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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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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七里海》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4018
颗粒名称: 小说
分类号: I247
页数: 39
页码: 4-42
摘要: 本文收录了雨天、李振起小说三题、城市病、惠娘、私了五篇小说。
关键词: 宁河县 小说 文学作品

内容

雨天
  刘美华
  1
  那年夏天的一个上午,我在屋里站在窗前听院里的雨。脚下一片烟头。手指被熏成黄色。
  中午时,雨停了,我走进院子,走出院外的胡同。当时,我没有想到曾是我老婆的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否则,后来的事或许就不可能发生了。
  那个曾是我老婆的女人果真把我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她对我曾做的一些事不完全了解,但还是说出了预测我未来的一句话。
  我以前总是把抽了一半的烟甩手扔在地上,也就是说,一盒烟,我大多只抽一半就都在不经意间扔掉。那时候我不缺烟抽,不缺钱花,烟是别人送的,万宝路,箭牌,玉溪,中华,小熊猫,等等,一般时候柜子里总是满满的。我说一般时候是指过不多长时间我就要把一些烟拿到熟悉的饭馆舞厅里,对老板说,看着给吧。所以,那时的我抽烟也很凶,都是牌子烟,因为有了这个抽烟的嗜好,我便能额外挣些钱。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从半年前就成为历史了。半年前,我离婚了,那个曾是我老婆的女人搬走了,我当时脑子里也闪现过一丝对不起她的念头,可第二天,我就在屋里咬牙切齿地跺起脚来。当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多块钱时,我想看看存折里还有多少钱,拿着存折我把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存折上最后一笔余额竟是十块钱,前一笔支出时间就是前天,支出额是七万元。当时我忽地想起,那个曾是我老婆的女人前天找我要身份证,说是把电话移走,我没上心,反正我有个手机,移走就移走吧,我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身份证给了她。最毒莫如妇人心啊。我在屋子跺着脚,把牙咬得生疼。
  我就是从那时起又一次过上了单身日子。前半月,我到饭馆吃,买好烟抽,后半月,一天到晚吃冷饭,口袋里银子紧张,舍不得抽好烟,只能买那些最便宜的。晚上,一个人把电视看到屏幕上出现一个个“再见晚安”才睡觉。我大多是在沙发上睡的,我觉得眼下在哪里睡都一样。缺盐少醋地过了六个月,人便渐渐地沉重起来了。我想,美好的生活过去了。
  上午,站在窗前,我想了很多我曾经的那段生活,唱歌跳舞,泡小姐,玩麻将,喝大酒,一天天不着家。那时,回到家里,那个曾经是我老婆的女人想和我做那事,我甩甩手,说,不行,太累。其实,我不是对做那事没兴趣,我对此兴趣大得很,只是在外面那些年轻的小姐们把兴趣都给我耗净了。听着外面的雨声,我也想到了眼下孤苦伶仃的日子。我下意识地摸着口袋,还有三百多块钱,距下月发工资还有半个月时间,买粮买菜,抽烟喝酒,我真怕这点钱不够。我过惯了从前的那种生活。如今,没有钱的日子,没有女人的日子,对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真是生不如死。
  昨天是星期五,下班时听着人家说这个周末要干这干那,也有人说今晚要和老婆狠狠地痛痛快快地干一场,我有了一种说不出得难受。我想着自己那段有老婆有吃有喝的日子,心里涌满了叫惆怅的东西。晚上,用开水泡了一袋方便面吃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个地换频道,屏幕上都演些什么,都没记着,后来睡着了,比每天睡得都早,直到咕咕的雷声响起,我就再也睡不着了。
  走出有些积水的胡同,来到宿舍区中间的一条小马路上。路上湿湿的,一些地方积着小片的雨水,空气里弥漫着爽朗清新的气息。整个马路上没有一一人。我看看天,天好像还有雨要下的样子。
  我无精打采地在马路上向宿舍后面走,我想走到宿舍区外面的公路上,散散心,看看行人,其实,这对我并不重要。
  走到第四排房子时,身边的胡同里匆匆闪出一个人来,吓我一跳。
  是个女人,确切说是一个青年女子。长发,白净脸,红色碎花衬衣,乳部一翘一翘的,黑色短裙下的双腿也很白。
  她看到我一愣,然后,冲我甜甜地一笑,转身向宿舍后面走去。
  我想还她一个微笑,微笑却在她身后留给了自己,可我还是因此有点激动。
  女子在前面一个胡同口拐了弯,我明白了,她要去宿舍区后面的一个公厕。就在这时,女子又回头向我望了一眼。
  我向前走着,边走边想着这个长得很不错的女子在厕所里怎么脱掉裙子,然后,是慢慢地还是稍快一些地蹲下去,再然后……我想着想着就笑了,觉得如何再年轻再漂亮的女人也都不得已做这些想来让人不是滋味的事。
  在一排房子的后面有一条小道,小道不长,二三十米的样子,一直通向外面的公路,公路连接着城市和郊区。宿舍区在城市的边缘,是我们单位的一片老平房,但这里住的人很杂。
  忽然想起我曾见过这个女子,每次见到她时总是要多看她几眼,印象里,在她走过我身边时她也曾不经意地看过我几眼,但那眼神很让我产生自卑。这个女子应该属于那种文静且秀气的一类。我看好这样的女子。
  2
  小道上有些泥泞。我跳过脚下一个个水洼,走过那排平房。这时,我看到了女子正从厕所里出来,她在抬头时看到了我,就仰着那张白净净的脸向我走来。她应该从刚才那个胡同走回自己的家,然而,她没有,她一边寻找着好走的地方一边若无其事地向我走来。
  我的脚步不自觉就停下了。我看看天,看看地,又装作孙子似地看她一眼。我心想,女子该有二十五六岁吧。
  我第一次正面看到了她白净脸蛋上的那双眼睛,灵动,清澈,尤其是一披到肩的黑发,足以透出潜隐在她身体里的风情。
  我接触过很多女人,四十岁的,不到二十岁的,总之,都没给我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但眼前的这个女子让我心动了一下,然后,便怦怦地不可抑制,身体下面也开始了隐隐地萌动。这是我在女人面前很少出现的现象,我说过我对女人很有兴趣,但必须是我格外看好的那种。我对女人的要求有一个很重要前提,就是长相非常干净,我说得是女人的外形,脸蛋,说话。
  我转身向外面的公路走。
  大哥好。女子在我身后说。她站到距我几步远的地方。
  我的脚立即停住了,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在身上慢慢地爬行,弄得我痒痒地难受。我咽口唾液,克制着,假装镇定地回过身来,口气舒缓地说,嗯,你好。
  她随之呈现出的笑可以用莞尔形容,她说,大哥现在没事做?嗯,没事做,出来透透气,外面凉快。我说。
  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男人从宿舍区过来,我们都向那人看去。中年男人从我们身边过去到了外面的公路上,又回头看看我们,之后就被宿舍区的围墙挡住了。
  这之间我们谁也没说话。
  女子始终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我发现,她算是个性格大方的女子。
  我们三缺一。她看着我说。嘴角有笑靥,眸子里闪动着水波。
  什么啊?我问。
  三缺一,不懂?大哥不会是装的吧?她有些夸张地张着小嘴。我回头的瞬间看到了她嘴里的舌头,嫩嫩的,淡红,干净。
  哦,你是说玩麻将?我煞有介事地皱起眉,我怎么也不能想到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会与麻将结缘。麻将,在我心里已足以代表了一种罪恶。
  当然是。她又笑了。可能是看到我很快猜中了,我必定就会玩麻将,所以,她很高兴。
  她抬手往后捋捋摆到肩前的一缕头发,然后歪着头带出一种很可人的神情看着我。
  呵呵,这与我有关系吗?我看看别处说。
  我们三缺一,我正愁找不到人呢,关键是下雨天无聊,我想玩玩,今天我们家没人。她说。
  我的胸腔里又像被扔进一只小兔子,胡乱在里面扑腾起来。她妈的,这哪是找我凑手玩麻将,分明是在找野老公,谁都明白,女人的心细,女人一般都不是直来直去地表达心里的愿望或渴望的,眼前的女子当然会用这种婉转再婉转的表述方式向别人传达她的心思。我忽然想起,她总在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女子挽着男人的胳膊,那神态分明就是两口子。男人个子不高,肚子挺大,脑袋上的头发有些枯干,总之与女子走在一起形象有点猥琐。但男人的神情矜持而高傲。男人应该有四十多岁。
  我不想玩,我想到公路上走走,一夏天了,难得下一场雨。我说着,两只眼却贼贼地瞄一下女子的脸。
  女子刚才的高兴果然被我的话一下子影响了。哦,那就算了,本来我看到你时,就感觉你最合适。她低着头说。
  为什么就我最合适?我问。其实我心里已经猜想到她这话的意思。
  我们是三个姐妹,都是这院子里的,你去了,麻将玩着才更有意思。她笑着说,好像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男女搭配啊,她还真有心思。我这样想着,还是下不了决心。
  我不曾把接触女人或与我看得上的一些女人在见第一面时就可以在床上折腾得满身大汗当回事,可是,这半年,我没有出去再找女人,就是在一个个寂寞难耐身上的欲火就要把我的下身烧成炭灰时,我也没有走出屋子走出小院,这不仅仅是因我口袋里钱少,也不是因我离婚后就学好了,只是很长时间里我在琢磨那个曾是我老婆的女人说的那句话。半年里,不论是我在哪里或在干着什么,这句话总像个鬼魂似的走出来折磨我,我的心理开始变得沉重和压抑。我不敢保证自己在余生里不再接触麻将和女人。所以,被人诅咒过的我一想到女人和麻将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女子弯下腰去系凉鞋的鞋带,我看到她的鞋带本来已经系得很完美,并且系出了一个花儿。我的目光很快就凝滞了,我看到了她衬衣领口里隆起而挺阔的乳房,乳房被一件透明鲜艳的文胸似有若无地遮掩着,我的脑海里立即想象到了两个樱桃般的乳头。
