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区图书馆 内容
李倩小说二题
那年夏天
情到深处
那年夏天
已到而立之年，终于有勇气回到学校，回到那个心中一直不敢触摸的地方，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学弟学妹们，他们也如当初的我们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故事，学校的那个小桥已经有些斑驳，各式各样的同心锁装饰着它，在桥上也有着很多如当年的筱柔和尔凡的情侣们，在演绎着一幕幕最浪漫的爱情剧，无论这结局是喜是悲，这座桥永远见证着他们的爱，永不磨灭。
那年夏天，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爱了。任沧海桑田，岁月流逝，那一刻，将永远因爱而驻足……
一
“彬，你们学校好美啊，前方的那座小桥就是传说中的K大的‘爱情锁桥’吗？听说十年前K大的一对情侣在那座小桥的一道栏杆上锁上了一对同心锁，之后很多人效仿，现在很多情侣都来这里，锁上一对同心锁，代表着爱情的天长地久。这是真的吗？”
“嗯。”
“那十年前，你正好上大学二年级啊，你认识那两个人吗？还只是一个传说。”
“蓝心，我想每对同心锁都有一个很美丽的故事，这个故事都只和爱情有关，爱情是很难天长地久的，永恒的是爱。”
“彬，从你第一次到美国开始，认识你七年了，一直觉得你的内心锁得很紧，这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愁善感的话。”
彬淡淡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盒子：“蓝心，我不是说今天带你来看我最好的朋友吗？就在这里。”
“在这里？”
“是这里，那对同心锁的主人，筱柔和尔凡——我最好的朋友。”
彬把盒子的盖打开，里面装着满满的五彩缤纷的纸鹤，在纸鹤的上面是一张两个人的合影，女孩子留着长长的披肩发，大大的眼睛，白湛的皮肤，整张面孔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男孩皮肤黝黑，阳光般的笑容让本来刚毅的面部线条充满男子汉气息，男孩站在女孩的身后，比女孩高出一头，双手自然的搭在女孩的两肩上，一种保护，一种爱惜，他们的身后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和图书馆前绿绿的草坪。
照片上面的时间是：1998/09/08。
二
十一年前。
认识尔凡，是因为他是我的舍友。
第一次见尔凡，就觉得他的笑容好阳光，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衬的皮肤更加黝黑、健康，180的身高，校短跑冠军和篮球队队长，随和的脾气，很快就成为女生中议论的焦点人物。
“原来你就是杨彬啊，你就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K大的计算机系的传奇人物，上帝啊，我怎么如此之幸运，能和你这样的高材生在一个宿舍，真是太荣幸！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这是我向尔凡说出我的名字时他的第一反应。
那一刻，我被他的真诚感动了。
尔凡总是说我是高材生，不像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说很羡慕我戴上眼镜斯文的样子，我只是笑了笑。其实他一直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他的阳光开朗，从小我优越的家境，优异的成绩，仿佛成为别人眼中的王子，但是，诺大的宫殿里却没有“父王”和“母后”，只剩下我这个“小王子”，我最羡慕的就是别的孩子能够和父母一起去动物园和植物园，但是，我除了父母给我的很多钱之外，见的最多的就是我爸的秘书刘叔叔。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爸爸就经常不回家，偶尔回来也是和妈妈吵架，开始的时候妈妈总是哭，后来妈妈也渐渐的不回家了。我从来不和同学们出去玩，也没什么朋友，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而遇到了尔凡，让我的生活有了变化，尔凡做什么事情总是找我陪着，开始的时候，我不习惯，但慢慢地开始适应这种感觉。
真正让我和尔凡成为好朋友是因为我父母的离异。
虽然这种貌合神离的婚姻已经很多年了，但当一天爸爸突然跟我说：“小彬，爸爸要和你妈妈离婚。”时，我心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虽然这希望仅仅是一个空中阁楼。
妈妈那天歇斯底里，从她那不堪入耳的言语中，我得知原来爸爸在外边和另外的女的给我生了个弟弟。那一刻，我突然对爱情产生了我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恐惧。爸妈曾经的两小无猜，海誓山盟，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当妈妈用泼妇般的举止表达她对爱人的怨恨时，我悄悄从家里走了出来，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买了很多啤酒，回到宿舍。
就这样一瓶一瓶的喝着，已经忘记了时间，总是在回想上小学之前的那段幸福的时光，那个时候家里没什么钱，爸爸也不这么忙，但是我们全家却过的很幸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幸福快乐的时光已经渐渐的模糊，只剩下些零散的片段，我怎么也抓不住。
尔凡回到宿舍，看到我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坐在我的身边，打开一罐啤酒：“真是不够意思啊，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酒，也不告诉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我们一起喝着，尔凡不停的说着以前他上学时候的丑事，还有那些被父亲责打的事情，我在一旁听着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样从下午到月亮爬上来。
“尔凡，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永远过着七岁之前那样的生活。”终于忍不住，我哭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哭泣，已经十几年都不知道的眼泪的滋味。
尔凡拍着我的肩膀，彬，我是你永远的兄弟。
三
和筱柔认识，是在篮球场。
尔凡是班里篮球队的主力，每次比赛的时候，都有很多粉丝给他来加油，他精湛的球技，招牌的笑容，简直就是少女杀手。
尔凡说我应该多去看看比赛，不要总那么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他总说高材生可千万不要成为书呆子啊。
其实，我挺喜欢篮球场上的气氛，虽然我不是主角，但是在阳光下，青春的汗水和欢声笑语总会把我的心填的满满的。让我的心不那么孤寂。
我和尔凡并不是一个班的，所以对他们班的同学不怎么认识，而初次见到筱柔却是未见其人已闻其名，尔凡总是提到这个女孩，他们班的学委，经常借给他作业抄。
筱柔确实是个美丽的女孩，大大的眼睛，乌黑的长发，匀称略显苗条的身材，一张娃娃脸，浑身充满朝气。她虽然不是尔凡的粉丝，但是却一直不停的在为班里加油。一张脸红红的，挺有意思的。
“筱柔，这是我宿舍的杨彬，杨彬，这是我们班学委筱柔。”
我们的相识就是这样简单而普通。
后来，因为要准备期末考试，尔凡约上筱柔，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去图书馆的自习教室，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周末的时候一起出去玩，那年夏天，因为尔凡和筱柔，我过得好愉快。他们俩是一个类型的人，每次看到别人的时候，都会露出开心的笑容，让周围的人觉得阳光总是照在自己的身上。
和筱柔、尔凡的友情让我们自豪的冠上“三剑客”的美誉，不止一次，我在梦中，梦见我们三个人坐在海边的木屋的楼梯上，吹海风、听海浪、数星星、看月亮……梦中，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四
紧张的期末考试来了，其实大学的学分制，还有交钱重修的制度，真的让很多平时不学习的人头疼，每个学分100元，像高等数学这样的学科5个学分，重修的话就是500元，真是很恐怖。我很喜欢所学的计算机专业，但是我真的很头疼那些马哲等副科，但是还好每次都能顺利的通过考试，其实我知道自己放在学习上的时间远没有放在电脑游戏上的时间多，也许，我的智商遗传了父亲。
每到这个时候，尔凡就是特别的着急，总想用一个月的时间把一个学期没学的东西都补回来，他的要求很简单，及格就行。
尔凡家里对他的要求很高，希望也很高，就是毕业后出国深造，所以尔凡大部分时间除了打球就是学习英语，一些公共课程他都是能过就好。
这时我和筱柔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我不得不承认，筱柔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她很不喜欢所学的计算机专业，而且平时看的书也不是所学的课程，但是每次都能拿到奖学金，每次尔凡问她为什么她平时不学也能考好成绩，她总笑着说自己是考试型选手，而且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她不止一次在考试前问老师的题就是考试的某一道原题，我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怀疑她是否向老师行贿了。
筱柔的确是个很耐人寻味的女孩。爱笑，却又多愁善感，性格随和，不斤斤计较，像个男孩子一样；但在情感上的纤细和敏感又让人心疼的不得了。
这样的一个女孩，快乐时像飞鸟，忧伤时像鱼……
还有一个星期最后三门也就要结束了，已经入伏了，天气真的很热啊，我和尔凡打算吃完午饭洗个澡，筱柔说她中午就在图书馆歇会儿，然后继续看书，要我们下午帮她带些饼干去就好，反正天气很热也吃不下去什么。
洗完澡后和尔凡去学校的小卖部给筱柔买饼干，尔凡买了一个康师傅三加二柠檬夹心，买了一个奥里奥，又买了一个鬼脸嘟嘟。
“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啊？”
“我怕筱柔不喜欢吃某个口味的。”
然后我们交完钱就出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尔凡这么细心。
到图书馆时，看到筱柔正在看书，尔凡把康师傅三加二给了她，筱柔高兴的说：“这个挺好的啊，你们都吃过了吗？还要一起吃吗？”
“我们吃过了，你自己吃吧，喜欢这个口味吗？”尔凡问。
“喜欢。”
“也是，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发现你不喜欢吃的东西。”我很奇怪，尔凡没有把那两袋饼干拿出来。下午自习后，我们说都要回宿舍休息，明天早上5点在主楼的走廊里再看书，来个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尔凡把两袋饼干拿出来给筱柔说：“这个给你，晚上饿的时候吃吧。”
“怎么你买了那么多啊！”
“这个……怕你不喜欢吃那个口味的，所以多买的。”
“谢谢哦。”
那一刻，我看到筱柔眼中的感动，我突然感到自己有种莫名的心酸。
转天早上五点，天刚朦朦亮，还下着小雨。
我们快到主楼的时候，看到筱柔已经在那了，远远望去，她穿着一件淡绿色底，点缀白花的薄料长裙，在微风中头发轻轻飞扬，那刻，我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悸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生喜欢她了。
我转向尔凡，他也正看着筱柔，我看到了他眼神中跳动着从未有过的东西……
五
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来了。
我们三个人没有一起出来，因为那个暑假筱柔的爸爸去世了。
快开学的时候，我约了筱柔、尔凡还有同班的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到我家里玩，希望能让筱柔散散心。
自从爸妈离婚后，这栋三层的别墅只有我和保姆一起住，很多时候我干脆待在学校，一下子来了七八个人，真的才有一种填满的感觉。
同学们都用惊羡的眼神看着我家的房子，而我只有在筱柔和尔凡的眼中才能看到那种安慰。
晚饭后，每个人都在屋里寻找自己娱乐或是休息的地方，筱柔和尔凡说要去露台聊天，我正想加入的时候，妈妈来电话说发烧在医院输液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想看看我。
怕扫大家的兴，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就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才发现妈妈美丽的面容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爬满了皱纹，也许是没有了平时用的那些高档化妆品修饰的缘故，妈妈看起来好憔悴。
妈妈看到我时，竟掉下了眼泪。
我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东西堵住了，好难受。
妈妈曾经是一个多么温柔、知性美丽的女性啊，她曾经也有过幸福的笑容，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成往事
“小彬，你来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没什么大碍，医生说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
“妈，我在这里陪你。”
“没关系，我听保姆说你今晚请同学去家里了，一会儿就回去吧，别冷落了同学们，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请同学来家里。”
“嗯。”
妈妈输完液没多久就睡觉了，我也迷迷糊糊的趴在妈妈的身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快五点了看着妈妈还在睡觉，我和值班的护士打声招呼就开车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同学们都找地方睡着了，只是没有看到筱柔和尔凡，我想他们也许还在露台。
走到通向露台的过道时，刚到门口，我看到筱柔和尔凡坐在椅子上，没想到他们还真能聊天，正当我想加入他们的时候，我看到尔凡突然轻轻地搂住筱柔，把她的头温柔的放在自己的肩上，我看到筱柔悲伤的神情和轻轻滑落的眼泪，那一刻世界好像寂静的已经死去，连蝉也在睡梦中没有醒来继续发出铦噪的声音，虽然已经是夏天，但是清晨的风吹过来却让我打了个冷战，我没有说话，只是黯然的转身离开，那一刻，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那天之后，尔凡对我说：“彬，筱柔已经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了，我一定会好好爱她的，她是个值得爱，也需要人疼惜的女孩。”
这个世界好像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六
虽然我们的三剑客已经有两个人双宿双飞，但是筱柔和尔凡还是经常叫我参加他们的活动，每次我都以不想当电灯泡为理由拒绝，但是尔凡和筱柔在享受他们爱情的同时依然没有疏远我，对我这个朋友很好。
一天，尔凡兴高采烈地回到宿舍对我说：“彬，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帮个忙啊，给我和筱柔在图书馆那边拍张照片啊。”
“好吧。”
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到图书馆的门前，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三个人一起来这里了。
我刚要给他们拍照，筱柔突然指着图书馆旁边的人造湖上新建成的拱桥说：“彬。先等一下好吗？我们先去那边的桥上。”
我和尔凡就一起和她走过去，当走到桥上的时候，筱柔从包里拿出两把锁，：“彬，你先等一下好吗？真是不好意思。”
“尔凡，这两把锁代表着我们俩的两颗心，今天我们把它们锁在一起，锁在这个桥的栏杆上，等以后我们结婚了再一起回来看它好吗？今天是这座小桥落成的日子，我们就让它的历史来见证我们的爱情好吗？”
那一刻，我看到筱柔眼中闪动的光芒，尔凡眼中的感动，还有我可以隐藏起来的酸楚，真的好羡慕尔凡。
我会在一旁祝福他们，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女孩。
那之后的两年，筱柔和尔凡的感情很好，而我也慢慢地远离他们，尔凡总是问我为什么不交女朋友，每次我都开玩笑的说：“谁让最好的女孩让你这小子捷足先登呢。”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大学以前，看书、学习、玩游戏、一个人待着，尔凡说女生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冰王子”，优越的家境，名列前茅的成绩，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尔凡和筱柔就是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那个时候我一直认为这个童话可以永久的下去，永不磨灭。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大四的上学期，十一月份初，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一天突然接到尔凡的电话：“彬，能不能赶快来趟医院好吗？”
我第一次听到尔凡这么焦急的声音。我问：“怎么了？”
“彬，筱柔出事了……”
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已经听不清尔凡在说什么，我赶忙开车赶到医院。
赶到医院的时候，尔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深深嵌入头发中。“怎么了？尔凡？筱柔怎么了？”
当尔凡抬头看我的时候，我竟看到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彬，今天我是来带筱柔做手术的，可是没想到大出血，我好害怕。”
尔凡说的断断续续，我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话，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手术？”
“堕胎。”
“筱柔呢？”
“还在里面。”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而且筱柔她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能接受这个手术呢？”
“为这个事情我们说过，彬，你知道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几代单传，我爸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我下半学期就要准备雅思的考试出国了，我在这个时候怎么和家里说这件事情呢？”
“请问谁是曾筱柔的家属？”
“我是。”没想到我和尔凡同时脱口而出。
“她已经脱离了危险，这种手术拖的时间太长才会造成这种危险的。你们回去好好照顾她吧。”医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这里边有责备也有一种不经意流露的鄙夷，只是现在谁又会去理会这些呢。
那个时候正好做毕业设计，我找刘秘书帮筱柔弄来一张公司的实习证明，就把筱柔接到我家了，正好家里很清静，适合她的休养。
我每天在学校按照进度做完设计，就和尔凡一起赶回我家，但是，每次我都感觉一种不安的气氛在筱柔和尔凡之间弥漫，就是一种沉默，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
一个半月后，在筱柔的坚持下，她回到宿舍。
尔凡出去和筱柔约会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是经常呆在宿舍里看英语。一天，尔凡从外面回来对我说：“彬，我们出去喝酒好吗？”
尔凡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不停的喝酒，我想起了三年前我在宿舍一个人喝酒时，尔凡也是这样一句话都没有说陪在我的身边，只是三年过去了，仿佛弹指一挥间，但是却留下了很多在我们的心里。
那天尔凡喝多了，只听他一直在说：“筱柔，对不起，我真的很爱你。”
后来，我知道，尔凡和筱柔分手了，是筱柔提出来的，因为她去复查的时候医生告诉她，大出血的后遗症是以后很难再成为一个母亲。
看到筱柔给我发这条短信的时候，我也哭了。
我无法想象那么喜欢小孩子的筱柔如何接受这个事实。而尔凡家的几代单传，几乎给他们的爱情判了死刑。
七
还有两天就是2001年了。这段时间传言说2001年是指环年，不知这种说法是从何而来，难道和《指环王》系列的火爆有关，而最疯狂的就是对于指环年的传说，女生要在2000年的最后一天收到异性送给的戒指，这样她在2001年就会得到幸福。
听到这种说法后，我去了好几个商店，挑了一个筱柔星座的戒指。
31号晚上，学校依照往年的惯例在图书馆门口搭台子举行文艺晚会，因为2001年是具有划时代的一年，今年还特意安排了12点整的烟火燃放。
给筱柔打手机，一直关机。
打到她们宿舍的电话，她同学说她也没回家，应该是去看晚会了。
我走进会场，人山人海，一直没有找到筱柔的身影，我真不明白大家哪来的闲工夫，大冷天在这冻着看比业余还业余的演出。我一直在给她们宿舍打电话，可是就是没人接，而她的手机也一直关机。已经快十点钟了，我突然着急起来，我真的好怕会错过2000年，真的好怕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不能把戒指给筱柔，我突然很在意这个传说。
人潮涌动中，突然看到筱柔在人群中，显的那么格格不入，和热闹的人群距离的那么遥远。
三个月的时间，她瘦得皮包着骨头，整个人好像被裹在羽绒服里，眼神空洞得看着台上的表演。
那件事情之后，没有人能看出筱柔的变化，除了一直下降的体重，这个时候，我感受到她只有在嬉闹的人群中，在这种忽明忽暗的闪烁中才能尽情释放自己的悲伤。我跑了过去：“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
“给你们宿舍打，也没人接，你们女生可真行啊。这么爱凑热闹啊。不过还好，终于赶上了”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戒指递给筱柔：“这个给你，都说明年是指环年，女生收到异性送的戒指会幸福一年的，我看你这段时间这么不开心，把这个给你，我真怕赶不上十二点呢。”
筱柔接过戒指，戴在手指上，仰着一张挂满泪痕的脸，看着我说：“彬，我好想开心的和你说谢谢，可是听着这首歌，我的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对不起啊。”
我缓过神听着台上正在唱着王菲的那首《天空》。
“我的天空为何挂满伤痕……”
我一把把筱柔拥入怀，让她在我的怀里尽情的哭泣，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却让我心痛得要窒息。
人群中，我搂着筱柔，怀里的她在一直发抖，而我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一刻，我在问自己，如果那年夏天，在我家的露台上，把刚失去父亲的筱柔轻揽入怀的人是我，那是不是今天会有另一个结局呢？
八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每个人都过得很忙碌，写论文，准备毕业答辩，找工作，面试，签协议，尔凡也很少回宿舍，他每天都要去上英语课，然后就直接回家看书，我知道他在躲着筱柔，而筱柔在学校里也很少露面。
我经常一个人在宿舍的阳台上望向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会经常想起刚上大学时和尔凡的相识相交，想到我们曾经的三剑客快乐的日子，甚至我怀念那时默默忍受爱情煎熬在一旁默默祝福尔凡和筱柔的日子，只是那些都不存在了，似乎在一刹那间就消失了，所有的幸福……唯一的慰藉就是看到那些学弟学妹们开心的笑时，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毕业后，筱柔和我打声招呼就走了，说在深圳找了一份工作。
我找她要地址，她只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
尔凡在筱柔去深圳之前就去英国继续深造了，我没有去机场送，我害怕分离的场面。
毕业后，我去了一家公司做软件，每天都做着大量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这样填充自己的生活，就是害怕重新再回到以前的那种孤独中。
我几次想给筱柔打电话，都忍住了，我害怕知道她现在过的不好，我宁愿选择自欺欺人的认为她现在很幸福。
半年后，一天突然接到尔凡的电话：“彬，我回国了！”
“你小子不会是被开除了吧！”
“彬，我要去见筱柔，我要和她结婚。”
见到尔凡时，他瘦了很多，那个招牌笑容少了许多阳光，多了很多悲伤，他带来个盒子，里面是一千只纸鹤。
“彬，这是每当我想起筱柔时就折给她的，折着折着就一千只了，我一直不相信这些的，但是我只求她能平安、幸福。我觉得自己欠她太多太多，我后悔当时自己的懦弱，我已经想清楚了，无论筱柔是否原谅我，我都要去找她，告诉她，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我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离开的这半年，我才知道对于我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尔凡，其实，筱柔从来没有怪过你，她只是太爱你了，这是她的电话号码，她现在在深圳，兄弟，祝你好运！”
“嗯，我有信心！”
“那要不要先给筱柔打个电话啊？”
“不用了，我到了深圳再给她个惊喜！”
那一刻，尔凡又像以前那样露出他阳光般得笑容，就像几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那样。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竟然是我和尔凡的最后一次见面。
两天后接到他父亲秘书的电话，说尔凡在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已送到医院抢救。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尔凡已经被一张白布盖住了全身。
只听到叔叔阿姨和尔凡的爷爷在旁边抽泣的声音。
就像父母那次离婚一样，我一句话没有说离开了病房。
我没有出席尔凡的葬礼，我记忆中的尔凡永远是有活力的，永远是挂着一张迷死人的笑脸，躺在那里的尔凡冰冷冷的，我害怕那张冰冷的脸会伴随着我一生。
后来，我给尔凡的父亲打过电话，我问能否把那个装满纸鹤的盒子给我留个纪念。
拿那个盒子，我是为了给筱柔，我只想让她知道，尔凡一直那么深爱着她，我会骗她说这是尔凡从英国寄给她的礼物。
拨通那个电话号码后，竟然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顿时，一种不祥涌上心头。
