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庙台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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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七里海》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4045
颗粒名称: 老庙台纪事
分类号: I247.7
页数: 5
页码: 46-50
摘要: 《老庙台纪事》是刘学军所作的刊登于2007年第三期《七里海》的一篇小说。
关键词: 小说 《老庙台纪事》 刘学军

内容

那天老庙台村沸腾了,村民们脸上绽开棉花桃子般的笑容,看得出那笑是心底迸发出来的。为啥?他们村已经被国家确定为经济开发区。说实在的,这是村民们做梦都不曾想到的,自己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闭塞的家园,竟然一夜间变成了金凤凰,不喜上眉梢才怪。土地骤然升值,这对于地广人稀的村子来讲,真如同天上掉下了馅饼,这使得老庙台村马上成为人们眼中关注的焦点。人们都掰着手指头算,怎么算都是一脸的财喜气。四清也高兴得不得了,他是村长,这事怎么少得了他操持。村民们一趟一趟走马灯似的朝村长家跑,看着村民们中了大奖般满脸阳光。可高兴之余,村长四清却有些心事重重。
  要是冷不丁一提四清的话,一准让人想起那场运动,在一般人看来其实那场运动早已盖棺定论,也没有什么可怀旧的,用老百姓的话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是有一个人却不这样认为,起码有些东西是可以反思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四清的爹郑光明。郑光明当初是老庙台村的老支书,是一个秉性耿直而又固执的老人。
  正当人们沉浸在征地的喜悦中,巴望着早些兑现时,灵魂人物村长突然不见了人影。人们心上急火火的。
  有一天传来消息说,村长郑四清的腿折了。他的腿,既不是不小心自己摔的,也不是出车祸撞的,是让人给打的。听了这话你准会悸起一身鸡皮疙瘩,我的妈呀,是谁,那么残忍,活生生的把腿打断。残忍不残忍咱们先不说,四清的腿折了,是千真万确的。不然他怎么突然在村人眼前消失了呢?不知道这件事的村人私下里还在窃语,这些日子大喇叭里也听不到四清的声儿了。知道的人就会说,村长的腿,折了,是摔折的。
  听的人哦哦着,是那么回事呀。还有的忘不了添油加醋道,长期灌猫尿,不坏肠胃找上腿了吧?
  四清住在医院里,养腿。伤筋动骨一百天。四清急得要疯,不惯。他跟医生护士吵,出院。闹得蝎虎时,医生和护士就过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现在怎么能出院,出院会落下残疾的。他说我这还多着事要办呢,村里事多,哪还呆得起呀。医生护士都很感慨,说他是好村官,住院了还挂念着村子的七事八事。啥好村官,他说,咱也就是替群众跑跑腿。
  说到这里,他脸不禁有些红。看见四清脸红了,医生说你太谦虚了。护士则在一旁接茬说,你没听人家说吗,现在有些人呀,说真话脸会红的,说假话脸反倒不红。听了护士的话,病房的人都笑了,四清也笑了,可脸更红,笑的别有意味。
  四清的腿骨折以后,他没有如实说是被人打的,而是撒了个谎,称自己是醉酒后摔的。这样一说,人们都信以为真了。是呀,如果这种事情处理不好,不但名誉扫地还会影响到自己的选举,所以他宁肯打掉牙往肚里咽也不能声张,那样我还不被他们鸡一嘴鸭一嘴满世界地传播。
  那天晚上郑四清又去喝酒,喝得很尽兴,可是没醉。然而在他回来的路上出事了,他被一伙人截住。四清一看,这些人一个都不认识。他一挥胳臂,说,你们想干啥?
  想干啥?
  找你算账!
  算啥账?
  算土地账!
  啥土地账?
