宰杀自家散养或者买来的公鸡。杀鸡虽然简单,但偶尔也有被抹过脖子的公鸡,带血飞上屋顶的笑话发生。至今大人们还当作故事,活灵活现地讲给孩子们听。
  二十八一来,每户都要拿出积攒一年的白面蒸包子了。蒸白面包子也是每个家庭主妇相互间“比武的”时侯。谁家的面发的好,蒸出的包子也就越干净、漂亮。包子分两种,带馅儿和不带馅儿。带馅儿的包子多半采用红小豆、豇豆、芝麻、大小枣儿之类做馅儿。如何区分包子有馅儿没馅儿,主妇们自有办法。
  利用去掉皮的秫秸杆儿断面,沾上红色,在带馅儿的包子正中点上彤红的圆点儿。不但做了有馅儿没馅儿的记号,还会让人联想起张贴的年画儿上,擦满胭脂的贵妇人眉心那颗红红的美人痣。能够蒸出上好的包子,也是老婆在丈夫面前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它将预示着来年家里会“财运大发,红红火火”。
  随着年味渐浓,大人孩子的喜庆气氛溢于言表。但临年傍节这两天,有的家庭屋漏偏遇连阴雨。在自家院子里用冰块冷藏在缸里的鸡、鸭、鱼、肉等年货,一夜之间都被“黄鼠狼”顶走了。大人们捶胸顿足,孩子们连哭带号,街坊邻居也为之叹息。虽然家境都不宽裕,但总有心眼好的街坊邻居这家送来半只鸡,那家送来一斤肉,以解被盗之家过大年的燃眉之急。其实,黄鼠狼还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顶走”年货的肯定是那些良心根本就比不上黄鼠狼的贼人所为。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家家户户开始贴门对儿沾窗花了。在那毛糙的土坯墙上更要贴上花花绿绿的年画。既增添了喜庆氛围,又遮掩了土坯墙冒出的碱气,可谓一举两得。那时的门对儿一般以毛主席诗词居多。如: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等。
  每家每户粘贴的各种图案的窗花,不仅烘托了节日的喜庆气氛,更集装饰、欣赏性于一身,以夸张的手法将吉祥事物、美好愿望表现的淋漓尽致。在贴春联、沾窗花的同时,人们还要把写有福字的斗方特意倒过来贴在自家院里的每个角落,寓意“福气已到”“幸福到了”。寄托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大年三十
  早上连续不断的鞭炮声突然把孩子们惊醒,睁开眼就是大年三十儿早上了。月份牌最后一个折角记号大年三十儿这一页终被打开。
  三十儿这天,家家都有请祖宗回家过年的习俗,家族长者组织同族的亲门近枝,不论路途远近,不分老幼,成群结队,带上几刀烧纸,一两瓶廉价白酒,和几包两毛钱一挂的百头儿鞭炮,到自家坟地去叩头、祭拜,接祖宗回家过大年。祭拜完各自回家后,还要把鱼、肉多半是白净包子之类的贡品摆在祖宗的牌位前,供奉到大年初五以表孝心。
  三十儿白天多数家庭都是两顿饭。上午九点半左右开桌,父亲及长辈威严地坐在土坯炕的中间,其他人也有坐着的、蹲着的、或站在地上围在炕桌四周。劳累辛苦了一年的母亲,在厨房里满脸笑容,不知疲惫的蒸、炖、熬几天前就开始准备好的“大菜了”。
  最普遍的下酒菜:白菜心儿拌海蜇、油炒花生米、白糖拌水萝卜丝、大葱拌豆腐等几个。饭菜:一大锅最实惠的粉条、白菜、冻豆腐烩猪肉,公鸡炖蘑菇、大葱炒鸡蛋、红烧带鱼等。那时八毛钱一瓶的薯干儿酒算是好酒,啤酒是没听说过的。主食多半家庭是用积攒了一年的大米焖干饭。人口多、生活特困的家庭在这天也要用大米、小米、玉米渣、高粱米等三合一焖顿干饭。
  孩子们把肚子“撑圆”后,放下碗筷,拿出母亲为自己早已做好、并偷偷试穿过几遍的新衣服、新鞋开始替换。孩子多的家庭换下来的衣服成堆。干在前、吃在后的母亲,饭后还要把子女们换下的衣服洗涮干净。民间有“过大年,大骡子大马歇三天。”的说法,更何况忙碌辛苦了一年的母亲们,为来年图个吉利,不再受大累,从初一到初三是不干那些繁重体力家务的,都要在大年初一前把所有体力家务活干完。
  下午三点过后,全家人又要开始操持晚宴了。饭、菜、酒基本上和上午吃喝过的别无两样,只不过有些是上午吃喝剩下的饭菜罢了。和上午一样,全家人互相说着吉利祝福之言,相互劝酒夹菜。一年的劳苦奔波早已被祥和、喜庆、团圆的心情、气氛所湮没。
  酒足饭饱后,大人们就开始分工准备年夜饭了。这时你再看吃过晚饭的孩子们,刚刚穿了半天的新衣服,前襟、袄袖又是油污点点。但过大年图吉利,孩子们身上的油污再多,也不会遭到父母的责骂。只是面带笑容轻声的嘱咐孩子们几句罢了。
  吃完饭天还亮着,孩子们便拿出早已备好的鞭炮开始燃放,那时的鞭炮最大的不过两厘米长,一挂百头儿的“遍地红”仅花两毛来钱。炮虽小,但放起来非常的脆生。最大的好处,对孩子的安全没有太大的威胁,胆大的孩子逞能,把炮夹在手指间燃放,炮响过后,小手黑乎乎一片,并不伤皮毛。
  响声最大的要属“二踢脚”了。但都是由大人们来燃放。用手指竖着把炮轻轻夹住,点燃药捻儿,先是地上“叮”的一响,一两秒后几十米高的天空“咚”的一声巨响,谓之二踢脚。放二踢脚时孩子们很少近前,站在远远的位置,用两只小手分别捂住耳朵听响,很少发生因为燃放鞭炮引起人身伤亡的事故。