我马上开车到了筱柔家里。
无论怎么按门铃都没有回音，这时邻居出来问我找谁。
“请问，曾筱柔还住这里吗？”
“已经不在了。”
“那您知道她的妈妈去哪了吗？”
“去甘肃了。”
“甘肃？”
“是啊，半年前就去了，魏老师（筱柔的妈妈）真是命苦，老伴刚病故没几年，女儿得了什么忧郁症，后来自杀了，魏老师当时都快崩溃了，筱柔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希望啊。但魏老师很坚强，都已经五十岁的人了，主动向学校提出去甘肃支持农村小学教育。学校领导刚开始是不同意的……”
我已经听不清楚那个好心的邻居在说什么了。
筱柔死了。
筱柔从来都没有去深圳。
冰雪聪明如她知道我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
而善良如她可以将对尔凡深深的爱隐藏，却终究无法解开心中的那个结。
而最爱筱柔的始终是尔凡，他也许早就在冥冥中知道筱柔的去向，所以充满笑容的奔向她，虽然晚了一段时间，我想筱柔一定在那边等着他，因为他们之间有爱。
从筱柔家出来，我拨通了刘秘书的电话：“告诉我爸，给我安排下，我想去美国读书。”
出国的时候，我只带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那个盛满千纸鹤的盒子，一个是曾经我给筱柔和尔凡拍过的那张合影。
有他们的陪伴，无论到哪里我都不会孤单。
很多故事在没有开始的时候好像就结束了，即便这样，依旧会让人感觉心热不已……
情到深处
一
静和石磊选了一张靠近落地窗的桌子坐下，暮色渐进，外面的灯光亮起，对面的大厦一整面布满了灯，在不停的上下流动，像满天的星星，很绚丽也很美，这是一家很不错的餐厅，正宗的日式料理，价格不菲，当然物有所值，单是位置和环境就很一流。
静自从和男友分手后已经两个月都没有在外面吃过饭，而是过着蜗居的生活，今天收到石磊的邀请，却欣然赴约。
静是那种即使心情再不好，也会精心打扮后才会出门的人，今天她穿了一条牛仔短裙，配上长统靴，上衣是件白色的开领薄毛衫，外面是件紫色风衣，又特意在散着的卷发上搭配了一个很可爱的发夹，她希望这样自己能够看起来年轻一些。
石磊坐在静的对面，略有些腼腆的对静笑了笑。虽然他们认识两年了，吃过很多次饭，还一帮人一起出去玩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吃饭。
静看着对面这个干净的男孩，浓浓的眉，黑黑的眼，一张白净的脸，没有一丝奶油气，而是一种秀气，对于静来说，这就是个男孩，他是静两届的师弟，那时他们并不认识，后来成为同事才知道是校友。
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天南海北的跑到一起，我们叫作缘分，有些人即使很多年在一个很小的地方不停的碰面，也仅仅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罢了。
“我一直觉得你的手特别的好看，特别的美，让我看看好吗？”石磊说。
静有些不自然的伸出手。
石磊说：“我们比比手吧。”
两只手就这样对在一起，都是很秀气的手，很白净的手，在静看来这也只是很好看的手，很修长，但是却少了一种力量，一种男人应有的力量，却是那么的干净，就像眼前的这个男孩。
松开手后，石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像我借机占便宜了，呵呵。”
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可能没有吧，十年前，当自己还是十七岁的时候，一个喜欢自己的男孩曾跟自己说觉得她很有意思，动不动就脸红，好可爱，只是那种纯真的懵懂，似乎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静知道这种害羞不是矫情的做作，是因为和石磊在一起。和他在一起，静很多时候都感觉自己回到了曾经青春年少的时光。
静对这种感觉很眷恋，甚至是一种贪恋。
所以她来赴约，她一时忘记了这段时间她推掉所有朋友的约会，每天蜷在家中的沙发里看光碟。
二十五岁没有谈过恋爱的男的，真的只能算是个男孩子，干净、纯洁的让人觉得不忍心去触碰，但有过一次痛彻心肺的恋爱的静，却已经千疮百孔，在这样的男孩面前，静觉得有些自卑。
看着静一个人望着窗外走神，石磊突然说：“其实你长的真的好漂亮，真不知道你以前的男朋友是怎么想的，你性格又那么好，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静婉然一笑，什么都没有说，这句话不知道被别人重复多少遍了，连峰和自己分手的时候也说：“我现在没法和筱柔分开，但是我知道我放弃了你，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真是个差劲的男人，这就是三年来自己不顾别人的劝阻，死心塌地爱着的，信任的，在物质上一无所有的男人分手时说的话。
“石磊，你知道吗？和峰这段感情我谈的真的很辛苦，三年来，就好像两个人在爬山，他一直在后面，我就不停地拽着他，当有一天终于以为快到山顶了，我才发现，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爬山。”
“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吗？”石磊望着静说。见静沉默，石磊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最近看什么电影？”
静瞅了瞅他，摇摇头。
“下次想看的时候我陪你吧，不要一个人去。”
静说：“已经习惯了。”
二
那顿饭他们吃的时间很长，也很开心，他们聊了很多学校的事情，工作的事情。虽然他们是一个总公司，但是石磊现在已经调到一个效益非常好的区域，而静还在不停的努力。
静看着面前说着话的石磊，她真的好羡慕这样的他，从小生活的很优越，工作后因为家里的关系也没有费吹灰之力，就去了一个收入很高的区域，连感情都是纯纯的，唯一的恋爱经历就是大学的时候曾经喜欢一个女孩，刚表白就被拒绝了。而自己呢？从小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奋斗，在就业严峻的今天。这份很不错的工作还是求人来的，而那份自己曾经那么珍视的感情，到头来也只让自己伤痕累累罢了。
虽然相差两岁，静却感觉自己比石磊大很多很多。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两个世界离得好远。
晚饭后，石磊提议去看电影。
电影院的温度有些高，看到静额头上的汗，石磊探试地问静：“没什么吧，一会出去别感冒了啊，这里是很热。”
这种近乎友情般的关心，让静微微一震，这种小心翼翼的呵护，似乎又让自己回到很多年前的星空下。
这是一场近似无聊的电影，虽然票价是按美国大片的标准收的，但是水平很差劲，唯一的亮点就是片中实景拍摄的湖泊很美丽，静调侃的说导演肯定是把资金放在了取景的拍摄中了。真是一部昂贵的风景片啊。静看过很多电影，她总感觉好的作品就像大浪淘沙一样，在淘沙的过程中，你要付出很多的财力和精力去选择，就像人们总是说，男人要看好了再投入，但是往往我们投入很多后才发现并不值得。每次都能一击击中，看到优秀的作品的几率很低的。
看完电影后已经快十二点了，静回去的地铁已经没有了。
石磊说：“要不去我那住一晚吧，你放心好了，我的卧室都有锁的。”
静笑了笑，真是可爱的男孩。
石磊住的地方他们几个人曾经去玩过，是他家里给买的房子，为了工作方便在距离工作地点很近的地方，三室一厅，黄金地段，人性化的社区配套，这样的房子，静怀疑自己付出一生的努力也未必能够拥有。
他们去便利店给静买牙刷的时候，静竟然觉得有种做坏事的感觉，感觉自己在引诱未成年少年，他看得出石磊脸上的难为情。静还特意注意下售货员脸上的表情，她很想知道她和石磊站在一起时，在别人看来是否像情侣，还是让人觉得自己很像石磊的姐姐。
三
从便利店出来到石磊住的地方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们没有打车，而是散步。
已经到春天了，这种气候很宜人，不冷也不热，而今晚天空作美，连风都没有，天空蓝的那么深邃，星星那么的亮。
静就这样和石磊肩并肩走着。
好多时候静真的希望石磊能牵她的手，但是她又很害怕，因为她渴望这份感情，又惧怕这份感情。静在心里默默的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走着，有的时候说话，有的时候只是静静的走着。
两边是草坪和树木。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过往的车辆。静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回到很多年前，自己也这样和一个男孩默默的安静的走着，仅仅是因为一种喜欢，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却觉得好美好。没有想过以后毕业后会怎样，会为生活而奔波，会结婚，会有那么多生活的琐碎和烦恼。
那时，两个人看着满天的星星和伸向远方的街灯，男孩突然说：“要是能永远就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而很多年后的今天，那个男孩已经身在遥远的瑞典，不知此时的他在做着什么呢？也会在不同的星空下和别人一起看星星吗？
也许只是这种情景出现在这里，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石磊，你家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结婚吗？”
“我爸说不着急，说再等等也行，说我心里年龄太小，有些单纯，找个小自己两三岁的，不要急着把事情定下来。但是，我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就能说服家里人的。”
“石磊，你家里说的很对，你父亲为了你付出了很多啊。”这是静的心里话，她发现天底下最了解自己孩子的莫过于父母了，石磊的父亲很了解石磊的秉性，他善良、单纯、孝顺。
她很想告诉石磊，自己身边的朋友们十之八九在父母的不同意下分手，但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心中有这份纯情太难得了，就好好保留它吧。
静想着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孩，人品、工作、家世、外貌，具备了一个好男人的一切，只是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一个成熟度比其实际年龄小很多的孩子，这种家庭长大的男孩要比那些在困境中成长的男孩成熟得更晚。
这点，让静好羡慕，甚至是怀念，怀念石磊这种一尘不染的干净，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自己。
到了石磊家里，一看就是男孩子住的地方，卧室里放个笔记本，因为刚搬过来不久，家电还没有配齐，其实很多男孩子最重要的是家里有电脑和网线就行，厨房堆满了矿泉水和空瓶子，没有做过饭的痕迹，除了主卧丢满了东西，其他两间卧室和客厅像没有人住一样。
虽然房子很大，却像大学时的宿舍。
静和石磊到家后还是没有睡意，一起在电脑前看美国的娱乐节目，石磊和静都很喜欢这类节目，只是静的英文不是很好，对于这种没有中文字幕的解说，她只能靠石磊的翻译。
洗漱完毕后石磊让静换上自己的睡衣，他们还是那样肩并肩坐在那里看着节目，石磊拿来外套搭在静的身上。
睡觉的时候，静没有锁上卧室的门，她不希望那样小小的举动伤害一个男孩子的心，她觉得心里很踏实。
那晚静睡的和平常一样，总是不停的做梦，而不间断的醒时，又那么清晰的记得刚才的梦境。这样的时睡时醒，一度让静很疲惫，但现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昏昏睡睡中听到有洗漱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她去洗漱的时候看到石磊一个人傻傻的坐在空空的只有一张床的另一间卧室玩手机游戏。
他竟然都不好意思进自己的卧室拿东西，叫醒静。
“睡的好吗？”石磊问。
“挺好的。”
其实，静早就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石磊不再叫自己静姐，但是又从不叫自己的名字，所以每次说话前面都不加称呼。
静换下石磊的睡衣，在卫生间洗了。
“你洗它干什么啊？”
“我都穿过了。”
“要是哪个男的穿过，我肯定让他洗了，你穿过没关系的啊，美女嘛！”
静只是怕自己会弄脏了石磊。
四
石磊送静坐地铁回去的时候，静进站后转弯上扶梯，看到石磊还在那里望着自己，她挥挥手
静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
一个离自己已经很遥远，甚至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梦……
静清楚的记得大家每次一起吃饭的时候，石磊都找理由坐在静的身边，一次他们都微微有些醉意，在桌下，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静记得，她那次的伤心喝的很多时候，石磊很认真地对她说：“你真的那么想结婚的话，明天我就和你去登记，别难过了。”
静那天头很痛很晕，但是却清楚的记得这句话，因为这是有生以来第一个男生对自己说这句话，纵然说者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但是即使自己曾经深爱了三年的男人也吝啬到从没有说过这几个字。
静真的好希望能回到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那么纯净美好的时候，她会不顾一切的去投入这份感情，只是，现在的她觉得好疲惫，再也没有勇气奋不顾身的走一条艰辛的感情路了。
这样一个男孩，让静总想到水晶娃娃，想拥有却没有那份勇气，只能远远的看着，静也知道，总有一天这个男孩也会变成一个男人。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去保护一个很美好的女孩。
手机响了，是峰发来的短信：“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春天很干燥，多喝水、多吃蔬菜、少吃鸡蛋。”
在那一瞬间，静看到“少吃鸡蛋”四个字，眼眶有些湿润，想起以前和峰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每次峰知道自己胆固醇偏高，总是把鸡蛋吃了，总是嘱咐自己在单位用餐的时候少吃鸡蛋。
但是，也只在那么一瞬间，静笑了笑，删掉了短信。
漂亮、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按下手机键盘：“石磊，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静初”
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开始就已经看到结局。
很多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后知后觉，但是，也许那只是个美丽的错误。
静站在地铁口，看着匆匆过往的人群，不自觉的滑落几滴眼泪。
突然想起十七岁时的那个自己，看到喜欢的男生和自己说话会脸红。
想起二十岁时的那个自己，会大声的对喜欢的男孩说出：“我喜欢你！”哪怕被拒绝很多次，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在男孩的楼下等他，送给她自己熬夜做的有男生星座图案的十字绣。
想起二十四岁的那个自己，会奋不顾身的爱上一个所有过来人都说不会有结果的人，像飞蛾扑火一般。
只是，现在的自己，选择一种安全的方式保护自己。
地铁站出口，人来人往，一个身着紫色长款风衣的女孩，挎着一个白色的包包，有些凌乱的卷发优雅的垂下，淡淡的妆让本来就漂亮的五官更加精致。
五
十年前，一条小马路的十字路口，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自行车上在等人，不久一个束着马尾的女孩骑自行车过来，男孩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早点，给你吃。”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包裹得很严实的饼夹鸡蛋。女孩接过那份早点，低下了头，脸红红的犹如含苞待放的玫瑰。
七年前，大学的校园里，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亮亮的眼睛看着一个男孩：“我喜欢你。”“对不起，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可以等你的。”男孩子笑了笑，走开。女孩在后面大声的说：“我喜欢你，你一定要记住哦。”那是一张青春的面容，青春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暗淡。
四年前，女孩开始像所有女孩一样用时髦的衣服打扮自己，用彩妆和香水修饰自己，收着男孩子送的玫瑰花，去看午夜场，和朋友们泡吧，一天她突然像着魔一样，遇见了以为要共度一生的人，以为这个人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然后全心全意的投入进去，为了短暂的幸福付出很多很多，直到伤痕累累……
石磊看着静走向扶梯，一直没有走开。
第一次见到静，是在学校里，那时她是我的学姐，她站在台上主持节目，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那么美，让我想到了栀子花，我当时被她深深的吸引。只是她并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台下一个很不起眼的观众而已。
后来经常在男生宿舍下看到静，她总是很大声的对一个男孩说：“我喜欢你。”似乎被那个男孩拒绝了很多次，可还不弃不舍，只是她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中只有那个优秀的学长，而我只是个路人。
我没有想到会和静在一个集团里上班，我们本来不在一个部门，因为刚来的时候人事部说集团里有一个人是我的校友，所以才有机会见面，但没想到那个人竟是静。
静看到我，就像个姐姐一样，如我所料，她并不记得在学校里见过我，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确切的说是更精致了，可感觉离我好遥远。
静有男朋友，虽然听别人说并不看好，但是我希望她能幸福。但是每次聚会有她在，我还是很高兴的。
静今天喝的很多，哭的一塌糊涂，我看着好心疼：“你真的那么想结婚的话，明天我就和你登记去，别这么难过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是不想她太伤心了吧，我也很生气，生那个男的气，生静的气。
调走后很久没有见静了，听说她和男友分手了，想请她吃饭。想看看她最近怎样。静还是那样漂亮，她的漂亮很有气质，我以为她会很憔悴，但她依然坚强的那样美丽，只是在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疲惫。
我们肩并肩走着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拉她的手，但是却那么的犹豫……
我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知道，我没法给予她什么，她在我心里那么美，却那么遥远。我不止一次想用自己的臂膀去保护她，却唯恐自己会带给她伤害。也许在她看来我只是她的弟弟。手机响了，是静的短信：“石磊，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静初”。看来，我在她心里永远都是弟弟……
静，我希望你能幸福。从昨晚到现在，我觉得好幸福，虽然只是一个梦……
还有，静，一直以来我都想对你说，不要一个人去看电影，你的这种习惯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每次在你温暖的笑容背后，我看到了你眼神中隐藏的落寞。
我很想念那个穿着白色裙子，像栀子花一般美丽的学姐。
很多时候，我们的爱情之花开在了初见的那一刹那，很多年后才发现原来它一直停留在那曾经懵懂而美好的瞬间。
美丽的炊烟
王世勋
夜已经很深了，劳作一天的人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鸟归巢，狗归窝，沟渠里偶尔传过来几声蛙鸣。月亮高高的挂在夜空，散射着单调而冷漠的光芒。稀疏的星星散落在夜幕上宛如女人头上撒落的金花闪烁着。农村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街道上没有那种灯火通明的喧闹，更没有万家灯火的点缀，祖祖辈辈就这样生活的村庄已经沉睡了。但孟楠还没有入睡，在床上就象热锅里烙饼那样翻来覆去。她睡不着。睡不着觉的孟楠很是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就那样冷冷的、默默的盯着窗外的明月，大有“相看两不厌”的情景。这时如果也有一壶酒，她也会进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境界了。就这样默默的对着冷月，仿佛小娟自杀的事情能从中找到答案。
小娟和孟楠同龄。小娟的父亲是个结实的庄稼人，一生老实本分，笃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所以，小娟的出生并没有给他的家庭带来多少欢乐，更没有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点灿烂的微笑。“女儿早晚会是泼出去的水，早晚是人家的人”，丫头片子只是给别人家做传宗接代的工具……
就这样想着，整天这样唠叨着，也就整天郁郁寡欢。两年后，又一条生命哭喊着来到他家，“还是个丫头片子！”他急了！急了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抢生了第三胎。“老天爷，总算把一个带把的给我家送来了！”他高兴的把全家族的人都请来连吃上三天以示庆祝。那可是上百口子人吃饭呢！着实花掉了一大笔钱。
小学毕业那年，小娟就结束了上学的生涯。家中人口多，父亲又不会做什么买卖，眼看着改革开放却享受不到带来的好处，还要接受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而超生的罚款，家庭生活自然困难了。小娟的辍学，使家里轻松了一些。小娟是含着泪离开学校的。孟楠和小娟分手的时候，送给小娟一个笔记本，勉励小娟“不要灰心，有机会就自学，鸡窝里一定也能飞出凤凰来”，并答应小娟经常去看她。
时光真快，一晃她俩都是二十岁了。孟楠远离家乡去了南方一所大学，小娟却不得不早早嫁人。“女儿早晚是人家的人，早嫁出去还省家里的好多粮食呢！”小娟的父亲这样想。小娟结婚那天，天空阴沉着脸令人不寒而栗。世界都在惋惜一朵娇美的花过早地枯萎了。小娟无奈的草草结婚后，过起了出门扛锄头、回家守炕头的生活，心中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如肥皂泡沫一样，破灭的无影无踪了。
小娟的丈夫是个“独苗”，家境不错，又老实本分。虽然是自小就过着“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惯生活，但也养成了那种“母亲叫他向西，他不敢向东走的好儿子”的性格。他的母亲总是这样人前背后的夸他。
按说，小娟的生活也还不错。农村人家，有宅有院的，吃喝也不愁了。只要没什么追求，日子还是蛮不错呢！可小娟偏偏不是那种“知足长乐”的性格，她又想起了“鸡窝里一定也能飞出凤凰”这句话。她和丈夫商量好，三年之内不要孩子。“既然这辈子不能上大学了，就要趁现在的机会，抓紧致富，做个致富女状元”。小娟这么想着，希望的梦又飞了起来。
说做就做，盖大棚，种蔬菜，反季节销售。经过调研，这条路能走通。小娟东挪西借凑足了能盖二亩地大棚的钱，购进了一些钢筋、水泥、砂石料，找来了瓦工、木工、电焊工，一派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几天工夫，在村东头出去不远，一片秋风扫落叶的田野上，赫然矗立起二亩地大棚，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仿佛仰笑着。这笑声，划破苍穹点燃了她的梦。
大棚蔬菜不比白地种菜。棚内温度高了，蔬菜就烂掉；棚内温度低了，蔬菜就冻死。那可是技术含量很高的活，还要贪得住辛苦，耐得住寂寞。这么说吧，从大棚内种上蔬菜的第一天，小娟就吃住在大棚内了。太阳升起的时候，要掀开棚上的薄帘，让棚内的蔬菜充分享受阳光的照耀；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用薄帘盖好大棚，保证蔬菜温暖的体温。蔬菜渴了要浇水，蔬菜体力不支要施肥，蔬菜生病了要打药。一亩棚菜，顶十亩菜田那样累。不要孩子的小娟就这样把蔬菜当作孩子那样细心呵护着、照料着。一天天，一月月，眼看着蔬菜一天天健康成长，小娟的脸上挂出了灿烂的微笑，小娟的歌声不时冲出大棚，飞向遥远的天空。
三年的时间在这样紧张忙碌中很快过去了。小娟的兜内揣了大把大把的钞票。今夜的月光那样明朗，大地泛起水波样的光彩。小娟目光甜甜的盯着丈夫，丈夫紧紧拥抱着小娟，亲着、吻着……以后这大棚蔬菜就交给你了，可别叫我失望哟！小娟喃喃的、温情的嘱咐着丈夫。“放心吧，我会把蔬菜和你都照顾的好好的，将来就把它交给儿子了！”丈夫一边甜甜的说着自己的远景，一边趴下来用耳朵贴近小娟的肚子，做出那样调皮又可爱的样子。小两口喜乐融融的情话充溢着温暖的小屋。
小娟怀孕的消息传到了她婆婆的耳里。奶奶盼孙子的心情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何况小娟的丈夫还是独苗呢？小娟的婆婆盼星星盼月亮那样细数着日子。
在医院妇产科等了五天的小娟终于分娩了。但是，本应该给全家带来无限喜悦的孩子的啼哭声，带来的却是不亚于天塌一样的震惊——不但是女孩，而且还是个有脑残疾的女孩。据说，生这样孩子的概率很低，怎么偏偏叫我们遇到呢？小娟倒在床上无声的哭泣了，丈夫蹲在墙角无声的唉叹了，小娟的婆婆痴呆呆地失望了……
小娟的月子就是在那种沉闷、压抑、失望、以泪洗面中熬过来的。丈夫没有了昔日的呵护，婆婆更难看到一丝笑容。回想自己二十四年来的生活，再看看面前的孩子，她有点儿绝望了。没有希望的活着真没什么意思……活着就是在苦海中挣扎或许死的人真的能到天堂……小娟这样想着，也神经质的向丈夫唉叹着、提问着。就是这样的心理煎熬，终于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精神崩溃的小娟以上吊的方式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窗外忽然下起了小雨，凉意袭身，孟楠不禁打个寒战。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好端端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孟楠眼见好朋友小娟的烈死，不禁想到自己的名字也是父亲企盼儿子用了梦男的谐音所取的，深深感到五千年封建愚昧的思想就像五千年的树根样盘根错节，深深扎进了人们的内心。她思考着：农村人的思想就像一块待开垦的原始荒野，男人自以为是荒野中的大树，女人就好像荒野中的小草。自己来村里见习妇女主任才三天，就发生了小娟惨烈自杀的事件，难道农村妇女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孟楠今年二十四岁，南方大学管理学院即将毕业，回村见习妇女主任，为的是调查农村妇女现状，在实践中丰富所学理论，完成毕业论文和答辩。小娟的死使她忽然感到：人的精神是第一要素，唤醒妇女的当务之急就是解放思想，解放思想的当务之急就是还给女性健康的心理。要用自己的知识为这些女人做些工作。
