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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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七里海》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4205
颗粒名称: 长篇节选
分类号: I247.5
页数: 15
页码: 43-57
摘要: 本文收录了七里海的长篇文学作品,其中包括了四少爷等文章。
关键词: 七里海 长篇 文学作品

内容

四少爷
  松茂
  第一章
  一
  盐河镇以老盐河而得名。镇子就座落在老盐河北岸,镇子不大,只有一条十字街,十字街伸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西边是金家,东头是洪家。镇政府位于十字街东北角面朝西南。东南和西南方向是个若大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两棵千年古槐,枝繁叶茂,绿荫如盖。腑瞰盐河镇,有山有水也是一方风水宝地。
  盐河镇镇长刘守年心里明白,盐河镇的财主就数金家和洪家,还有镇政府这个衙门口的建筑气派,其他的房子看不上眼。当然还有寺庙、烟馆、妓院、茶铺,各种商号沿街铺开。每逢集日商贩云集,人头攒动,给人一种热闹吉祥的气氛。
  开春的时候,刘守年接到洪家的请柬,准备去吃喜酒,洪家二老爷有了后,哼,他得好好庆贺庆贺。身材矮小的刘镇长有一双狼犬般的眼睛,总像在搜索猎物似的滴溜乱转。这会儿沿着街面走的时候他的小眼珠子瞪大了。出了衙口门站在十字街头,仿佛时刻盯着匆匆而过的人流,猜想着谁的腰包更鼓囊。这时远远看见金老爷的轿子从南面来了,刘守年知道金老爷刚从南街戏院子四姨太太那儿回来。金家二少爷金长起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可能家中有什么急事儿,不然金家二少爷不会去喊他爹。刘守年见金老爷的轿车来到跟前,向前打招呼,问候金老爷好。轿夫们个个汗流夹背,一路小跑着,也没听见金老爷答应,只听见金少爷督促着:快,快快!刘守年瞅着轿子匆忙而过,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又吐了一口痰,但刘守年仍然挺狐疑地望着,莫非金家火上了房?还是死了人?金老爷家是个趁钱的主儿,跟东头洪家一样财大气粗。尤其金家县衙里有人,总跟县长称兄道弟的,也是惹不起的主儿!
  这些年刘守年没少往金家跑。做为一镇之长,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他得出面解决。至今他对金老爷家耿耿于怀,因为前几天金老爷去了县衙,结果戏院子起火,是洪财主家组织人救灭的。事后金老爷挺感激。传说有人想放火烧死他年轻貌美的四姨太,结果洪家的水会及时赶到扑灭了大火。这事让金老爷心中不安,自家养的水会怎么没发现呢。于是他托镇长刘守年想请请洪家老爷,一是感激,二是表示友好,老辈的恩怨也应该有个了结。刘守年一听金老爷这么说,他满口答应下来,表示一定尽力。刘守年并没去洪家跟洪家二老爷商量金老爷要请客的事儿。他只是跑在金老爷面前说洪家老爷说了要工钱。你咋也得出三百二百现大洋。金老爷眼一翻,慢条斯理地抽着大烟袋,吐了一大烟说:洪家真这么说的?妈的,自古救火就没有要钱的,咋到了他洪财主家就张口要钱呢?他这不是成心跟我作对吗?
  金老爷的两个儿子也回来了,他们都表示反对,这个钱说啥也不能出,再说洪家不是缺钱而是给咱难堪!
  金二少爷一跺脚,我找他去。
  刘守年急忙拦住了金二少爷,这事算了,人家也没说非要不行。你一去找人家打起来咋办?
  刘守年的心思是想从中捞一笔钱花,没想到金老爷一口拒绝了。金少爷还想论理。刘守年赶紧打圆场。有道是破财勉灾呀!
  金老爷说,哼,我已经破财了。看来他洪家是铁心和我金家作对了。那好,来吧,我豁出几十亩地去跟他玩,也不给他一分钱。这么做不合乎规矩。趁火打劫呀!
  最后刘守年连一顿酒也没摸着喝,刘守年什么也没捞到,一个人拍屁股打腚,骂了自己半天,心里有些不愉快。好歹金家和洪家不知底细。但是,他这一招真灵,因为两面三刀地胡弄了一下,他们就没有和好的机会了。不管是洪财主还是金财主家,他们有事儿总得找我这个镇长吧。这年头,我又没穿着你们家的黄麻褂子,你不掏银子,我才不让你们两家合好哩。你们两家合好了,我没事干了,花钱冲哪儿要?刘守年是个好赖人,既做坏事也做好事儿。但万变不离其宗,吃回扣,索点辛苦钱是他的主张。身高不到一米半的刘镇长,人称阎王爷的外甥——鬼糕。说是这人让太多的心眼儿坠住了,长不高。也有的说瘸子狠,瞎子刁,矮子杀人不用刀。
  刘守年见金老爷的轿子走远了,骂开了金老爷,怪不得人们说他吝啬,洗脸水也舍不得倒了,留着熬粥喝!哼,你就是一个水蛭,我也要一锥子扎出你的血来。他觉得这样才解气,不管如何生气,洪家二老爷请他吃喜酒的事儿他没有忘记,于是迈着悠闲地步子朝洪家大院走去。
  二
  洪财主二老爷的三姨太十五岁那年生下了四少爷。这一年正赶上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平轰轰烈烈地闹起“五四”运动。
  洪家家大业大,人丁旺盛,日子富裕,岁月红火。长工短工和看家护院的不下百十人。管家老孙这个人有心计,鬼里鬼气的让洪家二老爷心里烦,佣人七姑长得白白净净的招人喜欢,不但心灵手巧,人也重情义。当初七姑的孩子死了,精神就受了刺激,她被婆家赶出了门。无家可归之际来到了一家大户人家门前。只见高墙大院,门前摆着一对石狮子,磨砖对逢的墙很是工整,经打听才知道是洪财主家。本想要口饭吃,谁知洪家乐善好施就收留她做了佣人。
  洪家大老爷在关外开洋行,洪家三老爷在天津卫行商。四少爷的父亲二老爷一肚子文墨不慕仕途,唯独苦恋这万贯家私,把洪家若大的家业料理的井然有序,煞是火腾。
  洪财主家光好地置办了一顷多,桃木梨园也有五六十亩,洪家名气越来越大,说四少爷生在名门望族名副其实,毫不夸张。