  好吧,我与你们不熟,如果。我语无伦次了,我想说如果我把你们都给赢了,可真是不好意思。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愿赌服输,大家都明白的。她站起身来了,好像有所察觉自己的弯身可能被我偷窥到了她的胸部,脸上现出一朵绯红。
  那,你和我回家拿东西,之后咱们一起去张姐家,她家就在后面。她指指最后面房子的方向。
  嗯。我应着,便跟在她后面走,像是赴一场约会。
  3
  半年前,我是个赌棍,成为赌棍之前,我已经是个监狱警察。我从十九岁在一所职业学校毕业后,父亲就托人给我办到了监狱工作,至今我在这所监狱干了七年,就像夫妻过日子,到了七年之痒的濒危状态。说实话,我已经没有了对这个“妻子”心跳的感觉,这个“妻子”天天在变化,并且还要求我随着它的变化而变化,我真想甩手走人,可“妻子”却能隐忍着苦口婆心地挽留我,想想自己身上的这点本事又不敢贸然出走了,只能就这么天天地吊儿郎当地胡混着,当然也有一种骑“妻”找“妻”的心理。
  我始终做一个分队长,别看带个“长”字,却是监狱里最小的一级干部,但我却管着七八十号犯人。监狱的现行体制,赋予了我这芝麻官不大不小的权利。犯人的工种调配,歇病假,日常考核,半年“改造积极分子”,“表扬”评选等等,关系犯人切身利益的事,都要先过我这一关。因此,几年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在被我管理的犯人面前已经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我开始说话蛮横,专门盯在那些与我有抵触情绪犯人的肋条子上。刑期短不想减刑的,我安排他们干重的体力劳作,望眼欲穿想早回家的,我就鸡蛋里挑骨头,总要指出他们身上或行为上不起眼的毛病和缺点,让他们时刻处于高空走钢丝的紧张里。他们竟也很快寻到了保护自己的方法,给我送烟,送钱。其实,这正是我要达到的目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我这人从小就喜欢在雨丝里滋润,已经习惯了接受带有自然本源和人性情感色彩的东西。渐渐地,我恢复了人性深处善良的一面,尽量不再与他们为敌,最大可能地做到与他们和平共处。他们的脸上笑逐颜开了,他们也不再向我举报那些违规违纪的行为了。
  后来,我每天躺在办公室看书,看电视,我愈来愈感到无聊。
  玩麻将就是在那一时期学会的。开始在晚上值班时偷着玩,后来在中午休息时也玩,再后来,晚上,假日里,到饭馆舞厅里玩。几年里,在监狱,在饭馆舞厅,我摆平了多个赌场里有些名气的男人。愿赌服输,社会上的那些人不敢产生与我较量赌场外能力的想法。我知道,后来的事就出在我的同事身上。
  开始,我对别人说我“瘾大技术差”很反感。我这人有点情绪化,情绪化的人在受到别人冷眼或歧视时会有自卑和想法超过别人的两种心理,这两种心理代表着脆弱和倔强。
  印象里,在进入同事们的麻将队伍第一个月,我值了六个夜班,顺理成章地干了六个通宵,共输掉九千三百多块钱。不管口袋里的钱是怎么稀里糊涂来的,但却是一张张从我口袋里掏出去的。那些天,我很郁闷,也有些后悔,尽管我口袋里装着这些钱没什么用,但那毕竟是我的。尤其,在监号里碰见那些赢了我钱的同事,我都禁不住想起在灯光下烟雾里他们数着我点过去的钱的情景。最可恨,有时把赢我的钱不小心弄到地上,他们却满不在乎地继续抓牌,半天,才弯身将地上的一张或两张的百元票子拾起,并且很随便地扔在桌上。我感到这些细节足以构成了对我人格的轻视和侮辱,可是我没有办法。在我输掉口袋里的全部银子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两个月我没有参加他们的“夜战”,我说脑袋昏沉,需要好好休息。其实,我花几十元买来一付麻将,在晚上值班夜深人静时,把全部麻将胡乱摆开,然后,搂在怀里一部分,将其立起,脑子里记忆着怀中的麻将,之后,全部放到扣住,默念怀里之外的牌数。
  脆弱和倔强可能有和平共处的一面。两个月里,我发了狠,一有时间我就把麻将摆到面前,开始勤学苦练,我想,总有一天我会顿开茅塞,悟出这一百多张麻将牌中潜在的奥妙。
  我重新进入“夜战”。第一天,我感觉有些状态,但我将这第一天仅作为实战演习。我的全部精力用在了另外三人打出多少张牌,打出些什么牌,剩余牌中和他们手中还有些什么牌。果然,一夜下来,我发现自己临场判断力在准确性上有了很大提高,那一夜我仅输掉五百多块钱。
  犯人中有一个叫潘小伟的小子,二十三四岁,犯的伤害罪,判了十年,刚来时我提讯过一次。他说他思想有压力。我问他为什么有压力,压力从何而来。他说他冤。我说,进来的,没有说自己不冤的,你们犯罪犯的对,有理,有功,政府应该给你们披红挂绿,发荣誉证书。他说他真的冤,不信你看看我的判决和裁定。我说我会看的,但三堂会审怎么也比我更了解你的情况,你的思想压力来自你不认罪,如果认罪了,你就认头了,心里就觉得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被害人对不起自己的亲人了,你就不会感到冤了,你就有悔罪感了,你就会丢下包袱轻装上阵追求改造了。他说,我要申诉,判我十年,太重。我说,你这样说还是承认自己有罪,只是觉得判得重,你愿意申你就申吧,这是你的权利,没人阻拦你,但你每天别影响干活就行。他说,我在外面身子就弱,进来了吃不上喝不上,浑身更没劲了,我的意思是,我干不了重活。我说,你可让你媳妇给你送烧鸡烤鸭,月月送,这样还省了国家的粮食,你年轻轻的必须干重体力的活,这个没商量。他说,我没媳妇了,我媳妇跟人家走了,就是我用刀砍的那小子,我家里有老娘,还有一个妹妹,妹妹还在上大学,老娘都八十多了,在家时我很孝顺她。我说你他妈孝顺,你犯罪就是你最大的不孝。他说,我知道,我也后悔。我说,现在悔断肠子也没用,你只能多干活,干重活,多得证,多减刑,早回家,你年纪轻轻的,出去还来得及,还可以找个寡妇什么的过日子。他说,我不想娶媳妇了,女人没有好东西。我说,有一个坏女人就有一个坏男人,或者有一个坏女人就有十个坏男人。他眨眨眼,没听明白。我说,生活里的东西多着呢,别把什么话说得太早了,谁好谁坏你得慢慢品,不是那么简单。有丈夫还偷男人的女人是好女人吗?他问我。我说,也不见得是坏女人,做丈夫的如果恶贯满盈,女人偷男人,那是弃暗投明。他说,不是,那小子才是恶贯满盈,我们原来是朋友,他竟睡我的媳妇,我看得出是我媳妇愿意的,所以我他妈连她也砍了,她以后会后悔的。我笑了,什么也没说。他颓丧地说,我知道你不信,我说什么你也不信,我们都是犯人,在你眼里,犯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天,我和他费了好多话,遇到这样一个主儿我还真没办法,尽管让你费了好多话,但他家里穷,平时接见都不来人,我又能指望他什么呢。没办法,我只能让他干最累的活了。
  那段时间,我和那个曾是我老婆的女人感情还不错,两人上班挣钱,双方老人用不着给钱,结婚后也没有要小孩,我除了吃就是玩,赶上节假日或我值班,她就去娘家住,在家里对我是好吃好喝好侍候,我去了她娘家老丈人更是对我百般招待。当然,我早就开始玩麻将了,她不知道。
  我对麻将由玩开始进入一种赌的心理,水平也在夜幕下的办公室,在笼罩着浮云般的烟雾里茁壮成长,成长的姿态在另外三个对手时时愣怔的神态里足见一斑。他们先是疑惑,惊讶,然后个个呈现出不能再掉以轻心的表情。但大军压境,势不可挡,加之对留牌出牌的慎之又慎,我每一把牌都玩得心花怒放。第四个月我开始有了赢余。
  有一个晚上,我采取真真假假、欲擒故纵的战略,开始时有意识地输钱,并作出状态不好的表现。在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我在自己的庄上又多下几个庄,并努力保证不下庄。那一夜,我掏光了三个人的口袋,终于捞到了触麻后的第一桶金,一万三千元。
  一天,我坐在车间门口看着犯人们干活,叫潘小伟的小子正累得坐在机器边一个马扎上呼呼直喘,我冲他摆手,示意他过来。他有些慌恐,但还是低着头走过来。他已经服刑一年,一年的时间竟没有得到一个证,他这一年白呆了。
  我说,我坐在这里看着你们,你还耍滑头,忙里偷闲啊。队长,我是太累了,我只是坐那里先喘口气儿,没承想让您看到了。他好像比以前说话口气软了些。我想,看着身边干同样活的人一个个地得证减刑,他早晚会向我低头服软。我说,你们家人真是不管你了。他说,我不让他们来,谁来我跟谁急,我说了我的罪我受,不就是十年嘛,我就不信会半道上躺着出去。你这是改造态度问题。我说。我的改造态度大家心里都有数,您也有数。他瞅着我说。你不写申诉了?我问他。他看看我,把头歪向一边。我冷笑一声,指着旁边的一个马扎说,你先坐下,就当我提讯你,让你歇一会,不过,有个条件,你就趁这机会把你砍人的经过给我如实地说说,也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冤,或许,我一发善心,你就早出去几年。他跟我要一棵烟点上便说起来。最后我对他说,到了监狱犯人的唯一出路就是争取多减刑,想多减刑,就要听队长的话。我对他开始有了些同情和怜悯,一个被人家睡了老婆的男人,男人们理应对他有所同情,因为这样的男人连做男人的自尊都没有了。就在我动了恻隐之心计划后半年里给他发证时,他却突然一病不起,一躺就是一年多。躺着,在都有活干的犯人群体中,一般是不会考虑给证的。可我还是在潘小伟的眼神里看到过一种乞求的目光。我想他很可能要躺着出去了。
  4
  我跟在女子身后来到她家前的胡同,又走到她家的门口,在这不足百米的路程里,我们没有遇到一个人。通常,一场或大或小的雨之后,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要出了屋子走出院子,与熟悉的人说一些与下雨或与闷热的天气相关的话。可是,今天我们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其实,我害怕遇到我熟悉的人,因为我的心里已经开始产生了一点点龌龊的想法和念头,这些想法和念头在我的心里好像已经付诸了行动,我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了一种罪恶的意淫。我跟在女子身后,看着她在前面轻盈而有些踌躇的身影,我身上的欲火愈来愈盛,我已经想到了猛冲上去把她压在身下的情景。我的嘴里有些焦渴了。
