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区图书馆

我是一个高中生，今年上高一。按理说，到了这个阶段，应该是对学习夜以继日争分夺秒的时候了，可是我对高中的学习生活一直提不起兴趣来。看着身边的同学们都在偷偷使劲，我只能是惆怅叹息。
  我是穷人的孩子，我天生有一种自卑心理。我父母是花很多钱托了好多人才给我弄进这所全市比较有名的学校的。他们总是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否则就对不起他们辛辛苦苦苦积攒下的这三万元钱。我很生气：谁让你们瞎折腾呢，再说了不就是三万吗，长大了我一定还你们。
  我父母在菜市场工作，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用工作这个词，确切地说是做小买卖。爸爸卖肉，妈妈卖菜，俗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我最看不起他们。不是看不起他们的工作，不是羡慕别人的父母，我们班里许多同学的父母不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就是在其他事业单位上班，风风光光的，有房有车，我父母他们的工作虽然不体面，却也是凭自己的劳动在创造财富，体现生命价值，我不能瞧不起他们。但是短短一个多月的生活体验让我看到了他们的另一面，其实他们是很卑微很龌龊的，虽然我知道这样说我的父母不应该。
  今年夏天，因为我没有考上这所重点中学，爸爸就十分生气地骂道：天生就是个贱命，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呀你，甭在家里闲着，走，跟你妈卖菜去！我极不情愿地跟他们去了。
  我妈的菜摊和我爸的肉摊离得很近，我每天帮着我妈打理生意，我看见我妈对路过她这个菜摊的人总是点头呛腰卑躬屈膝的，大姐，你买点黄瓜吧，新摘下来的，顶花带刺！看对方比我妈妈的年龄小多了，人家不买，欲走，我妈妈就拦住人家乞求道：哎，买点吧，大姐，你看我们这是多不易啊，她指了指我，孩子要上学交学费，买点吧，就算是救济救济我们吧。对方无奈只好买了。我很厌恶我妈妈的做法，装什么可怜，人家爱买谁的买谁的去，何必呢。我又看到她讨好地给一个穿着很富贵的女人把一捆菠菜绑在了车子后座上，还不忘提醒人家别把衣服弄脏。我爸爸穿着一身油乎乎的衣服，提着个宰猪的尖刀，总让我想起《范进中举》中的郑屠户，他总是买来死猪病猪，然后再注上水，当好猪肉卖，而且总在秤上做手脚。我看不惯他们，回到家里就对他们说，爸，穷也得有个穷志气，坑蒙拐骗做买卖不嫌缺德呀，妈，你也别那样了，看了让我恶心。话刚一出口，就招来我爸的训斥，你嫌我们丢人，你有本事给我们考个好大学，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你呀，为了让你上个好学校。真是翅膀硬了，教训起老子来了。我妈在一旁唉声叹气地帮腔，我气得跑进屋里哭起来。
  我才不愿上这个“贵族”学校呢。这儿的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女，我在这个班里甚至整个学校恐怕是唯一的贫农了。我很自卑，同学们穿着都很时尚，我呢，应该算最寒酸，我的衣服之所以还不太落伍，没被同学耻笑，是因为我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表姐，她的那些衣服都被我妈给收拾来了，样式还行，但是穿过四年的衣服已经很旧了，同学老是问我，哎，玉霞，你的衣服从哪买的呀，挺好看的，怎么没见你穿过？是不是洋破烂啊。同学的话我也分不清是褒是贬，我只能苦笑。我这个特困户有一个最大的优点还不至于让我一无是处，就是我的作文很好，这一点给我在同学眼里赢得了一点地位。我很崇拜台湾那个三毛，她的文章真好，什么撒哈拉大沙漠呀，什么她跟荷西的爱情故事啦，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据说她上学时期，语文除外，其他功课都是不及格的。可惜她死得早，否则我迟早要飞到台湾拜她为老师的。
  开学不久，班里办了一份班刊，由班长赵小刚担任总编，我是编辑之一，这让我能有很多机会接触他，他是班里的小帅哥，学习又好，又是很多女孩子的追逐对象。我自知自身的条件，我长相平平，家境又不好，我根本没资格跟那些女生竞争，所以心里一直在暗恋着他，却不敢公开自己的秘密。也不知赵小刚是否知道我内心的想法，在一起编辑文章的时候，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跟我说笑。我以为他是对我有意思吧，就偷偷地给他写了一封情书，没想到，他为了表示对另一个女孩子的忠诚，把我写的这封情书给她看了，然后这封情书很快就被贴在了教室的后黑板上，我成了大家搞笑的对象。我无地自容，我恨死赵小刖了，他不该这么作弄我，让我在同学面前出丑，他太卑鄙了。最难堪的还在后面，老师竟然请来了我的家长，那天，我爸爸穿着一身油乎乎的衣服就来了，想必是从市场上急匆匆地赶来，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径直来到教室叫我，这让大家都看到了我爸爸的真面目，当时，同学们的目光是惊奇的是鄙夷的，我好像全身被剥光了一样，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看到老师来了，把他叫走，老师一定谈了我恋爱写情书的事。我想，这一下我完了。