  四少爷的来临免去了二老爷的忧伤,二老爷有两房太太,大太太给二老爷生了三个姑娘。二姨太没给二老爷生,这让二老爷苦不堪言。关外的大老爷和天津卫的三老爷都有后嗣,来日不会断香火。所以二老爷一狠心又迎娶了个三姨太。
  三姨太娘家姓乔,家境败落,为了抵债自愿进了洪家门,做了二老爷的三姨太太才十二,整日价服侍太太和二姨太,稍有不慎挨针扎,抽嘴巴,还罚跪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事儿。三姨太进门三年没给二老爷生个一男半女,三姨太自个也泄了气,每日里忙里忙外跟佣人七姑一个样,洪家不拿三姨太当人。三姨太叹息自己命儿苦,盼着早日生个男丁,好不再受大太太和二姨太的气,越是盼越性急,可是二老爷却不急,总是不跟她好好睡,大太太和二姨太总是抢二老爷,三姨太不敢,也挣不过她们,只好忍着。夜里守着空房,泪眼伴着孤灯熬日月,一脸的愁容,满腹幽怨。
  二老爷时常喝酒,喝醉了就没头没脑地骂三姨太,三姨太蜷缩在墙角不敢吱声。这时便疯了大太太和二姨太,为争二老爷两个人撕打的狼狈不堪,骂的狗血喷头。大太太争不过二姨太,二姨太性子急,说话好掐腰,走路一步三晃的很泼辣。长了一双浪里浪气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人儿。大太太不好打牌不好烟酒,二姨太烟酒全会,善于交际,深得二老爷的宠爱。但是,二老爷不喝醉酒,养足了精神就去睡三姨太,经郎中指点诊脉吃补药,一心想生个大胖小子。鹿茸,虎鞭,大葱拌香油是二老爷的必备补药,有了精气神弄得三姨太常叫喊,后来知道了咋回事儿,心中涌起一阵激情,事后纠缠二老爷不让他动,搂着二老爷直撒娇。
  这床第之欢,男女之爱传至窗外,便引起俭听的大太太和二姨太的不满,两个人合起手来整治三姨太,三姨太娘家没人只好忍着,要不就偷偷抹眼泪,跪在二老爷面前寻死觅活。嫁给洪家是为了吃穿,不是来受罪。二老爷说:你起来,有我呢,我的心肝宝贝。二老爷抱起了小巧玲珑的三姨太,一下子就把三姨扔在了炕上。饿虎捕食一般的动作挺凶狠,但三姨太喜欢。
  三姨太在洪家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因为有二老爷撑腰,大太太和二姨太才有所收敛,大太太和二姨太说三姨太,哼,别看老爷总往她屋里跑,三姨太自个吃独食。说我不下蛋,她也下不了,她也是一个飘货。
  大太太跟二姨太说的正起劲儿,这一年三姨太的肚子就悄悄鼓了起来。二老爷望着三姨太,三姨太瞅着二老爷,两个人笑脸对泪眼,兴奋异常。
  二老爷说:谁也不能明里暗里让三姨太受气了,兴许她能给我生个带把的种。如有闪失,我知道是谁休了谁?于是大太太和二姨太规矩了许多,看二老爷的脸色行事。
  三姨太的肚子日见起伏,突凸的肚子走起路来像企鹅,那副娇柔媚态,让二老爷格外陶醉。二老爷日思夜想,盼的眼前冒火一般,结果天随人愿,好梦成真,二老爷自然把三姨太捧上天。
  三姨太搂着刚生的四少爷一声长叹,我的命根子,我的心肝儿,你可救了娘。于是三姨太悲喜交加,热泪盈眶。
  四少爷过满月,洪家犹如过年节,杀鸡宰羊,鞭炮齐鸣,一时前来祝福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洪家门庭若市,盛况空前,置办酒席招待亲朋四邻。
  孙管家拿着清单向二老爷汇报礼品礼金,唯独没有镇西金财主家的份儿,二老爷沉默不语。孙管家说:老爷不知,金家老爷过世了,这一喜一丧不好往来吧?二老爷说:那也得上礼。孙管家说这事我去办。二老爷说带上二百大洋。
  孙管家点头哈腰,惟命是从,孙管家说:难得二老爷施大礼,有了后嗣能不高兴?转身欲走碰上了大太太,孙管家说:还是三姨太有福份,造化大,给老爷挣了脸,受苦受难到了头了不是。
  大太太听了后,一句话也没说,脸色憋的像个紫茄子。
  三姨太自从生了四少爷,在洪家的地位就相应地提高了,大太太和二姨太再也不敢给气受,不管心里多妒忌,总是和颜悦色的说话,早起的洗脸水由七姑端来,晚上的洗脚水大太太抢着送去。大太太借机会看看四少爷,她也喜欢男孩子。二姨太可不干,二姨太说:大太太这个人发贱,讨好也没用,二老爷不稀罕,我要能生一个带鸡巴的不比她差。二姨太很气愤。大太太说:你个不生蛋的鸡忍着点吧,二老爷没怪你你还张狂啥?省得老爷翻了脸。二姨太说:哼,他翻脸又如何?还能休了我?大太太说:别激火,激急了不是不可能。二姨太说:要是那样我非给他咬下半截来不可,你看他个熊样,不吃药像个蔫巴萝卜似的怪这怪那,咋不怪他自个无能,这地里要是种上高梁能长出谷子?有本事轮着来。
  大太太跟二姨太正说着,二老爷一步跨了进来,你们叽叽喳喳个啥呀?大太太脸色骤变,显得唯唯诺诺。二姨太眉毛一挑,扭妮地走近二老爷。老爷你耳朵够长的,还能说啥呀,说自个呗,我们俩无能,没能给你抱个续香火的。
  二老爷一惊:哦……这事不能全怪你们,以后多关照他们母子就是了。二老爷一脸红光,满面笑容荡漾着钻进了三姨太的房间。二姨太在他身后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大太太抹了把泪水。说,你这是干啥?二姨太说:大太太像个猪尿泡——太软。走,打牌去,散散心。大太太说:不,我有点儿累。于是独自悻悻地回房歇息去了。
  二姨太见大太太走了,一个人愣在门口有点儿无可奈何,不知所云。抬脸看见孙管家走的匆忙,二姨太伸开双手挡住了他。哟,大管家风风火火的跑这么快,小心摔断了胳膊腿。孙管家说:不,二姨太我找老爷,你看见老爷了吗?二姨太双手往怀里一插,摇晃着脑袋,然后伸出手看看手上的戒指,眉毛耸动,啥事不可以跟我说呀?孙管家对二姨太又爱又怕,二姨太,是这样……
  二姨太一脸怒气:说啥呢?我告诉你多少回了?属猪的没一点记性。不许你叫我二姨太,叫太太。孙管家脸上冒出了汗珠子,是二姨……啊不,太太,当真,骗你是王八。孙管家伸出五指做了乌龟状。二姨太说:看你对我还有点儿真心,不追问你了,一会儿陪陪我……孙管家说:太太,这会儿恐怕没空,晚上吧?二姨太说:晚上你不怕黄狗咬掉你裆里那块肉?孙管家说:太太不咬,没人敢咬。二姨太伸手揪住了孙管家的耳朵,一路裂牙吡嘴进了二姨太的房间。二姨太说:你找老爷啥事儿?孙管家说:我也不知道。二姨太说:老爷钻了三姨太的屋子,你没个眉眼高低。疼不?孙管家摸着耳朵说不疼。二姨太说想我了不?孙管家说不敢。二姨太说你小子又不是没尝过老娘的滋味儿?