  女子开了门锁进院子时,回头看了一眼几步外的我,那眼神似乎无任何意思表示,可我还是一厢情愿地倾向于那是一种示意,她在示意我跟着她走进院子。走到门口时,我站住了,犹豫了,脑子里开始有点清醒,我是和女子来拿东西的,拿东西当然不会用多长的时间,之后,我再和她去她说的那个张姐家开始玩麻将。三缺一,对玩麻将的人来说是个很着急的问题,这个时候能抓到谁是谁,不管熟悉不熟悉,这对玩麻将的人来说是可以做得出来的,今天是下雨天,外面没人,又是个星期六,女子无意中发现了我这个在外无聊游逛的人,临时抓了一个壮丁,这就不足为奇了。如果我一脚踏进人家的院子甚至再走进人家的屋子,那真是有些过分了,女子说过,家里没有别人,这意思或许是说,有点无聊才想起玩玩麻将。这个意思现在清醒时想来很有道理。女子是个单纯的人,但看上去也是大方的人,这样的人的话语和行为,是容易让一个习惯于心怀叵测的男人产生非分之想的,但这错误不能怪罪于女子。
  我就站在门口,一会朝胡同口方向看看,一会看一眼那屋子的门。
  今天的情形真有点怪,雨停了有半个多小时,竟没看到一个人像往常一样带着雨后的爽快心情走出院子。
  我感到有一种出奇得静,女子的院子里,胡同里,整个宿舍区,死一般的沉寂。这让我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我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女子那两个隆起挺阔的乳房,这般令我看好的乳房在我几年接触过的女人中是不曾见过的。那些女人中的乳房或松懈地打不起精神,或匾小得让我感到我分明在搂着一个男人,无趣中时时从心底泛起一股恶心。呈现在我眼前和嘴边的硕大也饱满的乳房其实也不是没有,但在我挑剔地审视之后,它们在我眼里又会慢慢地幻化成一座座经历风雨历过沧桑的碉堡,因此,我不得不遐想到,这些乳房的见识和历练足以比我这二十几年的人生还要见多识广丰富多彩,我不得不在这样的乳房面前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自卑和无奈,但为了释怀我身上的无聊和空虚,我只能隐忍着自己不再放肆地想下去。闭上眼,把我的想象放飞到田园和山野间尽情地翱翔,然后,一个俯冲落地,是我和她们做爱时一如既往的状态。她们用细长的手指沾着唇上的唾液拈点钞票时的样子很有些矫揉造作,那样子总是显出一种不满。
  半年没有摸麻将了,我曾以为半年的光阴,已经磨灭了我对麻将的那份依恋和贪婪。半年里,同事们没有再找过我,他们知道监狱领导在同我一通拍桌子瞪眼睛之后我也没有供出他们任何一个,领导给了我一个处分,扣发了我后半年里的奖金,继续让我做分队长,说这是给我一个机会。我想领导不会猜想到近几年我已掏空了多少同事的口袋,这些钱已超过他们几年甚至十几年发给我的奖金。那些一起玩的同事们的眼神告诉我,他们彻底地服气我了,我不但能在牌桌上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颓丧到底,在关系他们前途的关键时刻,我也能绝对做到顾全大局,义气到底,因为他们也清楚我确信无疑地认定,向监狱领导匿名举报我值班玩麻将并且早被冠以“赌棍”称号的人就在他们其中。
  因为赌被处分,我倒不在乎,问题是东窗事发,那个曾经是我老婆的女人如梦初醒,坚决地和我离了婚。
  说实话,离婚后的这半年里,我也想就此摆脱“赌棍”这个难听的称号,我人长得高高的,眼睛烁烁的,说话带着磁性,行走透着潇洒,“赌棍”一词罩在我身上的确有失我的形象。可是,像我被烟卷熏黄的手指,不会轻易洗得干净,除非一刀剁掉,把曾经的阵痛留在过去,才能换回一个与他人一样正常的我。看着别人瞅我的眼神,我分明还是一个赌棍。我不再接受犯人们及其亲属们送给我的钱,也不再接受他们的一盒烟,我决定靠自己的那点工资生活。离婚给了我太大的打击,那个曾是我老婆的女人执意同我离婚的那份坚决让我心里隐隐作痛,我才知道,一个女人对自己男人在外面搞了几个女人竟是这样的深恶痛绝。最近,我有点同情那个曾经是我老婆的女人了,我把赢到的钱一分也没交到过她的手里,都花费在了那些女人身上和大吃大喝上。我和她没有孩子,所以说,这些年她跟着我什么也没得到,一走了之,也算没有任何牵挂。那个叫潘小伟的用刀子砍伤了睡他媳妇的男人,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在进来的四年里没有得到一个证,没有减去一年刑,只因他的命运太不好,他遇到了一个我这样主宰他命运的队长。
  胡同上空有雨点落下,接着细密起来,我看到胡同口的小路上有人跑过,我急忙侧身闪进门口里,头顶上,有一片用木板之类搭成的天棚。
  我探头望望天,云黑压压的,天色忽地也黑暗下来,我想,一场大雨又要降临。
  能在雨天里和几个女人玩麻将是我不曾料想过的美事。女子不知道我是个赌棍,百战百胜的赌棍,到了麻将桌上,我不会客气,我的眼里没有同事,也不会有男女性别,进入状态,我唯一考虑的是如何运筹帷幄把每一把牌做大做成。眼观六路,沉着冷静,在麻将桌上,我突出了男人应有的极品素质。我想,今天会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
  5
  女子从屋里推开门时,院子上空的雨正如倾盆一般倒下,她没来得及张开手里的一把花雨伞就趔趄着尖叫着跑到天棚下。
  我们没法出去了,我们等一会吧。女子的脸上透着兴奋,因为刚才的几步奔跑有些娇喘。她的声调带着埋怨。
  天棚不大,我和她只有一步之隔的距离。我忽地感到有些紧张。
  嗯。这天倒是个玩牌的好天。我看着院子里的雨说。
  其实,我不喜欢下雨天,下雨时,我总感到闷得慌。她说。
  我笑笑,说,我和你正相反,下雨时我的心情特别好。我说。
  哦。一阵滚雷响起,她的声音被淹没了。我感觉她在看我。
  一阵风飘来,斜进一丝丝雨,我们忙向门口靠靠,胡同里雨水溅起飞花,落在我们的脚上腿上,我们避雨的空间很小了,女子随后将门子关上。
  哦,好冷。女子说,我听到她的声调有些颤。
  院子里的雨水急急地冲向一边的下水道口,一些流到我们的脚下,很快,我们的脚被水淹没了。
  我也感到冷。
  看来,不会很快就停,要不,我们进屋吧。女子说。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我不敢看她。等一会吧,雨来得急,也许,很快就会停的。
  院子上空的雨愈来愈急骤起来,房顶上,院子两边的墙上,腾开着雨雾,我的耳边被一种嘈杂而激烈的雨声冲击着,一缕缕的雨丝斜斜地刮了过来,身上的衬衣湿了,脸上的雨珠流了下来。
  好冷,我们,进屋吧。女子说。
  我回头看她。女子正在用一种哀怨和祈求的目光看着我,她的身上有些抖动。
  我脱掉自己的衬衣,回手给她披在身上,我想,这是我该做的,但那屋子我是不能进的,否则,我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进了那屋子,一场没有理智的疯狂就会在这疾风暴雨中发生。我心里感到紧张,更有些胆怯,我彻底地醒悟,我已经不是半年前的我了……我光着膀子,暗自绷着浑身的肌肉,我冲她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冷。
  一个霹雳夹着闪电在空中炸响,我感到了一双细软的手在身后牢牢地搂抱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一阵发紧,目光呆呆地停滞在那张白净的脸上,那脸上的一双明眸恐惧里流露着一丝渴望。
  6
  窗外的雨声和雷声伴着我们完成了疯狂的作爱过程。后来,我们穿好衣服站在地上。
  我该走了,一会你丈夫回来麻烦就大了。我说着,心里却有点恋恋不舍。
  她走到门口处,背对我,说,不是我家,这是我舅舅家。
  我愣怔地问,那,你怎么在这里生活,你没有自己的家吗?她回头扫我一眼,我看到她的脸上还挂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扭过头去,说,当然有,我到我舅舅家来,是在等待一个人。
  什么人?我问。
  她猛地甩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说,等你。
  等我?我惊疑地失语道。
  对,等你,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等这一天,你不是警察吗?她转过身,将凝重的目光对向我。
  我感到有一股隐隐的恐惧袭来。
  你,到底是谁?我的双腿在打颤。
  她冷冷地看着我,我?我叫潘君爱,我还有一个哥哥叫潘小伟,你应该认识。
  我的脑袋一阵恍惚,霎那间,我想起那个曾是我老婆的女人说的那句话,她的话应验了,我的命运又将被迫面临着一次新的抉择。
  你,早晚要倒霉在麻将和女人身上。妈的,那个曾是我老婆的女人说得多准啊。
  李振起小说三题
  讲话
  王老五一听村长讲话就不屑一顾:“妈的,茶壶摔了就剩个嘴了,瞎白话啥!”王老五老婆说他是文化大革命那会儿落下的后遗症——一听喇叭响就心烦。
  村长并不恼,笑呵呵地骂他:“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你想瞎白话呢,尿泡尿照照去!”“拉倒吧,屁眼儿夹凉扇,装啥大尾巴鸡,俺要白话没准比你强!”王老五说完这话,看见大伙都哈哈笑,觉得挺开心,挺解恨,就美滋滋地下地摘棉花去了。
  王老五做梦没想到,他真的上了把台,还真的瞎白话了。
  三个月后,王老五的老儿子结婚。这年头变化快,喜事讲究到县城去办,要举行隆重的新婚典礼,而且主婚人一定要讲话。
  王老五没辙了,主婚人这角儿不能随便换人的,看来是骡子是马也得上了。
  王老五央求司仪给写几句:“简单点写个三两句就行”。司仪给他写了四句话,他背了三天,偷着试了几回,都挺流畅的,有一次连奔儿都没打。他放心了,想“弄好了备不准咱还兴许露把小脸儿。”涌上这个念头时,王老五美得想走猫步。
  典礼开始,先是司仪“吉日良辰,金玉良缘”等一通白话,然后是证婚人宣读结婚证书、新亲代表讲话,最后是主婚人讲话。
  王老五刚上台时,还有点勇气,看了黑沉沉的人群,竟觉得有点腿软,心里像发冷似的,牙齿也不时磕上几下,他劝自己别慌,还用手掐了掐大腿,不过,没管事。
  王老五算计着大大气气地上前走上一大步,立在正中央,不料腿不停使唤,只迈了一小步。
  “唰”,探照灯般刺眼的镁光灯打了过来,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了王老五。
  “先生们,女士们!”“操,头一句就错了,”王老五心里一紧,因为司仪告诉过他:这小婚礼连着大国际,现在都讲跟国际接轨,国际惯例,女士优先,得先喊女士后喊先生。
  汗水从王老五的脑门上溢出来,在灯光下闪着可爱的光芒,拿麦克风的手也有点颤抖了。
  “我代表我和我的全家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第一句话说得很顺利,有人在鼓掌,王老五喘了一口气。