孟楠是那种性格急爽之人，心思缜密又不怕困难，自己认定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经过几天紧锣密鼓的张罗、筹划，“孟楠女性健康讲座”终于尘埃落定。每周一、三、五晚上两小时讲座，二、四、六晚上讨论。共两周。这可是开天辟地的一件大事。村里的女人们私下嘀咕着，既新鲜又好奇。她们觉得：虽然自己是女人，但对自己身心的了解，还不如地里的庄稼什么时间打药、什么时间浇水那样清楚，更别提“女性健康”这四个字的含义了。开课那天，全村的已婚妇女争先恐后来到村里的小学校。村里没有能容纳几十人讲课的地方，只能借用小学校教室。别看平时这些女人们三三俩俩的到一起唧唧喳喳说笑个没完，听起课来却也是那样神情专注，满脸狐疑的样子时时发出腼腆的微笑。休息的时候，只听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胡骚的样子男人们见了都躲着走，可今天这么多女人在一起，却是谁也不说话，只听孟楠这闺女的什么讲座，大伙都迷住了。你们说怪不？”县、乡两级妇联主任亲自听讲助兴，电视台记者跟踪报道。一时间，门里门外，田间地头，只要女人们见面，第一句话总是问听孟楠讲座了么？孟楠给村里刮起一股热风，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热旋风，村里的小诸葛说这叫孟楠现象。
“他大婶，你说孟楠这丫头怎么知道那么多呀，生个孩子还有那么多的神秘？”
“呵呵，那玩意还有那么多学问？说什么生殖健康。真是第一次听说。”
“敢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和那道理一样，没有好种不会出好苗，哈哈。”
“你没听清楚吧，也不全对呢，娃娃在这里没有营养也不好呢！”说着，还指指自己的肚子。
“他二婶，孟楠这丫头说的没错，别管生个啥样的，女人都要能承受住。谁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小娟那样就能一了百了？真可惜”。
“他大婶，话说回来，怀个孩子不容易，还真的要经常去医院检查，听大夫的没错。我家媳妇有两个月身子了，我真得问问”。
“孟楠这孩子了不起，这么多年就她向着我们女人了！”
自从孟楠讲座以后，村里的女人们就经常找她去聊天。不过，她毕竟还没结婚，说起男女间事情，虽然说理论知识不少，可有时也脸红不好意思的。那些女人就“嘎嘎”大笑起来。笑得孟楠满脸绯红，就像三月的桃花一样。
孟楠的讲座如沉寂的河水中丢下一块石头，在女人的心中激起层层浪花，打破了封闭的农村中女人们那陈旧的思想。“孟楠是我们女人的知心人，她最懂我们的甘苦了。”女人们这样夸着，有什么委屈着窄的事情就找她念叨念叨。一时间，孟楠现象宛如夜空中一道耀眼的明星，女人们有顿开茅塞之感。
刘红彦住在村东头，一天傍晚，她来到孟楠家。“刘姐，快进来”，孟楠热情的招呼着。仔细一看，刘红彦两眼红肿着，头发也有些散乱，不禁惊讶的脱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快坐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心里好受些”。刘红彦一听见这样关切的语气，不免更伤心，眼泪扑簌簌淌下来。一边拿过来孟楠递过来的毛巾擦着眼泪，一边仍是委屈的哭哭啼啼的说：“孟楠，你真是姐的知心人了，姐和你念叨念叨，念叨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事情是这样的：刘红彦结婚后生了个女儿，现在已经八岁了。几年前她和丈夫就合计好，等有了钱，一定要生个男孩。可是八年来，种啥啥不值钱，小买卖也是时赔时赚，所以一直也没攒下几个钱，只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生个二胎，罚款咱缴不起呀”，就这样，她丈夫的脾气渐渐变得暴躁起来，经常莫名其妙的发起脾气来不是摔东西，就是打她。开始的时候，她偷偷的忍着，总觉得她丈夫会明白的，可时间长了，他却变本加厉起来。即使是他的父母都在身边，他也仍然打她，打起来照样不顾头上末下。她想过离婚，可是出一家入一家也不是很容易的，人们总是这样劝说她。就这样隐忍着到了今天。“这早晨吃完饭，都要赶落着下地，今天天气好，没风没雨的，太阳还很温暖，因为我刷碗慢了一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气呼呼的打我。孟楠，你说姐可怎么好呢？”孟楠用心听着，脸上浮现出散不去的愁云。心想：女人怎么就这样难做呢？没有女人，哪会有男人呢？像眼前刘姐这样生女孩的女人，如果都要经受打骂，生活在暴力之中，这可是多么严重的社会问题！“刘姐，消消气，女人早就能顶半个天了，男孩女孩都是传后人，男女是平等的。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又要受罪了。”孟楠一边解劝着刘红彦，一边打定主意：农村的野蛮男人就靠胳膊粗力气大，打妻骂儿家常便饭似的，一定要想出方法，制止男人的粗暴和蛮横！
孟楠没去找刘红彦的丈夫，吃完饭，径直去了村长家里。村长是小娟当族的叔叔，姓赵。赵村长为人和气，更具备那种农村人特有的朴实和耿直的性格。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北风呼号着，正是农村土地冬灌的好时候。冬灌的土地，来年病虫害少，更是能够保墒。所以，冬灌时人们都是争先恐后。小诸葛也算村里的文化人了，读过几年书，头脑又精明，又是那种能算计过来天上有多少颗星星的主。小诸葛不和别人争抢着冬灌，专等别人冬灌完，再利用别人家剩在地沟里的水灌自家的地。这样，他就不花钱冬灌了。当然，年年他家的土地灌不透，庄稼也自然长不好。小诸葛到地里看看，别人家都在热火朝天的上水，算计一下自己能冬灌的时间，转身回来了。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到自家地头一看，眼睛直直的发楞：沟里没有一滴水了。他气恼了，心想：赵村长是和我成心过不去，哼！他不承认是自己总要占村里的便宜，反倒对赵村长心怀不满，一直留下来解不开的疙瘩。
“小楠楠来了，快进屋。”村长是看着孟楠长大的，所以，在赵村长的眼里，孟楠始终是个孩子，也就一直这样亲切的称呼。孟楠坐在椅子上，环顾了一下赵村长的家，“总听别人说你家收拾得特干净，今天真是眼见为实了。”孟楠微笑着用赞扬的口气接着说“都说农村人满头土气，赵叔叔家可是满屋不见土星呢！”
“大学生了，会夸你赵叔叔了，呵呵！”赵村长一边应称着，一边问道：“楠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和你赵叔叔兜圈子了，呵呵呵。”孟楠说：“那好吧，我来一是看望您，二来是想和您商量个事情”。
孟楠早就在心里盘算：农村文化落后，人们的素质普遍较城市低，尤其是我们村，地处偏远，和外界联系少，所以，邻里关系生疏，婆媳关系不睦，夫妻关系紧张，闹得一个个像乌眼鸡似的，在这样金钱味道越来越浓的世风中，还怎么能和气生财，发家致富？尤其是男尊女卑意识浓厚，大男子主义盛行。所以，我们不如在全村搞一个“金牌夫妻”的倡议活动，如果能评为“金牌夫妻”，村队部挂匾，他家门外挂牌。赵叔叔你想呀：”人都是顾忌脸面的，谁不想有个好名声呢？小诸葛的心中也希望自己光荣呢！只要我们把村民往正路上引，村中的风气一定会好起来，打架生气甚至家庭暴力就会没有市场了。赵村长不停的点头应着，“但是要有具体的操作步骤方法呀？”
“我想过了，村民都有评议权，妇女代表组成评定小组。”
“是呀，家和万事兴，没有家和，就不会有村风正，也就不会有社会的稳定。这个办法好！”赵村长又接着说：“明天开村民大会，你把想法同着全村人说说。我们马上就行动起来。”赵村长盯着孟楠，心中夸赞道：这孩子真的长大了！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谁说鸡窝里长不成凤凰，孟楠就是我们村的凤凰！
初春的太阳显得格外温暖，人们经过了一冬的禁锢，乍看到这样刺眼的阳光有点不习惯的样子。脱掉棉衣的筋骨宛如去掉了捆绑的绳子，那样自由，现出意气风发的爽快。趁中午休息，赵村长把村民召到村队部的院子里。坐好后，赵村长宣布开会，然后由孟楠宣读评定“金牌夫妻”的标准。一时间，满院落一片哑然，都是那样静静的听着、想着。“有文化和咱就是不一样，听孟楠说得条条是理，看你以后长不长脸面。”刘红彦听着孟楠读着“金牌夫妻”的标准，心中对丈夫说。
农村人的文化水平低，但是，他们要脸面的心情却是更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不定谁家地上掉根针别人家也能听到响声，谁愿意别人指着后背戳脊梁骨呀！“金牌夫妻”的活动很快出现了效果，人们的精神面貌变化了，也像小学生那样满院落使用文明用语，一派祥和的气氛：再看不到鸡飞狗跳的影子，再听不见打儿骂女的声音。“金牌夫妻”就是一家的招牌，挂不上这样的招牌，不但自己丢脸，就是后代的脸也丢尽了。村中的人们私下里这样议论着，都默默的争取早早挂上这样的招牌。
村里的“金牌夫妻”活动搞得轰轰烈烈，女人们心情舒畅，感觉今年的天空是那样高而蓝。小草已经钻出嫩嫩的绿芽，远远望去，就像给黝黑的土地铺了一层绿毯；柳枝间不知名的小鸟鸣啭不断，那样清脆的声音仿佛泉水滴进人们的耳朵里，渗进人们的脏腑，感觉清新爽冽。孟楠感觉自己的心情爽快，脚步也增加了活力。她从刘红彦家出来，刘红彦说：“金牌夫妻”活动真的改变了自己的丈夫，别说打她，现在是每天都亲不够了。说这话时，刘红彦的脸上害羞似的泛着红晕，心也“噔噔”的跳个不停。
孟楠正感到那种“妇女主任”工作的成就感，打心眼里高兴！看到“小诸葛”扛着铁锨、拿着水壶低头走路的样子，开玩笑的说。“姐夫，走路还算帐呀？”
“哦，孟楠，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庄稼活多累呀！”小诸葛也是开玩笑的应答着。
“表姐身体好些么？一人做农活，就别种辣椒了，冬天还要择辣椒闲不住的！”孟楠用那种关切的口语说。
“不行呀，你表姐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她只能在屋里做活，用时尚的话说就是经济不能独立，不种些经济作物，拿什么换钱治病呢？”小诸葛明显带有无可奈何的语调了。
孟楠听到耳里，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心想：小诸葛家的条件，也怨不得他的性格小气呢！就又随便客气了几句，各自回家了。
其实，小诸葛的小气并不是天性。据说，他小时候“猴精”，嘴巴又很甜，能说会道，属于那种孩子群中“吃屎都要拔尖”的小人物。白白净净的脸上嵌着两颗浑圆滴溜转的眼睛，仿佛时时传达着某种令人惊讶信息；胖嘟嘟的面容常是挂着微笑，人见人爱。就是长到十几岁了，脑子里对钱的意识仍然很淡，老人们都这样评价他。小诸葛的妻子姓孟，是孟楠远方的姨家表姐，所以，孟楠总要叫小诸葛一声姐夫的。孟楠的表姐长的标致，结婚前，追求她的男人能编一个连队，可见确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小诸葛和刘红彦曾经私定了终身，却不知怎么阴差阳错的和孟楠的表姐结了婚。孟楠的表姐自从和小诸葛结婚后，不知什么原因，不但一直没能怀上个一男半女的，反而身体大不如前。男人们常常背地里取笑着议论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像她那样漂亮的女人，准是小诸葛没白天没黑夜的给累坏了身子”；据可靠分析，小诸葛中午睡觉还要打个横头呢！哈哈哈……这时男人们总要发出诡谲的笑声。女人们总是同情和怜悯她，或许是“人以群分”性别相同的缘故吧，就开导她说“别着急，西医不行就去看看中医，总会有办法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钱花了不少，她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也就急坏了、愁坏了小诸葛夫妇二人。那时，在小娟的大棚蔬菜红红火火的时候，小诸葛也趁势盖了一亩棚菜，收入还不错。可小娟驾鹤西游了，这一亩棚菜就没有了规模的优势，渐渐失去了市场。就这样，小诸葛的家境入不敷出，过起了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还要再摔碎才花的日子。人穷志短，这就是真理。所谓人穷要有穷志气，可能还是没有穷到那个地步。当小诸葛越来越感到经济条件力不从心了，就变成了现在的小气性格。
吃过中午饭，孟楠倒在床上，不由又想起小诸葛的话，“不种些经济作物，拿什么换钱呢？”是呀，农村经济虽然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仍然没有摆脱劳动强度很大的小农经济。自己上大学，也是父母这样的劳动供出来的。孟楠看看自己，又想想别人，不禁更加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也对村中的妇女更加深了同情。虽说小诸葛的妻子是那样病歪歪的身体，可是每天仍要起早贪黑，做饭洗衣，操持家务。冬天的小辣椒很难择好的，别看小辣椒在秧子上红红的，在阳光下显现出可爱的笑脸，可是若要择起来，可是辣手又辣心的。时间长了，女人们择辣椒的手指都要干裂。所以，每个女人的手指都用卫生胶布缠裹着，有时在夜里睡觉也会感觉那钻心的疼痛。大红的放到一起，粉红的放到一起，还有那没长成的青色的也要放到一起，不同等级的辣椒互相不能掺活，否则不能卖个好价钱。就这样，女人们在择辣椒的时候，就好像机器人那样，单调而不厌其烦的劳作。站起来是不能择出好质量的，但坐久了，真的是腰骨生疼。猛然站起来，头昏眼花，感觉眼前是一片红红的辣椒的影子。腰更是不能突然挺直，就那样手扶在身旁的实物才不致跌倒的样子，慢慢的站起来，长舒一口气。辣椒的气味和尘土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满屋里散发着。农村的取暖设施差得很，冬季是不能随便开窗通风的。这种难闻的气味只能钻入人的肺腑。孟楠躺在床上，女人们择辣椒的情景就像电影镜头样一幕幕闪现着。自己躺着也是寂寞，索性起来，坐在电脑前给远方的朋友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有什么方法能让村里的妇女经济独立呢？经济独立的女人才能够人格独立。孟楠没有忘记这句自己认为是真理的话。
本来关乎一村经济的规划、发展与繁荣这些重大决策，都应该是村长首先考虑的。可是，孟楠也深知赵村长这个村官不容易，比芝麻粒还小的官，每天都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弄不好，就伤感情。就说赵村长处理过的两件棘手的事情吧：
赵村长今年五十多岁，有一个儿子在城里工作。孙子刚刚一周多，老伴去城里看孙子还没有回来。所以，平时只有赵村长一人在家。还好，因为年轻时当兵出身，不但身体硬朗，而且能做饭会洗衣。自己开玩笑说“是全村唯一的准家庭妇男”，就是说，自己腰板挺直风风火火走起路来的样子还不是真正的“家庭妇男”。赵村长性格耿直是出了名的，就是对事情泾渭分明也是人知人晓。赵村长和小娟的父亲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又有家族关系，俩人无话不谈，只是没有第三个人，否则就成桃园三结义了。那年，小娟的父亲非要超生第三胎，赵村长磨破了嘴皮讲道理，就是不能奏效。这也难坏了赵村长：不叫他生吧，他说赵村长不讲情义，不高抬贵手，非要叫他断了香火不可；叫他生吧，明显违反了国策，将来这个村长还怎么管理村务呢？赵村长左琢磨右考虑，这时小娟的母亲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再不打胎就来不及了。赵村长找到了小娟的父亲，像亲兄弟那样坐在床头，说明了利害关系：强生第三胎，是咱们村的第一例，论公，要按照国家政策严格办事；论私，哥俩的情意到此为止。如果不生第三胎，我儿子认你为干爹，保证他将来对我怎样就待你怎样。可小娟的父亲一条道跑到黑，是个炮轰也不开窍的脑筋。说什么咱俩虽然同族同姓，终究不是一条肠子爬上来的。不管将来社会怎么发展，没有儿子就是断子绝孙，就是不孝。既然你没情，我就没义，从此咱们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就这样，赵村长和小娟父亲多少年的交情掰了。赵村长就是这样原则问题决不让步。当然，小娟父亲被罚了三万元，多少年的”计划生育先进村”也丢在赵村长的任上。农村人男尊女卑的意识怎么这样浓厚呢！小娟死后，赵村长悲痛欲绝：小娟父亲的那种思想，不但令自己的生活拮据贫穷，也害死了小娟。小娟是她父亲的牺牲品。
正在赵村长和小娟父亲关系僵硬的时候，小诸葛和刘红彦的婚外情又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情更使赵村长闹心。
小诸葛和刘红彦年龄相仿，他俩感情甚笃，可谓青梅竹马。有人说曾看见他俩约会的情景，那才叫月亮为证，如胶似漆。也有人传言，在刘红彦结婚的前一天晚上，他俩在村南面的那条小河旁，共同涉足爱河，留下了永恒的回忆。所以刘红彦的女儿，其实是小诸葛的种子，你看那眉眼，那机灵劲，莫不是小诸葛再生！说归说，传归传，但刘红彦和小诸葛的“情事”确实人所共知了。那还是刘红彦生了女儿后，她的丈夫经常对她拳脚相加，有时，夜间醒来也莫名其妙的打起来。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刘红彦常常以泪洗面，只是在夜里能梦见小诸葛那缠缠绵绵海誓山盟，总还使刘红彦有些心灵的安慰，也就使刘红彦有了活下来的勇气。小诸葛也是对刘红彦旧情难忘，梦牵魂绕。小诸葛的妻子一直没能怀孕，经济上更是仰仗小诸葛，所以只能随他去吧！夫妻关系也是渐行渐远。刘红彦和小诸葛他俩就想到了私奔。可奔向哪里呢？人间之大，哪里是他俩的藏身之地呢？一天晚上，刘红彦的丈夫外出，说好了晚上住在外面，小诸葛趁势和刘红彦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激情难耐之后，自然云雨起来。正在难解难分的胶着状态之时，刘红彦丈夫却突然回家，撞个正着。小诸葛给刘红彦的丈夫戴上了绿帽子，刘红彦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小诸葛的妻子身体不好，没有经济能力，更只能是哀叹自己命苦的份。
赵村长为这件事闹心了好长时间，小诸葛和刘红彦丈夫的关系总算是平息了，但这两个家庭各自的内部却是磕磕碰碰，无休无止。尤其是刘红彦和小诸葛的妻子，更谈不上和男人平起平坐的份了。这两个男人不找自己的原因，却揪住各自女人的辫子不放。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经济独立的女人，何谈婚姻的平等？但如何使她们能够经济独立？孟楠不禁又犯难起来。几天了，远方的朋友也没有回电子邮件，肯定也是没想出好方法。
早晨醒来，把地皮没淋透的零星小雨停止了。太阳在零乱的薄薄的云层里忽隐忽现，阳光也时而像发疯那样强烈，时而像处女那样温柔。天空中没有一丝尘埃，给人晴朗通透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香甜，也夹杂着青草的味道。人们的呼吸顿感顺畅和惬意。
孟楠就是这样的急性子，只要认准了为老百姓好的事情，她就克服一切困难也要想办法办成。上学就这样，她的成绩总是最好，还是团支部的骨干，两年前就入了党。这次来村里见习妇女主任，自己早就打定主意要干出点名堂的。孟楠吃罢早饭，就来找赵村长。赵村长身体有些不舒服，刚刚洗漱完毕，还有点慵懒的样子。孟楠说明来意后，赵村长心情沉重的拉开了话匣子：小娟死后，她母亲更加苍老了许多，即使洗洗涮涮的也再没力气了，只能落在小娟父亲的身上；小娟的丈夫像秋后的西瓜秧子，整天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他的父母经过这次打击，也是身体大不如前了；据说刘红彦有了身孕，他的家人都眼巴巴盼着是个男孩；南头韩五的孙子才两岁，大人们忙着农活也顾不上他，他就在田头的牛车里拴着，只要不碰坏筋骨也只得随他哭闹了；村西头张七的奶奶脑血栓，一家人忙起农活来对她也是顾洗不顾涮的……孟楠和赵村长聊着各家各户的情况。村庄不大，共有600户人家，赵村长对各家各户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是呀，真是人人都有卸不掉的包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如果咱村成立个服务站，对老弱病残统一照顾，该多好呢？”孟楠疑惑的问赵村长。
“好是好。但是，怎么个办法？被照顾人家一年要花多少钱？农村收入低，比不得城市！以前有过养老院，还不是黄了？”
“我看要走对管理的路子。只有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实行股份制，村里只负责提倡，不负责管理。只要照顾得好，不怕办不起来。至于钱吗？一人一天一块钱总还可以吧？如果一人一天花一块钱能得到较好的照顾，家里人作农活也放心了，很划算的！”
赵村长沉思了一下，说：“在哪里办呢？”
“我想好了：把像小诸葛媳妇那样能做家务的组织起来，她们自负盈亏。积极性一定会高，这样他们也可以有了属于自己劳动的收入了，还方便了村民。至于地点吗，这是村里提倡的福利事业，把原来养老院的房间给她们用怎么样？”
“村里提供方便倒是可以。这样的事在城里不新鲜，在农村可是没听没见过的。真能办成的话，乡野村夫也过城市人的生活了，哈哈哈哈！”赵村长高声的笑了。
孟楠和赵村长有说有笑的谋划着：“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可不容易。楠楠，你还是以妇女主任的名义找小诸葛媳妇她们商量一下，把事情考虑周全。我等着你的消息吧！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说，我做你的后盾。”赵村长满含希望的眼光盯着孟楠说。”我会的，有您的支持，我会把好事情办好的！”孟楠很有信心的回答。
小诸葛媳妇听了这件事的打算，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心想：自己终于有了可以自食其力的机会了，一定要干好。接着很有信心的说：“我们三个女人就能做起来。不过，要添置两台洗衣机。早晨，叫各家把需要洗的东西送过来，晚上就带回去干干净净的。方便了全村人呢！”说话时，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就像个孩子。“我姓刘，服务站的名字就叫柳絮服务社怎么样？在购进一些农村科技方面的图书，成立个柳絮书社，还能提高人们的精神品位呢？”小诸葛媳妇的嘴里蹦出精神品位这个词，孟楠也大笑起来：“你还真是有品味的人呢”！“当然了，说不定将来要搞成集团经营呢，柳絮就是个品牌呢。哈哈哈哈！不过，真开起来，肯定还要有好多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到时可别撒手不管”。孟楠心情爽快的答应着。小诸葛媳妇眉飞色舞起来，就象一朵刚刚开放的喇叭花。好多年了，都没有这样的心情。笑着笑着，她哭了，那眼泪就象沉寂了多年的河水那样从心中淌泄出来。
在孟楠的帮助下，“柳絮服务社”、“柳溪书社”很快成立了。开业那天，赵村长第一个把小娟父亲的衣服送来洗，高喊一声“开机了！”并扭动了洗衣机的旋钮。那架势，真有些剪彩的风度！县妇联主任看见年轻的孟楠，高举起孟楠的手夸奖说：“你是全县妇女主任的榜样，你所做的工作为咱们县在农村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建设中是开拓性创造。农村人，一定能实现老有所医，老有所养。你们村是我县亮丽的风景，是标杆，是榜样”。
那一晚，孟楠平生第一次喝了红酒，是赵村长请客的。孟楠脸红红的，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赵村长心底里感到，农村真是太缺少孟楠这样有知识有魄力的年轻干部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到六月了。燕子呢喃，蛙鼓声声。田野里，浓浓的绿意呈现出又一个丰收的前景。人们眺望远方，想着秋后的收成，满脸就有了散不去的微笑。这几天，全村人都行动起来了，清扫街道，收拾院落。人们忙碌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村里弥漫着喜庆的气氛。“柳絮服务社”更显出忙碌，好多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那里，每家一个板块，只等人们来取了。“孟楠女性健康讲座”的横幅早就换上了“孟楠讲座”挂在“柳絮书社”的西墙上。“孟楠讲座”成了村里人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以前，我们的日子只能叫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下雨了在家看电视；忙累了地里的农活，到家胡乱吃口饭就躺下睡觉了，哪有精神快乐的时候？就是夜深人静了，男女间干的那点破事，还不是和动物发情一个样子？人是高级动物，有脑子，有思想，现在的日子才叫生活。农活闲下来的时候，小夫妻到书社看看书，长些知识，学科技，发家致富；中年夫妻听孟楠讲座，更明白了活着的意义；老年夫妻更是夕阳红，温馨幸福。小诸葛媳妇在人群里喜形于色的说着，笑容堆在脸上的人们不住的点头。小娟的丈夫正走过来插话说：“是呀，活着和生活真的不是一码子事呢！活着是什么？任何动物、生物、植物，只要有生命都需要活着。如果人的要求也只是能活着，那和它们还有什么区别？人要的是生活，生活就要有精神享受、精神追求；也更要学会欣赏生活，享受生活。人知道吃饱了不饿，人的精神也要吃饱了才不空虚呢！”大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着现在的生活。赵村长站在刘红彦的家门前，欣赏着刘红彦家刚刚粉饰一新的墙面。看到小娟的丈夫从前面走来，不免又勾起往事，黯然神伤。心想：如果小娟活到现在，也能快活的享受生活了。
村里被评为“县精神文明、物质文明、环境文明三A村”，今天将要在村里召开现场会。这不，一大早，赵村长、孟楠他们一班人带领村民早早来到村口，迎接参加现场会的各级领导。“热烈欢迎各级领导莅临我村指导工作”的横幅在微风中昂首飘动，村庄上空飘荡着和谐喜庆的气氛。
孟楠只是一个见习妇女主任，但就是这样有知识有思想的年轻人，团结在一起，改变了偏远的农村景象，改变了农村人的精神。孟楠以及这些年轻人的精神，是新时期农村建设中具有引领作用的开拓精神。女性的能量是无穷的，只要充分调动女性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就一定能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新农村……县妇联主任对孟楠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孟楠腼腆的笑了，那张桃花般美丽的脸上呈现出成功的微笑。
又过了三天，孟楠的见习期到了。在这个鸟语花香的季节，纯朴的村庄上空笼罩着祥和的气氛。今天的太阳格外新鲜，那样富有朝气和活力，高悬在人们的头顶。大家簇拥着孟楠，那样依依不舍。虽然大家都知道孟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谁也不愿意她离去。赵村长特意租来一辆崭新的轿车，要把孟楠风风光光的送回学校
孟楠身后的村庄里，炊烟袅袅，在湛蓝的天空里，现出那样美丽的姿态。路旁那浓绿的森林中，传出“知了”不停的美好的歌声。
李竞发
春雨
春雨，淅沥沥
像牛毛，如游丝
密密地斜织
滋润田里玉簪般麦苗
沐浴暖波里舒展翎羽的鸭子
渠边烟绿新柳扭腰肢
农家院水凌凌桃花绽满枝
党的富民政策像及时春雨
滋润崭新的生活
润泽甜美的日子
喜雨，淅沥沥
像金钱，如银丝
悄悄地斜织
清新甘霖滴进农民心田
华夏大地谱写青春的诗
李振起小说三题
嘎三的狗
嘎三从部队复员带回了一条狗。是部队驻区的一家群众给的。据说狗的老太爷曾是德国的一条纯种军犬，特灵。
嘎三回家待分配时就和老爹一起种地。嘎三没有什么其它爱好，像唱歌、跳舞、喝酒、赌博的都不会。种地之余，嘎三最大的爱好就是养狗。
嘎三每天都遛狗。那狗也懂事，见到同类时总是挺胸昂首，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常常使同类们感到震慑而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这叫嘎三争足了面子。
看家护院时，狗特忠诚，又懂礼貌，看见乡亲们串门进院，不惊不咬，显示出极高的素质。看见贼头贼脑鬼鬼祟祟的生人，又是咆哮又是迎扑，不让前进寸步，连偷偷溜窜的耗子都被追得屁滚尿流。嘎三家夜不闭户，却吓得贼人连贼念头都不敢起。