  来人冷笑,郑村长真是光记吃呀,算你出尔反而的账。四清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脑子半刻也没闲着,分析着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终于想起来了,是黑七,对,准是这小子。想到这里便高声说,我跟你们没什么账可算。
  四清慢慢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码子事,可那已经是跟黑七说明了的。起初黑七想买村里养殖场的那几十亩地,当时四清满口应允,说,哥们说了算数,没问题,随后还交了两万块钱的定钱。可是后来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村里人知道了,一下子炸了窝,村民议论纷纷,说什么也不干,说要是卖了村里的土地就集体上告。闻到这个风声,最后四清不敢轻举妄动,加上这时国家对土地有了新的规定,最后四清吃不住劲了,头上如同又加了一道金箍咒。真要是卖了还真是玩火。四清思来想去,觉得这样走钢丝铤而走险太不值得。于是就找到黑七说明了情况,黑七起初说什么也不同意,本来吗,交了定钱就是成交了。黑七这样说道。说你把自己屙出的屎吃掉,我就同意。后来黑七虽然同意了返还押金赔偿违约金,可是眼神乜斜着,他耿耿于怀,心里很不舒服。
  黑七为什么这样看好那块地。原来他得知那块地要规划开发的,想低价买进再高价买出,狠狠地赚一笔,这样的买卖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可是没想到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黑七耳闻目睹着地价飙升,心里火烧火燎的,忿忿道:你让我破财,我让你生灾。黑七是他们这一带四村八庄的混混儿,是个心狠手黑的主,故得此绰号。
  当时四清也没当回事,可是今天这事,莫非……于是便想问个究竟,是不是黑七让你们来的?谁让来的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你小子办事得长记性!
  郑四清腿断后不久家里人就知道了,家人在艾怨不幸中忙忙碌碌到医院去了。四清的爹郑光明没有去,家里也得个人,话又说回来他也不想去。去干什么?还吵闹吗?还呵斥吗?还是过过再说。
  上了年纪的人都顺其自然地患上一种通病,那种病就是当他们遇上不遂心愿的事情的时候便火山般发作。
  四清的爹这段日子很烦,他倒不是烦生活愁吃喝,他们家在当下农村是绝绝对对的小康,儿子是村长,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烦的。你要是不当面提村长还好点,你要是提村长儿子,就立刻打雷刮风的。问他咋回事,他说儿子不听话了。他的话逗得人们都笑。可他不笑,他笑不出来。难道他们父子间有什么矛盾不成?
  四清的爹郑光明过去曾经是响当当的人物,在村里享有很高的声望。凭得是人性好,敢于仗义执言,敢于为民请命博得村民一致好评。
  自打儿子当了村长以后,他发现儿子处理村里的事情时,渐渐地引来村民背后的议论。老人受不住人们背后的戳戳点点,他时常敲打自己的儿子。可是每回说起这些事,儿子四清都是一脸的不屑,四清说都什么年代了,您还翻动这些陈糠烂谷子。四清的爹也急了,呵斥说陈糠烂谷子咋啦,要是放在“瓜菜代”还不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四清瞅了父亲一眼。对父亲的不和时宜自命清高不理解。心想现在的人们多精明呀,谁还像自己父亲这般自寻烦恼呀。这时他爹呱嗒脸一黑,愠怒道,我是嘱咐你小子不要忘本。四清争辨说自己心里有数,手攥把掐着分寸哪。四清的爹不爱听这话,驳斥道,有分寸的话都让你说了,没分寸事你又做了多少?他意犹未尽,继续指责道,有分寸怎么把村里的养殖场租给外人,不租给村里人呢?有分寸怎么村里的小工厂让乡长儿子低租占用,三天两头到外面喝酒?