  第二句,第二句是啥来着?王老五竞想不起来了,苦着脸向司仪求救,司仪指指一对新人,王老五恍然大悟。
  “我代表我们全家祝福一对新人幸福美满,白头到老。”“哗”掌声响亮起来,王老五又松了口气,心想:“操,多简单的词,差点忘了。”第三句,第三句呢?王老五又想不起来了,他又向司仪投去求救的目光,谁知司仪佯装不见还朝台边溜了去。
  不能再等了,因为有人显然不耐烦,大厅里有了喧哗和故意取笑的稀稀落落的掌声。
  “祝一对新人白头到老,美满幸福,”他稀里糊涂地说出了第三句。但话一出口,他知道自己说重了。
  “哗”……大厅里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哄闹声。有人还朝他拼命摆手。
  王老五慌了,汗珠大颗大颗地从脑门上滚落。他知道他不能再坚持了。
  “最后……最后,我祝大家新婚快乐!”“哗……”大厅里掌声、哄笑声、怪叫声连成一片。人们乐得东倒西歪,连新娘子都忍不住笑了。
  绿色食品
  绿色食品展览会在绿色成荫的县城举行。
  A、B、C三位“绿色食品”生产者因此相聚而相识,且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胖胖的A,年纪最大,已是爷的辈分了。虽聪明绝顶,脑袋上没有多少根头发,但满面红光,自称是长期讲究绿色食品的结果。它是这个地区“菜篮子工程”中很有名气的养猪专业户。他饲养的猪,出栏屠宰时瘦肉率比国家级瘦肉型猪场的纯瘦肉型猪都不逊色。逢年过节猪贩子买他的猪要走后门。不少养猪专业户找他讨教,乡里也组织过让他传经送宝的讲座,可谁也没学到养瘦肉猪的绝招。
  精瘦的B,三十多岁,是个养鱼专业户。他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他有一手养鱼促肥的绝活。他专门养鲫鱼,同别人进一样的饲料,可他养成的鲫鱼却个个又大又肥满肚子带籽。年年鱼价高销路好。许多养鱼户眼红得不得了,却不晓得他养鱼究竟有啥奥妙。
  C是个姿色不错的女青年,刚刚结婚,是这个地区最早搞大棚蔬菜的,人称她是“绿色食品”专家。她的大棚菜不但长得茂密旺盛,而且青翠欲滴,要多水灵有多水灵,人见人爱,远近闻名。小商贩争先恐后地到他那趸菜。
  就要散会了,彼此都有些恋恋不舍,年纪最大的A就提议,为了我们的友谊,为了我们的发展,就来一次小小的聚会吧。就用咱参展的鱼、肉和蔬菜。三人一致同意,跟他们经常就餐的饭店老板一说,老板一口应允。
  上菜了,果然,肉瘦瘦的,鱼肥肥的,菜绿绿的,味儿香香的。饭店老板拎来了一瓶酒说你们这次会是绿色食品会,我也给你们取个吉利助助兴,送给你们一瓶绿色食品酒。三人一看,精美的外包装上果然有“绿色食品”字样。三个人很高兴,非要拉饭店老板一块喝,饭店老板也很高兴。说跟几位喝酒我是瘸子上轿巴不得呢。我这饭店明年想扩大,鱼、肉、菜的少不了几位多关照呀。
  搞生产经营且无互相掣肘,甚至是互相有利的个体户,坐在一起大家的心情格外轻松,情绪就出奇的好,连那个不饮酒的C也开了酒戒。
  席间,饭店老板发现A、B、C三人各自对自己的产品几乎一筷不夹,一口不尝。而对别人的产品却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还赞赏有佳,包括他提供的绿色食品酒也受到了赞美。饭店老板深有感悟:看看人家不偏爱自我,坦率地去承认别人,赞美别人,这是境界,这是品位呀。饭店老板庆幸自己有缘结识这些专业户。
  一瓶酒还没喝完,先是精瘦的B坐不住了,说在、这几天自己肠胃差劲,不好意思,站起来去了卫生间。年轻的C,桃腮挂红,觉得恶心,刚想说自己不胜酒量就哇地呕吐了。胖胖的A想近前以示关心,不料才站起来就觉得头晕,一屁股又坐回了原位。饭店老板一看不妙,马上喊服务员要救护车。说完也觉得心跳、腿软,靠在了沙发上。
  救护车呼叫着来了,把A、B、C和饭店老板拉去医院抢救。
  县卫生防疫部门的人赶来了,拿走了剩余的鱼、肉、蔬菜和那瓶没喝干的“绿色食品”酒。
  由于抢救及时,四个人很快脱离了危险,出院时,没有互相打招呼,各自悄悄地回家了。
  化验结果出来了:鱼有避孕药的成分,肉有“瘦肉精”的成分,蔬菜里有剧毒农药的成分,酒是工业酒精勾兑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城乡的大街小巷。
  于是,翠绿的大棚菜没人买了,又大又肥的带籽的鲫鱼无人问津了,精瘦精瘦的猪肉没人青睐了,包装精美的“绿色食品酒”无人敢喝了。
  追猪
  四娃是养猪专业尸。
  四娃正在喂猪,邻居二狗神神秘秘地要他帮忙给瞭望瞭望。
  四娃心理明白:二狗家招赌玩六合彩,怕派出所来人端了窝,让他给放放哨。
  四娃犹豫着,经不住二狗央求,就点头应了下来。
  四娃妻不让,说:“通风报信当汉奸,罪加一等,那事,咱不能干!”“都啥年头了,还汉奸汉奸的,”四娃说,“远亲不如近邻,街坊邻居的谁还不求谁呀!再说二狗不也帮过咱们吗。”四娃指的是二狗曾用“狗骑兔子”拉着四娃给猪买过药。
  “那跟这是两码事,”妻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看你,说咳嗽就喘来了”四娃不耐烦了,“哪那么巧就被抓住,再说二狗子也不会白了咱。”“我不稀罕!”妻说不过四娃,就生气地嘟囔,“告诉你,等你挨抓蹲拘留,甭指望我去看你!”说完就径自去喂猪了。
  四娃走出了猪舍,走到了二狗家附近,精心挑了个抬头可监视进村的柏油路,回头可瞧见自己家门口的最佳位置。四娃揣着袄袖像没事人儿似的来回蹓跶着,心里也七上八下地折腾着,“从小没赶上儿童团打日本,现在却放哨对付派出所,嘿嘿……”四娃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他又想起了老婆的话,不能大意,还是小心点好,要不然给逮去,那可是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儿丢人了。
  西北风不大,却嗖嗖地像小刀刮得四娃浑身难受,觉得身上棉衣棉裤都变成一层薄薄的纸。
  “要是感冒就坏了,这年头药贼贵贼贵的。”四娃有点后悔。可应了人家……他想回家取那件棉大衣,可又怕老婆不让他再出来,更怕这空当儿派出所的人摸上来,警车那玩意儿特快呢,真的抓去了老少爷们,自己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四娃只好龟缩着脖子,揣着双袖,像跳大神儿的不停的蹦跶,咒骂着天气,心里一个劲儿发誓:今后,给六万佣金也不干这事了!忽然,他猛地停住了蹓跶,他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瞅着家门口。一头熟悉的大长白猪正探头挥脑地从自家门口蹓出来。她大吃一惊,揣着的双手一下子舞开,大喝一声“站住!”拔腿就去追。
  四娃的一声喊,猪未见得听见,屋里人却像晴天响了惊雷,有人从玻璃窗口瞧见四娃不顾一切地自己逃。以为派出所抓赌的来了,顿时炸了营。有人踹开窗户往外跳,有人挤破门框往外窜。有的穿错鞋,有的拿错了衣……一个个像枪惊了的狐狸,屁滚尿流,霎时跑了个精光,把二狗好端端的一座新房,弄得狼藉得像个狗窝了。
  事后,二狗子来找四娃:“你他妈的拿我找乐呀!”“我不是故意的,”四娃打拱作揖,“可不是呀,我那是二百多斤的大肥猪……”后来,四娃才知道,猪,是媳妇故意放的。
  城市病
  王玉琴
  1
  深秋的午后,人特别容易做梦,那些碎银一般的阳光透过浅蓝色的窗帘在办公桌上平滑地流动,秦钟就把尖尖的脑袋很舒服地铺到桌子上,然后用一本书挡住晃眼的阳光,慢慢地闭上细长的小眼睛,眼镜就搁在胳膊右边的杯旁。他的桌子对面是空的,那个有着一肩长发的子辰已经回家吃饭去了。子辰的家就住在附近不远的小区,所以每次同事都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子辰就拎着那只藕荷色的挎包轻盈地走出门,在她走过的风中总是飘动一阵淡淡的香气。
  秦钟和子辰桌子对桌子的这半年里,眼睛和鼻子一直就不是很好受,他不仅仅眼睛近视得很厉害,镜片上的圈数还一圈套一圈,不能够长时间地专注一件东西,否则就会头晕眼花,他总弄不明白,子辰为什么总能够低垂头,长时间看着一本画报或者小说,整个上午不和他说一句话,在他们面对面坐了半年之久。还有,秦钟有严重的鼻炎,不能闻花瓣和香水气味儿,而那个子辰从早到晚香气缭绕。秦钟很苦恼,他既喜欢看对面的美女,又不能忍受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他想换个位置不和她对坐,但又舍不得这个欣赏美女的最佳位置。
  子辰,你最近上网都去哪些网站?秦钟每次都这样没话找话地和子辰搭讪,子辰连眼皮都不抬,半天才给一个简短的答复,联众。然后再无下文。这样一问一答持续一段时间后,从子辰的语气中明显地流露出不耐烦,换个其他机敏的男人早就听出弦外之音,但秦钟很特别,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他就想有事没事和子辰聊天,一来可以打发上班时间,二来发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有一天,子辰在一问一答后,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话,这话说得非常婉转而有深意,小秦,我这人很木纳,不擅长聊天,你不要介意,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我能够回答的我就回答。
  秦钟趴在桌子上,他并没有睡着,他老在琢磨子辰的每一句话,他觉得有时候子辰无意中看他的眼神也存有几分蔑视,这很伤他的自尊。秦钟是一个敏感、自卑、又及其自我膨胀的人。有时候,在傍晚下班后,他就一个人独自去附近的小酒馆喝酒,几两老白干下肚后,他一只手捏着花生米,吧达吧达地嚼着,然后就开始在心里骂子辰,还越想越来气,越骂火越大。我那样巴结她,每天主动陪她聊天,她却总摆;张冷脸给我看,她以为她是谁?巩俐还是章子怡?假清高,根本看不起人,还以为我不知道,她不爱说话都是假话,不少次看见她和别人通电话,拿起电话就半天不放下,有时候还拿着手机走到门外去继续侃。