  晚自习放学后，我硬着头皮回到家里，我预感到的一场暴风雨果然来了。一进门，我爸爸就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骂道，我们辛苦挣钱就是供你胡闹的嘛？你不好好上学，竟想点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对得起我们吗？你太没有良心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哭了，捂着脸跑了出去。
  漆黑的夜里我四处游荡，我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我东游西逛，来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我鬼使神差地就进去了，我看到这里有好多人坐在电脑前，有的在打游戏，有的在聊天，还有的看黄网。我知道来这个地方不好，记得老师说过不让我们去网吧，那里不健康，不适合我们青少年。可这时我突然有一种无名怒火涌上脑门，什么老师说的全是对的，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批评我，我写情书不对，赵小刚谈恋爱就对？他把我的情书贴出来，他道德吗？老师怎么就不批评他呢？竟然还请来我的家长让我当众出丑，不就是因为他有个在组织部工作的爸爸而我却有个卖猪肉的爸爸吗？我越想越生气，我决定上网聊会儿天，在家里在学校我是多么孤独啊，大家都用鄙夷的眼神看我，我是另类，网络世界是公平的，网友们彼此不认识，说话无所顾忌，那么我倒要看看网上有没有知心人肯听我倾诉。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就上一会儿网，聊一会儿天，别的什么也不干，况且我口袋里也只有几块钱。
  我给自己取了个网名，叫霞光灿烂。我漫无目的地聊着，一个叫兵哥哥的网友闯入了我的视线。我跟他起劲地聊了起来。
  霞光灿烂：你起的名字真有意思，想必你有侠义之气。
  兵哥哥：我崇拜军人，当然我也有一副侠肝义胆。小妹妹（我猜你一定比我小吧），有什么不开心的？我来帮你。
  霞光灿烂：我爱上了同学，却受到了对方的嘲笑戏弄，老师家长都不理解我，我该怎么办？
  兵哥哥：看得出你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女孩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又何必苦苦相恋呢？
  霞光灿烂：我正在上高中，我要考大学，请问我怎么摆脱自己目前的心境？
  兵哥哥：做你自己！
  我还要接着聊，网吧老板告诉我时间到了。哎呀，好贵呀，刚聊了几分钟就下线了。我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出了网吧，只好在漆黑的夜里回到家。家里，爸爸妈妈看我回来了也不再说什么，我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我故意绕路从那家网吧经过，我很怀恋那个兵哥哥，他很理解我，他说的话让我感动，而且我也隐约感觉出他这个人很有思想，我和他算是有一点点默契吧，而且尤其他说得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让我感动，一来我觉得他说得对，我其实何必要暗恋赵晓刚那种心术不正的男生呢。再有我觉得他很有才气。
  不由自主我又进去了。老板见我来，主动提出少收我钱，我于是乐呵呵地坐下来进入了聊天室。
  兵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霞光灿烂：你怎么知道？
  兵哥哥：心有灵犀一点通嘛，你肯定还有心结让我来解。
  霞光灿烂：对不起，我昨天没钱了，就下线了。
  兵哥哥：没关系，彼此彼此，都是无产阶级嘛。
  霞光灿烂：你说我怎么样才能改变在老师、同学及家长心目中的印象？
  兵哥哥：这个很重要吗？自己做好就行。
  霞光灿烂：当然重要，因为我是现代社会中人，我要接触人群，我不能不顾及周围的人。
  兵哥哥：这么说我是远古人了？我在和现代社会中的文明人聊天吗？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大谈是什么社会中人，这个社会太复杂，你究竟了解这个社会多少？
  霞光灿烂：我真被你逗笑了，你真有意思，你很懂得幽默啊。说真的，我很欣赏你，你年纪好像不太大吧，倒是很深沉。
  兵哥哥：和你差不多，就是社会阅历比你深。
  霞光灿烂：能问一下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吗？
  兵哥哥：这个，保密。
  霞光灿烂：为什么？
  又下线了。我走出了网吧，赶忙回到家。爸妈他们也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他们俩正在数那些白天赚来的零散票子，旁边是一摞摞码得很整齐的硬币。我想他们是没空过问我的，就是问起我，我也有话说，就说是晚自习下晚了呗。我在房间里写不下作业，还沉浸在网吧的虚幻中。我索性钻进被窝睡觉，我满脑子都是对那个兵哥哥的猜想，他到底多大了？是做什么的？我想明天我一定问清楚。带着这些疑问我迷迷呼呼地睡着了。
  今天期中考试了，我考得一塌糊涂。除了语文比较好外，其他都是一败涂地。我的心情很不好，班主任老师说，要请几个考得特别好的同学家长的，让他们谈谈教育子女的经验，也要请几个考的不好的同学家长的，我听了很害怕，也不知道老师那份考得不好的同学名单里有没有我。不过我确定我是上了黑名单的，自从那次情书事件后，我成了几个科任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老师说请家长这话时，一对小眼睛在镜片后瞟了我几眼，冷飕飕的，吓得我赶紧避开了。我是最怕老师请家长这个杀手铜的，我整整念了一天的阿弥陀佛。