  四清接过父亲的话头道,现如今吃香的喝辣的,啥都不愁为何不开开心心。四清的言外之意是想劝解老爷子甭瞎操心。郑光明反倒冲儿子吼道,扯淡,你这种做法我吃饭都不入肚子,你的做法对不住乡亲……最后儿子再也耐不住父亲的絮叨,甩手走了。气得郑光明直跺脚,骂四清真是坏了门风了。
  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四清腿折了以后,四清的爹忽然想到自己有好几天没去老庙台聊天晒太阳了,今天想去,于是就去了。
  老庙台过去是村里放电影和召开村民大会的地方,今天家家都有电视机,电影就不如过去放的勤快,可村里有大事开会时还在这里,平时占领这里的都是老人,这里也就成了村里大事小情的集散地。此时老庙台有几个人在那里说话,有的站着,有的坐小凳子,还有的席地而座。四清的爹来到近前打着招呼,人们哼哈着。往日老哥几个在这里神聊海侃很是开心,可今天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他们扯东道西,看上去却好像村里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四清的爹有些生气,尤其让他生气的是,过去一贯直言的老倔头也突然深沉起来,净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四清的爹心里想,从他们反常的举动猜测,他们一定有啥事瞒着我,不然不会这样的。四清的爹问大老倔最近村里有啥新鲜事没?四清的爹是在间接问四清住院这件事。可大老倔环顾左右而言他。这下四清的爹可恼了,说老倔你是咋着啦,娘们儿似的,一点嘎巴干脆劲儿都没有,一点儿也看不出以往的大老倔了。
  大老倔这才冒出一句,这两天怎么没看见村长。
  四清住院了。
  怎么住院了?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哦,还不都是酒惹得祸,腿摔折了。
  什么?腿摔折了,怎么可能?
  那有什么不可能。
  大老倔满脸狐疑。怎么和我知道的不一样。他本来是心里纳闷的话,却不成想说出了口。四清的爹听出了岔头。冲着大老倔追问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大老倔见敷衍不过去,吭吭哧哧,我听说他的腿好像是让人弄折的。
  郑光明再也坐不住了,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像是给人打了嘴巴。他慢慢地朝家里走,脑子乱哄哄的。
  那天吃早饭时父子俩还说起村里换届选举的事情,四清对父亲说,您帮我找找老人拉拉票。四清的爹说那不是拉票的事,这要看你给村民都干了啥,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急了才想起抱佛脚。四清又对父亲说,没啥大不了的,实在不行的话,咱可以给钱,一张选票一百。
  怎么能这样干,这事我做不出。
  四清“哧”的一笑,轻描淡写说这有啥,据说眼下都这样干的。四清的这番话惊呆了他爹的眼睛。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可是当他看到儿子不容怀疑的神情时,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别人我不管,你,不能这样干。四清的爹字字如钉,不留一丁点余地。
  那天下午的时候,四清的爹一个人由老庙台回家的路上,忽然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光明叔你老等一下。他转回身,见是二强。就笑着问他有啥事。四清的爹喜欢二强,他有知识而且人性好,自己办着养鸡场,村民都说他发了。可二强财眼不黑,逢年过节便给村里的孤老户送东西送钱的。
  这时,只见二强从内衣口袋中掏出一把钱来,递给他。
  这是干啥呀?
  不干啥。
  不干啥给我钱做啥?
  这是四清的钱,还他。
  找他借的你还他本人去。四清的爹说。
  不是借的,是他白给我。二强说。
  你说什么?他,白给你?