  秦钟的心里严重不平衡,他觉得他对子辰付出不少时间和精力,却没有任何期望中的回报,更甭提重视和注意,子辰从来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只有在工作中必须要说的,她才会把闭紧的小嘴张开,然后很快又闭上,再也没有一点声息。他不知道子辰每天都在想什么,他也不去考虑她怎么想,他一直顺着自己的思路往里钻。应该说,秦钟是聪明的,在读大学的时候各课成绩基本上都是优,特别是经济学那门特别地优异,毕业时候的论文很得教授的青睐,但从来没有漂亮的女生肯和他约会,唯一的一次约会,那个短发的女同学,在约会进行一半的时候就临阵脱逃,还找个理由,说回家晚了父母会担心,并且说不要他送,怕父母看见会生气。
  秦钟就是秦钟,他能想到的都是别人想不到的,他忽生一念,如果我对子辰说辞职去南方工作,她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忽然发觉要丢失了一件宝贝,或者声泪俱下地挽留自己?说干就干,不考虑后果,这是秦钟的一贯作风。
  2
  下午两点,办公室里的人都陆续来上班。子辰还穿着上午穿的那套杏黄色套裙,从门口的光线里耀眼地闪现。她放下挎包,一屁股坐下来,然后就安静地打开电脑,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只见她的手指在缓缓地移动鼠标。秦钟按捺不住的一句话冲口而出。子辰,我要辞职了。为什么啊?子辰停下手中游动的鼠标,惊讶地张开嘴,她不明白,在机关工作很稳定,也不忙,很多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钻,还有人要往外走?真是奇闻。这是子辰第一次认真地看着秦钟,那张瘦削的尖脸,细细长长的眼睛,子辰很认真地等他的下文,她想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要不就有了更好的去处,或者就是他昨天买彩票中了奖,不需要挣这点钱了,那到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为什么,我就觉得我该走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很无聊,很无聊地每天坐在这里,这里好像没有人喜欢我。子辰像看着外星人一样地看着秦钟,甚至怀疑他在发烧说胡话。怎么好好的说走就走阿,也没有听什么人说你什么啊,大家都各忙各的事情,这年头时间就是金钱,你想那么多干嘛?你别走,找个好工作不容易,这里钱也不算少,又清闲。子辰按照自己的想法,很真诚地劝慰秦钟。
  你不希望我走?秦钟两眼死鱼一般地盯住子辰。
  是啊。子辰很自然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和我说一句话?啊?子辰再次惊讶地张大嘴巴,半天没有闭合上。你要辞职,和我主动不主动和你说话有什么关联?你真不希望我走?秦钟再次问到。
  是的。子辰很肯定的回答。
  但我觉得在这里有我无我都一样,你和我说话都在敷衍怜悯我,我觉得很没有意思。秦钟自顾自地说下去,说到伤感的地方,竟然还低下头去。子辰很疑惑地看着他。如果你觉得你在这里真没有意思,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去辞职?秦钟再次抛出一个问题,他从来就是问题多多,一个接一个,不打破砂锅不罢休,这也是子辰不愿意和他答腔的原因,一答上就没完没了。
  是你自己要辞职,别人也不能左右你的决定,我只能劝劝。子辰不想再继续和他谈下去,她很快把眼睛移向电脑屏幕。
  我明白了,你原来就不想看到我,恨不得我立马辞职,再也不用看到我,你想我走,我还不走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这个单位,你别后悔。秦钟的思维不知道搭到哪一根筋上,突然就冒出这样的一段话,晕得子辰半天憋不出话来,这什么逻辑?哪对哪啊?子辰下决心不再回答一个字,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去梳洗间了。
  秦钟望着子辰在裙中摇晃的臀部,心里生起一股恨意,他开始恨这个绝情的女人。
  3
  后来子辰听说局长找过秦钟,那以后,秦钟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找话来搭讪,子辰也过了一些清静的日子,但好景不长,在那个秋雨绵绵的雨天,秦钟又犯病了。
  秦钟一直在心中耿耿于怀,因为他没有达到预先设想的效果,他本来就是想看看子辰挽留他的程度和那种激动人心的场面,而子辰的冷漠和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他极其恼火和愤慨,他觉得自尊心受不了,也接受不了。子辰根本不把他放眼里,因此他像狮子一样被激怒。其实他从来没有打算过真的要去辞职,那个想法只是在大脑突然跳动中窜出来,他只想子辰挽留他,子辰的表现让他觉得挽留的不够多,也不够诚恳。后来他给自己二个解释,那就是逆反心里,你希望我走,我反而决定不走了。
  他觉得子辰的那些话都是在讽刺他,还暗藏取笑的成分。所以他对子辰说我恨你,接着又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凡是听话都是听音的,想到这里,我怎么就不能说?还有,子辰,你到局长那里告我状,我算认识你了,你原来是这样的人。
  我实话实说,我每说的一句话都是实话,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子辰的话硬邦邦地扔在桌子的玻璃上,嘎蹦嘎蹦的。
  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因为心情不好。我时常在想,我经常主动和你说话,你却从不主动和我说话,你很虚伪。就像我经常去一个朋友家串门,而他一次也不来我家;我会怎么想呢?还有,别人都能主动和我说话,你为什么不能,就因为你长得好看,聪明吗?只有在交流的矛盾和争执中最能了解一个人,我那天是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吧。
  已经下班很久了。子辰心不在焉地说道,明天再说吧。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手腕上的瑞士手表指向七点,子辰拿起挎包,我要回家了,肚子很饿。
  我不是也没有吃饭吗?那你原谅我吗?看来子辰不表态还不行,不然就不能回家吃饭。
  我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这事情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子辰敷衍地说着往门外走。
  不行。秦钟飞快地冲过来,拦住大门的去路,今天不说清楚我一宿睡不着。
  你这人怎么这样蛮不讲理?我招谁惹谁了,你不让我回家吃饭?子辰开始愤怒。
  那你摊上这事了呀?我现在还能和谁说?子辰觉得说这话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假斯文的流氓。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得气的不能吃饭,甚至一宿不睡你就平衡了?还有,我说了,我原谅了你,就算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幼稚吗?我要说服自己原谅你,靠我的诚恳。
  你现在要是把你的身体从门口移开,我就会原谅你。子辰指着秦钟身后的朱红色的木门。
  但我还要说,朋友是一辈子的事,押你就不能允许朋友犯错误吗?你现在再不让我回家吃饭,我真的再也不能原谅你。子辰威胁着吐出这几个字。
  那我是无奈地同意你走了啊。在秦钟把麻杆一样的身体从门口移开的瞬间,子辰就像导弹一样嗖一声窜了出去……
  4
  夜里,子辰像被人遏住脖子般拼命的想喊出来,她在哭泣中惊醒。伸手摸到床头灯,一圈暗红色的光线迅速地扩展。身上薄如蝉羽的睡衣,惊吓中被汗液弄得粘乎乎。近来,子辰老作恶梦,半夜里惊恐地醒来。她总看见秦钟那双镜片后细长的小眼睛,和他那张薄薄扁扁的嘴唇不停地翻动,一直贴着自己的耳朵像纺车一样嗡嗡作响,又像点钞机一样飞速运转,时刻吞食她的白天和夜晚。子辰披上软缎的长袍睡衣,在后背上垫上一只软垫,然后拿起床头柜上那本读了一半的昆德拉《玩笑》,随手翻翻,也无心阅读,只是下意识地拿在手上。她无法也不能够再继续睡觉,恶梦的惊悸还停留在记忆中。她也没有睡意,怕那个梦魇还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再度继续地延伸下去。
  微微拉开一点杏黄色的落地窗帘,能够看到东边天空微露出鱼肚的浅白色,还有几粒稀落的星星,估计现在是凌晨三、四点钟,这样的时辰非常安静,就连楼上隔着厚厚楼板传来起夜的脚步声都那样清晰,那软底拖鞋接触地面发出的响动一轻一重。困,子辰的眼皮沉重,但大脑皮层却丝毫没有睡意的侵蚀。这时候,子辰听到肚子在咕咕叫唤,她起身到卧室外间的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光明特浓牛奶,满满地倒上一茶杯,再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微波炉旋转着,子辰的大脑则停止般地一片空白。
  端着热热的牛奶,子辰回到床上,她拿起枕边的手机,想知道现在确切是几点钟,小巧的手机荧屏上有一个未接电话,看号码知道是秦钟的,查询一下详细细节,是在她刚去厨房的空档打过来的,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这还给不给人活?还有两条短消息。
  “你现在必须原谅我,别让我对你失去最后的好感。我想最后和你谈一次,希望你能满足我,并接我的电话。”“有时候我真渴望给心放假。”子辰真的无法理解秦钟想干吗,一个有老婆和孩子的男人,整天哭着闹着要和女同事交流,说他有非分企图吧,他也没有明显地追求你,但那种感觉就那样的暧昧,就像蜘蛛网一样死死地纠缠着你的时间和精力,扯来扯去说不清楚的问题,让你没有办法去做其他的事情,真正的郁闷。
  看完,子辰删除短消息,随手关了手机。她在考虑该把手机号码换了,但单位有明文规定必须留下手机号码,便于工作,还不允许关机,真的很苦恼。子辰真不明白,那个秦钟为什么不能把那些废话留在家里和老婆唠叨,或者拨打收费声迅电话168什么的,那样不仅仅不会有人嫌他烦和被骚扰,也还算为支持通讯行业做贡献。
  子辰在苦恼中还庆幸地想到,幸亏秦钟不知道自己居住在哪里,否则他将肯定会是不请自到的不速之客。
  5