  说着,二姨太撩起了丝绸做的旗袍,原来她早有准备,丰满的身子没穿内裤,雪白的大腿让孙管家看的眼睛发直,愣怔地望着,手有点儿颤抖,喘息急促,直咽唾液。
  孙管家说,我,我去插门。二姨太说不用,这院子深,来人能听见动静,大白天插上门反倒让人心疑,要是有人来也抓不住,你就假装为我清扫屋子。放心吧,我都为你想好了,冤家。二姨太用手一指孙管家的脑门,孙管家浑身一阵剧烈地颤抖。两腿立马就酥软了。
  二姨太娇声娇气地催促着管家老孙,快点快点,别磨蹭了。孙管家斜眼看着,心血在直涌脑门子,那一刻孙管家停止了想象力,消失了恐慌,兴奋的浑身颤抖,紧咬牙齿,伸手解开长衫,退去长裤,爬了过去。二姨太把旗袍蒙在脸上,裸露着半截身子,望着雪白嫩柔的玉体,孙管家伏着,云雨一番,汗水就湿了一身,忘情地交欢,呻吟不止,犹如两个仓皇逃命的人,又像落水之后求救一样拼命向岸边游去。由于波浪汹涌,淹没了他们的理智,他们的呻吟,两个人生生死死一般的较量时。佣人七姑走了进来,七姑怕打扰二姨太的午睡,走路轻手轻脚地格外小心。
  七姑见了那情景。啊了一声,偷儿似的逃了。惊慌失措的孙管家爬了起来。二姨太拉住了他的手,意犹未尽。有人?
  谁?不是没进来吗?
  孙管家激愣一下子终于挣脱了二姨太的手,仓皇的溜了出去。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觉得像七姑。心中一直狐疑着,打鼓似的心跳不已。
  三
  二老爷要孙管家备轿。孙管家急着忙活,孙管家碰见七姑不敢正眼看。二姨太并不知道他跟孙管家偷情曾被七姑发现,所以面对七姑仍一副傲慢的神情。二姨太说:老爷又要吃花酒去?二老爷说:老爷们的事老娘们少鸡巴掺合。
  二老爷亲自去金家吊唁金家老太爷,孙管家让人备好了轿子,并随从二老爷直奔镇西口金家大院。孙管家说:老爷已派我上了大礼,为何还要亲自前去,这不显得咱巴结金家吗?
  二老爷说:你不懂,洪家与金家是世交,咸丰年间我们两家的先人相依为命,亲如兄弟,虽说一代比一代生疏,但婚丧嫁娶还是胜过一般乡亲的。
  孙管家点点头不再细问,但他听说过,金家和洪家在咸丰年间犯了满门抄斩之罪,金家的先人金庆涛和洪家的先人洪林生同在山西运城做官,革职查办打入死牢,一说在牢中行贿狱吏死而逃生,一说有英雄劫刑场,蒙脸大汉解救了他们没留姓名。
  据说金家姓沙,洪家姓石。两家的先人结拜为友,生死相依,隐姓埋名一路逃亡,来到盐河镇落脚,洪林生靠给财主家当帐房先生谋生,因忠厚老实,为人处事颇有主见,后被财主招为养老女婿。金家金庆涛给财主家护院,经财主老爷同意与一个佣人成亲,一对患难兄弟从此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洪家到了洪恩玉这一代兄弟三人,洪恩玉有三女一男。金家到了金少增这一辈独子单传,但金少增有三男一女。因为是世交,金洪两家勤俭持家,生意很好,便成了盐河流域赫赫有名的大家主。金洪两家共同捐资修盖了戏院、学堂,还组织了“水会。”每逢年节唱大戏,正月十五闹元宵,秧歌、高跷,锣鼓齐鸣,人山人海。
  金财主家地不多,但买卖多,每年的收不低于洪家。在盐河镇人的心目中,这两家也是势均力敌,各有千秋。洪家地多,关外也有挣钱的买卖,心理也算平衡。金洪两家平安相处,各奔各的日子,并无根本的利害冲突。
  孙管家讨好二老爷,听说金家的坟地是请风水先生给看的,家业还会发达。四少爷过生日何不请个算命先生哩?
  孙管家的话正中二老爷的下怀,他一直也有这个心思。眯着眼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扔给了孙管家,孙管家跟着二老爷的轿子跑,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直喊谢老爷恩典。
  时光易逝,转年是四少爷的生日,三姨太说抓周,抓到什么说能预测四少爷的命运,二老爷说请个算命先生,四少爷气质非凡,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请来的算命先生是个双眼瞎,啥也看不见,但耳朵灵敏的出奇,算卦占卜,看风水一绝,远近闻名,人们极信服。
  下车伊始,算命先生还没登洪家大门,便在门前四处环顾,静静地伫立了一袋烟的工夫,那情景像望远又像沉思,其实算命先生什么也没想,管家孙管家受过他的赂贿,他凭个人感觉,听议论,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让洪家上上下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算命先生详咳了几声,气运丹田,摇头晃脑,微启双唇便惊叹一声,哦——未曾算卦先惊讶,一时洪家老幼围了上来,大眼瞪小眼,二老爷拔长了脖子,犹如受惊的大灰鹅,镇静之后说:不知先生为何叹息?算命先生说:此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不出娘娘必定出督官。
  这话让二老爷毛骨悚然,眼珠瞪圆,愣怔了半天陪笑说,先生真乃神人也,我的先人受过皇封,做过州官。知县,我这次请先生来…
  老爷不必说破,我说过你再思量,算的对你随便赏个饭钱,算的不对你赶我出门,我毫无怨言。
  先生请尊便,尊便。二老爷既恭敬又虔诚。
  算命先生伸出一只麻杆似的胳膊,干瘦的弱不禁风,一脸皱纹纵横,身上点缀着黑色老年斑,嘴唇黑紫标志着他的傲岸与自卑,片刻举起手里的竹杆朝南天一轮,这方风水宝地让贵府占了个全。老盐河流经此地正对贵府甩下一片肥油似的土地,土质好有利于梨园桃木,水草肥美,西有财源,喜得贵子,鸿福无边,长命百岁。
  老盐河哎九十九道弯,
  九十道弯上有个盐河滩。
  西去官道有桥木,
  东走生意顺风帆。
  南火欲把红袍绣,
  北山又将福寿添。
  家业人财两相旺,
  不出娘娘出督官。
  孙管家说,先生这话妙,好像诸葛转世,再生的伯温,神吞八卦,善断阳阴。
  算命先生摆摆手,示意管家不要乱说。接着把竹杆夹在腋下,伸出鸡爪子似的黑手抚摸着洪家大门两侧的石狮子,一对石狮怒目昂视着苍穹,张嘴镇妖吼断鬼怪邪气,永葆吉祥,不遭灾祸。贵府高门坐北朝南,南为离,离是火,火织红袍定出高官,东为巽,巽为风,紫气东来,日泽沐浴,如贵府改为东门为最盛,家业仕途两顺昌。西为坎,坎为水,老盐河恰似滚滚财源,东西合璧就有了风水,风水聚到盐河滩,洪家高门乐无边。
  算命先生一番吹捧,使得二老爷乐不可支,洪家老幼围着算命先生低头哈腰,毕恭毕敬,佣人七姑的脑袋鸡啄米似的随着二老爷笑,二老爷每根神经都颤动,眼前一片幻景,于是唤孙管家带算命先生以客房休息,没想到给少爷算命先看了风水,二老爷高兴的站不住脚。
  孙管家带路引算命先生进入大门,穿过东西厢房中间青砖铺就的甬道,算命先生说,贵府的院落呈双喜字形的结构,你的先人知书达理,又讲究地理地势……云蒸霞蔚,福及后代儿孙呀!