  孩子在燃放鞭炮的同时,也是大人们在房间里最忙碌的时候。每家每户菜板上传出噔噔噔的剁肉声,嚓嚓嚓的切菜声,和大街小巷传出的鞭炮声夹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成除夕之夜的欢快乐章。
  北方人过大年除夕夜习惯吃饺子。因为用白面包出的饺子形状像个银元宝,大有“饺子端上来,年年发大财”之意。包饺子先和面,把面和好提前醒着,然后开始剁肉。把剁好的肉由家里和馅儿高手放足各种佐料,再把切好的大白菜放在芦苇编制成的篓子里,上面垫块木板儿,拿条扁担横在上面,由两个力气大的人从两头分别往下压,把菜里的水压出,把菜和提前拌好的肉混合在一起做成饺子馅。
  那时的饺子馅是三分肉、七分菜。不像现在包饺子七分肉、三分菜。所以,压菜水的活儿虽简单可很有讲究,菜水压的过干,煮熟的饺子不水灵。菜水存多了压不出,因肉少不能吃汤,和馅儿时又会煞汤包不严,一煮就破,既影响了饺子味道又不吉利。所以饺子味道好坏,全凭前期的和面、拌馅儿、压菜、调佐料等几道工序。
  在大人们忙着包饺子的同时,夜幕早已降临。这时满村的大街小巷红光点点,连成一片。孩子们打着长辈们为自己做好的各式各样的灯笼,如同萤火虫般倾巢而出。
  灯笼是用芦苇,竹蓖手工制作而成,六角形、八角形,五星状、葫芦状、方的、圆的形状各异,外面糊上大红纸,里面插上小蜡烛,蜡烛点燃外面彤红,流光溢彩。
  当孩子们排队走在大街小巷时,从远处眺望时你会发现奇特景观,仿佛是几条龙仔游头摆尾,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期望和祝福喜临人间。
  当你来到近前又会发现,多数孩子被寒冷的除夕之夜早已冻的鼻涕“过河”,下巴上的“粉条儿”清晰可见。小女孩头梳两个高高竖起的羊角辫儿,身穿前襟上翘、后襟上撅的小花棉袄,两只略显肥大的棉裤腿尤显笨重。一双发僵的小手攥着一尺多长的灯笼杆始终不放,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儿早已赛过手里打着的红灯笼了。
  小男孩大多脑后留着小尾巴辫,个别男孩儿的头顶笔直竖起的小辫儿“直冲云霄”。满是补丁、油污的棉衣、棉裤,均被大致清一色的“学生蓝”外衣遮掩起来。晚上虽然看不清身上的油污,可衣服上的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和那粘在身上的白米粒儿还是清晰可见,更显憨态可掬。
  孩子们一手打着灯笼,一手燃放鞭炮。那时放鞭炮,多数把炮拆散,分别装进自己的兜儿里,放一个取一个。在爆竹声声辞旧岁的同时,有的小男孩用灯笼里的蜡烛点炮,稍不小心把灯笼点燃,顷刻间化为灰烬。接着听到的便是号啕大哭、就地打滚儿。家长们赶紧拿出备用的、或者赶制的新灯笼,以悦孩子欢心。
  除夕夜里十一点左右,每家父母开始指名点姓的喊回自家的孩子们,吃饺子叩年头了。吃饺子前还是要准备几个下酒菜的。老黄历:白菜心拌海蜇,白糖拌萝卜丝之类的。总之也要摆上一满桌。当“白白胖胖”、赛过“银元宝”的饺子热气腾腾端上桌来,一家人分别夹起饺子,蘸着二十天前早已泡上的腊八醋送到嘴边时,闻着两种味道霎那间碰撞到一起、合二为一、香而不腻的奇特味道时,被香味儿醒过神来的大人们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最害怕来到、可孩子们偏偏期盼到来的这个除夕夜、这顿年夜饭是何等的快乐和幸福。全家人吃着传统的、百吃不厌、更岁交子的水饺儿,真可谓“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年夜饭很快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因为每家每户都要在除夕夜十二点前给长辈们叩年头了。一是把祝福和吉祥送给长辈,祝他们长命百岁,生活幸福。二是长辈们早已为每个子孙提前准备了最多一元少则两毛的压岁钱。
  在听到孩子们的各种各样,嗲声奶气的祝福声时,长辈们会根据年龄的大小,分别掏出嘎嘎作响、略带墨香的纸币来,带着对子孙的无限关爱和殷切希望,送到每个孩子手中。孩子们再依次跪下给长辈们叩响头。除夕夜十二点一到,全村爆竹声声,鞭炮齐鸣。伴随着孝子贤孙的叩头及祝福声,把人们各自美好的愿望和梦想毫无保留地带入新的一年。
  半个多小时的鞭炮声逐渐远去。父母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可爱的儿女们,手里各自紧紧地攥着长辈们给的压岁钱,连衣服都没脱,横七竖八地躺在略有余温的土坯炕上,带着那个只属于自己和小伙伴们心灵深处的秘密、理想及愿望,甜甜地进入了童年的梦乡。
  四十年后的今天,一路坎坷走过来的父母们,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如同儿时的子女般做了一场梦,一场自己年少时想都不敢想的幸福之梦。
  秦淮印象
  (外一篇)
  赵善香
  晚秋,金陵的阳光柔柔的洒落在身上,平静而温和一如秦淮河的水,静静的流淌在游人的视线中。风也是暖暖的。一切都是惬意的。
  站在文德桥上,身旁游人如梭,来往不息。秦淮两岸秀美风光一览无遗。秦淮河的名声之大,令人向往,不仅来自她的清丽脱俗还在于由来已久的历史文化底蕴。走过秦淮河,无疑是走过了历史的长廊。