  早上,子辰眼圈黑黑地从被窝里钻出头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钟。她知道已经迟到,赶紧给局里打电话说自己慢性肠炎复发,下午托人把病假条带去单位。放下电话,子辰懒懒地爬出被窝,穿着家常的衣服钻进梳洗间,镜中的脸色很疲惫也显得憔悴,她想到等会该去美容院护肤,皮肤上有一些白色的皮屑,严重缺水。
  子辰在家里休息的这三天里,秦钟可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很辛苦地四处打听子辰的家庭地址,他要亲自上门去道歉,请求她的原谅,他觉得他表达的不够清楚,所以才造成误会,他要告诉子辰,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固执地相信他和子辰能够成为好朋友,而不是一般的同事。子辰现在有没有原谅自己?以后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他可一直把子辰当朋友,所以他才天天关心地找她说话,可事情怎会弄成现在这样?这不是他希望的。子辰不接他电话,甚至可能在故意回避自己。秦钟也弄不明白自己在干吗?非要纠缠这个问题,他只是按照潜意识的支配去做,他非常固执,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子辰就更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两个思维和个性差异很大的人相处就那样的别扭,问题还在于秦钟特别想走进子辰的视野,而子辰在与他的交往中觉得他不符合自己的脾气,便一直采用敷衍和排斥的态度在拒绝,但这却激起秦钟更大的好奇,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像要攻克难题一样的死不放弃,谁知道这个结却因此越拉越紧,成了一个死结,子辰是宁愿不进办公室,也不愿意看到他那双啤酒底般的眼睛和十分令人苦恼的嘴巴。
  其实同事之间,君子之交淡如水最合适,但秦钟认为那是对人不真诚,是朋友,我快乐的事情一定要告诉你,哪怕是隐私,你不开心的事情也一定要告诉我,也哪怕是隐私,否则就是你不相信我,不拿我当朋友。他对子辰整天嘀咕他的事情,就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子辰应该什么都对他说,更不应该拿着手机到门外去接电话,他很气愤,恨不能那时候耳朵也长到门外去,他觉得那是在关心子辰,而没有觉得这很不正常。
  秦钟的思维确实与众不同,这得追溯到他的少年时代,他在农村长大,父母都是面朝黄土的农民,不认识几个大字,但秦钟天资聪颖,也很勤奋,所以成绩一直优异,老师也很喜欢他,从小到大都是班干部,想说啥就说啥,没有人会说他不对,因为他是好孩子,就连他的缺点都成为他的优点,他养成了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想法,爱钻牛角尖,稍有不顺心,他一定会固执地坚持到你按照他的思路去做才罢休。他终于靠自己的好成绩跳出农门,但他身上固有的农民意识和坏脾气根深蒂固,这些让他后来在读大学后很碰壁,漂亮的女孩都不爱答理他,所以他在三十岁那年找了一个工厂的女工做老婆,婚后因为他这种易怒的脾气,经常家里吵得摔锅扔碗,但他从来不为是自己的不对,都是别人不能理解他,这个世界太少有人懂他,他也因此很孤独。
  他在家和老婆合不来,但有话总得找人去倾诉,于是可怜的子辰就成了他的倾诉对象,按照秦钟自己说法,谁让你摊上呢?最后责任还推在子辰的身上。
  秦钟在苦苦地等待子辰来上班,他已经憋了三天的话没有地方去说,这几天都是喝的半梦半醒,然后自个说给自个儿听,就像对着墙壁打球,那样的单调和无聊。
  三天里,凡是秦钟或者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子辰一概不接。她躲在家里上网,在联众打牌,她要给自己一个空间和清静,尽管她明白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但现在能安静一会是一会,她对秦钟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能够不看见他坐在对面,听不到他沙哑的声音,世界就那么的美好。子辰已经甘认倒霉,但还有点不甘心,你秦钟就凭什么整天折磨我?就你那性格,哪天你把我逼急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6
  说实在话,子辰也从不曾认为秦钟是坏人,但却实在无法忍受他的行为做法,也根本就无法理解他行为的目的和动机。有时候,子辰觉得秦钟很可怜,能够感觉到他很孤独,但同时他的纠缠不清又是那样令人憎恶,他自己过的不痛快,也非要拉上他周围的和他一起下地狱。好个不识好歹的秦钟,你等着,走着瞧,我一定要让你从我眼前消失。子辰在快速运转脑袋,她在思考如何才能避开秦钟的纠缠,他想到父亲的大学同学,就是现在她所在部门的孙局长,子辰觉得只有调换一个部门,才能避免这样痛苦的日子继续延续下去。
  三天后,当子辰再次坐在她那张舒服的办公椅里,她一改早上喝咖啡的习惯,而是泡了一杯菊花茶,慢悠悠地品着,她没有抬头看桌子对面的秦钟。虽然秦钟问过她身体好点没有,但她只是低垂着头嗯了一声,然后一溜烟地跑到局长的办公室。
  子辰看着局长半靠在老板椅里看着自己,很亲切地问,身体好点了吗?好些了,谢谢局长。局长,我有点事情想耽搁你一会时间,你现在有空吗?子辰两只大大的眼睛望着局长,那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你,你就是有事也不会忍心拒绝,除非失火和马上有紧急会议要参加。
  没事,子辰,有什么你就说吧。局长的态度很和蔼可亲。
  局长,我知道你很忙,我也不想占用你太多的时间,我长话短说,由于我个人私人的原因,我要申请调离现在的部门,至于去哪个部门我不挑剔。
  局长定睛看着子辰,过了一阵说,子辰,别孩子气,你要调动因为秦钟?子辰无话可说地垂下眼帘,她知道否定和抵赖都没有用。然后很坦然说,很大部分是这个原因,我和他无法共事,我精神压抑。还有,我想调换部门的另一个原因,我在这个部门也呆了两年,想再去其他部门锻炼自己,学习些新知识和业务,听说劳资科缺人,我很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申请。
  局长看着情绪低落的子辰,很平静的劝慰道,你先别着急,我会考虑的。子辰你还是先回去继续安心地做好工作,如果他再纠缠不清,组织上会找他谈话,或者把他调到其他部门。有个内部消息,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局里正在研究提拔你做这个部门的负责人,凡事你要从顾全大局的角度出发。在这样的时候,要学会忍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晚上回家和你老爸谈谈,还有,这老家伙好久也不和我联系了,你转达一下,说我惦记着他,让他有空我一起去钓鱼。
  好的,我知道了。子辰随后离开局长办公室。
  子辰心里很清楚明白,局长说的都是为她着想,因为局长是老爸多年的大学同班同学,所以局长一直在栽培子辰。
  子辰开始陷入矛盾之中,一边是升职的事情悬在半空,像一条风干的鱼挂在阳台上吊着胃口,另一边还得每天忍受秦钟的纠缠和唠叨。她处于事业的黄金时段和秦钟带给他的苦恼之中。
  7
  正当子辰陷入办公室故事的苦恼之中,一件意外的好事突然从天而降,像甘霖泼洒到她飘逸的长发上,这真是连绵的阴雨天里难得出现的好晴天。局里通知子辰明天就去苏州学习一个月,把个子辰惊喜得屁股从凳子上一下弹起来,脸上更是一片阳光灿烂。这样一个美差做梦也难以想到,最开心的就是可以有30天时间,不用听秦钟的嘴巴叽叽歪歪唠叨不休,而且不用整天面对那一对啤酒瓶后面窥视的眼睛,生活一定会因此变得多么的美好。古人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看来确实是无懈可击的真理,人一旦倒霉到底,便会枯木逢春。
  但子辰心里明镜似地明白,这样的好事能在这个时候落到自己头顶上,肯定是局长刻意的安排,故意照顾自己,给自己一个调整缓冲的时间,心里便对局长更充满感激之情。其实这的确是局长刻意的安排,好差事人人都想去,但他却把两个名额中其中的一个给了子辰,不仅仅因为和子辰父亲多年的老交情,还因为他也认为子辰的痛苦确实值得同情和理解,便很想帮她一把。
  局长用心良苦,子辰更是心领神会,她打算利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调整身心,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来摆脱秦钟的纠缠,既不要弄得同事之间见面尴尬,也可以就此让他在自己面前少废话连天。能有什么样两全的办法?继续不理不睬?没有用,或者再缠着局长调动工作?第二个肯定也不行了,局长己经语重心长的说的很透彻,事关自己前程的大事。那么试图去改变秦钟,这也不行,子辰很清楚,要改变一个已经定型的人的个性是最愚蠢的做法,那么试图改变自己?可自己的个性又有什么问题?难道真的要僵持到老死不相往来?那又何必呢。该怎么办?于辰想到这些浑身上下开始不舒服,刚有的一点好心情又被乌云严严实实地笼罩。
  “逃避他?”就能逃的掉吗?同在一间办公室的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迁就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陪他搭讪,恐怕自己真的难以做到,这是个性使然。将来真的会弄到他不离开,自己就非坚决从这间办公室彻底消失的田地的吗?这时候子辰就非常希望办公室再来一位漂亮的女同事,吸引秦钟的视线和目标,来顶替自己受这份活罪。唉,一脑子的线头,真的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子辰要去学习的消息很快传到秦钟的耳朵里,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很愤怒地冲去找局长,两个名额啊,为什么子辰能去自己不能和她同去?自己也需要充电,也需要补充专业业务知识。他要局长给他一个说法。至于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十不离八九。秦钟倒是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下一期学习局里会考虑他,但目前名额有限制,这次一个部门只能安排一个人员去学习,局长还轻巧的说,男同志要懂得谦让照顾女同志嘛,这事就这样定了。但局长对此事决定不能更改的态度是不容置疑的。