狗吃食时，粗粥淡饭，舔得碗边都锃亮。嘎三最爱手里拿着饽饽，掰一块扔到空中看狗蹿高吞食的样子，老爹也常常看得笑眯了眼，七沟八壑的老脸象绽开的九月菊。
一年后，嘎三被安排工作了，是在县里一个令人眼红的大局里当司机。刚去时只是一个普通司机帮办公室跑东到西的，由于在部队是专业司机又受过革命熔炉的熏陶，嘎三进步很快，不到一年就给局里一把手开高级轿车了。
给局长开专车的嘎三，心里仍然想着那条狗，回家看老爹时发现狗瘦了很多，嘎三知道老爹都这把年纪了，照顾自己都不行了，哪有精力照顾狗呢？就用高级轿车把狗接走了。
带狗走的那会儿，老爹说城里不让养狗呀。他告诉老爹说，城里不是不让养狗，就是养狗得审批。审批啥呀？老爹问。就是得办准养证。准养证？老爹眨着浑浊的老眼，还是不明白。嘎三着急了，就打比方，说就象乡下人往城里办农转非一样。老爹恍然大悟，哇，狗也可以农转非呀。再后来，有人问到他家的狗时，嘎三爹就告诉说，他家的狗跟儿子到城里农转非去了。嘎三爹说这话时，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在单位，人们都把给局长开车的嘎三叫“二把手”。被称为“二把手”的嘎三就隔三差五地从豪华的饭店里带回狗爱吃的鱼、肉、排骨……狗的腰就眼瞅见粗，毛色见鲜亮。
嘎三要跟一把手的关系渐渐好起来，好到连真二把手见到嘎三也客客气气的了，嘎三就格外神气，嘎三的狗也跟着神气。狗灵，见了主人的上司也摇头摆尾，更惹得嘎三喜爱了。
嘎三要陪局长一起去游览名山大川，就把狗又送到乡下，让老爹给养着。老爹抚摸着皮毛锃亮的狗，还用手掐了掐狗腰，惊喜地说，哇操，真肥！嘎三听了很开心。笑了笑，没说话。晃着头，打了个响指，开车走了。
不料，才几天过去，电话就追打到嘎三住的高级宾馆。
电话铃响时，嘎三正在和三陪小姐在床上戏谑。
谁？三呀，我是你爹。手机里传来老爹的声音，你这狗咋回事呀？
怎么了？嘎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理有点紧张。
狗不吃食呀，饽饽不吃，连精米白面都不吃
嘎三松了口气，笑了，没吭声。
乡亲们来串门，空着手的，它又扑又咬不让进门呀！你说这狗咋有这毛病了。
哦，嘎三忍不住笑了，仍没吭声，心里挺得意，还朝小姐做了个鬼脸。
这还不算，这家伙忒色了，看见母狗不分大小它都趴呀！
嘎三皱皱眉头拿着手机还是没说话。
你说你咋养的？还他妈农转非，哼，嘎三爹显然生气了声音大了起来，一点好彩儿也不添呀！告诉你，赶紧把它弄走，要不，我就把它宰了……
啪，嘎三气得一下子关了手机，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三陪小姐凑上来想和嘎三亲热，嘎三眼睛一瞪，滚。吓得小姐抱着衣服就窜出去了。
横财
云长得很漂亮，是小镇公认的美人。
云的家很穷，她和丈夫都是下岗工人。
人想衣裳花想容。云常常梦见自己珠光宝器光彩照人地在街面上走，大街小巷，男人驻足，女人妒忌。梦醒时分，云睡不着觉，就抱怨丈夫窝囊，只会蹬三轮，不会挣大钱。丈夫生气时就吼她：“你让我去偷、去抢、去贩毒吗！”云就觉得跟了他很委屈，泪珠一串一串往下掉。
一天，云去赶集。集市一角有个矮个子扯着公鸭嗓在嚷：“看手相呀，看手相喽，酒色财气、福祸吉凶，来者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哇……”
云的心动了一下，脚步就迟缓了。矮个子眼睛悠的贼亮，热情地拦住了犹豫的云。
“不灵不算数，不信不收钱。”矮个子说话信誓旦旦。云瞧瞧左右无人，怯怯地伸出了手。
“哟，大富大贵！”矮个子才抓住云的手就张张扬扬。云的脸刷地红到耳根。“穷的连首饰都买不起，哪来的大富大贵。”云皱了皱眉头心里不悦，想抽回伸出的手。
“不过，命中有财，还需机缘相伴。”云的变化没逃过矮个子的眼睛。他扳着云的手，眯着眼，煞有介事：“嗯，你近期就有一笔横财！”
“横财？”云不解。
“就是一笔大财，飞来的，就像那长江发大水，挡都挡不住哇，啧啧……”
“真的？”云不信，眼睛里却流露着渴望。
“千真万确！”矮个子神兮兮地凑近云，“次天机，不可泄露，你就瞧好吧！不过，我就说大妹子，日后发了大财可别忘了我哟……”矮个子的话说得云眉开眼笑。八元钱的看相费，云递过一张“大团结”很慷慨的一挥手：“不用找了！”
云回到了家，兴奋得忍不住，就对丈夫讲。丈夫听了皱皱眉头：“嗨，别听他瞎咧咧，天上掉肉饼的事儿哪有？想有钱还得靠自己干。”云觉得扫兴，就骂丈夫是穷命鬼：“发财大不了，受穷小不了。”于是，两口子就吵架，赌了一宿气。早晨，老实巴交的丈夫一跺脚上了火车站——去南方打工了。
一个月过去了，丈夫给云寄回一千元，小镇轰动了。又一个月过去了，丈夫给云寄回一千五百元，并写了信说想她了，要回家看看。云捧着钱，双手有点颤，读着信，心里好感动。云，也想丈夫了。云正想给丈夫回信时，乡亲们找上门来，说待她丈夫回家一定言一声，乡里乡亲的一块搭帮出去也挣点钱。云一惊，表面上一一应允，心里却急得不得了，恐怕丈夫忍不住回了家，马上给丈夫写信，劝丈夫千万、万万地不要急着回家。信的末尾还用上了电视里“岂在朝朝暮暮”的话做为对丈夫的鼓励。
云把信寄出后，对钱的渴望更大了。云常常出神的端详自己的手，想着矬个子说的那笔横财，想得茶饭无心活不想干，一次又一次阻止要回家看她的丈夫……
第八个月的月末，丈夫的钱没有及时寄来，云写了信去问也没回音。云就猜测，也许，丈夫挣了大钱，正在回家的路上——她曾写信叮嘱过丈夫，寄钱不能太多……
一个寒冷的傍晚，一辆长途跋涉的轿车开进了小镇。一条消息震惊了小镇：“云的丈夫在回家的路上车祸身亡，获赔十万元。
云听到信息时，一下子昏死过去。
赔偿的钱交给云时，云把那张支票撕得碎碎的，扔的满院飘。云嘴里狂喊着：“飞来的呀！飞来的……”云，疯了。
老胡头和他的毛驴
老胡头和他的毛驴，分田的单干第二年，老胡头张罗着买了头毛驴，圆了自己有条毛驴的梦。
毛驴买回的那天，老胡头美得像娶了小老婆似的，牵着毛驴村头街尾地遛，还装模作样地拍着驴屁股说：“唉，买不起大骡子大马，也就买头毛驴凑和事吧！”
老胡头早就想着能自己有条毛驴，但刚分田单干那年，生产队处理财产，老胡头正穷得尿尿都不骚呢，只得眼睁睁忍着心疼看人家把毛驴牵走，自己躺在炕上长嘘短叹睡不着觉。
老胡头喜欢驴，连老婆都嫉妒。有了毛驴的老胡头来了精气神儿，不抽烟不喝酒的他这回就和驴摽上了。每天早晨要牵驴去遛早，晚上要给驴添草料。饮水要清洁的，铡草长不能超寸。驴棚一天一清扫，毛驴身上有个草屑也要摘掉，顶没事干了还要给驴挠痒痒。老婆吼他买了个姨太太，就差牵到被窝去睡了。老胡头就训她小肚鸡肠，除了讲了一通“草膘料力水精神”的道理之外，还着重表白说：“我死了也叫喜欢一辈子驴了，咱家的驴出去不像个样行吗？”“再像样不也是驴吗？你以为是金马驹呀！”老胡头并不恼，只是摇摇头：“哎，你不懂！”
老胡头的驴还真是跟别人家的不一样，秋后买的驴，一歇又是冬三月，再加上老胡头的精心侍奉，驴肥得屁股蛋都圆了，黝黑的皮毛像缎面般闪着光泽，谁见谁夸。那驴似乎懂人语，每逢人夸，就引颈长鸣或打响鼻，老胡头的心里像涂了蜜，七皱八褶的脸笑成九月菊。
那天老胡头溜驴到村头，正碰上马乡长下乡，看见了老胡头的驴也赞不绝口：“哇，真漂亮，嘿，简直就像动物园里的城市驴儿！”哎呦呦“城市驴儿”，这是乡长说的呀！老胡头激动了，乡长官大呢！穷乡僻壤的，乡长不就是皇帝吗！那“城市驴儿”不就是皇封吗！老胡头高兴得差点流了鼻涕。那驴好像也知道乡长夸自己是城市驴儿了，又晃脑袋又撅屁股，还叉扒着腿撒了一泡尿。
老胡头的驴成了“城市驴儿”，一个晚上就传遍了全村，老胡头却失眠了。深夜，他披着衣服站在驴棚里，抚摸着心爱的毛驴心里沉甸甸的——驴有了这么个光荣的称号，保持荣誉的担子不轻啊！
一连几天，老胡头终于想出了办法。对，就像实行生产责任制那样。驴，专人饲养，使用审批。
专人饲养，没人跟老胡头争，可这使用审批可把老胡头的儿子们害苦了。
“爸，用毛驴去南洼儿拉车土”“甭，就一车的事，套车卸驴的费事不？你们哥俩儿拉去！”
“爸，用驴去村外打点米面吧！”“甭，那么远的道儿，把驴弄得汗脖子汗腿的干啥，用自行车驮着去吧！”
“爸……”“甭……”
“爸……”“甭……”
“你养个驴当摆景呀？”大儿子气得嚷起来。
“你懂个屁！”老胡头不爱听，斥责说：“养驴千日，用驴一时，关键时刻用你行吗？”
“您就养吧，早晚养它个血稠脂肪肝的”大儿子嘟囔着忿忿地走了。
“等你的，城市驴儿！”二儿子恨不得总想揍驴一顿出出气，怎奈老胡头像驴的皮影儿似的，二儿子下不了手。
播种的季节到了。今年的气候真怪，一冬无雪，又遇春旱，地干旱得很，不能再等了只能“干打雷”撒种子等雨，于是家家户户有驴的使驴，有马的使马，田野一片繁忙的景象。
跃跃欲试的老胡头呼儿唤女的牵上“城市驴儿”，直奔责任田。到了地头，吩咐儿女们拌肥的拌肥，点种的点种，自己套上了“城市驴儿”，还亲昵地拍了下驴屁股，心想：“今天就看你的了！”
老胡头精神抖擞，还摇了个响鞭，摆弄着驴入了拢，谁知刚一压耠子，就感觉得不对劲儿。驴走得缓慢不说，犁尖入地无力也不稳，抬头看驴，四腿发颤，好像拼着全身的力气，一条垅还没到头，再看那驴，已是鼻孔洞开呼哧乱喘。驴背上冒着热气，顺着蹄儿往下淌汗。老胡头吃了一惊，心里祷告着：我的驴呀，你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给我丢人现眼啊！忽然，一个大硬块顶住了犁尖，毛驴叉开四蹄，拼力前蹬，仍一动不动，老胡头急得直冒汗，想大声吆喝又怕远处种庄稼的村人知道了看笑话，就低声又不失威严的恫吓驴。可驴全然不睬仍原地不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大儿子见状跑过来，才大声吆喝一声，老胡头急了：“你瞎咋呼啥，驴嗓门呀。”驴在爷俩软硬兼施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起来，谁知才走不远四腿哆嗦，一下子卧在了地上。
大儿子火了，对着驴肚子“咚咚”就是两脚，这下子好像踢在了老胡头的心肝上，老胡头一下子蹿到儿子跟前怒骂起来：“你，你打驴干啥？去，扶耠子去！”老胡头把大儿子轰到后面去扶把，自己等着驴喘息一会儿后，连拉带拽把驴弄得站了起来。又用绳子栓了个套儿，套在自己的肩上倚在驴的旁边拉起帮套来。在后面扶把的大儿子，看这弓着身子狠命拉套的老爹，眼窝涌出了痛惜的泪花，也一声不吭地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向前推着把……这天夜里，老胡头破天荒地没给“城市驴儿”添草加料——病了。
网上情缘
窦婷婷
一股火气猛地窜上脑门，我狠狠地拉开了门锁，一脚踹出去，钢铁的防盗门就“嘣咚”一声痛苦地撞向了外墙。我狞笑着冲出了家，冲向大街。把艾玲突然爆发的哭声抛在了家里。
这个家没法子过下去了，我在街上乱走，脚步凌乱而有力，这得益于我每天早上的晨炼，但却毫无方向感。这个时候我不需要什么方向。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叫艾玲的女人，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我跟艾玲的结合，其实就那么回事，说出来要让现代网迷们笑倒一大片。我和她都是下了班没事干的那种主儿，一到晚上就泡在网上的聊天室里，哪个不想去。很多网友都知道我的网名叫“阿狼”，在“你情我意”聊天室里算是个名人。我特别喜欢跟那些网上的美眉谈情说爱、打情骂俏。这不能怪我多情，因为我在现实中根本没有恋爱过，但我又学了一肚子的荤荤素素的话，平时没地方没对象可以自由发挥，不能就那样烂在里面吧？所以我就跑到聊天室，到处播散我的浓情蜜意。聊天室里的那些美眉们个个叫我“狼”，其实我并不狼，我长得不如人意，自感有些对不起观众，个不高，五官也凑得太紧，显得小气，没有多少男人气概。我对这一点时常感到自卑，因此在生活中看到漂亮点的女孩子，我就发毛，就犯晕，感到自己实在配不上人家的俊样子。我一直没有追过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这个原因。但我却生就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平时还喜欢写首汪国真式的爱情诗什么的，我这种人比较适合在网上混，特别是女孩子多的聊天室，更是我如鱼得水的好地方。所以，自打我进了那个叫“你情我意”聊天室之后，就再也不想挪地方了。艾玲就是被我在聊天室里勾到手的。
我在街上乱逛了一起，日头火火地挂在了天上。这是南方城市，夏天来得特别早，不到五月就热得人浑身冒汗了。我感到口渴，就顺脚拐进了路边的“路易斯”咖啡屋。我记得“路易斯”是一种外国的酒名，咖啡屋安上这样一个名字，让人觉得有点怪。我进了咖啡屋，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一个长得不错的女服务员过来问我喝什么，我说随便吧。他说“士多啤梨”怎么样？我说随便吧。她就走了。我在等待她送咖啡来。百无聊赖的目光向周围转了一圈。我忘了告诉你，我和艾玲结婚后，胆子大多了，敢于欣赏漂亮的女人了。我发现我还是比较好色的，见到好看的女人我都会极力地寻找机会看个够。谁叫她长得漂亮呢？是不是？漂亮的女人就要给人看，不然就浪费了宝贵的人体自然资源。隔着一张桌子，我发现有个女孩子在喝咖啡，穿件黑色的无袖连衣裙，一头金黄的翘发，衬着白净的瓜子脸，很像香港的一个陈什么琳的歌星。算了，我还是少打比喻为妙。总之她很漂亮。她慢慢悠悠得喝着咖啡，仿佛在品尝什么珍爱的东西。我在隔几米远的地方偷偷地看。这时我把早上和艾玲吵架的事情暂时放在了一边，我觉得现在有个漂亮女孩子欣赏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儿。
一壶冒着热气的“士多啤梨”放在了我的面前。那位也长得不错的女服务员说了一句先生请慢用，就走开了。我将咖啡倒了半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的确还不错，这味道。这时我看到对面那位漂亮的女孩子把咖啡喝完了。她啪嗒一声放下杯要吮干净。但我看到的事实不是这样。她张大了嘴巴，把勺子在里面不断地搅动着。这时我吃惊地看到，她是在刮牙齿。她使劲地拨动勺子，我觉得她的牙齿被刮得咔咔地响。她终于刮完了，“咣当”一下子将勺子扔进了咖啡杯里。走了。
我狠狠地把自己手里的咖啡喝了个一干二净，又将搅拌咖啡的勺子拿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我看不出这东西还能够刮牙齿或者能够剔牙缝，于是也将它扔进了咖啡杯里。
我知道这时的家里一点也不安宁，肯定一塌糊涂。艾玲穿着那件起床后还来不及换的睡衣，趴在床上正哭得昏天黑地呢。她总是这样，喜欢哭。我们一吵架她就要哭，哭得涕泪横流，哭得乱七八糟。一开始她不是这样的。她的网名叫“温柔小猪”，我最初对她感兴趣就是因为她的这个网名起得有点特别。我费了好些劲，才和她慢慢地搭上了勾，也慢慢地获得了她的好感。
老师说，她是那中有点没心没肺的人，天真得让人喜爱。而我在网上却是一个胡吹海聊的人，那些年纪小点的女孩子一有时间就找我聊天。有一个刚中专毕业的女孩子和我谈的无比热烈，我们从公开聊天到用“私聊”谈，到最后甚至到了自己的网上另开了一个房间进行密聊的地步。在网上我们抱也抱了，吻也吻了。几乎所有的甜言蜜语我们都说过了，我觉得这次极有可能要钓到女朋友了。我和她仅隔一个城市，她约我和她见面，求之不得的我立即答应了她的要求。我满怀希望地赶到她那个城市，还发挥诗人的想象力，设想好了和她见面后的浪漫场面。弄得我浑身热乎乎的，太激动了。没想到在一个小茶馆里见到她时，却发觉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她还带来了她的另外两个女友。这让我心凉了半截。不是说好两个人见面的吗？多俩人算怎么回事？而更让我气恼的是，她见到我后，对我不冷不热的，居然说我们是普通网友，只是想见一下满足好奇心。在网上天天“GGGG”地叫个不停，见了面连名字都不会叫了。我失望地走了。她也没有说挽留的话。我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就此结束了。网上的生活和现实中的生活就是一样呵，这时我才懂得了什么叫虚幻什么叫现实。网络，不就是吗？网上网下的人是不一样的，这你不能不承认。
艾玲是个例外。自从和那个中专毕业的女孩子有了一番经历之后，我还是成天在网上闲逛。只是变得更加百无聊赖了。我和妹妹们不断地说着各种各样的笑话，调皮而机智的语言逗得大家开心的要死，我一天不去聊天就会有人找我。但我感到孤独。在网上聊天时我汪洋恣肆，像个学富五车、能言善辩的有识之士。然而，每当我下了线，我感到的是无限的寂寞。
我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坚持多久。网络给了我丰富的生活和虚拟的快慰人生，聊天室里自称是我女朋友的人一抓一大把。然而，那些都仿佛是个梦，眼睛一睁就无影无踪了。回到地上的我知道自己还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凑得太紧密地五官还是不惹女孩子的喜欢。虽然我有一个不错的工作，还时不时地在报屁股上发表一两首爱情诗什么的，但也好像没什么用处。我单身一人住着一大套单元房，却从来没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过。这是多么让人沮丧的事情啊。就在我对一切感到失望的时候，艾玲出现了。她用那个“温柔小猪”的网名一下就粘上了我。
你叫阿狼，不会欺负我吧？艾玲在聊天室里和我一打照面就来了个问题。
你干吗起这样的网名？要知道狼是喜欢小猪的味道的。我和她打起哈哈来。
就这样，我认识了艾玲。当然她的真名我是好长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尽管我对网恋已经失去了信心，但到最后艾玲还是让我见到了网络奇迹的发生，而且就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们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一天，我告诉了她我的住处。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响地赶来了。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艾玲打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懂得了自己所盼望的幸福就在眼前了。我毫不犹豫地搂住了艾玲。她婀娜的身躯紧紧地依偎着我，吃吃地笑着。她那年轻快乐的笑声差点没把我击昏过去。
我走出“露易丝”咖啡馆，沿着广海大道继续无目的漫游，我想我必须混过这个无聊的上午。我踏进一家时装店，老板娘即刻晃着一身肥肉上来不断地给我介绍服装。我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劣质香水的气味，耳朵里尽是她喋喋不休的噪音，我忽然心烦起来。我又不买衣服，来这干什么？我断然地出了店门，我知道身后老板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我。换了我也是一样，我可能还会臭骂两句。我不在乎地向前走去，就到了“猛张飞”网吧。这是我曾经消耗过许多时间和青春的地方。我还是高中生时，就经常偷偷瞒着父母来这里打游戏、上网聊天。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多么地亲切啊。我拐个弯，人就进了游戏厅了。
我和艾玲开始吵架，是在结婚两年之后。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我们为什么吵架了。总之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我把一盘青菜炒煳了，艾玲会不客气地嘲笑我好半天。我对艾玲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以前我看艾玲浑身上下哪里都顺眼，如今看上去像一截木桩。还俗气得要死，整天煲电话粥和女友讨论股票，却没见她赚回一分钱，倒反而亏了两万多块。艾玲还喜欢在深更半夜和我讨论爱情的话题，动不动地问我还爱不爱她。我说都快老夫老妻了，还老题爱情不爱情的，酸不酸啊。艾玲很少从我嘴里再听到一个爱字，于是就总是不满意，总是莫名其妙地对我发火。
结婚后，我一首爱情诗也写不出来了，我把这都怪在艾玲身上。不是她整天和我作对，我怎么会写不出诗来了呢？爱玲却嘲笑我长得一副衰样，还想有什么出息。这话说的我愤怒之极，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词来，因为这确实是我与生俱来的痛处，但这能怪我吗？于是我就更加愤怒。我和艾玲把婚姻生活过得如此鸡飞狗跳的，实在不是会过日子的人。有一次，我上网聊天，我好长时间没上网了，一时兴起，很晚都不想下线。艾玲在房间里叫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动身。艾玲满腔怒火地从睡房出来，一把拔掉了电脑插线。我正聊在兴头上呢，艾玲的不智行为使我的火气一下冒了上来，我不由分说就抽了她一巴掌，尽管我对这更没理智的一巴掌感到不可思议，同时还即刻对艾玲道了歉，然而艾玲还是不依不饶，她发誓为了我的这一巴掌，她要还我一百巴掌。为了那一巴掌，我已经道了无数次歉了，而且还重新向艾玲表白了自己对她的爱情。但见效不大。总之，以前网络上的那只温柔小猪，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头凶巴巴的母老虎。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总之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如意。
从门口看进去，“猛张飞”网吧里还是那么热闹，几乎每台电脑前都有一个紧张忙碌的身影。想当初，我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后来因为自己买了电脑，我就再也没光顾过了。现在，我知道今天的日子怎么过了。我踱进了网吧，那个老板居然还认得我，堆着一脸的奸笑对我点头。他以前赚走了我多少银子阿，我边想边往里走，耳朵里充满了游戏中传出来的奋勇搏杀的声音。一张张青春四溢的脸庞兴奋地沉迷在五花八门的电脑网络中，让我既觉得亲切，又觉得迷惑。一个梳金黄翘发、穿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进入了我的眼帘，让我心里不由得大了个哈哈。她刚刚用搅拌咖啡的勺子哗哗地刮过自己雪白的牙齿，如今却坐在这里眼都不眨地玩起了电脑游戏。我瞄了一眼她玩的游戏，原来是《传奇》，这也是我曾经玩熟的。我在隔他两台电脑前坐了下来，熟悉地进了你情我意聊天室。
艾玲这会儿做什么呢？我想她是不会自己做早餐吃的。她从来不吃早餐的，说是为了保持魔鬼身材。说句公道话，艾玲的样子还是不错的，在男人的眼里应该是个漂亮女人，这也是我没考虑多少就娶她为妻的一个重要原因。我想我这种人是很难再遇上长得有她好看的女人了。我爱她吗？这是肯定的。当初在网上就觉得她和一般聊友不太一样，善解人意、温柔细致，还懂得席慕容和汪国真的诗。当她打着一把粉红的小雨伞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冲击，我那会儿对她的爱到了汹涌的地步。艾玲也肯定是爱我的，不然她怎么会义无反顾在独自一人找到我的住处，又毫不犹豫地让我抱在怀里？婚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的生活也充满阳光，我们营造着浓情蜜意，享受着爱情果实。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这一切，怎么就那么快就变了呢？我和艾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
你情我意聊天室还是热闹得不得了，并没有因为我的消失而有萧条的意思。这让我有些沮丧。也让我进一步认识到这个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的道理。我想了想，在电脑里输入了“困惑之男”的名字。我以前的名字阿狼不能用了，我现在的样子还像一匹狼吗？马上有个叫“粉色女孩”的聊友靠了过来，问我有什么问题弄得我如此沮丧和困惑。我想一个“粉红女孩”懂什么呵，没话找话。我告诉她我要找一个人。她问我要找谁？我说反正不是你。“粉红女孩”可能觉得无趣就走了。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找谁好。我翻动着聊友名单，忽然发现了一个叫“迷茫之女”的名字。我想就是她了。
嗨，朋友，聊聊好吗？我上前和她打招呼。
好呵。聊点什么？她热情地回答。
看你的名字，你一定结婚了吧？我显得经验十足。
结了，我觉得你应该结了吧？她倒爽快，结是结了，就是觉得困惑。我回答说
哈哈，我也一样。迷茫得很。她在那边笑了。
怎么个迷茫法？我开始诱敌深入。对爱情迷茫呵，我和我那位原来感情蛮好的，结婚后好像就变了。她感叹着。
你的遭遇和我差不多呵，我的那位原来
挺温柔的，现在成了母老虎，难以对付了。我自嘲道我先生以前是个谦谦君子，还能写爱情诗呢。现在却连一个爱字都不愿意对我说了。我们结婚才两年，你说我有多难受多困惑啊。结过婚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迷茫之女”说。网上聊天就有这个好处，两个不认识的人说起话来可以直来直去。这在生活中可不容易作到。“迷茫之女”的话让我心里一动，她说的怎么这么像我呵
我的那位当初是个淑女，现在却又俗气、又霸道，常常做河东狮喉，让人受不了。我顺着她的话题，继续发表自己感叹
你们找过原因吗？“迷茫之女”顿了好一会儿，才打出这几个字来。
不是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我现在特别觉得婚姻的失望和无奈。我打字速度飞快。
我和他结婚后，沟通越来越少了。我经常想和他交流，但他连话都不想和我说。我们也常常为了一点小事情吵架，今天早上我们又吵了几句，他二话不说地摔门走了，到现在还不回来。
我愣住了，手停在键盘上，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还在吗？“迷茫之女”在那边问在。我赶忙说道如果婚姻生活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我想我会发疯的。他早上离开家后，我哭了好长时间。我觉的是到了应该认真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你想和他离婚？我问。
不。我想我是爱他的。只要他也爱我，就一定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一股巨大的暖流涌过我的全身。我的眼睛一阵迷糊，似乎又看到了走入我生命中的那把粉红的小雨伞，雨伞下面是一张洋溢着青春风采的女孩子的脸。
我颤抖着从腰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很快，电话里传来了我熟悉的清亮的女声。
小猪，中午多做两个好菜，我饿坏了。说完这句话，不等艾玲说话，我就挂了线
他也一定还非常爱你。我往电脑里输入了这一行字。
你们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快乐的。只要双方的爱还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不会在迷茫下去的。我又敲入一行字。
我要回家了，她在等我回去。再见！
我退出“你情我意”聊天室，起身向门外走去。
哎，等会。我刚出网吧，那个一身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追了上来
我看着她，她那早上被咖啡勺刮过的牙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我的《传奇》玩到九十多级了，我打到一把屠龙刀，卖给你要不要？只要三千块就行了。
我哈哈笑起来，伸出右手，在她的肩上捏了一下。
干什么你？漂亮女孩惊得跳起来
我将手上的一根长长的金黄色的头发举起来，那头发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明亮，我丢掉头发，转身走了。这会儿我觉的肚子真的饿了，我想赶快回到家——
念奴娇
沽上人间
张述宽
津城巨变，
奏凯歌，
更觉风光无限。
看我沽上花似锦，
燕舞水碧天蓝。
华苑庭芳，
楼台林立，
夏宇相斗艳。
海河如画，
难分天上人间。
遥想旧日当年，
列强盘踞，
将生灵涂炭。
英雄洒血改天地，
才有今朝容颜。