  我又找到了兵哥哥，我把心中的谜团向他摊开，他这次毫不隐瞒，他说他是江苏人，是跟家里大人做生意的，至于做什么生意，他不告诉我，他说这两天要来我所在的这个城市作一笔生意，说不定要来看看我这个网友。我听了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网友认识没几天怎么说来就来呢，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喜的是终于可以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最后他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让我后天中午的时候打给他，他说那时的火车到站。
  我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坐卧不安，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回事，怎么没几天的功夫就交了一个网友呢，我对他的一切还都不了解呢。回到家我想把这件事跟爸妈说说，可是又怕他们骂我不务正业。正当我迟疑地迈进家门的时候，看见他们正在吵架，原来是我妈妈白天卖菜找收人钱的时候收到了一张百元假币。我爸爸很凶，我妈妈正在哭哭啼啼地辩解，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还怕是假的，我故意仔细看了看，用手细摸摸，觉得挺像真的，谁知竟是假的。哪个挨千刀的坑我啊……妈妈在哭诉着。爸爸大发雷霆，那你拿摸不准的时候怎么不让我看看？这两天是白干了，你个败家的婆娘，家里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我听不下去了，你们别吵了，假币上也没长眼睛啊？下次接受教训不就行了。妈妈还在嘤嘤地哭着，爸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你的事，赶快写作业去！
  这个家真烦人。我这一生真倒霉，怎么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中呢？我进了房间，一头倒在床上瞪着房顶出神。
  今天的数学自习课上，老师留了几道题让大家做，我在草稿纸上算啊算啊脑袋都算大了，还是没有结果。这节课怎么这么长呢？我真讨厌数学，我又不打算做数学家，为什么每天要做这些深奥的数学题？高考为什么要考这些呢？那些出题的人真是头脑有问题。我算不下去了，时间过的可真慢呀，明天怎么还不来呀？一想到明天中午的时候我可能要见到他，我的心就不由地激动起来。他长的会是什么样呢？有王力宏那么帅吗？他会唱歌吗？他年纪不太大，怎么就有一副做生意的经济头脑呢？见了面我可要好好了解了解他。在草稿纸上，我开始画起漫画来，一个男生，很帅的样子，很酷的头型，一身牛仔服，一双运动鞋，很健康很青春。我正沉浸在虚幻世界中，数学老师悄悄地走到我的桌前，当我看到地上的那双高跟鞋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连忙用胳膊挡住草稿纸，老师一用力把纸抢了过去。哎呦，我以为是什么呢？满满的一张纸写得那么起劲，我还以为是在攀登数学高峰呢，原来是在画人体素描。她手中抖动着那张纸，她的一句奚落的话把全班同学都逗乐了。周围的几个同学都站起来看我的那幅画。我忍无可忍，一下子站起来从老师手中抢过那幅画咔嚓几下就撕掉了。老师和同学都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啊，你也太狂妄了，也太不像话了！你再销毁证据。你以为你销毁了证据我就拿你没辙了吗？大家都瞧瞧，她还像个学生样吗？我怎么不像学生了？你随便侮辱学生，你像老师样吗？好啊，你竟敢跟老师顶嘴？班长呢，去，把你们班主任请来。班主任马上来了，他把数学老师劝走了，然后厌恶地瞪了我一眼，甩了一句：明天请家长来。走时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朽木不可雕也。我气愤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委屈的泪水汩汩地从眼角流出来，直流到嘴边，咸咸的，涩涩的。我真想背起书包逃离这个学校，逃离这个可怕的人间地狱。但是我不能，我是学生，我肩上背负着沉重的学习枷锁，还没到卸去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啜泣起来，我该怎么办呢？
  我盼啊盼，希望明天的太阳尽快升起来，我也希望一个全新的生命从明天开始。我就这样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着每一分每一秒。
  第二天上午，第四节课刚刚下，我来不及到食堂买饭，就急匆匆地奔向门口的电话亭，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你好，我是霞光灿烂，请问，你是——
  我就是和你聊天的兵哥哥，我双脚已经踏上了你们这个城市。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你在那里？我想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好吧，我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的那家肯德基餐厅等你，不见不散。对了，你不认识我的，我穿着一件深蓝色风衣。