  河南岸,那些照壁西,乌衣巷寂寞的静卧在那里,经过历史的变迁,已看不到当年的繁荣,阳光斜斜照在乌衣巷口,旧日堂前燕已飞入寻常百姓家。繁华过后只有凋零。唯有高悬的“王谢故居”扁额及毛泽东手书的明刘锡禹的《乌衣巷》诗,还在召示着当年的乌衣巷的繁华。
  秦淮河南岸为烟花柳巷之所,北岸有夫子庙、贡院这样的文雅之地。不知是秦淮八艳成全了金陵这方文明宝地,还是金陵的达官贵人、文人骚客的风流多情衍生了秦淮八艳。总之,夫子庙有句告诫文人的话“君子不过文德桥”。文德桥成了雅俗分界之地。
  文德桥向北走,就是闻名中外的贡院街,夫子庙就落于这条街上。
  明代,夫子庙作为国子监科举考场,曾经盛极一时。参加考试的士子在考试之前,先要到夫子庙祭拜孔子,然后集中到东面的江南贡院应试。江南贡院前的步道上,塑有几尊应试士子和监考官员的雕像,黑色的,栩栩如生,布衣士子和顶带花翎的官员形成了十分强烈的对比。在贡院的大门上有一幅对联“一生期许飞翔鸾凤天,十载辛勤变化鱼龙地”,不知多少十年寒窗后指望一举成名的举子在此演绎着鱼跃龙门的故事。这里亦是旧日士子们飞黄和痛苦之地啊。
  立于文德桥,我寻觅着藏于心底的秘密。媚香楼终于在我的回眸中被定格。媚香楼就坐落在文德桥西的燕桥旁。与文德桥的繁华相比,燕桥显得冷清僻静了,真真是人前冷落车马稀。昔日媚香楼前的车水马龙已被如今的冷落所替代。游人如织,谁又会注意到这座媚香楼呢?那是艳帜高张的明末奇女子秦淮八艳之首李香君的故居。当年,在媚香楼下能听到一曲香君亲自弹奏的明曲那是何等荣幸。媚香楼下,塑一侯公子像,凝神专注地在楼下听琴。当年,处于明朝风雨漂摇间,香君于秦淮河畔低吟,被才子侯朝宗叹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忧唱后庭花”,而让香君心底本就潮涌的忧国之情得以共鸣,亲赠桃花扇私定终身。至此,闭门谢客,不再为人前一笑。而在苦苦等待中,心中爱人侯公子一身清廷服装出现在香君面前时,这位绝代佳人如此的绝望,不惜血浅桃花扇,青灯古佛,栖霞山下了却残生。也正是这种敢爱敢恨的鲜明个性,使香君芳名流传至今,也正是这种善辩忠奸的高尚民族气节得到后人的尊敬。香君故居仍在,香君芳魂犹存。
  夜晚的秦淮河,最惹眼的是灯火,秦淮河的灯火是五彩斑斓的,在明亮与暗淡的辉映中回应着古文化的传承,在静止与闪烁的交织中展现着现代的文明,远远近近,明明暗暗,闪闪烁烁,倒影在水中。仿佛看到了旧时灯火的幽暗;仿佛看到了古老奢华的景致;仿佛看到了古人用辛劳的智慧创造出的那种虚幻的古老文化的精华在随流波晃动中走来,又与现代文化对接而迎来了新的更加现代的文明!
  江南桂花香
  江南在我的印象中,除了说不尽的美景,道不完的风情,还有那久久萦于心间的一缕缕淡淡地香气,那是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桂花对于我既熟悉而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我是唱着《八月桂花遍地开》这首歌长大的。桂花在我心目中就像是玫瑰般艳丽而蒸蒸日上、又像是牡丹般壮观且欣欣向荣。浓烈中含着宁静,激情里露着淡定。说陌生,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桂树,更不要提桂花了。我只知道桂树在我心里是神圣的。桂花又是庄严的。
  江南之游,被馨香包裹着时,并不知道缭绕于我身边的就是桂花香,沁我心肺的就是桂花的香气,驻足期间,更感觉一种温婉慢慢充萦着我的心,平日里粗糙的我也即刻变得柔媚起来,悄悄地深呼吸,让这清新滋润着我的肌肤,温存着我的灵魂。
  当导游说这是江南的桂花香时,我才注意到遍地桂花开得既浓且艳,在翠绿的枝叶间显露着淡淡的笑魇。
  初识桂花,并不似我想像的那样艳丽与激情,她是那样的素雅淡然。花色有米黄和桔红两种,细密而碎小的一串串无数花朵,在碧绿蜡质般的嫩叶簇拥中伸展开来,小巧得实在不惹人眼,当我用心细细瞧时,她那一簇簇竞相开放,满枝满桠的桂花,恰又满眼春色,颇具壮观。 十月的江南因了桂花的含蓄、淡雅、清香更增添了无穷的魅力。我来的真巧,不似当年徐志摩到翁家山时早了、又晚了。我来得不早也不晚正赶上桂花飘竹篮香的江南好时节。
  我被桂花悄然的幽香所倾倒,被这份馨雅淡然的姿态所折服,忍不住伸出手折了桂的枝桠,偷偷塞入自己的行囊,我要把这份温馨带回北国,将桂枝置于我的书桌上,让“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桂花遍地开于江南清山秀水间,枝桠肆意伸展着、柔蔓着,毫无造作的神态,恬静而自然,像倚在门边的邻家女孩向你扬着一张朴实的笑脸,天真未琢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亲切。
  徐志摩当年曾赋《桂花》诗,其中有句问村姑:“翁家山的桂花有没有去年开的媚”。这般朴实的桂花,用“媚”赞它,竟也那么的贴切那么美妙!看,这些淡色的小花儿,骨子里也真是透出一股雅雅的“媚”来,这不是俗,而是一种真,一种纯,一种自然,一种淡定!一种普通背后的意味深长!一种朴实背后的玉质冰心!