  多少?四清的爹再问。
  一万。
  四清的爹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子啥时候变得出手这么大方。他隐隐的产生一种不祥的兆头。这时他不禁猛然想起早上爷俩唧咕拉票不欢而散的事情来。四清的爹猜想,我知道了,是让你帮他拉票。不是。二强解释说,是他想不让我参加竞选村长。
  四清的爹一愣,他有啥权利阻止你参选,这、这不是违法吗?哦,我明白了。四清的爹不再继续说什么。分手时,四清的爹语重心长嘱咐二强,别听四清的话,该参选参选,要是竟选上了,就好好干,那样才对得起投你票的人。
  说完,接过钱急匆匆朝家走。
  光明叔还没见数呢。二强喊道。
  错了算我的。四清爹回应。
  四清爹回到家里后,使劲捻点着一张一张百元钞票,每数一张都如同搬起一块沉重的石头,数得自己的双肋都在一阵阵隐痛。
  这就是四清吗?表面上看,四清只是个名字,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凝聚着一个结,一个曾经的辉煌。至今骨子里痴心不改的是那句百说不厌的话,老老实实做人,干干净净做事。那个眼神,是四清,当时脸上挂着轻笑,现在做老实人,人家说你傻逼,干净,你儿子我够干净的。他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但他不是年老糊涂。他知道儿子的这种思想会指引他走什么样的路的。人的思想会支配言行。想到这里,四清的爹就继续规劝四清,做人还是规矩本分好,那样睡觉都塌实。
  最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四清不但在选举问题上打歪主意,还背着村民卖土地。这在四清的爹看来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脑子里装着一本如同他满脸褶子般的记事本,虽然陈旧且沧桑,一经打开,却是那样熟悉,如同打开窗子从外面涌进的阳光一样。
  或许正因为有这样的阳光,才昭示出一种生命力的坚强。他对自己儿子四清有些陌生的感觉,陌生的仿佛是电脑的光驱虽然还可以工作。然而因为光驱过于陈旧,尽管眼下没有任何故障,可是读得很慢,可见其工作起来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四清出院了。他是拐着腿回来的,村人瞧见他时,依旧那样客气热情。腿还没有好利索,村里人瞅着四清的背影一边议论什么,一边窃笑。
  四清爹见儿子出院了,自然高兴。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话,也还是要说的,不是有句老话叫作老不舍心少不舍力吗。他对儿子说,四清,今年你是不是甭参选了。四清一激灵,为什么不?你身体吃得消吗?四清爹不无顾虑。怎么吃不消,你老看。说着,四清在父亲面前来回走着。四清爹看着儿子走路的样子有些伤心。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担不起村长这副担子了。
  这时,儿子止住了脚步。四清爹问道,你还走得了正道吗?
  这话一语双关,四清不由愣了一下说,我哪天没走正道?
  父子间的一场争吵这就拉开帷幕了。
  正好村里的会计梅子来了,爷俩只好休战。四清问梅子有啥事。梅子说,乡里刚才来电话通知村长去开会。
  你先等一下。四清爹说。四清问爹还有啥事?四清爹从里屋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裹着的包,四清问里面是啥玩意。四清爹说是钱。
  钱?四清不禁心头一喜,眼前一亮,脸色也比刚才亮了许多。四清猜想,这准是老爹给自己的赞助费,要不怎么说,上阵父子兵呢。但是他不好意思拿那份钱。随即说还是您自己留着花吧。四清转身想走。别急,差点忘告诉你,这钱是二强送来的。听了父亲的话,四清愣怔一下脸有些发烧。心里暗骂二强不识抬举。他随机应变道,怎么二强的养鸡场不扩大了。四清爹生气道,我还没老年痴呆。四清见状,无言以对。他接过钱揣进口袋走了。
  看着儿子一拐一拐的背影,四清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四清前脚走了,后脚就出事了。四清爹感觉天旋地转瘫软在地,村医心里没底建议赶紧快去县医院,随后四清爹被送进了县医院。四清得知父亲高血压住院,起初他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血压高,他以为输点液吃点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事情远远不像四清想得那样简单,四清爹住院不久,CT片子显示的病症是颅内出血,昏迷不醒。两天后,当四清从医生口中得知治疗没什么希望的时候,一下子凉了半截。
  四清爹最后还是没有逃过那一劫难。四清给父亲办的丧事很热闹,响器班子笙管笛箫和西洋乐器交相呼应,把个歌曲《父亲》捏吧的死去活来,撩拨得村人淌着大把大把的泪水,都说好人啊!
  当四清打开二强托父亲转交给自己的钱时,意外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四清,爹有句话嘱咐你,钱这东西用好了是好东西,用得不好就不是好东西。儿子,爹不想让这东西把你绊倒,爹不放心你啊……
  四清读完那张纸条,踉跄着扑倒在父亲灵前,发出一声撕肝裂肺般的长嚎: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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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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