  第二天,满面春风的子辰拎着简单的行李,心情愉悦地踏上了南下姑苏的列车。
  8
  江南别样的景致真的如水墨画一样典雅精致,小桥流水比比皆是,尤其姑苏园林更是江南园林的代表作,所到之处无一不显出巧夺天工的智慧结晶,屋脊上的砖雕纤巧玲珑得栩栩如生,有灵秀之气,难怪被美誉号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真的名不虚传。那些很有年代和历史的老街小巷更是古朴幽深,雕格花窗,飞檐走壁,让自小生长在北方的子辰惊奇地目不暇接。子辰坐在小车中,好奇地欣赏窗外闪过的景色和各色各样的橱窗,心里阳光灿烂。
  到了宾馆,早已有接待人员预先安排好房间,两人一间的标准房,三星级的标准,干净明亮且舒适,还可以在房间内上互联网,这可能是因为单位交的不菲的学习费用吧。同寝室的女人姓周,听口音是南方人,待两个女人相互寒暄后,子辰才知道她来自附近的无锡,怪不得听她拉长绵软的腔调感觉和苏州人说话语调差不多,其实口音和苏州话是有区别的,但子辰无论如何分辨不出来,在子辰的耳朵里,都是一派柔腻的靡靡之音。那女人俊俏的脸蛋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着装相当考究,人也显得矜持优雅,所以闲话不多,子辰的耳根到是落得难得的一片清静。
  一日三餐都是主办方全部安排在宾馆食用,丝毫不用学员们操半点心,早餐是自助餐,中餐10人一桌,八菜一汤,荤素搭配适宜,但没有酒水,晚餐的伙食更精细考究,还有配有红酒和葡萄酒,其实这样的学习就等于给大家来公费疗养。宾馆虽然离繁华的老市区很远,但这里是新近开发的新区,四周的建筑和景色修建得开阔且怡人。每天上午,学员们集中在会议室上大课,下午分组讨论,学习任务也不紧张,剩下的时间全属于自己。刚来的前几天,子辰时常还偷偷地一个人溜出去逛夜市,买了不少时尚的时装,后来便减少出去了,购物消费实在开销太高了。同寝室的女人小周每周五便赶回无锡,周一早上八点前准时回来,因为两座城市靠的非常近,所以不到一小时就可以到家了。而子辰所在的城市和这里相距七八百公里,回去那是不现实的。这样子辰就每天晚上都泡在网络上打游戏、逛论坛,那女人半躺在被窝里看电视,互不干扰,相安无事。子辰虽然一个人身处异地,却也并不觉得寂寞难耐。子辰在联众世界也玩了几年,结实了不少的朋友,大家在群里热热闹闹地嬉笑,要说会寂寞那才是怪事了。
  在前面的第一章节中曾提到子辰常去联众,其实子辰在联众世界还有一个自己的门派,门派规模虽不大,但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而且门派也成立了将近两年,门派名叫《月下小筑》,子辰在联众的网名叫——月下笛,是一个极其雅致的词牌名,这和子辰自小喜爱宋词有很大的关系。《月下小筑》在子辰呕心沥血的精心打理下,一年多来很是红红火火,在联众论坛也名声远扬,被论坛上称为写手门派。当初子辰成立这个门派时,就曾立下门派的宗旨“不求人气,力求经典”,而且对要求加入的成员要求很高,有非请莫入之说。因为门派当初成立的时候是申请的“升级”门派,所以要求申请加入的人员“升级”的积分必须达到1000分以上的会员,或者是联众论坛知名的写手,尽管要求很苛刻,但仍有不少慕名前来的人鱼贯徘徊在小筑的门前,等待子辰敞开门缝侥幸地放人进入。
  子辰还在家乡的时候,就习惯了不管工作有多忙,有多累,回家再晚,也一定要去小筑的论坛看一眼才放心下去睡觉。现在子辰一个人身在外地,时间又充裕,更是每天有空就泡在联众的牌室或论坛。最近门派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一个申请不符合加入条件的人,在被子辰连续五次拒绝后,仍不甘心地还在继续固执地申请加入,并且摆出一副不进入小筑决不罢休的样子。
  那人的ID叫“翅膀的飞翔”,从个人资料上看介绍是个男人,他还给子辰发了几份电文,看上去很心诚,他说:“月下笛掌门人:我在论坛上读了你的文章,很有感触,所以我给你发电文,希望能够走进你的小筑,我对这里充满探求的欲望。”子辰不认识他,而且也较少有好奇心,小筑一向也不接纳陌生人,所以子辰连续5次干脆的拒绝他申请加入的要求。后来他又发电文对子辰说:“他为了能进小筑,已经雇佣朋友帮他炒升级的积分,希望能够达到进小筑升级1000分的要求,但我又担心要是我的积分够了,可因为这个又破坏了小筑的声誉,不就是永远也进不了小筑了吗?”这时候子辰非常矛盾,她有些被他感动了,可一边是自己制定下的规矩,一边是一个极其渴望加入小筑的人在屋外孤独地徘徊,最后子辰还是下了决心,破例接收了“翅膀的飞翔”进入小筑。但子辰做梦也没有料到,她的网络上恶梦和苦恼,就从接受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翅膀的飞翔”开始的。
  虽然子辰并不是很欢迎“翅膀的飞翔”来小筑,但既然是自己点头让他进来,就要把他当成小筑的一分子,给予他感受到小筑的温馨和集体的温暖。尤其“翅膀的飞翔”是刚来的新成员,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的,所以子辰对他也多注意和关心,其实每一位新成员来,子辰都同样照顾的,她觉得这是自己做掌门应尽的责任。“翅膀的飞翔”自打进了小筑后,子辰就先加了他的QQ,并把他加入小筑的QQ群聊中,希望他能在小筑中结识到更多的朋友。令子辰非常意外的是,他来了一段时间后,依旧没有办法融入大家之中,不知道他是主观排斥,还是根本不愿意和其他人往来。有几次,子辰看见群里有女孩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也多半不回答。他倒是时常Q子辰,不是说找不到小筑的升级基地,就是没有人陪他打牌,言下之意他非常的寂寞。在这种情况下,子辰只好常常无奈地在百忙中抽空去陪他去玩两把,但这总不是个事情,也不能彻底解决他无人交往和无对家打牌的问题。不过“翅膀的飞翔”牌技确实很不值得夸奖,但子辰想,既然我不在乎积分,所以也就不去多计较了,对待新人,她想我也应该多尽一分力气。谁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却令子辰差点跌掉眼镜,那真是哭笑不得。
  这件事情发生在子辰到达苏州的第10天。“翅膀的飞翔”很喜欢Q子辰,虽然子辰从来都是隐身在线的。但只要“翅膀的飞翔”一上网,上来他肯定就Q问子辰“你在吗?”开始如果子辰在线,子辰多半都回应他。因为他初来小筑,人生地不熟,所以他Q子辰,子辰也都有问必答的回答。他对子辰说:“我喜欢聊天,但朋友不多,我觉得聊天是一种很好的交流沟通的方式。”子辰觉得他说的也无可非议,但子辰在网络上的时间内很忙,不仅要打理小筑的内部论坛,还要上联众江湖论坛回贴,自己还要抽空写帖,并和自己玩的朋友在一起打牌,子辰QQ上的朋友实在太多,她无法照顾到陪每一位小筑朋友无事聊天,再说她也不喜欢无话找话说。
  就在这个午夜,“翅膀的飞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子辰仿佛看到远在家乡阴魂不散的秦钟从网络上追赶到苏州来了。
  “翅膀的飞翔”今晚Q子辰,他说:“我想退出小筑,这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子辰问:“我真不明白,你好不容易加进小筑,又为何突然要退出?"“翅膀的飞翔”接着又说;“我今天查看QQ聊天记录才发现一个事实,你从来没有主动Q过我,都是我找你。”言下之意子辰从来不重视他,还很清高。“还有,你陪我打牌是因为同情我,我不能忍受你的同情。”子辰再三解释说:“你要明白我有多忙,我QQ上有150个人,不包括我刚删除的30个人,大家都是有事才给我QQ留言。”后来子辰又说了许多劝他改变主意的话,但全是白浪费吐液和时间,越说他越纠正不清。子辰也说累了,说烦了,最后也说困了,便打着哈欠道:“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决定就此退出小筑,我也不勉强你留下,这样好吧,你现在就去申请,我马上去批。”可你想这时候“翅膀的飞翔”他说什么?他说;“我想把ID留在小筑,但这个ID我今后不再使用了。”子辰断然拒绝:“我说那没有必要,:小筑又不缺少会员,人都不在了,还要留一个空 ID于嘛?你还是去申请退了吧。” 谁知道这话竟然惹怒了 “翅膀的飞翔”。他暴跳如雷得咬牙切齿:“你竟然想要赶我走,我还就不走了。你为什么不离开小筑?而我要离开?小筑又不是你家的,我就看你敢不敢开除我?”子辰真的是给他气糊涂了,不明白他纠缠了几个小时到底是想干啥,明明是他自己提出要走,劝他也不肯留下,又不是我要赶他走,现在却回头反咬人一口。子辰反问道:“我又为什么要离开,我喜欢小筑,大家也都喜欢我。”“翅膀的飞翔”今晚的举动和行为,让子辰感觉到和上次“秦钟”故意闹辞职的事情如出一辙,可能也是想试探子辰挽留他的程度到底有多少。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会有两个个性行为一模一样的人吗?会不是会秦钟的同胞兄弟也难说,不然做事行事怎么会那么相像?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后来“翅膀的飞翔”又说了些让子辰很不舒服,很难受的话,那时已经是子夜一点多了,子辰实在没有精神和他再纠缠不清的耗下去。就说:“我把你的事情处理完我就下去睡觉,如果你喜欢无事取闹的话,小筑也不能留你,你有选择门派的权利,我也有选择成员的权利,在这种情况下,我要请你立即离开小筑,我会和小筑的管理层说清楚这件事。”这也是子辰建立门派一年多来,第一次开除成员。
  9
  接下来的几天,子辰更不得安宁了。虽然子辰在苏州的这十几天,秦钟还会经常拨打她的移动电话,但子辰一看是他的号码便随手机如何的鬼哭狼嚎,也绝对不会去接,因此,这段日子,秦钟是无法伤及子辰的。可那个“翅膀的飞翔”却在每日折磨着子辰的神经。
  他后来天天Q子辰,给子辰留言:“对不起了,我那天心情不好,喝多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你原谅,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时候“翅膀的飞翔”也在四处活动,他私下找了小筑的其他管理人员谈及这件事,要他们劝子辰一定原谅他,他也一定要再回到小筑,不然不罢休。子辰极度郁闷,感觉快给“翅膀的飞翔”逼得发疯了。