  桂花的香是默默的,不张扬的,你靠近她,她的馨香淡淡的几乎不闻,当你后退一步,在你用心与不用心间,这份馨香会不知不觉间弥漫开来,沁入你的肺腑,萦于你的心怀,让你感受她幽幽的款款情怀。真是有意寻香寻不见,香在无寻处。
  这就是桂花了!她不娇柔不造作,无论随意站在哪里,都默默的把自身空灵的气质散于人间,温馨着这个世界。
  你看,那一树树淡然的桂花,每天都是充满希望的心情迎接朝阳,去拥抱生活,她乐观向上,她心态淡定,不管有多少风吹雨打,多少艰难困苦,她总是在四季轮回中坚持不懈地认真抒写着瑰丽的篇章。不论怎样,她总是用自身的魅力芬芳着自然,以淡雅的馨香弥漫着世界。
  梦里水乡望同里
  朱宜春
  回望同里旅游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前的秋天,已近黄昏,在苏州没有找到要见的朋友,于是匆忙坐车赶到了同里。孤身一个心意徊徨地走街串巷,偶尔伫足小桥上眺望,哦,这就是同里,河流纵横,古桥串岛结为一体。建筑依水而立,清丽古朴的同里小镇,水田肥沃,物丰富庶,人杰地灵,素有“东方小威尼斯”之誉。
  据资料记载:同里位于太湖之畔,古运河之东,四面临水,八湖环抱。同里镇内自成水网,民用水河桥比比皆是,悠悠绿水,水活水清,“家家临水,户户通舟”。形成“水巷小桥多,人家尽枕河”,“柳桥通水市,河港入湖田”的独特景观,是江南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的水乡古镇。
  夕阳的临照,如织的游人。我想,小小的同里,之所以牵动着无数海内外游客的目光,那是小镇自身的独特魅力吧!
  同里是名副其实的江南鱼米之乡。由于同里河港众多,这里有取之不尽的各种各样的水产品。盛产鱼、虾,因为有水,同里人喝茶的习惯也比其他古镇浓厚。
  那时的同里犹如婉约清丽的女子,在微笑颔首的瞬间,“欢迎光临”轻轻的吴侬软语流淌落在我的心底,自此再也不能抹去,好像停留在我的思念里,偶尔梦里重游、你这如梦似画的同里,时时回味,让人心热不已。
  同里是一个张网。
  难怪同里唐代就称“富土”。的确,同里人占天时、地利、人和,世代勤奋苦读,知书达理,教育发达,人文荟萃。临水而居,风景优美,系一方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看看流水、小桥、小船、小巷、白墙、乌瓦,把一些惊叹的古镇印象从想像中重新印证,装点我这个天涯孤旅客的一往情深。
  天色晚了,肚子饿了,于是走进一家小餐馆里用餐,哦,北方的大肉馒头也有,我要了一瓶黄酒和一盘小熏鱼,边吃边欣赏同里的夜色。按说到水乡应喝茶,江南人属于茶性,而北方人属于酒性。太湖三白,太湖白鱼,太湖白虾和银鱼炒蛋。都是正宗的农家烧法,营养丰富,具有调理美容的功效,只是江南的菜多清淡。
  虽然秋色正浓,但一如北国的春天,眼前的梦中的江南啊,没有月牙的夜色中的同里,也是十分富有诗意的,而我匆忙之中的走马观花进入夜幕,匆匆一揽水乡入梦多么美丽。告别苏州的繁华,一头扎进了清幽静谧的梦里同里,让我如醉如痴。旅人已经如潮水般退去,千百年来的同里就这样宁静如处子,而我的到来不会惊扰她的一帘幽梦吧。
  千年古镇同里,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丝竹、评弹、小调等,都是极富传统魅力。可惜我听不懂,只好打起背包准备走三桥。同里有“一园、两堂、三桥”,都是古色古香的造型。一园为江南名园退思园,此园在不大的面积里精巧安排,使得小小的园林给人一种移步换景千变万化的感觉。两堂指的是崇本堂、嘉荫堂。三桥指的是太平桥、吉利桥和长庆桥。同里处于五湖环抱之中,街巷逶迤,河道纵横,因而也就留下了众多的建于各个年代的古桥。在古镇,最古老的桥是思本桥。它建于南宋,距今已有700多年,虽经风雨侵袭,至今仍岿然不动,跨越在川清水秀的河港上。桥名“思本”,乃取“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之意。在同里,最小的桥坐落在环翠山庄荷花池上的独步桥。桥面总长不满五尺,宽不过三尺,两人相遇需侧身而过,单孔拱形,小巧玲珑,堪称一绝。而最能反映同里人勤奋好学的桥,则莫过于普安桥,又称小东溪桥。在其西侧石壁上,刻着一副十分引人注目的对联,“一泓月色含规影,两岸书声接榜歌”。极富神话色彩的古桥是富观桥。桥的龙门石上,有一幅惟妙惟肖的“桃花浪里鱼化龙”的石雕。乌金桥坐落在镇西北郊,是当年苏州到同里的必经之路,也是古镇的重要入口。三桥位于镇中心,呈三足鼎立的姿态,伫立在三条小河的交汇处,碧水映古桥,绿树藏娇影,那是一片迷人的景色。“走三桥”则是同里古老的民间风俗。同里除了造型不同的各种古桥吸引着游人,还有各式各样的河桥让人惊叹。是典型的家家临水而居、户户通舟方行的水乡古镇。