  我有点晕了，我想我应该跟老师请个假，学校有规定，学生中午是不能私自出校门的。
  但是我是顾不了太多了。我把车子从校园里推出来，路过门口的时候跟门卫大爷说自行车坏了去外面修理一下，大爷用疑惑的目光细细端详我，哎呀，校园里怎么到处都是克格勃呀。我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急忙飞身上车，跑了。
  我今天穿的比较整齐，运动鞋擦得比较白，特意穿了一件浅黄色的外套，这样看起来人比较亮一点，我皮肤不太白，所以越是颜色深的越显得我黑，今天的特意打扮，我还是动了心思的。早上我翻箱倒柜找衣服，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自我感觉还不错，妈妈发现我有些异常，问今犬怎么收拾得这么干净，我脱口而出，今天学校来检查团。我面对妈妈怀疑的目光轻松自如地迈出家门的时候，我很为自己不脸红的撒谎感到羞愧，我觉得自己好像堕落了，就像我能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顶撞，就像我偷偷从妈妈的存钱罐中偷拿十几元钱去上网一样。现在我骗过了学校看门大爷，骑着车子快速穿行在人流车流中，我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我觉得我自由了，我像长了翅膀似的。
  我当然见到他了，见到了那个穿风衣戴墨镜的人，我一进肯得基店门就发现窗前坐着的他，此时店里很清静，应该说这个地方是孩子们的天堂，尤其是学生，都爱吃这种洋垃圾，此时学生们都被关在学校里，所以这里显得清静，我一进来，他就向我招手，就像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那样亲切。
  你就是兵哥哥？我怯怯地问。
  你就是霞光灿烂？
  我们像地下党对暗号一样，然后彼此都笑了。
  他给我要了一份汉堡包，他自己则要了一杯饮料。我是平生第一次吃这种快餐，真是大快朵颐，却又装得很矜持。
  我一边吃一边说谢谢，真没想到你会来，感谢你在网上对我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是否起了作用，你还快乐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快乐，我最近又跟老师闹别扭了，考试考得也很糟糕，老师说要请家长，我不敢对家里说，怕我爸妈打我骂我，我真想离开那个家，离开学校。
  你还是未成年人，你哪能离开家离开学校呢？不像我，四海为家。
  你什么时候走？我问。
  两小时后的火车。他很平静地看着我。
  我一下子停住了嘴巴：这么快就走？你要去哪里？
  去北京。
  北京多好啊，我真想去北京！我还没登过长城呢。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就算是旅游。
  我跟你一起去？我还不认识你呢？再说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还不知道呢？我嘟嚷道。
  我也没勉强你呀，你自己决定吧。他冲我笑了笑，然后把眼前的饮料一饮而尽。
  我有点动心了，在学校，有同学老师的嘲讽，在家里，有家长的谩骂，我还有什么出路，还不如出去玩玩，让他们统统在我眼前消失。我想我是豁出去了。
  要不我跟你去？
  我带你去看看长城，去看看故宫和天安门。
  对了，我要登天安门城楼，前两年学校组织旅游，别人都上去了，就我舍不得花钱。
  那你怎么跟家里和学校请假啊？
  我有办法的。我急忙跑到旁边的电话亭，先拨通了老师办公室的号码，跟老师说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我妈妈生病了，我要照顾她两天，这样理所当然也逃过了请家长这一关。然后我又打通了我爸爸的手机，说学校
  明天组织我们下农村参加实践劳动，两天后回来，并告诉他今晚不回家了，跟同学挤宿舍住了。我爸爸在电话中也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里面是市场的嘈杂声，反正他唔唔了几声，我乐得他听不清才好呢。我就这样轻松地骗过了他们，然后跟着我刚认识不久的网友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我知道我是背水一战了，可是我毫无办法，都是他们给逼的，现在我坐在轰隆隆的火车上，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害怕了，我是由逼上梁山到主动落草了。我心里惴惴不安的。
  怎么你后悔了？他问我。
  我兜里没钱，你凭什么带我出去玩呢？我就是看你可怜，想帮帮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我喃喃自语。
  凭感觉呗。放心吧小姑娘，我算不上好人，但也不会骗你的。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江湖人啊。
  我们到了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大城市真美呀，北京的夜景让我陶醉不已。他见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笑说，咱们先去找吃住的地方，明天我带你好好玩几个地方。
  我们先是找了一家特别便宜的地下旅馆，看他订了两间房我才放心了，我就是再傻，也知道