化雨春风；
功在人民，
跨越再攀登。
齐心合力，
前程阳关灿烂。
那年夏天
情到深处
那年夏天
已到而立之年，终于有勇气回到学校，回到那个心中一直不敢触摸的地方，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学弟学妹们，他们也如当初的我们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故事，学校的那个小桥已经有些斑驳，各式各样的同心锁装饰着它，在桥上也有着很多如当年的筱柔和尔凡的情侣们，在演绎着一幕幕最浪漫的爱情剧，无论这结局是喜是悲，这座桥永远见证着他们的爱，永不磨灭。
那年夏天，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爱了。任沧海桑田，岁月流逝，那一刻，将永远因爱而驻足……
一
“彬，你们学校好美啊，前方的那座小桥就是传说中的K大的‘爱情锁桥’吗？听说十年前K大的一对情侣在那座小桥的一道栏杆上锁上了一对同心锁，之后很多人效仿，现在很多情侣都来这里，锁上一对同心锁，代表着爱情的天长地久。这是真的吗？”
“嗯。”
“那十年前，你正好上大学二年级啊，你认识那两个人吗？还只是一个传说。”
“蓝心，我想每对同心锁都有一个很美丽的故事，这个故事都只和爱情有关，爱情是很难天长地久的，永恒的是爱。”
“彬，从你第一次到美国开始，认识你七年了，一直觉得你的内心锁得很紧，这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愁善感的话。”
彬淡淡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盒子：“蓝心，我不是说今天带你来看我最好的朋友吗？就在这里。”
“在这里？”
“是这里，那对同心锁的主人，筱柔和尔凡——我最好的朋友。”
彬把盒子的盖打开，里面装着满满的五彩缤纷的纸鹤，在纸鹤的上面是一张两个人的合影，女孩子留着长长的披肩发，大大的眼睛，白湛的皮肤，整张面孔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男孩皮肤黝黑，阳光般的笑容让本来刚毅的面部线条充满男子汉气息，男孩站在女孩的身后，比女孩高出一头，双手自然的搭在女孩的两肩上，一种保护，一种爱惜，他们的身后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和图书馆前绿绿的草坪。
照片上面的时间是：1998/09/08。
二
十一年前。
认识尔凡，是因为他是我的舍友。
第一次见尔凡，就觉得他的笑容好阳光，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衬的皮肤更加黝黑、健康，180的身高，校短跑冠军和篮球队队长，随和的脾气，很快就成为女生中议论的焦点人物。
“原来你就是杨彬啊，你就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K大的计算机系的传奇人物，上帝啊，我怎么如此之幸运，能和你这样的高材生在一个宿舍，真是太荣幸！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这是我向尔凡说出我的名字时他的第一反应。
那一刻，我被他的真诚感动了。
尔凡总是说我是高材生，不像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说很羡慕我戴上眼镜斯文的样子，我只是笑了笑。其实他一直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他的阳光开朗，从小我优越的家境，优异的成绩，仿佛成为别人眼中的王子，但是，诺大的宫殿里却没有“父王”和“母后”，只剩下我这个“小王子”，我最羡慕的就是别的孩子能够和父母一起去动物园和植物园，但是，我除了父母给我的很多钱之外，见的最多的就是我爸的秘书刘叔叔。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爸爸就经常不回家，偶尔回来也是和妈妈吵架，开始的时候妈妈总是哭，后来妈妈也渐渐的不回家了。我从来不和同学们出去玩，也没什么朋友，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而遇到了尔凡，让我的生活有了变化，尔凡做什么事情总是找我陪着，开始的时候，我不习惯，但慢慢地开始适应这种感觉。
真正让我和尔凡成为好朋友是因为我父母的离异。
虽然这种貌合神离的婚姻已经很多年了，但当一天爸爸突然跟我说：“小彬，爸爸要和你妈妈离婚。”时，我心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虽然这希望仅仅是一个空中阁楼。
妈妈那天歇斯底里，从她那不堪入耳的言语中，我得知原来爸爸在外边和另外的女的给我生了个弟弟。那一刻，我突然对爱情产生了我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恐惧。爸妈曾经的两小无猜，海誓山盟，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当妈妈用泼妇般的举止表达她对爱人的怨恨时，我悄悄从家里走了出来，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买了很多啤酒，回到宿舍。
就这样一瓶一瓶的喝着，已经忘记了时间，总是在回想上小学之前的那段幸福的时光，那个时候家里没什么钱，爸爸也不这么忙，但是我们全家却过的很幸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幸福快乐的时光已经渐渐的模糊，只剩下些零散的片段，我怎么也抓不住。
尔凡回到宿舍，看到我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坐在我的身边，打开一罐啤酒：“真是不够意思啊，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酒，也不告诉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我们一起喝着，尔凡不停的说着以前他上学时候的丑事，还有那些被父亲责打的事情，我在一旁听着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样从下午到月亮爬上来。
“尔凡，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永远过着七岁之前那样的生活。”终于忍不住，我哭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哭泣，已经十几年都不知道的眼泪的滋味。
尔凡拍着我的肩膀，彬，我是你永远的兄弟。
三
和筱柔认识，是在篮球场。
尔凡是班里篮球队的主力，每次比赛的时候，都有很多粉丝给他来加油，他精湛的球技，招牌的笑容，简直就是少女杀手。
尔凡说我应该多去看看比赛，不要总那么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他总说高材生可千万不要成为书呆子啊。
其实，我挺喜欢篮球场上的气氛，虽然我不是主角，但是在阳光下，青春的汗水和欢声笑语总会把我的心填的满满的。让我的心不那么孤寂。
我和尔凡并不是一个班的，所以对他们班的同学不怎么认识，而初次见到筱柔却是未见其人已闻其名，尔凡总是提到这个女孩，他们班的学委，经常借给他作业抄。
筱柔确实是个美丽的女孩，大大的眼睛，乌黑的长发，匀称略显苗条的身材，一张娃娃脸，浑身充满朝气。她虽然不是尔凡的粉丝，但是却一直不停的在为班里加油。一张脸红红的，挺有意思的。
“筱柔，这是我宿舍的杨彬，杨彬，这是我们班学委筱柔。”
我们的相识就是这样简单而普通。
后来，因为要准备期末考试，尔凡约上筱柔，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去图书馆的自习教室，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周末的时候一起出去玩，那年夏天，因为尔凡和筱柔，我过得好愉快。他们俩是一个类型的人，每次看到别人的时候，都会露出开心的笑容，让周围的人觉得阳光总是照在自己的身上。
和筱柔、尔凡的友情让我们自豪的冠上“三剑客”的美誉，不止一次，我在梦中，梦见我们三个人坐在海边的木屋的楼梯上，吹海风、听海浪、数星星、看月亮……梦中，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四
紧张的期末考试来了，其实大学的学分制，还有交钱重修的制度，真的让很多平时不学习的人头疼，每个学分100元，像高等数学这样的学科5个学分，重修的话就是500元，真是很恐怖。我很喜欢所学的计算机专业，但是我真的很头疼那些马哲等副科，但是还好每次都能顺利的通过考试，其实我知道自己放在学习上的时间远没有放在电脑游戏上的时间多，也许，我的智商遗传了父亲。
每到这个时候，尔凡就是特别的着急，总想用一个月的时间把一个学期没学的东西都补回来，他的要求很简单，及格就行。
尔凡家里对他的要求很高，希望也很高，就是毕业后出国深造，所以尔凡大部分时间除了打球就是学习英语，一些公共课程他都是能过就好。
这时我和筱柔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我不得不承认，筱柔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她很不喜欢所学的计算机专业，而且平时看的书也不是所学的课程，但是每次都能拿到奖学金，每次尔凡问她为什么她平时不学也能考好成绩，她总笑着说自己是考试型选手，而且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她不止一次在考试前问老师的题就是考试的某一道原题，我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怀疑她是否向老师行贿了。
筱柔的确是个很耐人寻味的女孩。爱笑，却又多愁善感，性格随和，不斤斤计较，像个男孩子一样；但在情感上的纤细和敏感又让人心疼的不得了。
这样的一个女孩，快乐时像飞鸟，忧伤时像鱼……
还有一个星期最后三门也就要结束了，已经入伏了，天气真的很热啊，我和尔凡打算吃完午饭洗个澡，筱柔说她中午就在图书馆歇会儿，然后继续看书，要我们下午帮她带些饼干去就好，反正天气很热也吃不下去什么。
洗完澡后和尔凡去学校的小卖部给筱柔买饼干，尔凡买了一个康师傅三加二柠檬夹心，买了一个奥里奥，又买了一个鬼脸嘟嘟。
“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啊？”
“我怕筱柔不喜欢吃某个口味的。”
然后我们交完钱就出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尔凡这么细心。
到图书馆时，看到筱柔正在看书，尔凡把康师傅三加二给了她，筱柔高兴的说：“这个挺好的啊，你们都吃过了吗？还要一起吃吗？”
“我们吃过了，你自己吃吧，喜欢这个口味吗？”尔凡问。
“喜欢。”
“也是，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发现你不喜欢吃的东西。”我很奇怪，尔凡没有把那两袋饼干拿出来。下午自习后，我们说都要回宿舍休息，明天早上5点在主楼的走廊里再看书，来个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尔凡把两袋饼干拿出来给筱柔说：“这个给你，晚上饿的时候吃吧。”
“怎么你买了那么多啊！”
“这个……怕你不喜欢吃那个口味的，所以多买的。”
“谢谢哦。”
那一刻，我看到筱柔眼中的感动，我突然感到自己有种莫名的心酸。
转天早上五点，天刚朦朦亮，还下着小雨。
我们快到主楼的时候，看到筱柔已经在那了，远远望去，她穿着一件淡绿色底，点缀白花的薄料长裙，在微风中头发轻轻飞扬，那刻，我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悸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生喜欢她了。
我转向尔凡，他也正看着筱柔，我看到了他眼神中跳动着从未有过的东西……
五
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来了。
我们三个人没有一起出来，因为那个暑假筱柔的爸爸去世了。
快开学的时候，我约了筱柔、尔凡还有同班的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到我家里玩，希望能让筱柔散散心。
自从爸妈离婚后，这栋三层的别墅只有我和保姆一起住，很多时候我干脆待在学校，一下子来了七八个人，真的才有一种填满的感觉。
同学们都用惊羡的眼神看着我家的房子，而我只有在筱柔和尔凡的眼中才能看到那种安慰。
晚饭后，每个人都在屋里寻找自己娱乐或是休息的地方，筱柔和尔凡说要去露台聊天，我正想加入的时候，妈妈来电话说发烧在医院输液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想看看我。
怕扫大家的兴，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就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才发现妈妈美丽的面容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爬满了皱纹，也许是没有了平时用的那些高档化妆品修饰的缘故，妈妈看起来好憔悴。
妈妈看到我时，竟掉下了眼泪。
我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东西堵住了，好难受。
妈妈曾经是一个多么温柔、知性美丽的女性啊，她曾经也有过幸福的笑容，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成往事
“小彬，你来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没什么大碍，医生说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
“妈，我在这里陪你。”
“没关系，我听保姆说你今晚请同学去家里了，一会儿就回去吧，别冷落了同学们，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请同学来家里。”
“嗯。”
妈妈输完液没多久就睡觉了，我也迷迷糊糊的趴在妈妈的身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快五点了看着妈妈还在睡觉，我和值班的护士打声招呼就开车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同学们都找地方睡着了，只是没有看到筱柔和尔凡，我想他们也许还在露台。
走到通向露台的过道时，刚到门口，我看到筱柔和尔凡坐在椅子上，没想到他们还真能聊天，正当我想加入他们的时候，我看到尔凡突然轻轻地搂住筱柔，把她的头温柔的放在自己的肩上，我看到筱柔悲伤的神情和轻轻滑落的眼泪，那一刻世界好像寂静的已经死去，连蝉也在睡梦中没有醒来继续发出铦噪的声音，虽然已经是夏天，但是清晨的风吹过来却让我打了个冷战，我没有说话，只是黯然的转身离开，那一刻，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那天之后，尔凡对我说：“彬，筱柔已经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了，我一定会好好爱她的，她是个值得爱，也需要人疼惜的女孩。”
这个世界好像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六
虽然我们的三剑客已经有两个人双宿双飞，但是筱柔和尔凡还是经常叫我参加他们的活动，每次我都以不想当电灯泡为理由拒绝，但是尔凡和筱柔在享受他们爱情的同时依然没有疏远我，对我这个朋友很好。
一天，尔凡兴高采烈地回到宿舍对我说：“彬，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帮个忙啊，给我和筱柔在图书馆那边拍张照片啊。”
“好吧。”
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到图书馆的门前，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三个人一起来这里了。
我刚要给他们拍照，筱柔突然指着图书馆旁边的人造湖上新建成的拱桥说：“彬。先等一下好吗？我们先去那边的桥上。”
我和尔凡就一起和她走过去，当走到桥上的时候，筱柔从包里拿出两把锁，：“彬，你先等一下好吗？真是不好意思。”
“尔凡，这两把锁代表着我们俩的两颗心，今天我们把它们锁在一起，锁在这个桥的栏杆上，等以后我们结婚了再一起回来看它好吗？今天是这座小桥落成的日子，我们就让它的历史来见证我们的爱情好吗？”
那一刻，我看到筱柔眼中闪动的光芒，尔凡眼中的感动，还有我可以隐藏起来的酸楚，真的好羡慕尔凡。
我会在一旁祝福他们，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女孩。
那之后的两年，筱柔和尔凡的感情很好，而我也慢慢地远离他们，尔凡总是问我为什么不交女朋友，每次我都开玩笑的说：“谁让最好的女孩让你这小子捷足先登呢。”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大学以前，看书、学习、玩游戏、一个人待着，尔凡说女生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冰王子”，优越的家境，名列前茅的成绩，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尔凡和筱柔就是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那个时候我一直认为这个童话可以永久的下去，永不磨灭。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大四的上学期，十一月份初，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一天突然接到尔凡的电话：“彬，能不能赶快来趟医院好吗？”
我第一次听到尔凡这么焦急的声音。我问：“怎么了？”
“彬，筱柔出事了……”
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已经听不清尔凡在说什么，我赶忙开车赶到医院。
赶到医院的时候，尔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深深嵌入头发中。“怎么了？尔凡？筱柔怎么了？”
当尔凡抬头看我的时候，我竟看到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彬，今天我是来带筱柔做手术的，可是没想到大出血，我好害怕。”
尔凡说的断断续续，我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话，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手术？”
“堕胎。”
“筱柔呢？”
“还在里面。”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而且筱柔她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能接受这个手术呢？”
“为这个事情我们说过，彬，你知道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几代单传，我爸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我下半学期就要准备雅思的考试出国了，我在这个时候怎么和家里说这件事情呢？”
“请问谁是曾筱柔的家属？”
“我是。”没想到我和尔凡同时脱口而出。
“她已经脱离了危险，这种手术拖的时间太长才会造成这种危险的。你们回去好好照顾她吧。”医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这里边有责备也有一种不经意流露的鄙夷，只是现在谁又会去理会这些呢。
那个时候正好做毕业设计，我找刘秘书帮筱柔弄来一张公司的实习证明，就把筱柔接到我家了，正好家里很清静，适合她的休养。
我每天在学校按照进度做完设计，就和尔凡一起赶回我家，但是，每次我都感觉一种不安的气氛在筱柔和尔凡之间弥漫，就是一种沉默，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
一个半月后，在筱柔的坚持下，她回到宿舍。
尔凡出去和筱柔约会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是经常呆在宿舍里看英语。一天，尔凡从外面回来对我说：“彬，我们出去喝酒好吗？”
尔凡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不停的喝酒，我想起了三年前我在宿舍一个人喝酒时，尔凡也是这样一句话都没有说陪在我的身边，只是三年过去了，仿佛弹指一挥间，但是却留下了很多在我们的心里。
那天尔凡喝多了，只听他一直在说：“筱柔，对不起，我真的很爱你。”
后来，我知道，尔凡和筱柔分手了，是筱柔提出来的，因为她去复查的时候医生告诉她，大出血的后遗症是以后很难再成为一个母亲。
看到筱柔给我发这条短信的时候，我也哭了。
我无法想象那么喜欢小孩子的筱柔如何接受这个事实。而尔凡家的几代单传，几乎给他们的爱情判了死刑。
七
还有两天就是2001年了。这段时间传言说2001年是指环年，不知这种说法是从何而来，难道和《指环王》系列的火爆有关，而最疯狂的就是对于指环年的传说，女生要在2000年的最后一天收到异性送给的戒指，这样她在2001年就会得到幸福。
听到这种说法后，我去了好几个商店，挑了一个筱柔星座的戒指。
31号晚上，学校依照往年的惯例在图书馆门口搭台子举行文艺晚会，因为2001年是具有划时代的一年，今年还特意安排了12点整的烟火燃放。
给筱柔打手机，一直关机。
打到她们宿舍的电话，她同学说她也没回家，应该是去看晚会了。
我走进会场，人山人海，一直没有找到筱柔的身影，我真不明白大家哪来的闲工夫，大冷天在这冻着看比业余还业余的演出。我一直在给她们宿舍打电话，可是就是没人接，而她的手机也一直关机。已经快十点钟了，我突然着急起来，我真的好怕会错过2000年，真的好怕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不能把戒指给筱柔，我突然很在意这个传说。
人潮涌动中，突然看到筱柔在人群中，显的那么格格不入，和热闹的人群距离的那么遥远。
三个月的时间，她瘦得皮包着骨头，整个人好像被裹在羽绒服里，眼神空洞得看着台上的表演。
那件事情之后，没有人能看出筱柔的变化，除了一直下降的体重，这个时候，我感受到她只有在嬉闹的人群中，在这种忽明忽暗的闪烁中才能尽情释放自己的悲伤。我跑了过去：“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
“给你们宿舍打，也没人接，你们女生可真行啊。这么爱凑热闹啊。不过还好，终于赶上了”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戒指递给筱柔：“这个给你，都说明年是指环年，女生收到异性送的戒指会幸福一年的，我看你这段时间这么不开心，把这个给你，我真怕赶不上十二点呢。”
筱柔接过戒指，戴在手指上，仰着一张挂满泪痕的脸，看着我说：“彬，我好想开心的和你说谢谢，可是听着这首歌，我的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对不起啊。”
我缓过神听着台上正在唱着王菲的那首《天空》。
“我的天空为何挂满伤痕……”
我一把把筱柔拥入怀，让她在我的怀里尽情的哭泣，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却让我心痛得要窒息。
人群中，我搂着筱柔，怀里的她在一直发抖，而我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一刻，我在问自己，如果那年夏天，在我家的露台上，把刚失去父亲的筱柔轻揽入怀的人是我，那是不是今天会有另一个结局呢？
八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每个人都过得很忙碌，写论文，准备毕业答辩，找工作，面试，签协议，尔凡也很少回宿舍，他每天都要去上英语课，然后就直接回家看书，我知道他在躲着筱柔，而筱柔在学校里也很少露面。
我经常一个人在宿舍的阳台上望向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会经常想起刚上大学时和尔凡的相识相交，想到我们曾经的三剑客快乐的日子，甚至我怀念那时默默忍受爱情煎熬在一旁默默祝福尔凡和筱柔的日子，只是那些都不存在了，似乎在一刹那间就消失了，所有的幸福……唯一的慰藉就是看到那些学弟学妹们开心的笑时，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毕业后，筱柔和我打声招呼就走了，说在深圳找了一份工作。
我找她要地址，她只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
尔凡在筱柔去深圳之前就去英国继续深造了，我没有去机场送，我害怕分离的场面。
毕业后，我去了一家公司做软件，每天都做着大量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这样填充自己的生活，就是害怕重新再回到以前的那种孤独中。
我几次想给筱柔打电话，都忍住了，我害怕知道她现在过的不好，我宁愿选择自欺欺人的认为她现在很幸福。
半年后，一天突然接到尔凡的电话：“彬，我回国了！”
“你小子不会是被开除了吧！”
“彬，我要去见筱柔，我要和她结婚。”
见到尔凡时，他瘦了很多，那个招牌笑容少了许多阳光，多了很多悲伤，他带来个盒子，里面是一千只纸鹤。
“彬，这是每当我想起筱柔时就折给她的，折着折着就一千只了，我一直不相信这些的，但是我只求她能平安、幸福。我觉得自己欠她太多太多，我后悔当时自己的懦弱，我已经想清楚了，无论筱柔是否原谅我，我都要去找她，告诉她，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我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离开的这半年，我才知道对于我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尔凡，其实，筱柔从来没有怪过你，她只是太爱你了，这是她的电话号码，她现在在深圳，兄弟，祝你好运！”
“嗯，我有信心！”
“那要不要先给筱柔打个电话啊？”
“不用了，我到了深圳再给她个惊喜！”
那一刻，尔凡又像以前那样露出他阳光般得笑容，就像几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那样。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竟然是我和尔凡的最后一次见面。
两天后接到他父亲秘书的电话，说尔凡在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已送到医院抢救。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尔凡已经被一张白布盖住了全身。
只听到叔叔阿姨和尔凡的爷爷在旁边抽泣的声音。
就像父母那次离婚一样，我一句话没有说离开了病房。
我没有出席尔凡的葬礼，我记忆中的尔凡永远是有活力的，永远是挂着一张迷死人的笑脸，躺在那里的尔凡冰冷冷的，我害怕那张冰冷的脸会伴随着我一生。
后来，我给尔凡的父亲打过电话，我问能否把那个装满纸鹤的盒子给我留个纪念。
拿那个盒子，我是为了给筱柔，我只想让她知道，尔凡一直那么深爱着她，我会骗她说这是尔凡从英国寄给她的礼物。
拨通那个电话号码后，竟然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顿时，一种不祥涌上心头。
我马上开车到了筱柔家里。
无论怎么按门铃都没有回音，这时邻居出来问我找谁。