  市镇布局一切环绕水做文章,因水成街,因水成路,因水成市,因水成园,巧妙而自然地把水、路、桥、民居、园林等融为一体,构成了古镇同里特有的水乡风貌。
  不知何时,天下起了小雨,我又蹩进一条窄巷里,没有带雨伞,担心雨淋湿了相机,只好抱在怀里。这时一个年轻女子与我侧身而过,迟疑了片刻却递给我一把花布伞,我想说声谢谢,可那女子已经转身走了。我望了很久,她一拐就不见了,空旷的小巷里只有她踏踏的鞋子声响。
  有此疲惫了,也没有打算住宿,我来到桥上,望着夜雨中的一串串红灯笼,一如从河面上腾起的巨龙,一串河灯把河水映红。过了桥在一座亭子下坐定休息,目光四顾,那些缓缓的足音回荡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我不知道我会和谁的足迹重合,而千百年来又有多少重合的足迹?一个人只是漫无目的行走着,仿佛要一下子从历史的此岸到达历史的彼岸,历史太长,而我来的太迟。我想,不能久居这一度陌生而亲切的水岸,感觉羡慕同里人,作为同里人是有福气的,同里人也是非常幸福的。
  美景刺激着灵感突来的夜晚,流在脑海。纵横交错的街巷里,那些红红的街灯散发着柔媚与富态的光芒,在光与影的缠绵中,进入一场温柔的梦。不曾打佯的小店铺里透出的光亮,让我有了一种渴望的冲动,想探询在那些如梦的水乡心事,支撑着同里的古老与庄严,青春的妩媚与灿烂。
  同里是一幅油画,色彩斑斓,清新明丽;同里是淡淡的忧郁,浓浓的水墨大写意,只要轻轻地走来,便有诗词歌赋从脑海翻腾,做一方镇铺路的青石吧,镶嵌在小石桥上,或做一叶小舟荡漾在水中。不,我是诗人,夜晚的同里造就了诗的灵魂,词的气魄,具有唐诗宋词的风韵。
  迎来东方的第一缕晨曦,惊叹古镇的风貌如诗如画。晨光中的同里少了些内敛与含蓄,却又增添了几分的儒雅与明静,书香之气自那些敞开的水阁中流淌,浸入潺潺的青水中,潜流在京杭大运河的历史里,书墨的淡雅香汁在水乡与水乡的汇合处交融,润泽了我梦中的同里,向往的江南水乡。
  站在河岸上,看着同里人家炊烟雾岚,心生一丝莫名的感动,那把花布伞又如何送还?水一样柔媚的女子你在那里呀?别怪我如此的温情脉脉,也许那女子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我还她的那把花布伞。刹那间溢出的关爱与亲情,又何尝打动不了我这颗孤旅的心。
  我知道,至今那把花布伞还挂在我的书房里。所以在我日后的起起落落的生活中,于是所有的故事没有浸泡在同里的雨巷的偶遇或惆怅,或凄婉,或美艳,或端丽,或溶合在血液中,字字与句句书写着人间有真情。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我租了游船,我要尽情地游览,我佩服撑船的女人,每逢拐弯处,轻松自如,平稳的如履平地。当那些轻柔的水声划破同里的宁静,泛起历史的涟漪,那些漫天飞舞的白云垂落在水面,那些如潮的人流陆续涌来,我很快就被人潮淹没,才惊觉同里新一天开始了,我是如此地恋恋不舍,到处拍照,相机的两个内存卡都用完了,我还在贪婪地留连忘返。其实,一如生命中一场美丽的邂逅,尤其是在同里,匆匆而过,却回味无穷。
  这临水而居,枕河而歌的人家,这清幽之梦,这风水宝地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回忆中。
  同里,如画似梦的同里,在我还没有从梦中惊起,你却从刚刚推开的一扇窗中醒来。岁月的足迹透过窗棂,斜斜的倾洒在蜿蜒逶迤的河道上,那些悠长的吴越软语开始在空气中飘来飘去,那些在夜色中朦胧的院落逐渐清晰起来,于是我把她们摄入我的镜头中,在以后思念的岁月中细细翻阅。
  那些旧日的时光在生命中渐渐地隐去,惟留一些华美而淡雅的回忆存在我们内心深处,岁月不能侵蚀而去,历史会告诉未来,我们有过怎样典雅与婉约的从前,有过多少烟水人家质朴而纯粹的生活,这一切因文字,因图象,因我们的回忆而永恒。
  倘若江南没有水,我想像不出她的模样,我知道,水是江南的精华,是江南人的性格,是同里的脾气,体现了同里人的精神面貌,其一自己活动,并能推动别人的,是水。其二经常探求自己方向的,是水。其三遇到障碍物时,能发挥百倍力量的,是水。其四以自己的清洁,洗净他人的污浊,有容清纳浊的宽大度量的,是水。其五汪洋大海,能蒸发为云,变成雨、雪、或化雨为雾,又或凝结成一面晶莹明镜的冰等,不改其变化如何,仍不失其本性的,也是水。
  水是同里的灵魂,而自然古朴成就了我的诗行。小巷偶遇是否和我共枕一河幽梦?我知道她还在古镇中行走,而在我回忆中潜伏,岁月轻轻滑过,泛起层层涟漪,哦,美丽的江南,美丽的同里,梦里水乡望同里,同里人是幸福的,同里人也很美丽!