  二老爷说,先生高,本想请先生只给我的幼子一看前程,没想到先生看风水独具慧眼。管家,给先生上好茶。二老爷简直兴奋的不能再兴奋了,算命先生放个屁也觉得香气缭绕。
  算命先生在客房坐下,七姑倒好茶便把四少爷抱来,凑到算命先生面前。七姑说,请先生看看吧。
  二老爷说不急,让先生品茶。算命先生说老爷不用客气。言语间伸出手摸起四少爷来,摸了鼻子又摸眼,几乎摸了个遍,随后一摆手,接着品口茶说,这贵府虎子,将来……
  算命先生欲说之际,四少爷不知深浅一声怪异的哭叫,吓得二老爷身子一趔趄,险些摔倒,那哭声与众不同,极刺激人心,让人感觉头皮发麻,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七姑机灵急忙裹好四少爷抱走了。
  七姑把四少爷交给了三姨太,三姨太把肥大的奶子塞进了四少爷的嘴。三姨太说算啥算?十个瞎子有九个骗,老天爷有眼给瞎子留条活路,哼,你老爷真信服。七姑说算算好,别扫老爷的兴。
  三姨太奶子肥大奶水少,四少爷没吮两口仍是裂着小嘴拼命闹。
  算命先生说怕是贵子不能享用母奶所育,老爷最好请个奶娘。二老爷说吃母奶可有灾难不成?算命先生说,少爷命大福大,如果吃母奶必将仿伤母亲,这是天意。
  孙管家说,一个镇上也不好找奶娘,要不买头牛喝牛奶。算命先生说好,管家想的好。
  二老爷依了算命先生,便让孙管家出去寻找母牛,好为四少爷的将来着想。算命先生的话就如圣旨,洪家人就得尽心竭力。
  算命先生喝完茶,又点上一支洋烟,说,贵门贵子可敬可畏,吉人自有天相,四少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耳大额宽,鼻直嘴严,乌发大脸,菩萨心田,福寿温厚,财运盈天、见人哭闹,预知人世辛酸,成人操事,主断忠奸愚贤。傲世智多主聪明,好命好运贵人钦,一生衣禄天数定,不须多劳便丰盈,总而言之,四少爷的前程,将来要超过你的先人。
  二老爷听了自然心花怒放,喊赏。七姑说孙管家还没回来,他寻找乳牛去了,啊不,是母牛!二老爷说那就请先生再坐坐。二老爷按捺不住激动,亢奋,忙上前亲自给算命倒茶。
  孙管家一身汗湿跑了进来,忙说,老爷找到了,全镇上只有金家的牛刚生了几天,只是价钱贵了点,金老爷要二老爷亲自走一趟,也许老爷去了,金家会不要钱的。
  二老爷没吭声,心想,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给算命先生20块大洋,二老爷说。孙管家跑到帐房支了大洋在院子里喊:算命先生大洋在这,你若走,我送送你,算命先生听了,直起身子匆匆告辞。
  四
  二老爷惦记着四少爷的喂养问题,一大早就起身去了金家。
  金少增正在守灵,通过刘镇长叫来了他,他一身重孝,见了二老爷磕头施礼。
  二老爷直来直去,金少增说,一头乳牛再加上那个牛犊,只是想买洪家的几亩地。二老爷明白,金少增所说的那几亩地,是山根下靠近金家的地,如果卖给他们,金家就连成一片了。但是,二老爷做了爹的主,再说那块地早就租给了私塾林先生种。
  金老爷无话,只好说,那就算了吧。虽然金家没有得到洪家那块风水宝地,但是,仍然提出白送两头牛。二老爷于心不忍,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扔下二百大洋,这才把牛牵了回来。
  二老爷不明白,金少增他老爹活着时就千方百计要买那块地。为了避免两家发生不愉快,洪家老爷就把地租给了林先生,详细规定说明只能租种不能买卖,此举打算灭了金家要买这块地的念头。
  洪家和金家都看好那块地,风水先生看过的。金家老大在湖南做军务帮办,挺有势力的,一向谨慎的洪老爷想了两全齐美之策。当然林先生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租种这埠好地租金微乎其微的。
  二老爷给三姨太配备了奶牛,四少爷每日里喝牛奶。这样一来又给七姑添了活计,七姑整日价挤牛奶,煮牛奶还得加白糖,十分小心照料四少爷。
  三姨太不亲身喂奶,没多久奶水就憋了回去。日子一长,身子骨日见起伏,很快胖得变了模样。
  四少爷会喊娘的时候,三姨太胖得肥肉乱颤,走路很慢,喘气也费劲。大太太跟二姨太见了三姨太不喊别的,一楞喊她胖婆,背地里骂她像臭鹅,没心肝的占着二老爷不放手。
  二老爷没心思喜欢大太太和二姨太,精心服待三姨太母子。二老爷的行为冷淡了大太太,大太太自然很伤心,大太太出身官宦之家,行走坐卧,言谈话语极有修养,论家世与洪家门当户对。凡事憋在心里,不像二姨太稍有不顺心不是风就是雨的,要不就打几声响雷。
  大太太不见二老爷沾床已久。一个人独守空房煞是凄凉,春天看花开恨花艳,夏日蛙鸣蝉唱心里更烦燥,待秋来明月圆人不圆,望着天空空抛泪,盯着落叶愁满面,唯一的寄托是不怕路途远,初一和十五进香拜佛,磕头祈祷,修炼身心,也压抑了身心。因此,二老爷好像忘掉了她这个人,大太太憋闷已久不顺气,不久病倒在床上,终日泪光闪闪,佣人七姑也陪着落泪,泪水湿透了手巾。
  七姑十分同情大太太,跪在二老爷面前求二老爷看看大太太,太太病的挺厉害。