“请问，曾筱柔还住这里吗？”
“已经不在了。”
“那您知道她的妈妈去哪了吗？”
“去甘肃了。”
“甘肃？”
“是啊，半年前就去了，魏老师（筱柔的妈妈）真是命苦，老伴刚病故没几年，女儿得了什么忧郁症，后来自杀了，魏老师当时都快崩溃了，筱柔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希望啊。但魏老师很坚强，都已经五十岁的人了，主动向学校提出去甘肃支持农村小学教育。学校领导刚开始是不同意的……”
我已经听不清楚那个好心的邻居在说什么了。
筱柔死了。
筱柔从来都没有去深圳。
冰雪聪明如她知道我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
而善良如她可以将对尔凡深深的爱隐藏，却终究无法解开心中的那个结。
而最爱筱柔的始终是尔凡，他也许早就在冥冥中知道筱柔的去向，所以充满笑容的奔向她，虽然晚了一段时间，我想筱柔一定在那边等着他，因为他们之间有爱。
从筱柔家出来，我拨通了刘秘书的电话：“告诉我爸，给我安排下，我想去美国读书。”
出国的时候，我只带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那个盛满千纸鹤的盒子，一个是曾经我给筱柔和尔凡拍过的那张合影。
有他们的陪伴，无论到哪里我都不会孤单。
很多故事在没有开始的时候好像就结束了，即便这样，依旧会让人感觉心热不已……
情到深处
一
静和石磊选了一张靠近落地窗的桌子坐下，暮色渐进，外面的灯光亮起，对面的大厦一整面布满了灯，在不停的上下流动，像满天的星星，很绚丽也很美，这是一家很不错的餐厅，正宗的日式料理，价格不菲，当然物有所值，单是位置和环境就很一流。
静自从和男友分手后已经两个月都没有在外面吃过饭，而是过着蜗居的生活，今天收到石磊的邀请，却欣然赴约。
静是那种即使心情再不好，也会精心打扮后才会出门的人，今天她穿了一条牛仔短裙，配上长统靴，上衣是件白色的开领薄毛衫，外面是件紫色风衣，又特意在散着的卷发上搭配了一个很可爱的发夹，她希望这样自己能够看起来年轻一些。
石磊坐在静的对面，略有些腼腆的对静笑了笑。虽然他们认识两年了，吃过很多次饭，还一帮人一起出去玩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吃饭。
静看着对面这个干净的男孩，浓浓的眉，黑黑的眼，一张白净的脸，没有一丝奶油气，而是一种秀气，对于静来说，这就是个男孩，他是静两届的师弟，那时他们并不认识，后来成为同事才知道是校友。
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天南海北的跑到一起，我们叫作缘分，有些人即使很多年在一个很小的地方不停的碰面，也仅仅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罢了。
“我一直觉得你的手特别的好看，特别的美，让我看看好吗？”石磊说。
静有些不自然的伸出手。
石磊说：“我们比比手吧。”
两只手就这样对在一起，都是很秀气的手，很白净的手，在静看来这也只是很好看的手，很修长，但是却少了一种力量，一种男人应有的力量，却是那么的干净，就像眼前的这个男孩。
松开手后，石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像我借机占便宜了，呵呵。”
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可能没有吧，十年前，当自己还是十七岁的时候，一个喜欢自己的男孩曾跟自己说觉得她很有意思，动不动就脸红，好可爱，只是那种纯真的懵懂，似乎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静知道这种害羞不是矫情的做作，是因为和石磊在一起。和他在一起，静很多时候都感觉自己回到了曾经青春年少的时光。
静对这种感觉很眷恋，甚至是一种贪恋。
所以她来赴约，她一时忘记了这段时间她推掉所有朋友的约会，每天蜷在家中的沙发里看光碟。
二十五岁没有谈过恋爱的男的，真的只能算是个男孩子，干净、纯洁的让人觉得不忍心去触碰，但有过一次痛彻心肺的恋爱的静，却已经千疮百孔，在这样的男孩面前，静觉得有些自卑。
看着静一个人望着窗外走神，石磊突然说：“其实你长的真的好漂亮，真不知道你以前的男朋友是怎么想的，你性格又那么好，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静婉然一笑，什么都没有说，这句话不知道被别人重复多少遍了，连峰和自己分手的时候也说：“我现在没法和筱柔分开，但是我知道我放弃了你，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真是个差劲的男人，这就是三年来自己不顾别人的劝阻，死心塌地爱着的，信任的，在物质上一无所有的男人分手时说的话。
“石磊，你知道吗？和峰这段感情我谈的真的很辛苦，三年来，就好像两个人在爬山，他一直在后面，我就不停地拽着他，当有一天终于以为快到山顶了，我才发现，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爬山。”
“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吗？”石磊望着静说。见静沉默，石磊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最近看什么电影？”
静瞅了瞅他，摇摇头。
“下次想看的时候我陪你吧，不要一个人去。”
静说：“已经习惯了。”
二
那顿饭他们吃的时间很长，也很开心，他们聊了很多学校的事情，工作的事情。虽然他们是一个总公司，但是石磊现在已经调到一个效益非常好的区域，而静还在不停的努力。
静看着面前说着话的石磊，她真的好羡慕这样的他，从小生活的很优越，工作后因为家里的关系也没有费吹灰之力，就去了一个收入很高的区域，连感情都是纯纯的，唯一的恋爱经历就是大学的时候曾经喜欢一个女孩，刚表白就被拒绝了。而自己呢？从小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奋斗，在就业严峻的今天。这份很不错的工作还是求人来的，而那份自己曾经那么珍视的感情，到头来也只让自己伤痕累累罢了。
虽然相差两岁，静却感觉自己比石磊大很多很多。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两个世界离得好远。
晚饭后，石磊提议去看电影。
电影院的温度有些高，看到静额头上的汗，石磊探试地问静：“没什么吧，一会出去别感冒了啊，这里是很热。”
这种近乎友情般的关心，让静微微一震，这种小心翼翼的呵护，似乎又让自己回到很多年前的星空下。
这是一场近似无聊的电影，虽然票价是按美国大片的标准收的，但是水平很差劲，唯一的亮点就是片中实景拍摄的湖泊很美丽，静调侃的说导演肯定是把资金放在了取景的拍摄中了。真是一部昂贵的风景片啊。静看过很多电影，她总感觉好的作品就像大浪淘沙一样，在淘沙的过程中，你要付出很多的财力和精力去选择，就像人们总是说，男人要看好了再投入，但是往往我们投入很多后才发现并不值得。每次都能一击击中，看到优秀的作品的几率很低的。
看完电影后已经快十二点了，静回去的地铁已经没有了。
石磊说：“要不去我那住一晚吧，你放心好了，我的卧室都有锁的。”
静笑了笑，真是可爱的男孩。
石磊住的地方他们几个人曾经去玩过，是他家里给买的房子，为了工作方便在距离工作地点很近的地方，三室一厅，黄金地段，人性化的社区配套，这样的房子，静怀疑自己付出一生的努力也未必能够拥有。
他们去便利店给静买牙刷的时候，静竟然觉得有种做坏事的感觉，感觉自己在引诱未成年少年，他看得出石磊脸上的难为情。静还特意注意下售货员脸上的表情，她很想知道她和石磊站在一起时，在别人看来是否像情侣，还是让人觉得自己很像石磊的姐姐。
三
从便利店出来到石磊住的地方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们没有打车，而是散步。
已经到春天了，这种气候很宜人，不冷也不热，而今晚天空作美，连风都没有，天空蓝的那么深邃，星星那么的亮。
静就这样和石磊肩并肩走着。
好多时候静真的希望石磊能牵她的手，但是她又很害怕，因为她渴望这份感情，又惧怕这份感情。静在心里默默的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走着，有的时候说话，有的时候只是静静的走着。
两边是草坪和树木。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过往的车辆。静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回到很多年前，自己也这样和一个男孩默默的安静的走着，仅仅是因为一种喜欢，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却觉得好美好。没有想过以后毕业后会怎样，会为生活而奔波，会结婚，会有那么多生活的琐碎和烦恼。
那时，两个人看着满天的星星和伸向远方的街灯，男孩突然说：“要是能永远就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而很多年后的今天，那个男孩已经身在遥远的瑞典，不知此时的他在做着什么呢？也会在不同的星空下和别人一起看星星吗？
也许只是这种情景出现在这里，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石磊，你家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结婚吗？”
“我爸说不着急，说再等等也行，说我心里年龄太小，有些单纯，找个小自己两三岁的，不要急着把事情定下来。但是，我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就能说服家里人的。”
“石磊，你家里说的很对，你父亲为了你付出了很多啊。”这是静的心里话，她发现天底下最了解自己孩子的莫过于父母了，石磊的父亲很了解石磊的秉性，他善良、单纯、孝顺。
她很想告诉石磊，自己身边的朋友们十之八九在父母的不同意下分手，但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心中有这份纯情太难得了，就好好保留它吧。
静想着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孩，人品、工作、家世、外貌，具备了一个好男人的一切，只是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一个成熟度比其实际年龄小很多的孩子，这种家庭长大的男孩要比那些在困境中成长的男孩成熟得更晚。
这点，让静好羡慕，甚至是怀念，怀念石磊这种一尘不染的干净，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自己。
到了石磊家里，一看就是男孩子住的地方，卧室里放个笔记本，因为刚搬过来不久，家电还没有配齐，其实很多男孩子最重要的是家里有电脑和网线就行，厨房堆满了矿泉水和空瓶子，没有做过饭的痕迹，除了主卧丢满了东西，其他两间卧室和客厅像没有人住一样。
虽然房子很大，却像大学时的宿舍。
静和石磊到家后还是没有睡意，一起在电脑前看美国的娱乐节目，石磊和静都很喜欢这类节目，只是静的英文不是很好，对于这种没有中文字幕的解说，她只能靠石磊的翻译。
洗漱完毕后石磊让静换上自己的睡衣，他们还是那样肩并肩坐在那里看着节目，石磊拿来外套搭在静的身上。
睡觉的时候，静没有锁上卧室的门，她不希望那样小小的举动伤害一个男孩子的心，她觉得心里很踏实。
那晚静睡的和平常一样，总是不停的做梦，而不间断的醒时，又那么清晰的记得刚才的梦境。这样的时睡时醒，一度让静很疲惫，但现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昏昏睡睡中听到有洗漱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她去洗漱的时候看到石磊一个人傻傻的坐在空空的只有一张床的另一间卧室玩手机游戏。
他竟然都不好意思进自己的卧室拿东西，叫醒静。
“睡的好吗？”石磊问。
“挺好的。”
其实，静早就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石磊不再叫自己静姐，但是又从不叫自己的名字，所以每次说话前面都不加称呼。
静换下石磊的睡衣，在卫生间洗了。
“你洗它干什么啊？”
“我都穿过了。”
“要是哪个男的穿过，我肯定让他洗了，你穿过没关系的啊，美女嘛！”
静只是怕自己会弄脏了石磊。
四
石磊送静坐地铁回去的时候，静进站后转弯上扶梯，看到石磊还在那里望着自己，她挥挥手
静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
一个离自己已经很遥远，甚至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梦……
静清楚的记得大家每次一起吃饭的时候，石磊都找理由坐在静的身边，一次他们都微微有些醉意，在桌下，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静记得，她那次的伤心喝的很多时候，石磊很认真地对她说：“你真的那么想结婚的话，明天我就和你去登记，别难过了。”
静那天头很痛很晕，但是却清楚的记得这句话，因为这是有生以来第一个男生对自己说这句话，纵然说者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但是即使自己曾经深爱了三年的男人也吝啬到从没有说过这几个字。
静真的好希望能回到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那么纯净美好的时候，她会不顾一切的去投入这份感情，只是，现在的她觉得好疲惫，再也没有勇气奋不顾身的走一条艰辛的感情路了。
这样一个男孩，让静总想到水晶娃娃，想拥有却没有那份勇气，只能远远的看着，静也知道，总有一天这个男孩也会变成一个男人。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去保护一个很美好的女孩。
手机响了，是峰发来的短信：“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春天很干燥，多喝水、多吃蔬菜、少吃鸡蛋。”
在那一瞬间，静看到“少吃鸡蛋”四个字，眼眶有些湿润，想起以前和峰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每次峰知道自己胆固醇偏高，总是把鸡蛋吃了，总是嘱咐自己在单位用餐的时候少吃鸡蛋。
但是，也只在那么一瞬间，静笑了笑，删掉了短信。
漂亮、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按下手机键盘：“石磊，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静初”
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开始就已经看到结局。
很多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后知后觉，但是，也许那只是个美丽的错误。
静站在地铁口，看着匆匆过往的人群，不自觉的滑落几滴眼泪。
突然想起十七岁时的那个自己，看到喜欢的男生和自己说话会脸红。
想起二十岁时的那个自己，会大声的对喜欢的男孩说出：“我喜欢你！”哪怕被拒绝很多次，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在男孩的楼下等他，送给她自己熬夜做的有男生星座图案的十字绣。
想起二十四岁的那个自己，会奋不顾身的爱上一个所有过来人都说不会有结果的人，像飞蛾扑火一般。
只是，现在的自己，选择一种安全的方式保护自己。
地铁站出口，人来人往，一个身着紫色长款风衣的女孩，挎着一个白色的包包，有些凌乱的卷发优雅的垂下，淡淡的妆让本来就漂亮的五官更加精致。
五
十年前，一条小马路的十字路口，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自行车上在等人，不久一个束着马尾的女孩骑自行车过来，男孩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早点，给你吃。”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包裹得很严实的饼夹鸡蛋。女孩接过那份早点，低下了头，脸红红的犹如含苞待放的玫瑰。
七年前，大学的校园里，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亮亮的眼睛看着一个男孩：“我喜欢你。”“对不起，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可以等你的。”男孩子笑了笑，走开。女孩在后面大声的说：“我喜欢你，你一定要记住哦。”那是一张青春的面容，青春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暗淡。
四年前，女孩开始像所有女孩一样用时髦的衣服打扮自己，用彩妆和香水修饰自己，收着男孩子送的玫瑰花，去看午夜场，和朋友们泡吧，一天她突然像着魔一样，遇见了以为要共度一生的人，以为这个人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然后全心全意的投入进去，为了短暂的幸福付出很多很多，直到伤痕累累……
石磊看着静走向扶梯，一直没有走开。
第一次见到静，是在学校里，那时她是我的学姐，她站在台上主持节目，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那么美，让我想到了栀子花，我当时被她深深的吸引。只是她并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台下一个很不起眼的观众而已。
后来经常在男生宿舍下看到静，她总是很大声的对一个男孩说：“我喜欢你。”似乎被那个男孩拒绝了很多次，可还不弃不舍，只是她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中只有那个优秀的学长，而我只是个路人。
我没有想到会和静在一个集团里上班，我们本来不在一个部门，因为刚来的时候人事部说集团里有一个人是我的校友，所以才有机会见面，但没想到那个人竟是静。
静看到我，就像个姐姐一样，如我所料，她并不记得在学校里见过我，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确切的说是更精致了，可感觉离我好遥远。
静有男朋友，虽然听别人说并不看好，但是我希望她能幸福。但是每次聚会有她在，我还是很高兴的。
静今天喝的很多，哭的一塌糊涂，我看着好心疼：“你真的那么想结婚的话，明天我就和你登记去，别这么难过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是不想她太伤心了吧，我也很生气，生那个男的气，生静的气。
调走后很久没有见静了，听说她和男友分手了，想请她吃饭。想看看她最近怎样。静还是那样漂亮，她的漂亮很有气质，我以为她会很憔悴，但她依然坚强的那样美丽，只是在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疲惫。
我们肩并肩走着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拉她的手，但是却那么的犹豫……
我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知道，我没法给予她什么，她在我心里那么美，却那么遥远。我不止一次想用自己的臂膀去保护她，却唯恐自己会带给她伤害。也许在她看来我只是她的弟弟。手机响了，是静的短信：“石磊，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静初”。看来，我在她心里永远都是弟弟……
静，我希望你能幸福。从昨晚到现在，我觉得好幸福，虽然只是一个梦……
还有，静，一直以来我都想对你说，不要一个人去看电影，你的这种习惯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每次在你温暖的笑容背后，我看到了你眼神中隐藏的落寞。
我很想念那个穿着白色裙子，像栀子花一般美丽的学姐。
很多时候，我们的爱情之花开在了初见的那一刹那，很多年后才发现原来它一直停留在那曾经懵懂而美好的瞬间。
美丽的炊烟
王世勋
夜已经很深了，劳作一天的人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鸟归巢，狗归窝，沟渠里偶尔传过来几声蛙鸣。月亮高高的挂在夜空，散射着单调而冷漠的光芒。稀疏的星星散落在夜幕上宛如女人头上撒落的金花闪烁着。农村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街道上没有那种灯火通明的喧闹，更没有万家灯火的点缀，祖祖辈辈就这样生活的村庄已经沉睡了。但孟楠还没有入睡，在床上就象热锅里烙饼那样翻来覆去。她睡不着。睡不着觉的孟楠很是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就那样冷冷的、默默的盯着窗外的明月，大有“相看两不厌”的情景。这时如果也有一壶酒，她也会进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境界了。就这样默默的对着冷月，仿佛小娟自杀的事情能从中找到答案。
小娟和孟楠同龄。小娟的父亲是个结实的庄稼人，一生老实本分，笃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所以，小娟的出生并没有给他的家庭带来多少欢乐，更没有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点灿烂的微笑。“女儿早晚会是泼出去的水，早晚是人家的人”，丫头片子只是给别人家做传宗接代的工具……
就这样想着，整天这样唠叨着，也就整天郁郁寡欢。两年后，又一条生命哭喊着来到他家，“还是个丫头片子！”他急了！急了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抢生了第三胎。“老天爷，总算把一个带把的给我家送来了！”他高兴的把全家族的人都请来连吃上三天以示庆祝。那可是上百口子人吃饭呢！着实花掉了一大笔钱。
小学毕业那年，小娟就结束了上学的生涯。家中人口多，父亲又不会做什么买卖，眼看着改革开放却享受不到带来的好处，还要接受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而超生的罚款，家庭生活自然困难了。小娟的辍学，使家里轻松了一些。小娟是含着泪离开学校的。孟楠和小娟分手的时候，送给小娟一个笔记本，勉励小娟“不要灰心，有机会就自学，鸡窝里一定也能飞出凤凰来”，并答应小娟经常去看她。
时光真快，一晃她俩都是二十岁了。孟楠远离家乡去了南方一所大学，小娟却不得不早早嫁人。“女儿早晚是人家的人，早嫁出去还省家里的好多粮食呢！”小娟的父亲这样想。小娟结婚那天，天空阴沉着脸令人不寒而栗。世界都在惋惜一朵娇美的花过早地枯萎了。小娟无奈的草草结婚后，过起了出门扛锄头、回家守炕头的生活，心中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如肥皂泡沫一样，破灭的无影无踪了。
小娟的丈夫是个“独苗”，家境不错，又老实本分。虽然是自小就过着“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惯生活，但也养成了那种“母亲叫他向西，他不敢向东走的好儿子”的性格。他的母亲总是这样人前背后的夸他。
按说，小娟的生活也还不错。农村人家，有宅有院的，吃喝也不愁了。只要没什么追求，日子还是蛮不错呢！可小娟偏偏不是那种“知足长乐”的性格，她又想起了“鸡窝里一定也能飞出凤凰”这句话。她和丈夫商量好，三年之内不要孩子。“既然这辈子不能上大学了，就要趁现在的机会，抓紧致富，做个致富女状元”。小娟这么想着，希望的梦又飞了起来。
说做就做，盖大棚，种蔬菜，反季节销售。经过调研，这条路能走通。小娟东挪西借凑足了能盖二亩地大棚的钱，购进了一些钢筋、水泥、砂石料，找来了瓦工、木工、电焊工，一派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几天工夫，在村东头出去不远，一片秋风扫落叶的田野上，赫然矗立起二亩地大棚，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仿佛仰笑着。这笑声，划破苍穹点燃了她的梦。
大棚蔬菜不比白地种菜。棚内温度高了，蔬菜就烂掉；棚内温度低了，蔬菜就冻死。那可是技术含量很高的活，还要贪得住辛苦，耐得住寂寞。这么说吧，从大棚内种上蔬菜的第一天，小娟就吃住在大棚内了。太阳升起的时候，要掀开棚上的薄帘，让棚内的蔬菜充分享受阳光的照耀；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用薄帘盖好大棚，保证蔬菜温暖的体温。蔬菜渴了要浇水，蔬菜体力不支要施肥，蔬菜生病了要打药。一亩棚菜，顶十亩菜田那样累。不要孩子的小娟就这样把蔬菜当作孩子那样细心呵护着、照料着。一天天，一月月，眼看着蔬菜一天天健康成长，小娟的脸上挂出了灿烂的微笑，小娟的歌声不时冲出大棚，飞向遥远的天空。
三年的时间在这样紧张忙碌中很快过去了。小娟的兜内揣了大把大把的钞票。今夜的月光那样明朗，大地泛起水波样的光彩。小娟目光甜甜的盯着丈夫，丈夫紧紧拥抱着小娟，亲着、吻着……以后这大棚蔬菜就交给你了，可别叫我失望哟！小娟喃喃的、温情的嘱咐着丈夫。“放心吧，我会把蔬菜和你都照顾的好好的，将来就把它交给儿子了！”丈夫一边甜甜的说着自己的远景，一边趴下来用耳朵贴近小娟的肚子，做出那样调皮又可爱的样子。小两口喜乐融融的情话充溢着温暖的小屋。
小娟怀孕的消息传到了她婆婆的耳里。奶奶盼孙子的心情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何况小娟的丈夫还是独苗呢？小娟的婆婆盼星星盼月亮那样细数着日子。
在医院妇产科等了五天的小娟终于分娩了。但是，本应该给全家带来无限喜悦的孩子的啼哭声，带来的却是不亚于天塌一样的震惊——不但是女孩，而且还是个有脑残疾的女孩。据说，生这样孩子的概率很低，怎么偏偏叫我们遇到呢？小娟倒在床上无声的哭泣了，丈夫蹲在墙角无声的唉叹了，小娟的婆婆痴呆呆地失望了……
小娟的月子就是在那种沉闷、压抑、失望、以泪洗面中熬过来的。丈夫没有了昔日的呵护，婆婆更难看到一丝笑容。回想自己二十四年来的生活，再看看面前的孩子，她有点儿绝望了。没有希望的活着真没什么意思……活着就是在苦海中挣扎或许死的人真的能到天堂……小娟这样想着，也神经质的向丈夫唉叹着、提问着。就是这样的心理煎熬，终于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精神崩溃的小娟以上吊的方式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窗外忽然下起了小雨，凉意袭身，孟楠不禁打个寒战。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好端端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孟楠眼见好朋友小娟的烈死，不禁想到自己的名字也是父亲企盼儿子用了梦男的谐音所取的，深深感到五千年封建愚昧的思想就像五千年的树根样盘根错节，深深扎进了人们的内心。她思考着：农村人的思想就像一块待开垦的原始荒野，男人自以为是荒野中的大树，女人就好像荒野中的小草。自己来村里见习妇女主任才三天，就发生了小娟惨烈自杀的事件，难道农村妇女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孟楠今年二十四岁，南方大学管理学院即将毕业，回村见习妇女主任，为的是调查农村妇女现状，在实践中丰富所学理论，完成毕业论文和答辩。小娟的死使她忽然感到：人的精神是第一要素，唤醒妇女的当务之急就是解放思想，解放思想的当务之急就是还给女性健康的心理。要用自己的知识为这些女人做些工作。