  轻叹人生
  白晶
  蝉蜕也叫枯蝉或蝉衣。在河北老家都把穿蝉衣的叫“爬爬”或“知了猴”,大的有如男人粗壮的大拇指,小的却似一枚半大的蚕豆。腿几乎都呈向身体内侧屈缩的痛苦姿态,许是只有这样,蝉才能轻易从中脱身。
  说“轻易”其实也不对,儿时我是见过化蝉过程的,耗时短的要几个小时,长的则要大半天。从一种相守了多时的事物中抽身哪有那么简单;从一种相守了多时的事物中不但能抽身,而且还能幻化成另外一种完全不同于自己过去的形式更不是易事。我也曾见过它在羽化过程中永远成了一只“死猴儿”的,被埋在地下几年、甚至十几年都熬了过来,在能展翅飞翔、放声高歌前蜕变的过程中却没有完成自我突破,丢了卿卿性命,也是蝉的悲哀。
  说起对它的感情,和我儿时的经历有关。那时,每到夏日黄昏,母亲就爱带着我们姊妹到树林里捉“爬爬”。有时还会燃一堆篝火,用脚踹树身,被惊扰了的蝉惨叫一声扑向火堆。我们像小鸟似的飞奔过去,把它们一一拾进布口袋里,被囚的蝉儿们则做着最后的挣扎与嘶鸣。回到家,不是把它们埋到尚有余火的灶膛里烧,就是把它们洗干净放到油锅里炸。那种满口流香的滋味,现在想起来都令我魂牵梦绕。妹妹小时候一发烧就抽风,后来好了。听乡医说,是吃“爬爬”好的,蝉蜕是味最好的药材。
  如今,每到夏季,我总会习惯性地到林子里找一些蝉蜕放在书案上。有时也能找到正往树上攀的“爬爬”,我也只是放在手心里玩一会儿,感受一下被它惠及了童年的那些百爪挠心的感觉。然后把它放回树上,再也不吃它了。
  这不仅是出于对另一种生命的尊重,更是多年来我对这种生命的深刻理解。不知有多少次,在我对它的凝视中,便是了它们。想像自己被埋在地下的日子,想像有一天向往我会在怎样的召唤中破土而出,又想像我爬向哪棵能把记忆永远挂着的树上。接下来,我就成了有翅膀的能扯着脖子放歌的蝉了。
  和林林总总的人喧马嚣相比,我喜欢这有些噪耳的蝉鸣,因它单纯的唯爱而歌。若哪年这声音听得少了,我会感觉自己漏掉了这一年里最重要最激越的一个季节,或者我没有触摸到这个季节中最生动最富有质感的声音。假大虚空的人声满耳皆是,而大自然中像蝉这样对爱对生命的呐喊与欢呼的声音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星期。
  古往今来,有很多与“蝉事”有关的佳句。有陆龟蒙的“只凭风作使,全仰柳为都。一腹清何甚,双翎薄更无”,罗隐的“天地工夫一不遗,与君声调借君緌。风栖露饱今如此,应忘当年滓浊时”,他们是借蝉骂那些卑鄙无能之辈或趋炎附势之徒。也有刘禹锡的“清吟晓露叶,愁噪夕阳枝。忽尔弦断绝,俄闻管参差”,虞世南的“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抑或杨万里的“蝉声无一添烦恼,自是愁人在断肠”,也是以蝉比兴了人心人情,情趣迥异却也各得其妙。
  无论是背了骂名还是享了美誉,其实都与蝉无关,有关系的却是人。闻蝉而感只因自己心中有感,闻蝉而愁只因心中有愁。而蝉才不会在意你人间的那些“糗事儿”、“破事儿”、“叽叽歪歪”的事儿,不屑地傲栖于枝头,亘古间一代一代兀自高歌,只为沉闷了多年有朝一日能摆脱所有的桎梏与束缚,这样短暂、激情而狂野地爱过、歌过与活过。
  当我从蝉房退出来,总有把前生丢下再生了一般。然而瞬间之后,过不尽的滚滚红尘又羁绊而来,好像在告诉我,一片蝉声虽然能暂时抹却青山,但是蝉声沉寂之时青山便又凸显出来,似蝉蜕一样留下的只有易碎的记忆。不过,我还是在想,作为有思想的人,我们更应该像蝉一样,穷尽自己的一生发出一种真实而又动听的声音,给世界、给亲人、给自己,以表明自己曾那样纯粹而又投入地在世上生活过!