  二老爷无奈蹩进了大太太的房间,见了面,大太太伸出一只手,二老爷摸着她的手想起她年轻时的光景,那年月手多嫩,像葱白,这手怎么一下子就干瘪了,摸着扎人,像根干柴棍。尽管二老爷遗憾万种一言不发,大太太激动的泪珠儿涌流。二老爷想摸大太太的脸,但却伸过一张嘴,凑近大太太说亲不是亲仍旧没话说。
  七姑不知二老爷要做啥,急忙躲了出去。
  二老爷见佣人一走,撑开被子一看很惊讶。大太太脸上浮起了红潮,眼圈红红的,想哭却面带笑。二老爷用手一摸她的身子骨,兴奋劲儿扫了一大半,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二老爷说,你好好养着吧,二老爷拔腿欲走。
  大太太说,你不该来呀,你不来我还多活几日,你一走我也坚持不了。大太太的话有点儿像威胁。二老爷可不怕威胁。
  二老爷在屋里踱着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二女儿和三女儿进来了,围住二老爷要钱买糖。大女儿洪海松不理二老爷,端着药走近大太太说,娘,吃药吧。
  大太太说,放一边,吃啥药也没用。只是苦了你,要不是放心不下你们,我早该走了。
  二老爷说,别跟孩子们说气话,这点儿病死不了人的。
  二老爷心里只有三姨太和四少爷,他说,哼,将来女儿都是赔钱的货。二老爷根本没睁眼认真看过三个女儿。
  大女儿洪海松和二老爷一个脾气,在她心里只有娘没有爹,心性十分孤僻,不善言辞。大太太争也没用,以前二老爷就不喜欢闺女,如今有了四少爷,二老爷对女儿们更是不屑一顾了。二老爷不喜欢女儿,女儿也不亲近他。
  大女儿洪海松恨爹偏心眼。
  不能怪二老爷偏爱四少爷,四少爷自幼就天资聪颖。不到三岁便请来了私塾先生,四岁能写会算,五岁能背《四书》、《五经》、《女儿经》、《千字文》、《名贤集》。后来私塾先生说后生可畏,我以无力教他,还是跟林先生到学堂去读书吧。
  林先生在盐河镇教书很有名气,家境一般的学生林先生也不嫌弃。如今二老爷家的三个女儿和金家少爷都跟林先生读书,年龄最小的是四少爷。
  林先生没有妻室,他跟一个光棍二叔生活,林先生租种洪老爷家的地由他二叔耕种,林先生人很精明,性情温和,为人很有礼貌,节假日经常吹笛子,洪家大小姐洪海松最喜欢林先生了。
  四少爷十二岁那年,林先生带着洪家大小姐私奔了。据说,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林先生的二叔在地里镑地时,不慎被一伙土匪打死了。这一年林先生想退掉租种的洪家那十亩好地,但没退,林先生和洪海松的事儿在盐河镇闹得沸沸扬扬,洪家二老爷声称要打断大小姐的一条狗腿。
  都说不可以,洪家大小姐才十八,那能看上三十多岁的林先生呢?实际上林先生让洪家大小姐把地契偷了出来,林先生把那十亩地卖给了金家,窃取的是大小姐的名义。林先生得了钱,在一个月黑夜带着大小姐就走了。有人说大小姐怀了孩子,总之,各种传闻很多,二老爷气得直骂娘,没咒念,一旦生气就拿大太太出气。
  大太太说,女大不由娘,她要走,你有啥法。这种事儿也只能不了了之。
  二老爷说放屁。
  二老爷偏爱四少爷,四少爷不但聪明过人,而且能言善辩,乡里乡外无人不晓,四少爷可谓神童,自小便有雄心大志。那气质给人跃跃欲试的感觉。
  四少爷有个致命的毛病,屡屡高考不中,四少爷最惧怕监考官的目光,一进考场那冰冷的目光让四少爷心里乱,大脑一片空白。
  于是四少爷满腹经文忘个精光,三年时光竟在眨眼之间。二老爷对四少爷寄予了厚望,因此,从骄傲到失望甚至怀疑算命先生的确是江湖骗子,满口的胡说八道。
  二老爷在盐河镇丢了大半的精气神,思来想去只好给四少爷完婚,以祛邪除灾。四少爷时年十五岁,找那家的小姐好哩,这可让二老爷和三姨太犯了难,由于四少爷屡考不中,人们对四少爷有着许多传闻。
  二老爷想门第高的人家相不中咱,门第低的又恐怕合不来。折腾了多日二老爷说就在盐河镇附近找,二姨太说这就对了,别以为洪家有多少威风,这日子长着呢!一旦树倒狐狲散,娶个大家主的千金抛下四少爷更遭罪。镇北边老冯家的小女子长得满可人的,父母双亡,爷孙俩过日子,咱不挑她,她也不会挑咱。大两岁就大两岁,知道照顾四少爷。
  二老爷觉得二姨太说的有道理。老冯头的孙女可谓小家碧玉,老冯头作过帐房先生,冯香儿略懂诗书。二老爷说托人说说看。
  老冯头想孙女嫁给洪财主家日后不会受穷,虽说四少爷没中考的命,但家业大,吃穿不用愁,就这样秀气俊俏的冯香儿嫁给了洪家四少爷,在洪家做了少奶奶。
  四少爷和冯香儿完婚不足一年,洪家灾难频仍,尤其大小姐跟林先生私奔,再加上跟金家为了那十亩地打起了官司,因此,洪恩玉的父亲洪老太爷气病了。
  各种堵心事一挤,哪有不生气的道理,洪老太爷日日喷血,夜夜破口大骂,骂洪恩玉教子无方,骂他没有骨气,遇事总是让着金家,那知金家不念旧情,得寸进尺。
  二姨太不理睬老太爷的那一套,说一千道一万不能总怪人家,怪自个武大郎卖豆腐人孬货软,怪自家没教育好大小姐。这闺女家家的不能上学识字,一进学堂男女混杂心就野,还有三小姐哩,听说跟金家三少爷挺好的,时常半夜三更的出去转悠,这一进县城上学两个人更加无拘无束,好不好两个人凑和一堆去了!当初还拿着林先生当好人哩,林先生有啥好,酸文假醋的就知道骗小姐。
  二老爷一巴掌打过去,你胡说啥,家丑不可外扬,有的没的你先叫唤上了,还嫌家里不乱!