孟楠是那种性格急爽之人，心思缜密又不怕困难，自己认定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经过几天紧锣密鼓的张罗、筹划，“孟楠女性健康讲座”终于尘埃落定。每周一、三、五晚上两小时讲座，二、四、六晚上讨论。共两周。这可是开天辟地的一件大事。村里的女人们私下嘀咕着，既新鲜又好奇。她们觉得：虽然自己是女人，但对自己身心的了解，还不如地里的庄稼什么时间打药、什么时间浇水那样清楚，更别提“女性健康”这四个字的含义了。开课那天，全村的已婚妇女争先恐后来到村里的小学校。村里没有能容纳几十人讲课的地方，只能借用小学校教室。别看平时这些女人们三三俩俩的到一起唧唧喳喳说笑个没完，听起课来却也是那样神情专注，满脸狐疑的样子时时发出腼腆的微笑。休息的时候，只听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胡骚的样子男人们见了都躲着走，可今天这么多女人在一起，却是谁也不说话，只听孟楠这闺女的什么讲座，大伙都迷住了。你们说怪不？”县、乡两级妇联主任亲自听讲助兴，电视台记者跟踪报道。一时间，门里门外，田间地头，只要女人们见面，第一句话总是问听孟楠讲座了么？孟楠给村里刮起一股热风，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热旋风，村里的小诸葛说这叫孟楠现象。
“他大婶，你说孟楠这丫头怎么知道那么多呀，生个孩子还有那么多的神秘？”
“呵呵，那玩意还有那么多学问？说什么生殖健康。真是第一次听说。”
“敢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和那道理一样，没有好种不会出好苗，哈哈。”
“你没听清楚吧，也不全对呢，娃娃在这里没有营养也不好呢！”说着，还指指自己的肚子。
“他二婶，孟楠这丫头说的没错，别管生个啥样的，女人都要能承受住。谁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小娟那样就能一了百了？真可惜”。
“他大婶，话说回来，怀个孩子不容易，还真的要经常去医院检查，听大夫的没错。我家媳妇有两个月身子了，我真得问问”。
“孟楠这孩子了不起，这么多年就她向着我们女人了！”
自从孟楠讲座以后，村里的女人们就经常找她去聊天。不过，她毕竟还没结婚，说起男女间事情，虽然说理论知识不少，可有时也脸红不好意思的。那些女人就“嘎嘎”大笑起来。笑得孟楠满脸绯红，就像三月的桃花一样。
孟楠的讲座如沉寂的河水中丢下一块石头，在女人的心中激起层层浪花，打破了封闭的农村中女人们那陈旧的思想。“孟楠是我们女人的知心人，她最懂我们的甘苦了。”女人们这样夸着，有什么委屈着窄的事情就找她念叨念叨。一时间，孟楠现象宛如夜空中一道耀眼的明星，女人们有顿开茅塞之感。
刘红彦住在村东头，一天傍晚，她来到孟楠家。“刘姐，快进来”，孟楠热情的招呼着。仔细一看，刘红彦两眼红肿着，头发也有些散乱，不禁惊讶的脱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快坐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心里好受些”。刘红彦一听见这样关切的语气，不免更伤心，眼泪扑簌簌淌下来。一边拿过来孟楠递过来的毛巾擦着眼泪，一边仍是委屈的哭哭啼啼的说：“孟楠，你真是姐的知心人了，姐和你念叨念叨，念叨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事情是这样的：刘红彦结婚后生了个女儿，现在已经八岁了。几年前她和丈夫就合计好，等有了钱，一定要生个男孩。可是八年来，种啥啥不值钱，小买卖也是时赔时赚，所以一直也没攒下几个钱，只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生个二胎，罚款咱缴不起呀”，就这样，她丈夫的脾气渐渐变得暴躁起来，经常莫名其妙的发起脾气来不是摔东西，就是打她。开始的时候，她偷偷的忍着，总觉得她丈夫会明白的，可时间长了，他却变本加厉起来。即使是他的父母都在身边，他也仍然打她，打起来照样不顾头上末下。她想过离婚，可是出一家入一家也不是很容易的，人们总是这样劝说她。就这样隐忍着到了今天。“这早晨吃完饭，都要赶落着下地，今天天气好，没风没雨的，太阳还很温暖，因为我刷碗慢了一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气呼呼的打我。孟楠，你说姐可怎么好呢？”孟楠用心听着，脸上浮现出散不去的愁云。心想：女人怎么就这样难做呢？没有女人，哪会有男人呢？像眼前刘姐这样生女孩的女人，如果都要经受打骂，生活在暴力之中，这可是多么严重的社会问题！“刘姐，消消气，女人早就能顶半个天了，男孩女孩都是传后人，男女是平等的。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又要受罪了。”孟楠一边解劝着刘红彦，一边打定主意：农村的野蛮男人就靠胳膊粗力气大，打妻骂儿家常便饭似的，一定要想出方法，制止男人的粗暴和蛮横！
孟楠没去找刘红彦的丈夫，吃完饭，径直去了村长家里。村长是小娟当族的叔叔，姓赵。赵村长为人和气，更具备那种农村人特有的朴实和耿直的性格。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北风呼号着，正是农村土地冬灌的好时候。冬灌的土地，来年病虫害少，更是能够保墒。所以，冬灌时人们都是争先恐后。小诸葛也算村里的文化人了，读过几年书，头脑又精明，又是那种能算计过来天上有多少颗星星的主。小诸葛不和别人争抢着冬灌，专等别人冬灌完，再利用别人家剩在地沟里的水灌自家的地。这样，他就不花钱冬灌了。当然，年年他家的土地灌不透，庄稼也自然长不好。小诸葛到地里看看，别人家都在热火朝天的上水，算计一下自己能冬灌的时间，转身回来了。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到自家地头一看，眼睛直直的发楞：沟里没有一滴水了。他气恼了，心想：赵村长是和我成心过不去，哼！他不承认是自己总要占村里的便宜，反倒对赵村长心怀不满，一直留下来解不开的疙瘩。
“小楠楠来了，快进屋。”村长是看着孟楠长大的，所以，在赵村长的眼里，孟楠始终是个孩子，也就一直这样亲切的称呼。孟楠坐在椅子上，环顾了一下赵村长的家，“总听别人说你家收拾得特干净，今天真是眼见为实了。”孟楠微笑着用赞扬的口气接着说“都说农村人满头土气，赵叔叔家可是满屋不见土星呢！”
“大学生了，会夸你赵叔叔了，呵呵！”赵村长一边应称着，一边问道：“楠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和你赵叔叔兜圈子了，呵呵呵。”孟楠说：“那好吧，我来一是看望您，二来是想和您商量个事情”。
孟楠早就在心里盘算：农村文化落后，人们的素质普遍较城市低，尤其是我们村，地处偏远，和外界联系少，所以，邻里关系生疏，婆媳关系不睦，夫妻关系紧张，闹得一个个像乌眼鸡似的，在这样金钱味道越来越浓的世风中，还怎么能和气生财，发家致富？尤其是男尊女卑意识浓厚，大男子主义盛行。所以，我们不如在全村搞一个“金牌夫妻”的倡议活动，如果能评为“金牌夫妻”，村队部挂匾，他家门外挂牌。赵叔叔你想呀：”人都是顾忌脸面的，谁不想有个好名声呢？小诸葛的心中也希望自己光荣呢！只要我们把村民往正路上引，村中的风气一定会好起来，打架生气甚至家庭暴力就会没有市场了。赵村长不停的点头应着，“但是要有具体的操作步骤方法呀？”
“我想过了，村民都有评议权，妇女代表组成评定小组。”
“是呀，家和万事兴，没有家和，就不会有村风正，也就不会有社会的稳定。这个办法好！”赵村长又接着说：“明天开村民大会，你把想法同着全村人说说。我们马上就行动起来。”赵村长盯着孟楠，心中夸赞道：这孩子真的长大了！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谁说鸡窝里长不成凤凰，孟楠就是我们村的凤凰！
初春的太阳显得格外温暖，人们经过了一冬的禁锢，乍看到这样刺眼的阳光有点不习惯的样子。脱掉棉衣的筋骨宛如去掉了捆绑的绳子，那样自由，现出意气风发的爽快。趁中午休息，赵村长把村民召到村队部的院子里。坐好后，赵村长宣布开会，然后由孟楠宣读评定“金牌夫妻”的标准。一时间，满院落一片哑然，都是那样静静的听着、想着。“有文化和咱就是不一样，听孟楠说得条条是理，看你以后长不长脸面。”刘红彦听着孟楠读着“金牌夫妻”的标准，心中对丈夫说。
农村人的文化水平低，但是，他们要脸面的心情却是更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不定谁家地上掉根针别人家也能听到响声，谁愿意别人指着后背戳脊梁骨呀！“金牌夫妻”的活动很快出现了效果，人们的精神面貌变化了，也像小学生那样满院落使用文明用语，一派祥和的气氛：再看不到鸡飞狗跳的影子，再听不见打儿骂女的声音。“金牌夫妻”就是一家的招牌，挂不上这样的招牌，不但自己丢脸，就是后代的脸也丢尽了。村中的人们私下里这样议论着，都默默的争取早早挂上这样的招牌。
村里的“金牌夫妻”活动搞得轰轰烈烈，女人们心情舒畅，感觉今年的天空是那样高而蓝。小草已经钻出嫩嫩的绿芽，远远望去，就像给黝黑的土地铺了一层绿毯；柳枝间不知名的小鸟鸣啭不断，那样清脆的声音仿佛泉水滴进人们的耳朵里，渗进人们的脏腑，感觉清新爽冽。孟楠感觉自己的心情爽快，脚步也增加了活力。她从刘红彦家出来，刘红彦说：“金牌夫妻”活动真的改变了自己的丈夫，别说打她，现在是每天都亲不够了。说这话时，刘红彦的脸上害羞似的泛着红晕，心也“噔噔”的跳个不停。
孟楠正感到那种“妇女主任”工作的成就感，打心眼里高兴！看到“小诸葛”扛着铁锨、拿着水壶低头走路的样子，开玩笑的说。“姐夫，走路还算帐呀？”
“哦，孟楠，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庄稼活多累呀！”小诸葛也是开玩笑的应答着。
“表姐身体好些么？一人做农活，就别种辣椒了，冬天还要择辣椒闲不住的！”孟楠用那种关切的口语说。
“不行呀，你表姐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她只能在屋里做活，用时尚的话说就是经济不能独立，不种些经济作物，拿什么换钱治病呢？”小诸葛明显带有无可奈何的语调了。
孟楠听到耳里，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心想：小诸葛家的条件，也怨不得他的性格小气呢！就又随便客气了几句，各自回家了。
其实，小诸葛的小气并不是天性。据说，他小时候“猴精”，嘴巴又很甜，能说会道，属于那种孩子群中“吃屎都要拔尖”的小人物。白白净净的脸上嵌着两颗浑圆滴溜转的眼睛，仿佛时时传达着某种令人惊讶信息；胖嘟嘟的面容常是挂着微笑，人见人爱。就是长到十几岁了，脑子里对钱的意识仍然很淡，老人们都这样评价他。小诸葛的妻子姓孟，是孟楠远方的姨家表姐，所以，孟楠总要叫小诸葛一声姐夫的。孟楠的表姐长的标致，结婚前，追求她的男人能编一个连队，可见确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小诸葛和刘红彦曾经私定了终身，却不知怎么阴差阳错的和孟楠的表姐结了婚。孟楠的表姐自从和小诸葛结婚后，不知什么原因，不但一直没能怀上个一男半女的，反而身体大不如前。男人们常常背地里取笑着议论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像她那样漂亮的女人，准是小诸葛没白天没黑夜的给累坏了身子”；据可靠分析，小诸葛中午睡觉还要打个横头呢！哈哈哈……这时男人们总要发出诡谲的笑声。女人们总是同情和怜悯她，或许是“人以群分”性别相同的缘故吧，就开导她说“别着急，西医不行就去看看中医，总会有办法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钱花了不少，她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也就急坏了、愁坏了小诸葛夫妇二人。那时，在小娟的大棚蔬菜红红火火的时候，小诸葛也趁势盖了一亩棚菜，收入还不错。可小娟驾鹤西游了，这一亩棚菜就没有了规模的优势，渐渐失去了市场。就这样，小诸葛的家境入不敷出，过起了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还要再摔碎才花的日子。人穷志短，这就是真理。所谓人穷要有穷志气，可能还是没有穷到那个地步。当小诸葛越来越感到经济条件力不从心了，就变成了现在的小气性格。
吃过中午饭，孟楠倒在床上，不由又想起小诸葛的话，“不种些经济作物，拿什么换钱呢？”是呀，农村经济虽然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仍然没有摆脱劳动强度很大的小农经济。自己上大学，也是父母这样的劳动供出来的。孟楠看看自己，又想想别人，不禁更加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也对村中的妇女更加深了同情。虽说小诸葛的妻子是那样病歪歪的身体，可是每天仍要起早贪黑，做饭洗衣，操持家务。冬天的小辣椒很难择好的，别看小辣椒在秧子上红红的，在阳光下显现出可爱的笑脸，可是若要择起来，可是辣手又辣心的。时间长了，女人们择辣椒的手指都要干裂。所以，每个女人的手指都用卫生胶布缠裹着，有时在夜里睡觉也会感觉那钻心的疼痛。大红的放到一起，粉红的放到一起，还有那没长成的青色的也要放到一起，不同等级的辣椒互相不能掺活，否则不能卖个好价钱。就这样，女人们在择辣椒的时候，就好像机器人那样，单调而不厌其烦的劳作。站起来是不能择出好质量的，但坐久了，真的是腰骨生疼。猛然站起来，头昏眼花，感觉眼前是一片红红的辣椒的影子。腰更是不能突然挺直，就那样手扶在身旁的实物才不致跌倒的样子，慢慢的站起来，长舒一口气。辣椒的气味和尘土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满屋里散发着。农村的取暖设施差得很，冬季是不能随便开窗通风的。这种难闻的气味只能钻入人的肺腑。孟楠躺在床上，女人们择辣椒的情景就像电影镜头样一幕幕闪现着。自己躺着也是寂寞，索性起来，坐在电脑前给远方的朋友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有什么方法能让村里的妇女经济独立呢？经济独立的女人才能够人格独立。孟楠没有忘记这句自己认为是真理的话。
本来关乎一村经济的规划、发展与繁荣这些重大决策，都应该是村长首先考虑的。可是，孟楠也深知赵村长这个村官不容易，比芝麻粒还小的官，每天都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弄不好，就伤感情。就说赵村长处理过的两件棘手的事情吧：
赵村长今年五十多岁，有一个儿子在城里工作。孙子刚刚一周多，老伴去城里看孙子还没有回来。所以，平时只有赵村长一人在家。还好，因为年轻时当兵出身，不但身体硬朗，而且能做饭会洗衣。自己开玩笑说“是全村唯一的准家庭妇男”，就是说，自己腰板挺直风风火火走起路来的样子还不是真正的“家庭妇男”。赵村长性格耿直是出了名的，就是对事情泾渭分明也是人知人晓。赵村长和小娟的父亲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又有家族关系，俩人无话不谈，只是没有第三个人，否则就成桃园三结义了。那年，小娟的父亲非要超生第三胎，赵村长磨破了嘴皮讲道理，就是不能奏效。这也难坏了赵村长：不叫他生吧，他说赵村长不讲情义，不高抬贵手，非要叫他断了香火不可；叫他生吧，明显违反了国策，将来这个村长还怎么管理村务呢？赵村长左琢磨右考虑，这时小娟的母亲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再不打胎就来不及了。赵村长找到了小娟的父亲，像亲兄弟那样坐在床头，说明了利害关系：强生第三胎，是咱们村的第一例，论公，要按照国家政策严格办事；论私，哥俩的情意到此为止。如果不生第三胎，我儿子认你为干爹，保证他将来对我怎样就待你怎样。可小娟的父亲一条道跑到黑，是个炮轰也不开窍的脑筋。说什么咱俩虽然同族同姓，终究不是一条肠子爬上来的。不管将来社会怎么发展，没有儿子就是断子绝孙，就是不孝。既然你没情，我就没义，从此咱们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就这样，赵村长和小娟父亲多少年的交情掰了。赵村长就是这样原则问题决不让步。当然，小娟父亲被罚了三万元，多少年的”计划生育先进村”也丢在赵村长的任上。农村人男尊女卑的意识怎么这样浓厚呢！小娟死后，赵村长悲痛欲绝：小娟父亲的那种思想，不但令自己的生活拮据贫穷，也害死了小娟。小娟是她父亲的牺牲品。
正在赵村长和小娟父亲关系僵硬的时候，小诸葛和刘红彦的婚外情又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情更使赵村长闹心。
小诸葛和刘红彦年龄相仿，他俩感情甚笃，可谓青梅竹马。有人说曾看见他俩约会的情景，那才叫月亮为证，如胶似漆。也有人传言，在刘红彦结婚的前一天晚上，他俩在村南面的那条小河旁，共同涉足爱河，留下了永恒的回忆。所以刘红彦的女儿，其实是小诸葛的种子，你看那眉眼，那机灵劲，莫不是小诸葛再生！说归说，传归传，但刘红彦和小诸葛的“情事”确实人所共知了。那还是刘红彦生了女儿后，她的丈夫经常对她拳脚相加，有时，夜间醒来也莫名其妙的打起来。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刘红彦常常以泪洗面，只是在夜里能梦见小诸葛那缠缠绵绵海誓山盟，总还使刘红彦有些心灵的安慰，也就使刘红彦有了活下来的勇气。小诸葛也是对刘红彦旧情难忘，梦牵魂绕。小诸葛的妻子一直没能怀孕，经济上更是仰仗小诸葛，所以只能随他去吧！夫妻关系也是渐行渐远。刘红彦和小诸葛他俩就想到了私奔。可奔向哪里呢？人间之大，哪里是他俩的藏身之地呢？一天晚上，刘红彦的丈夫外出，说好了晚上住在外面，小诸葛趁势和刘红彦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激情难耐之后，自然云雨起来。正在难解难分的胶着状态之时，刘红彦丈夫却突然回家，撞个正着。小诸葛给刘红彦的丈夫戴上了绿帽子，刘红彦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小诸葛的妻子身体不好，没有经济能力，更只能是哀叹自己命苦的份。
赵村长为这件事闹心了好长时间，小诸葛和刘红彦丈夫的关系总算是平息了，但这两个家庭各自的内部却是磕磕碰碰，无休无止。尤其是刘红彦和小诸葛的妻子，更谈不上和男人平起平坐的份了。这两个男人不找自己的原因，却揪住各自女人的辫子不放。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经济独立的女人，何谈婚姻的平等？但如何使她们能够经济独立？孟楠不禁又犯难起来。几天了，远方的朋友也没有回电子邮件，肯定也是没想出好方法。
早晨醒来，把地皮没淋透的零星小雨停止了。太阳在零乱的薄薄的云层里忽隐忽现，阳光也时而像发疯那样强烈，时而像处女那样温柔。天空中没有一丝尘埃，给人晴朗通透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香甜，也夹杂着青草的味道。人们的呼吸顿感顺畅和惬意。
孟楠就是这样的急性子，只要认准了为老百姓好的事情，她就克服一切困难也要想办法办成。上学就这样，她的成绩总是最好，还是团支部的骨干，两年前就入了党。这次来村里见习妇女主任，自己早就打定主意要干出点名堂的。孟楠吃罢早饭，就来找赵村长。赵村长身体有些不舒服，刚刚洗漱完毕，还有点慵懒的样子。孟楠说明来意后，赵村长心情沉重的拉开了话匣子：小娟死后，她母亲更加苍老了许多，即使洗洗涮涮的也再没力气了，只能落在小娟父亲的身上；小娟的丈夫像秋后的西瓜秧子，整天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他的父母经过这次打击，也是身体大不如前了；据说刘红彦有了身孕，他的家人都眼巴巴盼着是个男孩；南头韩五的孙子才两岁，大人们忙着农活也顾不上他，他就在田头的牛车里拴着，只要不碰坏筋骨也只得随他哭闹了；村西头张七的奶奶脑血栓，一家人忙起农活来对她也是顾洗不顾涮的……孟楠和赵村长聊着各家各户的情况。村庄不大，共有600户人家，赵村长对各家各户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是呀，真是人人都有卸不掉的包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如果咱村成立个服务站，对老弱病残统一照顾，该多好呢？”孟楠疑惑的问赵村长。
“好是好。但是，怎么个办法？被照顾人家一年要花多少钱？农村收入低，比不得城市！以前有过养老院，还不是黄了？”
“我看要走对管理的路子。只有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实行股份制，村里只负责提倡，不负责管理。只要照顾得好，不怕办不起来。至于钱吗？一人一天一块钱总还可以吧？如果一人一天花一块钱能得到较好的照顾，家里人作农活也放心了，很划算的！”
赵村长沉思了一下，说：“在哪里办呢？”
“我想好了：把像小诸葛媳妇那样能做家务的组织起来，她们自负盈亏。积极性一定会高，这样他们也可以有了属于自己劳动的收入了，还方便了村民。至于地点吗，这是村里提倡的福利事业，把原来养老院的房间给她们用怎么样？”
“村里提供方便倒是可以。这样的事在城里不新鲜，在农村可是没听没见过的。真能办成的话，乡野村夫也过城市人的生活了，哈哈哈哈！”赵村长高声的笑了。
孟楠和赵村长有说有笑的谋划着：“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可不容易。楠楠，你还是以妇女主任的名义找小诸葛媳妇她们商量一下，把事情考虑周全。我等着你的消息吧！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说，我做你的后盾。”赵村长满含希望的眼光盯着孟楠说。”我会的，有您的支持，我会把好事情办好的！”孟楠很有信心的回答。
小诸葛媳妇听了这件事的打算，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心想：自己终于有了可以自食其力的机会了，一定要干好。接着很有信心的说：“我们三个女人就能做起来。不过，要添置两台洗衣机。早晨，叫各家把需要洗的东西送过来，晚上就带回去干干净净的。方便了全村人呢！”说话时，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就像个孩子。“我姓刘，服务站的名字就叫柳絮服务社怎么样？在购进一些农村科技方面的图书，成立个柳絮书社，还能提高人们的精神品位呢？”小诸葛媳妇的嘴里蹦出精神品位这个词，孟楠也大笑起来：“你还真是有品味的人呢”！“当然了，说不定将来要搞成集团经营呢，柳絮就是个品牌呢。哈哈哈哈！不过，真开起来，肯定还要有好多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到时可别撒手不管”。孟楠心情爽快的答应着。小诸葛媳妇眉飞色舞起来，就象一朵刚刚开放的喇叭花。好多年了，都没有这样的心情。笑着笑着，她哭了，那眼泪就象沉寂了多年的河水那样从心中淌泄出来。
在孟楠的帮助下，“柳絮服务社”、“柳溪书社”很快成立了。开业那天，赵村长第一个把小娟父亲的衣服送来洗，高喊一声“开机了！”并扭动了洗衣机的旋钮。那架势，真有些剪彩的风度！县妇联主任看见年轻的孟楠，高举起孟楠的手夸奖说：“你是全县妇女主任的榜样，你所做的工作为咱们县在农村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建设中是开拓性创造。农村人，一定能实现老有所医，老有所养。你们村是我县亮丽的风景，是标杆，是榜样”。
那一晚，孟楠平生第一次喝了红酒，是赵村长请客的。孟楠脸红红的，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赵村长心底里感到，农村真是太缺少孟楠这样有知识有魄力的年轻干部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到六月了。燕子呢喃，蛙鼓声声。田野里，浓浓的绿意呈现出又一个丰收的前景。人们眺望远方，想着秋后的收成，满脸就有了散不去的微笑。这几天，全村人都行动起来了，清扫街道，收拾院落。人们忙碌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村里弥漫着喜庆的气氛。“柳絮服务社”更显出忙碌，好多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那里，每家一个板块，只等人们来取了。“孟楠女性健康讲座”的横幅早就换上了“孟楠讲座”挂在“柳絮书社”的西墙上。“孟楠讲座”成了村里人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以前，我们的日子只能叫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下雨了在家看电视；忙累了地里的农活，到家胡乱吃口饭就躺下睡觉了，哪有精神快乐的时候？就是夜深人静了，男女间干的那点破事，还不是和动物发情一个样子？人是高级动物，有脑子，有思想，现在的日子才叫生活。农活闲下来的时候，小夫妻到书社看看书，长些知识，学科技，发家致富；中年夫妻听孟楠讲座，更明白了活着的意义；老年夫妻更是夕阳红，温馨幸福。小诸葛媳妇在人群里喜形于色的说着，笑容堆在脸上的人们不住的点头。小娟的丈夫正走过来插话说：“是呀，活着和生活真的不是一码子事呢！活着是什么？任何动物、生物、植物，只要有生命都需要活着。如果人的要求也只是能活着，那和它们还有什么区别？人要的是生活，生活就要有精神享受、精神追求；也更要学会欣赏生活，享受生活。人知道吃饱了不饿，人的精神也要吃饱了才不空虚呢！”大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着现在的生活。赵村长站在刘红彦的家门前，欣赏着刘红彦家刚刚粉饰一新的墙面。看到小娟的丈夫从前面走来，不免又勾起往事，黯然神伤。心想：如果小娟活到现在，也能快活的享受生活了。
村里被评为“县精神文明、物质文明、环境文明三A村”，今天将要在村里召开现场会。这不，一大早，赵村长、孟楠他们一班人带领村民早早来到村口，迎接参加现场会的各级领导。“热烈欢迎各级领导莅临我村指导工作”的横幅在微风中昂首飘动，村庄上空飘荡着和谐喜庆的气氛。
孟楠只是一个见习妇女主任，但就是这样有知识有思想的年轻人，团结在一起，改变了偏远的农村景象，改变了农村人的精神。孟楠以及这些年轻人的精神，是新时期农村建设中具有引领作用的开拓精神。女性的能量是无穷的，只要充分调动女性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就一定能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新农村……县妇联主任对孟楠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孟楠腼腆的笑了，那张桃花般美丽的脸上呈现出成功的微笑。
又过了三天，孟楠的见习期到了。在这个鸟语花香的季节，纯朴的村庄上空笼罩着祥和的气氛。今天的太阳格外新鲜，那样富有朝气和活力，高悬在人们的头顶。大家簇拥着孟楠，那样依依不舍。虽然大家都知道孟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谁也不愿意她离去。赵村长特意租来一辆崭新的轿车，要把孟楠风风光光的送回学校
孟楠身后的村庄里，炊烟袅袅，在湛蓝的天空里，现出那样美丽的姿态。路旁那浓绿的森林中，传出“知了”不停的美好的歌声。
李竞发
春雨
春雨，淅沥沥
像牛毛，如游丝
密密地斜织
滋润田里玉簪般麦苗
沐浴暖波里舒展翎羽的鸭子
渠边烟绿新柳扭腰肢
农家院水凌凌桃花绽满枝
党的富民政策像及时春雨
滋润崭新的生活
润泽甜美的日子
喜雨，淅沥沥
像金钱，如银丝
悄悄地斜织
清新甘霖滴进农民心田
华夏大地谱写青春的诗
李振起小说三题
嘎三的狗
嘎三从部队复员带回了一条狗。是部队驻区的一家群众给的。据说狗的老太爷曾是德国的一条纯种军犬，特灵。
嘎三回家待分配时就和老爹一起种地。嘎三没有什么其它爱好，像唱歌、跳舞、喝酒、赌博的都不会。种地之余，嘎三最大的爱好就是养狗。
嘎三每天都遛狗。那狗也懂事，见到同类时总是挺胸昂首，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常常使同类们感到震慑而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这叫嘎三争足了面子。
看家护院时，狗特忠诚，又懂礼貌，看见乡亲们串门进院，不惊不咬，显示出极高的素质。看见贼头贼脑鬼鬼祟祟的生人，又是咆哮又是迎扑，不让前进寸步，连偷偷溜窜的耗子都被追得屁滚尿流。嘎三家夜不闭户，却吓得贼人连贼念头都不敢起。