  遥想祖先
  王丽
  几年前,我去安徽黄山脚下的黟县西递村,在那白墙黑瓦的徽式建筑里,我注意到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在堂屋里供奉着祖先的画像。画像下面恭敬地摆放着红烛、香炉,高香,香是燃着的,萦绕着不断的情思和无限的虔诚。西递的先祖于高堂之上凝视着他们的子孙,从那满是皱纹的嘴角上似乎可以看出他们仿佛在讲述着什么……当时我就想,我的祖先是什么模样呢?
  但是我一直远离祖地,我的祖籍远在山东。父亲十三岁便参加了八路军,他跟随人民军队闯北走南,最后扎根在了南方。因此,祖先对我们来说不仅时空上十分遥远,就是想像中也非常模糊。我只能对比着父亲的相貌想像着祖先的音容,从父亲无师自通的笔墨文章中想像着祖先的文韬,从父亲的坚强、刚毅和果敢中想像着祖先的武略。有时候我想,还真得感谢祖先的遥远,正是因为这个远离,使我才有了无限宽阔的想像空间。
  我的祖先肯定不是皇帝。尽管这个姓氏有王、皇之嫌,但我更相信许慎《说文解字》里的说法:一贯三为王。这个三指的是天、地、人,能贯通天、地、人之道者为王。我的先祖虽然聪慧过人,也许他们参透了天地人之道,但他们未必就是那些能贯通天地人之道的人。一贯三者为王,而知三者呢?因此我的先祖不可能是皇帝。倒是从我的姓氏中可以想像我的先祖可能是一位膂力过人的戍边军人。因为在金文中,“王”字下面一划有作斧形。“王”字音同钺,钺是古代的重武器,我的先祖便是那用“王”的人。千里边关,烽烟不息,我的先祖千里挑灯看“王”,梦里吹角连营,他跟着他的将领或是带着他的将士们纵横边关,张弓拉箭,气吞河山。一次敌军压境,危城将破,那一仗打得暗无天日。危难之际,我的先祖大呼一声: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只见他披坚执锐,横刀立马,当时他拎在手中的就是那一杆被称作“王”的长柄大斧。我的先祖骁勇善战且战无不胜,他的马儿飞快,那一杆八百斤或许更重的大“王”在他手里就像竹棍一样被盘得龙飞蛇舞。如果仔细听,我至今似乎还能听到那斧形大“王”撕裂长空的脆响,恍惚间似乎还能看见“王”起人头落、“王”落血成河的场面。结果我的先祖大获全胜,他不仅了却了君王天下事,还赢得了生前生后名。皇上一时高兴,就对先祖说:喂,你就姓“王”好了!
  也许我的先祖是一位隐士,至于他最初就是隐士还是后来成为隐士,我不得而知。也许他先守边关,后来成隐士,因为他梦想的人生就是少年策马疆场,老来归隐山林。或许就在那次被封了“王”姓之时,他就有了归隐之心。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人扁舟。后来他果真解甲归田,幽居深山,过上了“闲居少邻并,草径入小园”的隐居生活。当然,在他居处不远可能有一寺庙,他于朝夕间听晨钟暮鼓,于松月间赏石上清泉,白日抚鹤弄琴、采菊东篱,夜晚青灯孤卷、吟诗作画。或许就在那个时候,他参透了天、地、人之道,对人生一切境遇不生忧乐悲喜之情,不粘不著,不尘不染,不空不有,亦空亦有,超然邈出宇宙之外,进入了物我两忘境界。
  也许我的先祖是一个农夫。虽茅檐低小,但溪上草青,两三点雨山前,七八个星天外。他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既有劳作之苦,亦有桑麻之乐。他喜欢喝酒,特别喜欢与我先祖母对饮,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他不知有汉,更不论魏晋,无所求也无所畏,生老病死、人生祸福对他来说完全是“天意”,顺其自然地活,顺其自然地死,就像一蓬野草,得于自然又归于自然,自生自灭,自得其乐。
  当然,我的先祖也可能是商人、是郎中,也可能是书生、是响马,也许他是一个平常人,也许他不是一个平常人。但不论他是个什么人,我都相信他一定强硕康健,肯定生的旺旺相相,长的虎虎生风。他一定顶天立地,即便剪径劫路也肯定是个忠孝节义的响马。他一定忍字当先,让字跟后,肚里能撑船,臂上能跑马,无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不仅敢做,而且敢作敢为,该出手时就出手,无毒不丈夫。
  我的先祖肯定经历了许多磨难,最大的一次灾难是在他年轻的时候。那时他不知因为一件什么事必须走进一场大火里,就在他即将蹈火的时候,我的先祖母出现了。先祖母远远地扬起手:哎——先祖母喊我先祖时满面霞飞,羞涩难当,因为在这以前他们仅仅对过一次话,那次我的先祖正在水边擦洗伤口,先祖母一眼就相中了强硕儒雅的先祖,她嗔道:喂,你把我的纱都染红了!先祖扭头看去,他看见了一个明眸皓齿、雪臂如霜的浣纱少女,他长那么大还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儿,他的脸当时就红到了耳根。先祖母问:你是从边关过来的?先祖说是。先祖母撕下一段比雪还白的轻纱帮先祖裹好了伤口。从那以后,先祖母就悄悄地跟在了先祖的身后,直到先祖既将蹈火的那一刻。
  那是先祖与先祖母的第二次见面。先祖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他即将赴死的时候,喊他的人竟是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浣纱少女。他们同时扑向对方。他们连想都没想就紧紧抱在了一起。他们热吻时,先祖母把含在嘴里的一个什么东西抵进了先祖的口中,然后嘴角轻轻一牵,牵出千古一笑,然后裙裾飞扬,飘飘洒洒,一身饰物叮咚作响地跑了。
  先祖母送到先祖口中的是一颗赤色的避火丹。到此,至于我的先祖是否当过皇帝、当过隐士,是否守过关、中过举、种过田、经过商、医过病、剪过径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即将赴死的时候,先祖母能将拯救生命的避火丹送到先祖的口中,这已经足够。
  有一点可以肯定,在那场大火中我的先祖没有死,我的先祖母也没有死,他们艰难地、平实地、幸福地、如胶似漆地活在了一起,不仅活着,而且还生了一大堆儿女……要不然,怎么会有我爹?怎么会有我今天写下的这些文字?