  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跟一个男子独处的危险。然后，我们来到外面的夜市吃了一点东西。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要出去办点事，明早我叫你，咱们去长城。
  我把房门插好，躺下，我想，我怎么就这么大胆子跟一个陌生人出门呢？要是让家里和学校知道了，我死定了。但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管它呢，反正就两天，北京离家也不远，也许神不知鬼不觉就没事呢。我放心地睡了，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坐车去了八达岭。在长城上，我是又喊又叫，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梦想这回真是实现了。下午，我们来到天安门广场，我们登上了城楼。他说，来，我用手机给你照张相吧，也好留作纪念。我就张着大嘴笑着，让他拍照。他拍拍我的头说，你这个小姑娘蛮有意思，傻乎乎的，挺可爱的，我有点喜欢你了。
  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觉得好感动，我一向都是被人讨厌的，从来得不到肯定，有人说我可爱我激动地不得了，一下子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谢谢你！我衷心地说，等以后我有钱了我一定请你玩。
  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那咱们拉钩。
  回到旅店，我们吃过饭就各自休息了。疯玩了一天，太累了，尤其是爬长城，开始还不觉得，现在一歇下来，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我是没心没肺的那种人，吃饱了不管天塌下来，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门口处有一张纸叠着，我一愣，那里昨天什么东西也没有啊？我捡起来，是他写给我的，里面夹着一张火车票还有五十元钱。我看完后呆住了。
  小姑娘，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走了。其实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是干那一行的，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就是人们所称的人贩子。你恨我吧？你本来也是我猎取的目标，但我对你下不了狠心，因为我曾经是一个高考落榜生，你的痛苦我也曾有过。我之所以走上这条邪路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快回家吧，好好学习，树立信心。再见！
  他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我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深深的留恋。他怎么会是一个坏人呢？他根本不是的，他会不会骗我呢？怕我赖着他不走怕我花他的钱吗？哪会有那么好心的人贩子？他要是人贩子早就把我卖到山旮旯去了，还会给我买车票让我回家吗。我的脑子一时蒙了，傻傻地坐在那，直到过了一会服务员来收拾房间并告诉我这间房已经退了时我才清醒过来。我拿着车票和钱出了旅馆，我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满心希望着他刚才是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这一会儿说不定他会冒出头来。可是我望了好一会儿，我的眼睛都疼了，我知道他不会出现了。
  我一个人坐上了火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我不敢回学校了，我不知道这两天会发生什么，我在家门口徘徊着，我侧耳倾听，里面没什么动静，估计爸妈他们现在不在家，那就好，就说明他们还没有识破我，他们还蒙在鼓里。我悄悄地拧开钥匙进去，一抬腿吓了我一跳，满地都是啤酒瓶子碎片，我马上就明白了，我的行踪暴露了，里屋床上躺着我妈，他正在那啜泣着，开始可能以为是我爸进来了，抬头一见是我，哇地一生就放声大哭起来，你个挨千刀的，你跑哪去了？我们还以为你被人害死在哪了？我也哭了，我强作镇静，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究竟是怎么了？学校老师打来电话找你上学去，说有人看见你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上火车了，私奔了，有这回事没？他是谁？我一下子呆了，怎么会演化成这样一种版本昵，妈，他是我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我不就是跟他去北京玩了两天吗？你看我毫发未损地回来了。傻孩子，你说谁相信啊，你知道学校怎么说你吗？他们说你，哎，不知有多难听啊？他们说你被人拐走了，孩子，他真没对你耍流氓吗？妈，没有，我干吗骗你，他人其实挺好的。真是昏了头了，差点上当还说人好，你是真要把我们气死呀。我爸呢？他去公安局报案了，要不就去报社登寻人启事了，你知不知道你惹下了多大麻烦啊。事情弄到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我害怕极了，泪水忍不住地往下流。
  一周后，我转到了另一所中学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