狗吃食时，粗粥淡饭，舔得碗边都锃亮。嘎三最爱手里拿着饽饽，掰一块扔到空中看狗蹿高吞食的样子，老爹也常常看得笑眯了眼，七沟八壑的老脸象绽开的九月菊。
一年后，嘎三被安排工作了，是在县里一个令人眼红的大局里当司机。刚去时只是一个普通司机帮办公室跑东到西的，由于在部队是专业司机又受过革命熔炉的熏陶，嘎三进步很快，不到一年就给局里一把手开高级轿车了。
给局长开专车的嘎三，心里仍然想着那条狗，回家看老爹时发现狗瘦了很多，嘎三知道老爹都这把年纪了，照顾自己都不行了，哪有精力照顾狗呢？就用高级轿车把狗接走了。
带狗走的那会儿，老爹说城里不让养狗呀。他告诉老爹说，城里不是不让养狗，就是养狗得审批。审批啥呀？老爹问。就是得办准养证。准养证？老爹眨着浑浊的老眼，还是不明白。嘎三着急了，就打比方，说就象乡下人往城里办农转非一样。老爹恍然大悟，哇，狗也可以农转非呀。再后来，有人问到他家的狗时，嘎三爹就告诉说，他家的狗跟儿子到城里农转非去了。嘎三爹说这话时，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在单位，人们都把给局长开车的嘎三叫“二把手”。被称为“二把手”的嘎三就隔三差五地从豪华的饭店里带回狗爱吃的鱼、肉、排骨……狗的腰就眼瞅见粗，毛色见鲜亮。
嘎三要跟一把手的关系渐渐好起来，好到连真二把手见到嘎三也客客气气的了，嘎三就格外神气，嘎三的狗也跟着神气。狗灵，见了主人的上司也摇头摆尾，更惹得嘎三喜爱了。
嘎三要陪局长一起去游览名山大川，就把狗又送到乡下，让老爹给养着。老爹抚摸着皮毛锃亮的狗，还用手掐了掐狗腰，惊喜地说，哇操，真肥！嘎三听了很开心。笑了笑，没说话。晃着头，打了个响指，开车走了。
不料，才几天过去，电话就追打到嘎三住的高级宾馆。
电话铃响时，嘎三正在和三陪小姐在床上戏谑。
谁？三呀，我是你爹。手机里传来老爹的声音，你这狗咋回事呀？
怎么了？嘎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理有点紧张。
狗不吃食呀，饽饽不吃，连精米白面都不吃
嘎三松了口气，笑了，没吭声。
乡亲们来串门，空着手的，它又扑又咬不让进门呀！你说这狗咋有这毛病了。
哦，嘎三忍不住笑了，仍没吭声，心里挺得意，还朝小姐做了个鬼脸。
这还不算，这家伙忒色了，看见母狗不分大小它都趴呀！
嘎三皱皱眉头拿着手机还是没说话。
你说你咋养的？还他妈农转非，哼，嘎三爹显然生气了声音大了起来，一点好彩儿也不添呀！告诉你，赶紧把它弄走，要不，我就把它宰了……
啪，嘎三气得一下子关了手机，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三陪小姐凑上来想和嘎三亲热，嘎三眼睛一瞪，滚。吓得小姐抱着衣服就窜出去了。
横财
云长得很漂亮，是小镇公认的美人。
云的家很穷，她和丈夫都是下岗工人。
人想衣裳花想容。云常常梦见自己珠光宝器光彩照人地在街面上走，大街小巷，男人驻足，女人妒忌。梦醒时分，云睡不着觉，就抱怨丈夫窝囊，只会蹬三轮，不会挣大钱。丈夫生气时就吼她：“你让我去偷、去抢、去贩毒吗！”云就觉得跟了他很委屈，泪珠一串一串往下掉。
一天，云去赶集。集市一角有个矮个子扯着公鸭嗓在嚷：“看手相呀，看手相喽，酒色财气、福祸吉凶，来者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哇……”
云的心动了一下，脚步就迟缓了。矮个子眼睛悠的贼亮，热情地拦住了犹豫的云。
“不灵不算数，不信不收钱。”矮个子说话信誓旦旦。云瞧瞧左右无人，怯怯地伸出了手。
“哟，大富大贵！”矮个子才抓住云的手就张张扬扬。云的脸刷地红到耳根。“穷的连首饰都买不起，哪来的大富大贵。”云皱了皱眉头心里不悦，想抽回伸出的手。
“不过，命中有财，还需机缘相伴。”云的变化没逃过矮个子的眼睛。他扳着云的手，眯着眼，煞有介事：“嗯，你近期就有一笔横财！”
“横财？”云不解。
“就是一笔大财，飞来的，就像那长江发大水，挡都挡不住哇，啧啧……”
“真的？”云不信，眼睛里却流露着渴望。
“千真万确！”矮个子神兮兮地凑近云，“次天机，不可泄露，你就瞧好吧！不过，我就说大妹子，日后发了大财可别忘了我哟……”矮个子的话说得云眉开眼笑。八元钱的看相费，云递过一张“大团结”很慷慨的一挥手：“不用找了！”
云回到了家，兴奋得忍不住，就对丈夫讲。丈夫听了皱皱眉头：“嗨，别听他瞎咧咧，天上掉肉饼的事儿哪有？想有钱还得靠自己干。”云觉得扫兴，就骂丈夫是穷命鬼：“发财大不了，受穷小不了。”于是，两口子就吵架，赌了一宿气。早晨，老实巴交的丈夫一跺脚上了火车站——去南方打工了。
一个月过去了，丈夫给云寄回一千元，小镇轰动了。又一个月过去了，丈夫给云寄回一千五百元，并写了信说想她了，要回家看看。云捧着钱，双手有点颤，读着信，心里好感动。云，也想丈夫了。云正想给丈夫回信时，乡亲们找上门来，说待她丈夫回家一定言一声，乡里乡亲的一块搭帮出去也挣点钱。云一惊，表面上一一应允，心里却急得不得了，恐怕丈夫忍不住回了家，马上给丈夫写信，劝丈夫千万、万万地不要急着回家。信的末尾还用上了电视里“岂在朝朝暮暮”的话做为对丈夫的鼓励。
云把信寄出后，对钱的渴望更大了。云常常出神的端详自己的手，想着矬个子说的那笔横财，想得茶饭无心活不想干，一次又一次阻止要回家看她的丈夫……
第八个月的月末，丈夫的钱没有及时寄来，云写了信去问也没回音。云就猜测，也许，丈夫挣了大钱，正在回家的路上——她曾写信叮嘱过丈夫，寄钱不能太多……
一个寒冷的傍晚，一辆长途跋涉的轿车开进了小镇。一条消息震惊了小镇：“云的丈夫在回家的路上车祸身亡，获赔十万元。
云听到信息时，一下子昏死过去。
赔偿的钱交给云时，云把那张支票撕得碎碎的，扔的满院飘。云嘴里狂喊着：“飞来的呀！飞来的……”云，疯了。
老胡头和他的毛驴
老胡头和他的毛驴，分田的单干第二年，老胡头张罗着买了头毛驴，圆了自己有条毛驴的梦。
毛驴买回的那天，老胡头美得像娶了小老婆似的，牵着毛驴村头街尾地遛，还装模作样地拍着驴屁股说：“唉，买不起大骡子大马，也就买头毛驴凑和事吧！”
老胡头早就想着能自己有条毛驴，但刚分田单干那年，生产队处理财产，老胡头正穷得尿尿都不骚呢，只得眼睁睁忍着心疼看人家把毛驴牵走，自己躺在炕上长嘘短叹睡不着觉。
老胡头喜欢驴，连老婆都嫉妒。有了毛驴的老胡头来了精气神儿，不抽烟不喝酒的他这回就和驴摽上了。每天早晨要牵驴去遛早，晚上要给驴添草料。饮水要清洁的，铡草长不能超寸。驴棚一天一清扫，毛驴身上有个草屑也要摘掉，顶没事干了还要给驴挠痒痒。老婆吼他买了个姨太太，就差牵到被窝去睡了。老胡头就训她小肚鸡肠，除了讲了一通“草膘料力水精神”的道理之外，还着重表白说：“我死了也叫喜欢一辈子驴了，咱家的驴出去不像个样行吗？”“再像样不也是驴吗？你以为是金马驹呀！”老胡头并不恼，只是摇摇头：“哎，你不懂！”
老胡头的驴还真是跟别人家的不一样，秋后买的驴，一歇又是冬三月，再加上老胡头的精心侍奉，驴肥得屁股蛋都圆了，黝黑的皮毛像缎面般闪着光泽，谁见谁夸。那驴似乎懂人语，每逢人夸，就引颈长鸣或打响鼻，老胡头的心里像涂了蜜，七皱八褶的脸笑成九月菊。
那天老胡头溜驴到村头，正碰上马乡长下乡，看见了老胡头的驴也赞不绝口：“哇，真漂亮，嘿，简直就像动物园里的城市驴儿！”哎呦呦“城市驴儿”，这是乡长说的呀！老胡头激动了，乡长官大呢！穷乡僻壤的，乡长不就是皇帝吗！那“城市驴儿”不就是皇封吗！老胡头高兴得差点流了鼻涕。那驴好像也知道乡长夸自己是城市驴儿了，又晃脑袋又撅屁股，还叉扒着腿撒了一泡尿。
老胡头的驴成了“城市驴儿”，一个晚上就传遍了全村，老胡头却失眠了。深夜，他披着衣服站在驴棚里，抚摸着心爱的毛驴心里沉甸甸的——驴有了这么个光荣的称号，保持荣誉的担子不轻啊！
一连几天，老胡头终于想出了办法。对，就像实行生产责任制那样。驴，专人饲养，使用审批。
专人饲养，没人跟老胡头争，可这使用审批可把老胡头的儿子们害苦了。
“爸，用毛驴去南洼儿拉车土”“甭，就一车的事，套车卸驴的费事不？你们哥俩儿拉去！”
“爸，用驴去村外打点米面吧！”“甭，那么远的道儿，把驴弄得汗脖子汗腿的干啥，用自行车驮着去吧！”
“爸……”“甭……”
“爸……”“甭……”
“你养个驴当摆景呀？”大儿子气得嚷起来。
“你懂个屁！”老胡头不爱听，斥责说：“养驴千日，用驴一时，关键时刻用你行吗？”
“您就养吧，早晚养它个血稠脂肪肝的”大儿子嘟囔着忿忿地走了。
“等你的，城市驴儿！”二儿子恨不得总想揍驴一顿出出气，怎奈老胡头像驴的皮影儿似的，二儿子下不了手。
播种的季节到了。今年的气候真怪，一冬无雪，又遇春旱，地干旱得很，不能再等了只能“干打雷”撒种子等雨，于是家家户户有驴的使驴，有马的使马，田野一片繁忙的景象。
跃跃欲试的老胡头呼儿唤女的牵上“城市驴儿”，直奔责任田。到了地头，吩咐儿女们拌肥的拌肥，点种的点种，自己套上了“城市驴儿”，还亲昵地拍了下驴屁股，心想：“今天就看你的了！”
老胡头精神抖擞，还摇了个响鞭，摆弄着驴入了拢，谁知刚一压耠子，就感觉得不对劲儿。驴走得缓慢不说，犁尖入地无力也不稳，抬头看驴，四腿发颤，好像拼着全身的力气，一条垅还没到头，再看那驴，已是鼻孔洞开呼哧乱喘。驴背上冒着热气，顺着蹄儿往下淌汗。老胡头吃了一惊，心里祷告着：我的驴呀，你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给我丢人现眼啊！忽然，一个大硬块顶住了犁尖，毛驴叉开四蹄，拼力前蹬，仍一动不动，老胡头急得直冒汗，想大声吆喝又怕远处种庄稼的村人知道了看笑话，就低声又不失威严的恫吓驴。可驴全然不睬仍原地不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大儿子见状跑过来，才大声吆喝一声，老胡头急了：“你瞎咋呼啥，驴嗓门呀。”驴在爷俩软硬兼施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起来，谁知才走不远四腿哆嗦，一下子卧在了地上。
大儿子火了，对着驴肚子“咚咚”就是两脚，这下子好像踢在了老胡头的心肝上，老胡头一下子蹿到儿子跟前怒骂起来：“你，你打驴干啥？去，扶耠子去！”老胡头把大儿子轰到后面去扶把，自己等着驴喘息一会儿后，连拉带拽把驴弄得站了起来。又用绳子栓了个套儿，套在自己的肩上倚在驴的旁边拉起帮套来。在后面扶把的大儿子，看这弓着身子狠命拉套的老爹，眼窝涌出了痛惜的泪花，也一声不吭地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向前推着把……这天夜里，老胡头破天荒地没给“城市驴儿”添草加料——病了。
网上情缘
窦婷婷
一股火气猛地窜上脑门，我狠狠地拉开了门锁，一脚踹出去，钢铁的防盗门就“嘣咚”一声痛苦地撞向了外墙。我狞笑着冲出了家，冲向大街。把艾玲突然爆发的哭声抛在了家里。
这个家没法子过下去了，我在街上乱走，脚步凌乱而有力，这得益于我每天早上的晨炼，但却毫无方向感。这个时候我不需要什么方向。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叫艾玲的女人，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我跟艾玲的结合，其实就那么回事，说出来要让现代网迷们笑倒一大片。我和她都是下了班没事干的那种主儿，一到晚上就泡在网上的聊天室里，哪个不想去。很多网友都知道我的网名叫“阿狼”，在“你情我意”聊天室里算是个名人。我特别喜欢跟那些网上的美眉谈情说爱、打情骂俏。这不能怪我多情，因为我在现实中根本没有恋爱过，但我又学了一肚子的荤荤素素的话，平时没地方没对象可以自由发挥，不能就那样烂在里面吧？所以我就跑到聊天室，到处播散我的浓情蜜意。聊天室里的那些美眉们个个叫我“狼”，其实我并不狼，我长得不如人意，自感有些对不起观众，个不高，五官也凑得太紧，显得小气，没有多少男人气概。我对这一点时常感到自卑，因此在生活中看到漂亮点的女孩子，我就发毛，就犯晕，感到自己实在配不上人家的俊样子。我一直没有追过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这个原因。但我却生就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平时还喜欢写首汪国真式的爱情诗什么的，我这种人比较适合在网上混，特别是女孩子多的聊天室，更是我如鱼得水的好地方。所以，自打我进了那个叫“你情我意”聊天室之后，就再也不想挪地方了。艾玲就是被我在聊天室里勾到手的。
我在街上乱逛了一起，日头火火地挂在了天上。这是南方城市，夏天来得特别早，不到五月就热得人浑身冒汗了。我感到口渴，就顺脚拐进了路边的“路易斯”咖啡屋。我记得“路易斯”是一种外国的酒名，咖啡屋安上这样一个名字，让人觉得有点怪。我进了咖啡屋，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一个长得不错的女服务员过来问我喝什么，我说随便吧。他说“士多啤梨”怎么样？我说随便吧。她就走了。我在等待她送咖啡来。百无聊赖的目光向周围转了一圈。我忘了告诉你，我和艾玲结婚后，胆子大多了，敢于欣赏漂亮的女人了。我发现我还是比较好色的，见到好看的女人我都会极力地寻找机会看个够。谁叫她长得漂亮呢？是不是？漂亮的女人就要给人看，不然就浪费了宝贵的人体自然资源。隔着一张桌子，我发现有个女孩子在喝咖啡，穿件黑色的无袖连衣裙，一头金黄的翘发，衬着白净的瓜子脸，很像香港的一个陈什么琳的歌星。算了，我还是少打比喻为妙。总之她很漂亮。她慢慢悠悠得喝着咖啡，仿佛在品尝什么珍爱的东西。我在隔几米远的地方偷偷地看。这时我把早上和艾玲吵架的事情暂时放在了一边，我觉得现在有个漂亮女孩子欣赏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儿。
一壶冒着热气的“士多啤梨”放在了我的面前。那位也长得不错的女服务员说了一句先生请慢用，就走开了。我将咖啡倒了半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的确还不错，这味道。这时我看到对面那位漂亮的女孩子把咖啡喝完了。她啪嗒一声放下杯要吮干净。但我看到的事实不是这样。她张大了嘴巴，把勺子在里面不断地搅动着。这时我吃惊地看到，她是在刮牙齿。她使劲地拨动勺子，我觉得她的牙齿被刮得咔咔地响。她终于刮完了，“咣当”一下子将勺子扔进了咖啡杯里。走了。
我狠狠地把自己手里的咖啡喝了个一干二净，又将搅拌咖啡的勺子拿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我看不出这东西还能够刮牙齿或者能够剔牙缝，于是也将它扔进了咖啡杯里。
我知道这时的家里一点也不安宁，肯定一塌糊涂。艾玲穿着那件起床后还来不及换的睡衣，趴在床上正哭得昏天黑地呢。她总是这样，喜欢哭。我们一吵架她就要哭，哭得涕泪横流，哭得乱七八糟。一开始她不是这样的。她的网名叫“温柔小猪”，我最初对她感兴趣就是因为她的这个网名起得有点特别。我费了好些劲，才和她慢慢地搭上了勾，也慢慢地获得了她的好感。
老师说，她是那中有点没心没肺的人，天真得让人喜爱。而我在网上却是一个胡吹海聊的人，那些年纪小点的女孩子一有时间就找我聊天。有一个刚中专毕业的女孩子和我谈的无比热烈，我们从公开聊天到用“私聊”谈，到最后甚至到了自己的网上另开了一个房间进行密聊的地步。在网上我们抱也抱了，吻也吻了。几乎所有的甜言蜜语我们都说过了，我觉得这次极有可能要钓到女朋友了。我和她仅隔一个城市，她约我和她见面，求之不得的我立即答应了她的要求。我满怀希望地赶到她那个城市，还发挥诗人的想象力，设想好了和她见面后的浪漫场面。弄得我浑身热乎乎的，太激动了。没想到在一个小茶馆里见到她时，却发觉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她还带来了她的另外两个女友。这让我心凉了半截。不是说好两个人见面的吗？多俩人算怎么回事？而更让我气恼的是，她见到我后，对我不冷不热的，居然说我们是普通网友，只是想见一下满足好奇心。在网上天天“GGGG”地叫个不停，见了面连名字都不会叫了。我失望地走了。她也没有说挽留的话。我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就此结束了。网上的生活和现实中的生活就是一样呵，这时我才懂得了什么叫虚幻什么叫现实。网络，不就是吗？网上网下的人是不一样的，这你不能不承认。
艾玲是个例外。自从和那个中专毕业的女孩子有了一番经历之后，我还是成天在网上闲逛。只是变得更加百无聊赖了。我和妹妹们不断地说着各种各样的笑话，调皮而机智的语言逗得大家开心的要死，我一天不去聊天就会有人找我。但我感到孤独。在网上聊天时我汪洋恣肆，像个学富五车、能言善辩的有识之士。然而，每当我下了线，我感到的是无限的寂寞。
我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坚持多久。网络给了我丰富的生活和虚拟的快慰人生，聊天室里自称是我女朋友的人一抓一大把。然而，那些都仿佛是个梦，眼睛一睁就无影无踪了。回到地上的我知道自己还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凑得太紧密地五官还是不惹女孩子的喜欢。虽然我有一个不错的工作，还时不时地在报屁股上发表一两首爱情诗什么的，但也好像没什么用处。我单身一人住着一大套单元房，却从来没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过。这是多么让人沮丧的事情啊。就在我对一切感到失望的时候，艾玲出现了。她用那个“温柔小猪”的网名一下就粘上了我。
你叫阿狼，不会欺负我吧？艾玲在聊天室里和我一打照面就来了个问题。
你干吗起这样的网名？要知道狼是喜欢小猪的味道的。我和她打起哈哈来。
就这样，我认识了艾玲。当然她的真名我是好长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尽管我对网恋已经失去了信心，但到最后艾玲还是让我见到了网络奇迹的发生，而且就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们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一天，我告诉了她我的住处。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响地赶来了。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艾玲打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懂得了自己所盼望的幸福就在眼前了。我毫不犹豫地搂住了艾玲。她婀娜的身躯紧紧地依偎着我，吃吃地笑着。她那年轻快乐的笑声差点没把我击昏过去。
我走出“露易丝”咖啡馆，沿着广海大道继续无目的漫游，我想我必须混过这个无聊的上午。我踏进一家时装店，老板娘即刻晃着一身肥肉上来不断地给我介绍服装。我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劣质香水的气味，耳朵里尽是她喋喋不休的噪音，我忽然心烦起来。我又不买衣服，来这干什么？我断然地出了店门，我知道身后老板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我。换了我也是一样，我可能还会臭骂两句。我不在乎地向前走去，就到了“猛张飞”网吧。这是我曾经消耗过许多时间和青春的地方。我还是高中生时，就经常偷偷瞒着父母来这里打游戏、上网聊天。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多么地亲切啊。我拐个弯，人就进了游戏厅了。
我和艾玲开始吵架，是在结婚两年之后。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我们为什么吵架了。总之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我把一盘青菜炒煳了，艾玲会不客气地嘲笑我好半天。我对艾玲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以前我看艾玲浑身上下哪里都顺眼，如今看上去像一截木桩。还俗气得要死，整天煲电话粥和女友讨论股票，却没见她赚回一分钱，倒反而亏了两万多块。艾玲还喜欢在深更半夜和我讨论爱情的话题，动不动地问我还爱不爱她。我说都快老夫老妻了，还老题爱情不爱情的，酸不酸啊。艾玲很少从我嘴里再听到一个爱字，于是就总是不满意，总是莫名其妙地对我发火。
结婚后，我一首爱情诗也写不出来了，我把这都怪在艾玲身上。不是她整天和我作对，我怎么会写不出诗来了呢？爱玲却嘲笑我长得一副衰样，还想有什么出息。这话说的我愤怒之极，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词来，因为这确实是我与生俱来的痛处，但这能怪我吗？于是我就更加愤怒。我和艾玲把婚姻生活过得如此鸡飞狗跳的，实在不是会过日子的人。有一次，我上网聊天，我好长时间没上网了，一时兴起，很晚都不想下线。艾玲在房间里叫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动身。艾玲满腔怒火地从睡房出来，一把拔掉了电脑插线。我正聊在兴头上呢，艾玲的不智行为使我的火气一下冒了上来，我不由分说就抽了她一巴掌，尽管我对这更没理智的一巴掌感到不可思议，同时还即刻对艾玲道了歉，然而艾玲还是不依不饶，她发誓为了我的这一巴掌，她要还我一百巴掌。为了那一巴掌，我已经道了无数次歉了，而且还重新向艾玲表白了自己对她的爱情。但见效不大。总之，以前网络上的那只温柔小猪，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头凶巴巴的母老虎。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总之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如意。
从门口看进去，“猛张飞”网吧里还是那么热闹，几乎每台电脑前都有一个紧张忙碌的身影。想当初，我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后来因为自己买了电脑，我就再也没光顾过了。现在，我知道今天的日子怎么过了。我踱进了网吧，那个老板居然还认得我，堆着一脸的奸笑对我点头。他以前赚走了我多少银子阿，我边想边往里走，耳朵里充满了游戏中传出来的奋勇搏杀的声音。一张张青春四溢的脸庞兴奋地沉迷在五花八门的电脑网络中，让我既觉得亲切，又觉得迷惑。一个梳金黄翘发、穿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进入了我的眼帘，让我心里不由得大了个哈哈。她刚刚用搅拌咖啡的勺子哗哗地刮过自己雪白的牙齿，如今却坐在这里眼都不眨地玩起了电脑游戏。我瞄了一眼她玩的游戏，原来是《传奇》，这也是我曾经玩熟的。我在隔他两台电脑前坐了下来，熟悉地进了你情我意聊天室。
艾玲这会儿做什么呢？我想她是不会自己做早餐吃的。她从来不吃早餐的，说是为了保持魔鬼身材。说句公道话，艾玲的样子还是不错的，在男人的眼里应该是个漂亮女人，这也是我没考虑多少就娶她为妻的一个重要原因。我想我这种人是很难再遇上长得有她好看的女人了。我爱她吗？这是肯定的。当初在网上就觉得她和一般聊友不太一样，善解人意、温柔细致，还懂得席慕容和汪国真的诗。当她打着一把粉红的小雨伞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冲击，我那会儿对她的爱到了汹涌的地步。艾玲也肯定是爱我的，不然她怎么会义无反顾在独自一人找到我的住处，又毫不犹豫地让我抱在怀里？婚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的生活也充满阳光，我们营造着浓情蜜意，享受着爱情果实。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这一切，怎么就那么快就变了呢？我和艾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
你情我意聊天室还是热闹得不得了，并没有因为我的消失而有萧条的意思。这让我有些沮丧。也让我进一步认识到这个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的道理。我想了想，在电脑里输入了“困惑之男”的名字。我以前的名字阿狼不能用了，我现在的样子还像一匹狼吗？马上有个叫“粉色女孩”的聊友靠了过来，问我有什么问题弄得我如此沮丧和困惑。我想一个“粉红女孩”懂什么呵，没话找话。我告诉她我要找一个人。她问我要找谁？我说反正不是你。“粉红女孩”可能觉得无趣就走了。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找谁好。我翻动着聊友名单，忽然发现了一个叫“迷茫之女”的名字。我想就是她了。
嗨，朋友，聊聊好吗？我上前和她打招呼。
好呵。聊点什么？她热情地回答。
看你的名字，你一定结婚了吧？我显得经验十足。
结了，我觉得你应该结了吧？她倒爽快，结是结了，就是觉得困惑。我回答说
哈哈，我也一样。迷茫得很。她在那边笑了。
怎么个迷茫法？我开始诱敌深入。对爱情迷茫呵，我和我那位原来感情蛮好的，结婚后好像就变了。她感叹着。
你的遭遇和我差不多呵，我的那位原来
挺温柔的，现在成了母老虎，难以对付了。我自嘲道我先生以前是个谦谦君子，还能写爱情诗呢。现在却连一个爱字都不愿意对我说了。我们结婚才两年，你说我有多难受多困惑啊。结过婚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迷茫之女”说。网上聊天就有这个好处，两个不认识的人说起话来可以直来直去。这在生活中可不容易作到。“迷茫之女”的话让我心里一动，她说的怎么这么像我呵
我的那位当初是个淑女，现在却又俗气、又霸道，常常做河东狮喉，让人受不了。我顺着她的话题，继续发表自己感叹
你们找过原因吗？“迷茫之女”顿了好一会儿，才打出这几个字来。
不是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我现在特别觉得婚姻的失望和无奈。我打字速度飞快。
我和他结婚后，沟通越来越少了。我经常想和他交流，但他连话都不想和我说。我们也常常为了一点小事情吵架，今天早上我们又吵了几句，他二话不说地摔门走了，到现在还不回来。
我愣住了，手停在键盘上，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还在吗？“迷茫之女”在那边问在。我赶忙说道如果婚姻生活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我想我会发疯的。他早上离开家后，我哭了好长时间。我觉的是到了应该认真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你想和他离婚？我问。
不。我想我是爱他的。只要他也爱我，就一定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一股巨大的暖流涌过我的全身。我的眼睛一阵迷糊，似乎又看到了走入我生命中的那把粉红的小雨伞，雨伞下面是一张洋溢着青春风采的女孩子的脸。
我颤抖着从腰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很快，电话里传来了我熟悉的清亮的女声。
小猪，中午多做两个好菜，我饿坏了。说完这句话，不等艾玲说话，我就挂了线
他也一定还非常爱你。我往电脑里输入了这一行字。
你们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快乐的。只要双方的爱还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不会在迷茫下去的。我又敲入一行字。
我要回家了，她在等我回去。再见！
我退出“你情我意”聊天室，起身向门外走去。
哎，等会。我刚出网吧，那个一身黑色衣裙的漂亮女孩追了上来
我看着她，她那早上被咖啡勺刮过的牙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我的《传奇》玩到九十多级了，我打到一把屠龙刀，卖给你要不要？只要三千块就行了。
我哈哈笑起来，伸出右手，在她的肩上捏了一下。
干什么你？漂亮女孩惊得跳起来
我将手上的一根长长的金黄色的头发举起来，那头发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明亮，我丢掉头发，转身走了。这会儿我觉的肚子真的饿了，我想赶快回到家——
念奴娇
沽上人间
张述宽
津城巨变，
奏凯歌，
更觉风光无限。
看我沽上花似锦，
燕舞水碧天蓝。
华苑庭芳，
楼台林立，
夏宇相斗艳。
海河如画，
难分天上人间。
遥想旧日当年，
列强盘踞，
将生灵涂炭。
英雄洒血改天地，
才有今朝容颜。
化雨春风；
功在人民，
跨越再攀登。
齐心合力，
前程阳关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