  采蘑菇
  苗永年
  清晨,我正在菜园里耪菜,隔壁的大香姑送过来半篓子蘑菇。我见她过来,忙放下手里的锄头问她:“这是什么?”她说:“这是苇蘑,可香可鲜了,你们城里人肯定没有吃过。”说着就把蘑菇倒在锅台上。
  当她把蘑菇倒出后,我只觉得一股清香直入肺腑,使人有一种清神醒脑的感觉。再看那一个个乳白色的蘑菇就像一只只撑开的小伞滚落在锅台上,大的有茶杯口那么大,小的有酒杯那么大,菇伞纯白无瑕,菇柄略带黄色,太可爱了。我在哪本书上看过,有些蘑菇不能吃,如误食了会中毒。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笑着说:“一看你就老外了,这叫苇蘑,是蘑菇中最好吃的,我们祖祖辈辈都吃它。只有在特殊的年头,只有在苇海里才能找到。不知需要多少年才能碰上一次,平常年月它是不会出现的;你不信它生着就能吃。”说着,她就拿起一块放在嘴里,“你也尝尝,我不骗你。”我看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嘴角还露出一丝得意。于是我也掰了一块放进嘴里,一嚼,味道是美,我有生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说它香,不像肉儿那么香,说他鲜,不像吃虾钱那么鲜,而是一种淡淡的清香,又像某种花香,还有一种甜滋滋的味道。我忙说:“唔,真好吃。”她说:“这是生的,如果炒菜,特别是炒韭菜,那才叫好吃呢。”
  早饭时,我从小菜园里割了一把韭菜,母亲给炒了两大盘。一吃,真比生着吃要好吃多少倍。把菜吃完,我把剩下的菜汤都喝了。饭后我一边剔着牙,不仅想起苏轼《惠州一绝》里的诗话,‘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做岭南人。’这里我想借用一下;日啖苇蘑三百颗,不辞常做淮淀人。
  从那以后,苇蘑的香味已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总想去苇海里找些来,也好大大方方地吃上他几大碗。可是,因地里的活儿忙,总没有时间去,心里就像猫抓似地着急。机会终于来了,那日开完会。冯广祥叫住我说:“小苗,咱俩去找蘑菇好不好?”我一听就乐了,说:“那赶情好,我早就想去了。”说到冯广祥,他比我大两岁,淮淀生淮淀长,人挺聪明,平时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总是有办法解决。
  由于今年北海里长了蘑菇,采的人很多,把苇子都踩倒了,所以大队加强了保卫,各路口都下了卡子。如让他们逮住,不但车子没收,人还要挂牌游街。我问冯广祥咋办?他说:“你听我的没事。”我俩到了海边就下了大路,专走羊肠小路,趟过一条大沟,他叫我和他学,把车子沉到沟底。(因沟水挺混,在上面什么也看不见)我说,这样别人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了呀。他说:“把放车子地方的苇子打个记号,记住那把苇子是朝哪边折的,折了几个折儿,要不,我们可真找到了。我按他说的做了,没等我准备好,他早就一头扎进苇海里不见了。我可慌了神,忙喊:“你等等我,你等等我。”他回答:“我在这儿”。我随着他的喊声也进了芦苇荡,一进去就没路了,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见周围全是两人多高的大芦苇遮天蔽日,往上看,是没有落净的叶子和大红毛,往脚下看是一层铺的厚厚的烂芦叶子和烂苇根子,踩上去把脚陷下去老深。前后左右全都一模一样,根本辨不出路来,也不知脚往那迈。我又大喊:“你等等我!”他回答:“你不要跟着我,这样你是找不到蘑菇的。”我一想可不是,可蘑菇长在那,我该往哪里去找?我一点也不知道,这时我真有点着急,头上冒出了冷汗。
  我蹲下来,稳定一下情绪,下定决心今天一定把蘑菇找回去。说也巧,就在我蹲下去的时候,一股苇蘑的清香顺着风直飘进我的鼻孔;于是我忙起身迎着这股清香,拨开芦苇摸索着前进。到了芦苇茂盛的地方,你跟本就迈不过腿,从上面用胳膊把芦苇分开,可下面编了花,你还是迈不过去。有办法了,我还是先迈腿再顺着苇根向上把苇子拨开,身体就过去了。找到了窍门儿,向前推进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一会儿来到了一个老沟棱子上,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块苇蘑,我忙把它采了下来,然后装进背篓里,又猫腰去找,心想,有一块就会有第二块第三块……当我向前把上面的芦叶子掀开后,下面露出了一大片蘑菇,像眼睛像星星,一棵挨着一棵数也数不清。我高兴极了,干脆把篓子放在地上,一股脑地采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就把篓子采满了。
  这时我才觉得累,忙找出干粮就着鲜苇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完干粮,我站起身掂了掂这篓子蘑菇,还挺重,有三四十斤。我突

知识出处

七里海

《七里海》

《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