  二姨太被二老爷打肿了脸,二姨太犹如蝎子蜇了一样烈性,哭声泪水一起下,哭闹着一头朝二老爷撞去,把二老爷撞了个仰面八叉。你打死了,我不活了,算你个老东西心狠。二姨太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了泼。
  洪家大院一时乱纷纷的,管家老孙和七姑扶起二老爷,七姑一直抚摸着二老爷的胸口,把二老爷驾回屋。回来又劝二姨太,孙管家知道二姨太的脾气秉性,终于劝住了二姨太。
  这一闹终于惊动了洪老太爷,他爬下炕来,拄着拐杖站在门台上,有气无力地唤着洪恩玉,二老爷急忙跪在爹的面前,声泪俱下,儿子不孝,惊动了你老人家。
  洪老太爷颤颤抖抖说不出话,一只胳膊没抬起来,争那十亩地,千万争过来……话没说完,身子前倾,一下跌下台阶,立马翻白眼浑身抽搐起来。
  二老爷扑过去,大喊一声,但是洪老太爷已气绝身亡。
  洪家大院一片哭声,上下乱作一团。二姨太说,时辰到了,该死的总得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五
  洪家老太爷过世了,他的儿子都从外面用电报催了回来守灵。
  大老爷和三老爷进门的时候,老太爷已经装进了红漆棺材,停放在街面上的灵棚里,吹鼓手,戏班子,一群群帮哭帮驾的,忙里忙外的乞丐穿梭往来,亲戚朋友哭丧的看热闹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夜,老哥仨守灵,四少爷也跪在棺材旁,大老爷说四少爷你去睡吧,我跟你爹有话说。
  四少爷不想走,听大爷这么说只好离开,但他停在灵棚外竖起耳朵听着。
  一直没啥动静,大老爷光抽烟,二老爷直纳闷,三老爷说大哥你赶走了四少爷,有啥要说的。大老爷说还没想好。停了停说,老二,你在镇子上的事儿明白,你说说看?二老爷说,为打官司告状,我已经卖了几十亩地,为争那十亩他真有点儿不值得,其实罪魁祸首是林先生。他捞了钱逃走了。我……
  大老爷说,林先生,就是在学堂里教书的那个小子?二老爷说没错,就是他。他拐走了海松,这人丢大发了。别让我逮住,逮住他千刀万剐。二老爷恨得咬牙切齿,直翻白眼吐粘痰。
  你说的林先生,我在奉天太原街上见过他。怪不得我凑过去跟他说话,他说先生你认错人了。操他娘的,我咋会认错人呢,一定是他,这事好办,我去收拾他。
  二老爷说,金家早就有心思企图要咱那块地,没想到他们动手这么快,原先咱还拿着林先生当好人哩!操他娘的林先生。二老爷拍屁股又打腚,一副沮丧悔恨的情态恨不能抽自己的嘴巴。
  二老爷如梦初醒,当初四少爷没奶吃,金老爷白送两头牛,其目的就是为了那块地,他自个亲口对金少增说的,林先生租种着,这不是告诉人家了吗。如果当时一口回绝了金少增,不会有日后的麻烦。
  大老爷见二老爷说不出长和短,掏出了洋烟递给了他一支。三老爷抽了一口烟说,如今啥也别想,先把先人打发入土为安了再做打算。
  二老爷说,打算啥,说良心话,我不想打这个官司了,不值得,他金家把地弄去了就弄去了,再说,咱要通过打官司争回来,再搭上几十亩不够送官府的,何苦呢。
  大老爷说,不在乎那个,人争一口气,不打赢这场官司,以后没法在盐河镇呆下去。我跟老三没啥,我们发送完了老人拍屁股走了。你哩,你还得带领一家人往前过哩!这样吧,埋葬老人简单点,别弄那么热闹,省下钱打官司。三老爷说,无论如何也得争这块地,爹是气死的,咱得出这口气。二老爷说,爹养了咱们一辈子不容易,死了从简我想不通。我再卖十亩地也要办得热闹,不让金家看笑话,埋葬老人不是省钱的事,让人看的,难道家里的风俗习惯你们不知道?不行,这事你们听我的。
  大老爷和三老爷不语,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坚持大办也好,简办也罢,反正他们不掏钱,你愿卖地就卖呀!大老爷和三老爷的心思,四少爷猜中了。
  四少爷在灵棚外听了一会儿,返身弄来了一壶酒。二老爷见了说,死了老人那能喝酒呢。四少爷说,晚上冷,暖暖身子吧。四少爷开始倒酒。
  大老爷说,四少爷,你对发送你爷爷怎么看,你有啥想法?
  四少爷说,我以为大办为好。一是大爷和三叔在外挣钱,总比种地的庄稼人要强,再说咱洪家也是有名的财主,不能在爷爷身上打算盘。将来争那十亩地,我有办法。
  三老爷说,你有啥办法快说给我们听听?
  四少爷说,我还没想好!
  大老爷说,咋你爷俩一个口气哩。啥事都有办法,一问还没想好。四少爷说反正我会记住的,我得争这口气,不能让金家白白地拿走了咱的地。
  大老爷说,小子,有志气,但你要明白,有勇还有谋,总之多用心计。四少爷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笑得最好,谁笑到最后呢。那才是真的本事。
  三老爷抽着烟点点头,十分钦佩四少爷。认为他是个人才,洪家后继有人,说明一代胜过一代,起码有学问,为人处事不像二哥那么畏畏缩缩的。男人吗,活着就得顶天立地。
  三老爷想到这儿说,侄儿,这样吧,我回天津卫后给你寄五百现大洋来,这个钱只能供你跟金家打官司,我们全指望你了。我走后,有事就给我写信。
  大老爷说,我也拿五百,没有钱是不行的。金钱是唯一的手段,但是,达到目的要看你的造化了,小子,你可要争口气呀!大老爷拍着四少爷的脑袋说。
  二老爷说,以我看还是那句话,眼下啥也别想,先把爹埋了再做商量。
  说一千道一万也得按二老爷的主意办。洪家老太爷放了半个月才出殡,光灵棚就搭了半个盐河镇。不说别的,盐河镇的刘镇长也为洪家卖了力气,前后左右满张罗,当然,二老家私下给了他不少酬金。
  那年月刘镇长是根墙头草,有奶便是娘。金家有事他帮金家,洪家有事他也掺合。一句话,只要多上礼他才不怕钱扎手哩。这种人盼着你无是生非,打官司告状的,他可以从中捞一把,反正你们两家是盐河镇上最有名的富户,不吃你们吃谁去。刘镇长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晌午过后,三声炮响,洪家老太爷的棺木被众人抬了起来。女眷一律坐车,孝子贤孙在棺木前扛幡领路,再前面是纸糊的车马,牛羊,各种兽类,还有高楼,摇钱树等。鞭炮阵阵,鼓乐齐鸣,哭声震天,看热闹的人群前呼后拥,抬棺木的人把棺木扛在肩上,大红的棺木高出人头,披红挂绿,一步挪不了四寸,往前走一步退两步,乞丐们也穿着孝袍,震耳欲聋的鞭炮连续不断,纸钱铺地一直连接到坟地。
  刘镇长有话,洪家老太爷真威风,弄得盐河镇万人空巷,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犹如长龙扶摇。
  日落之前棺木下葬,荒凉的秋野上堆起了一座新坟,立了块石碑,四少爷回头望心底涌出悲壮,天气渐凉,显得空寂,青天耿耿,夕阳低垂着一抹淡红色的光亮,远近一片惨淡。四少爷长吁一口气。人一死啥都完了,四少爷十分悲叹!
  洪老太爷生前,原打算把那十亩地做为坟茔,可为一方风水宝地,北面依山,南面临河,地势极佳。四少爷经常听爷爷念叨,恐怕我到死也拿不到手了。四少爷耳边响起爷爷的话,不觉泪水又爬出了眼窝。
  四少爷决定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肩负起重任,不能愧对先人,绝不能忍受这种耻辱。四少爷知道,除了自己必须承担复仇的重任外,依靠爹是不成了。再说大爷和三叔把希望也寄托在他身上,他有点儿顾虑,不是怕,而是担心完成不了爷爷的遗愿。
  在四少爷的脑子里,很快把盐河镇的人过滤了一遍。他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刘大巴掌。刘大巴掌曾是金老爷赶走的人,只好寄予希望拉拢他,甚至把赌注押在他身上,自己出面,父亲出面斗不过金家。知己知彼,才能掌握主动。不过,金家三位少爷也不能低估了,他们毕竟也是进过学堂的人,懂得三十六计的主儿。四少爷望着祖上留下的坟地苦思冥想,沉默了很久很久。
  四少爷回到家,茶饭不思,悲伤过度,时常昏迷。七姑守着他,一会递手巾一会儿劝他喝点人参汤,但无济于事。一时洪家人都把视线转向四少爷。尤其三姨太,攥住四少爷的手,我的儿,别伤心了,人总得要死的,你不要这样,不疼死人疼活人吧,啊,我的儿。
  洪家上上下下猜不透四少爷的心思。四少爷知道,大爷和三叔一走,他孤身一人,即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但是,他认定一条道,不能这么跟金家算了。不算了,这官司怎么打。如何能打赢这是四少爷伤心动脑子的地方。
  少奶奶来了,少奶奶冯香儿伏在他的耳边,少爷,回自个的房吧,你总这样,娘心里多难过。说着也陪着落泪。任凭少奶奶哭劝,四少爷木讷讷地就是不理少奶奶。
  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来到四少爷身边。三老爷说,侄子,你别这么伤悲了,你还要当家主事呢。更不用担心我们走了不给你寄钱来。退一步说,打不赢官司,三叔也出这个钱,我成心练练你,不能让盐河镇的人小看了洪家。
  二老爷说,你伤心也没用,这正中了人家的心意,你死了人家才高兴哩。我不想劝你,你自个想想,往后打官司告状全靠你了,你就别指望我,我供你钱就行了。
  三姨太说,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哩。
  大老爷也表了态,话说到这份上。四少爷的心气也通了,长叹一声,又哭了一阵儿这才坐了起来。
  四少爷觉得心里闷气一旦泄去,感到又累又乏,浑身散了架似的发软。七姑再次端来人参汤,四少爷接过来喝了。四少爷知道自个的身子骨不能垮了,要想做大事,必须有个好身体。
  四少爷抹去了泪水,这时夕阳落尽,院子里显得冷清,满目荒凉似的,似乎有一团火在四少爷心中燃烧。心想,是的,人总有一天会死的,但在死之前要干很多事呀!
  六
  金家没费一点力气就得到了那十亩好地。着实让洪家窝了一口气。
  二老爷犯疑,犹豫,顾虑重重,忧心如焚,几次想打退堂鼓。可是,一想到大老爷和三老爷极力支持打官司,他觉得他们是搬着不疼的牙,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个官司那么好打呀,不说别的,这事儿刘镇长希望你家出事儿呢。
  民国时期官场腐败的不能再腐败了,真让人无可奈何。递状,过堂都要贿赂大小官吏,两年多的官司没打出个一二来,土地倒搭上了一半多,二老爷心疼哩。二老爷说不能再变卖地了,再卖地也挣不了那口气,有卖地的那么多钱要置办多大家业,不就是十亩地吗。不要了。
  二老爷劝大老爷和三老爷算了,越争结仇积怨的,冤冤相报何时了。爹没了,再争地不值得,这样闹下去,用不了三年,先人留下的这份家业准败。
  二老爷给大老爷和三老爷写了一封又一封信,表示罢手。
  大老爷跟三老爷回信说你别管了,让四少爷继续打这个官司。
  二老爷之所以想罢手,二老爷跟大老爷和三老爷观点不一致。他是忍下算了,他们争强好胜。大老爷说不成,家业败了不怕,只要有人还能置办,咱不能睁着眼咽下这口气。
  二老爷即劝不了大老爷也说服不了三老爷。二老爷索性不管了,觉得他们也许说的在理,在外混事多年见过世面。老三在天津卫,官府里有熟人,说不定有盼头。可是,真的争回来又咋样哩。几十亩地都没了。大老爷和三老爷说的天花烂坠,就是铁公鸡根毛不拔,你们说寄钱来你可寄呀!一分钱也不寄来,总叫我卖地,我的天,这不是成心让我充当败家子吗。想来想去,二老爷心里难受,老泪横流。
  二老爷觉得一肚子委屈,满腔怒火没处倾泄,但是见了家人就没头没脑的骂大街,一扫往日的尊严,怪大太太太冷,说话不阴不阳,怪二姨太尖酸刻薄,像个咬人的狗,吡牙裂嘴带叫唤。怪四少爷不争脸,高考不成做不了官,倘若弄个一官半职的,谁人敢欺负你。怪来怪去怪少奶奶是个丧门星,仿人种,自从她进了洪家的大门,洪家灾难接二连三,没安宁的时辰。
  三姨太捅了一下二老爷,你说话不会小声点,你一个人瞎吵吵啥,让少奶奶听见。
  二老爷说,听见又怕啥,难道我说错了吗。
  三姨太说,你没说错,天是老大你是老二。我的老爷,我求你别闹了。
  二老爷说,不闹了。你当我愿意闹呀。你说这官司打下去能有啥好处,咱整不过金家,怪只能怪海松那个该死的丫头把地契给了姓林的,你说,你说我说的对不。
  三姨太说,那是你们老爷们的事儿,我不掺合。
  二老爷说,也是,还轮不到你掺合。
  三姨太望着二老爷没吭声,他说的也在理,就是为人处世心性软了点。不能那么算,三姨太跟大老爷和三老爷的观点基本相同。四少爷也是一心一意要复仇的,不争回那十亩地死不瞑目。
  咋的,你今个也哑吧了,我在问你话哩。二老爷说。二老爷瞪圆了眼珠子,见三姨太不吭声便推了三姨太一把。三姨太如梦惊醒,啊了一声,随后说,你问问你儿子去,我看依着他。二老爷说你把他找来。
  四少爷来到二老爷跟前,说明了自己的想法:爹,你就甭管了,这事有我呢。我不服气,我永远也不服。
  二老爷说你不服谁服。你想继续打下去可以,但有一条规矩,你大爷和你三叔给钱就打,不给你钱你不能变卖地了,卖一分一厘也不行,我要知道你卖了地,我就一头撞死,这是祖宗留下的家业,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
  四少爷说,我不说了吗?不让爹管的意思是怕你沉不住气。别跟着操心受累,该吃你就吃,该喝你就喝,闲得慌了可以打打麻将。我一个人顶着,谁也不用管我!
  四少爷这么说了,自己又有点儿后悔,不用爹的一分钱,大爷和三叔不支持,没有钱这场官司咱跟金家打啥?四少爷犯愁了,一脸的冰霜走路低着头,仿佛一夜之间觉得自己长大成人了,该顶家支撑一些大事了。
  四少爷觉得浑身慵懒,躺在炕上蜷缩着身子,一躺就是一天,要不就要院子里转悠,很少坐下来静一静。七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七姑对四少爷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可以这么说,七姑对四少爷既有母爱之情又有幻想之心,他总是觉得四少爷极像自己死去的男人,她能够猜出四少爷的情绪变化的根本原因,善良的七姑总是怀着一种朦胧的担心。因此,幻想时很激动、紧张、兴奋,每日里走路都是轻轻地,不时斜眼察看,竖起耳朵偷听,处处关注着四少爷,眼里放射出热情而又怯懦的光亮。她勤快、冷静。乐于为四少爷牺牲一切。
  七姑走近四少爷,四少爷闭着眼。七姑说少爷洗脸吧,热水我给你弄好了。四少爷不吭声,转脸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不吭声了,七姑仍细心地端祥着四少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然后腑下身子猛地亲了一口四少爷。四少爷睁开了眼,双手抱住了七姑的脑袋,一时七姑满脸通红,挣扎几下没挣脱,怯生生地求饶,四少爷松了手,苦涩地笑了。
  经过七姑的开导,四少爷明白了。如今他用两副面孔生活,跟家里人说话仍然平静地笑,表现的很正统,也给二老爷一种胸有成竹的印像。其实,他内心里很紧张,暗地里愁眉苦脸,他学会了管住自己,控制自己,压迫自己。
  四少爷洗了脸,把手巾递给了七姑。七姑说,少爷别发愁,只要放宽心总会有办法的。四少爷一惊愣,我会发啥愁呀。七姑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把你从小带大,就像你的娘,你的心思我知道。关外的大老爷和天津卫的三老爷不寄钱来,二老爷又不许你变卖家产,打官司告状哪儿弄钱呀。四少爷说是呢,你说我上哪儿想法去?七姑说我倒有办法,但只能试试,不能总干。四少爷眼里有了亮光,拉住七姑说卖地。七姑点点头。四少爷说我想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不让动,再卖地他会气死的。
  七姑一指四少爷的脑袋,你呀一条道跑到黑,不会绕个弯儿。先跟买主说好,喇叭一响才能算数。
  四少爷心里明白,七姑这一招够阴毒的,那就是爹活着时私下成交,等爹死了才给买主。四少爷一想,七姑的办法倒也可行,为了争口气只好铤而走险,但这条路不能走的太远。
  四少爷一时挺感激七姑,毕竟解救了他的难处,使他看到了光明与希望似的激动。激动之后也为自己采取这种选择而深感焦虑、内疚,他清楚目前无能为力,但必须改变自己,这毕竟是在没有路的地方开始迈步的。于是,四少爷脸上浮出幻想成功般的笑容,一种新鲜而剌激的感受油然而生,在与七姑朝久相处的日子他有了安全感、幸福感,憧憬着有待自己重整洪家的雄风。将来咋办?四少爷问七姑,七姑并不知道将来咋办。只好羞怯地说,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说一步吧!
  四少爷和七姑之间的默契,二老爷看在眼里,这天他从赌场输干了回来,见四少爷跟七姑正闹的开心,嬉笑不止。二老爷说,四少爷你过来。四少爷见爹多满脸阴沉着,立马明白了许多。爹,今个手气不好吧。话音未落,二老爷一把揪住了四少爷的耳朵,你以为我不知道老糊涂了,以后你少跟佣人打恋恋,男女授受不亲。懂吗?你看看你这副德性,整天价像个鬼似的。二老爷的火气发作起来,总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不南北不东西的。
  爹,我又咋惹着你老了?四少爷感到格外委屈。
  二老爷吹胡子瞪眼,你别胡弄我,我睡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都多,啥事儿能瞒过我的眼睛,既然你这样,干脆休了冯香儿娶了七姑好了。
  四少爷跪下了,求二老爷原谅,我没跟她有花花心,也没……
  二老爷说,原谅你也中,你就休了冯香儿吧,她是个祸害精,来到咱家没有一天安宁的时候,是不是这个理,你自个好好想想吧。
  四少爷说,我去跟香儿说。四少爷自己给自己来了个下台阶,慌张地走了。
  四少爷懵了,不知爹为何见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别见面,一见面就骂你个狗血淋头,如今让他休了冯香儿,他不忍心,有点儿痛心疾首,苦苦拖延了三天,抵不住爹的反复无常和无辜地怨愤。
  四少爷只好劝冯香儿回家,并说等爹死了再回来。少奶奶一脸泪光闪闪,扎进四少爷怀里好伤心,如今你让我何处安身立命,唯一的亲人也去了黄泉路,我只能悬梁自尽了。少奶奶一闹,四少爷心疼又心乱,于是两个人抱作一团,哭得惊天动地,哭够了,哭累了,两个人依旧相对无语没咒念。
  七姑进来了,少奶奶拉住七姑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四少爷说七姑你给想个办法,我爹让我休了她,你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了。
  七姑说,我说你俩哭得泪人儿似的呢?
  七姑也为难,一时心里翻腾着,前思后想,终于苦涩地笑了:不能休了少奶奶,休了少奶奶你跟谁过。少奶奶可是好人。说着七姑替少奶奶擦眼泪,扶着她坐好。转脸对四少爷说,你跟老爷说少奶奶怀了孕,她肚子里怀的是你洪家的种,老爷听了不会绝情。
  少奶奶感激涕零,急忙从手上撸下一枚戒指塞给了七姑。七姑推辞着不收。四少爷接了过来劝七姑收下,七姑仍摇着头,眼睛斜了一下四少爷,四少爷一愣,心领神会急忙去找二老爷,向爹讲明。
  这一招很灵验,二老爷答应等等再说,或许她能生个孙子,要是丫头,你还得休了她。四少爷连连点头,满口答应,然后给二老爷磕了头。
  四少爷跑回少奶奶身边,搂着少奶奶听动静,但愿你这肚子里能给我生个宝贝。那是,一定是宝贝。没想到七姑接上了话:女人贵女人贵,女人肚子出宝贝,又出君又出臣,还出庄稼人。
  少奶奶见是七姑这样说,脸上腾起了红晕,艳如桃花,泪水含着眼里,格外明亮。四少爷张着嘴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四少爷拉过七姑的手,从兜里掏出戒指套在了七姑手上。没容七姑拒绝,四少爷和少奶奶共同激动地说,多亏了你,还是七姑见多识广。
  七姑说,得了,伺候少爷少奶奶是我的本份,也不知少爷的话是夸我还是损我。三个人说的喜笑不止,好不开心。
  孙管家敲了两下门就喊:七姑在少爷这儿吗?七姑迎了出去。孙管家说,你还真行,老爷找你急得火上了房,你还有心思在这打牙溜嘴,不知道是吃几碗干饭的。
  七姑说,不知道,哪有你知道,你多鬼呀?
  七姑沉着从容地在孙管家面前走过,扬起手看了看戒指,那戒指勾住了孙管家的目光,他一直尾随着七姑想问个明白,但他没敢问。他知道,问,她也不会告诉你。

知识出处

七里海

《七里海》

《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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