  这些天,也有不少人劝子辰再给他一次机会,毕竟“翅膀的飞翔”也不算坏人,别人没有体会到那种滋味也无法体会子辰的烦恼和痛楚。小筑一直是宽容的,子辰也是宽容的,在大家的劝说下,子辰接收了大家的建议,十天后又让他重新回到小筑。
  但他依旧日Q子辰,总是在问:“你在吗?”但子辰基本上都不回答,她受不了他那些纠缠不清的问题,和根本也不需要讨论的话题,子辰觉得他的某些问题,只有自己读小学时才会那样想,子辰很沉默地面对他的留言。时间久了,子辰感觉老这样也不是事,偶然答他一声,便会惹火烧身,一答话后就立即又后悔了,只要子辰一答腔,他就每完没了了。这时候,他又对子辰提出特别的要求,他说要子辰写他,子辰没有好意思直接拒绝,也不想伤害他男人的自尊,便委婉的说:“等我有时间再说吧。”谁知道他怎么理解的,后来他便每天都Q问子辰:“你什么时候写我?”还说子辰写了小筑那么多的人,怎么写他就那么困难。子辰无以回答,子辰心想,如果我真写出我对你的真实感受你能接受吗?那会是怎样的一篇文字?子辰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如实写出这些想法,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沉默。
  他还说他以后每天都要问子辰一次,你什么时候写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子辰说,如果你再问,我将不再回你的QQ,这样“翅膀的飞翔”才说以后他不再问了。很多时候子辰觉得他就像太空来客,不食人间烟火,纯洁得像婴儿,子辰听不懂他的天籁之音,很恐惧和他聊天,受不了他不屈不挠的追问,时常子辰觉得自己要被他逼得快发疯,恨不得马上关机下去睡觉,但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掌门,得强迫自己勉强应付他。
  在子辰的冷漠下,“翅膀的飞翔”减少了Q子辰的次数了,但并不排除他在小筑内部论坛弄出各种麻烦让子辰伤脑筋,他真是奇才,真的想说啥就说啥,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想法,他一吐为快,别人不舒服那是别人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他能想出的问题,那是子辰下辈子也想不出来的问题,子辰对他的大胆和勇气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真的是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不服还真的不行。
  比如子辰在小筑论坛贴自己的文章修改稿,一、二、三、四稿征求大家的修改意见和看法,他就跟帖:“你把小筑当你家的厕所啊,手纸到处乱扔”等等,弄的子辰啼笑皆非。他就像太平洋警察一样,啥事情都要管,弄得很多人都不开心,非要整得小筑鸡犬不宁,让子辰注意他的存在和不可忽视。
  后来就发生了忍无可忍的子辰,在小筑管理群中血和泪的哭诉,强烈要求驱赶“翅膀的飞翔”离开小筑,子辰说:“我的神经快要断裂,我快要发疯了。”大家都劝子辰别生气,想开点,子辰很无奈地说:“虽说我是掌门,我也是人,我也需要宁静和快乐,渴望有…个快乐的心境,和一个良好的写作氛围与交流环境,需要发泄我的不痛快和郁闷,为了小筑,我已经容忍着我不该容忍的苦恼。我们来上网是不是为寻求快乐和友谊?还是为了来自寻烦恼?就因为我是掌门就要承受不应该承受的长期的精神折磨?现在小筑里有个人经常折磨我,我不止一次地尽量去理解他,关心他,一次次原谅他,多次和他谈心,现在我实在忍无可忍,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做?既然他非要我写他,那我就写写我真实的感受和无奈的烦恼。”最后子辰还是写了一篇关于“翅膀的飞翔”的帖子发在小筑论坛,标题是《实话实说 ——我读不懂的男人》。
  10
  子辰极度的郁闷,现实生活中有个“秦钟”纠缠不清,网络之中又遇见“翅膀的飞翔”这样一个怪人,这两个的个性和行为真如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能把活人活生生地折磨致死。
  子辰的这篇帖子贴出来后,在小筑产生了巨大的震动,大家都给震惊了。
  牛牛小弟说:“听老大描述得好恐怖啊! 老大真的好可怜哦,递张纸巾,给老大擦擦眼泪。”你能猜到“翅膀的飞翔”跟帖怎么说吗?他说:“小筑有高人没?哪位高人指点一下,在联众里怎么自杀?”有幽默者逗趣:“在联众里要自杀,那好办,就是把ID扔了再也不要来联众。我还想到一招,就是去激怒群众,然后在群众的口水与砖块中沉沦。”“翅膀的飞翔”倒是很坚强:“按说我应该说句:'算你狠。'但我并不想这样说,因为事情没落到你的买上。你要是我,你恐怕连自杀的勇气都不一定有。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错。今天我说不下去了,如果我没有机会在小筑说话了,比如说再次被开除,那我去请大家到联众论坛上,因为必须有个平台给我说话的机会。顺便说一下,我的名字暂时改为一声名狼籍的日子。”还有人半开玩笑:“老大,你到底还是写他了,你太把他当冋事了,他Q你,你把他删除不就得了?”比较同情子辰遭遇的人说:“唉,笛儿, 现实比网络更重要,出去走走,别太难受了,看了让人心疼。”子辰听了这话更加伤感,现实中还有一个秦钟更是无法从视线中删除的。有比较气愤的人谏言:“门派要团结,像这样的人立即开除,当断不断,祸害不断。”小筑里已经彻底炸开了锅,几乎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发言,心直口快的北北义愤填膺,说话不仅尖刻还不留一点颜面:“人生存于世不过短短几十年,生存于联众又能几许?难道真的是不能流芳百世就一定要遗臭万年吗?或许尝试着做一个受人欢迎的人,给别人带来欢愉的同时自己也从中得到受益,如果不能——那请自动消失吧!别自己活的郁闷,也让别人过的不痛快!滚!”年长的映月平时不大说话,这时也插进来:“其实道理很简单的:道不合,不相为谋,更何况掌门人手握生杀大权!金庸小说中清理门户是平常之事,姑息养奸,危害门派,殃及江湖!”沉默的人发言:“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建立在互相理解的基础上,如果只顾自己的痛快而不顾别人的感受,像这样的人,我看是不可理喻,一了百了,没有什么值得你去同情和帮助,一个字:请!”这时候小筑管理层开会讨论有关子辰对“翅膀的飞翔”的投诉和纠纷,最后由副掌门阿晖张贴公告会议的最终决定《关于对翅膀的飞翔同志的处理意见》。
  “一段时间以来,月下笛一直不堪翅膀的飞翔同志的烦扰,给她本人生活和精神上带来巨大压力。加上翅膀的飞翔同志有时行为思考欠妥,也对小筑团结造成一定影响。他的行为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已经造成了恶劣的后果。小筑管理人员多次与其沟通未能成功,现处理意见如下:
  一、将翅膀的飞翔从小筑群中开除。
  二、暂留其小筑成员身份,有论坛浏览和其他的一切权力,其论坛文字小筑有权进行审核删除。
  三、如不反思,小筑保留对其做进一步处理权力。”
  11
  这时候离子辰回陕西单位的日子没有几天了,近几天她要忙于应付结业考试,睡眠也严重的不充足,心情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过几天还要每天八小时坐在秦钟的瓦刀脸对面,这以后日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这样的公告贴出来后。北北说:“看了笛儿的贴,对这事的前后经过大家也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事情既然已经摆到桌面上,现在已经不能称为你们两个人个人的问题,而是威胁到小筑的内部稳定和生存了。笛儿的态度很明确,很想听听翅膀的飞翔同志自己的说法,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意义何在?”更有人直截了当强烈要求开除翅膀的飞翔,表示对处理意见不满“门派要团结,像这样的人就要开除,什么也不留。”还有人跟帖鼓掌相庆,强烈支持这种说法。
  再聪明的脑袋也无法预料,翅膀的飞翔能够独辟曲径,他也不满意公告的决定,他要求:“就是判死刑,也必须经过复核程序。为此,我提请小筑管理层择日举行听证会,以不断地推进小筑的民主和法制化进程。听证之后,即便罪该诛之,翅膀的飞翔也虽死犹生。翅膀的飞翔在苦苦地等待着。”听他这样纠缠不清,副掌门阿晖也按耐不住地出面制止事情无休无止地闹下去:“翅膀的飞翔,你有话就在小筑内部论坛说,大家也为你耗费了不少精力,没空再开什么听证会。再说,你认为你有什么道理在这里说不清?你认为谁会站在你那边认为你没什么错?”子辰看到他为这事要求开网络“听证会”,居然能在悲愤中气乐了,这真的什么人啊?这事情只有他才能想出来,简直是天才加白痴。
  有同志继续跟帖:“严重的应该斩立决,不必等到秋后!更何况现在是冬天!”有个看不下去的老成员开口了:“翅膀的飞翔,能告诉大家你心里在想什么吗?我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除了无聊还能有什么含义?你也说你不是闹网恋。既然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支配自己时间的权利,你为什么还喋喋不休要求别人和你聊天呢?在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你不断地勉强和打扰别人是不是有点过分?看了你和月下笛聊天的全部内容,除了无聊看不出有什么创意。正让人感到你像个无赖。看你们现在还把这些事拿到论坛来,不觉得丢人吗?你们的矛盾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你还说什么给你一个交流的平台,不然你到江湖去说,你这算什么?威胁大家吗?不要把你个人的问题发展成大家的问题。你算什么啊?大家既然认识了,好好说话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把你想干什么的想法强加与人呢?小筑是一个大家庭,人人都和你一样,你还叫不叫笛儿活了?假如你是笛儿,你扪心自问,你能做的有她好吗?每天工作,下班别人都去玩自己喜欢的游戏了,她还要进论坛,跟贴,写贴,还要把江湖的消息转发给大家。她还有多小时间陪你打牌,聊天?再看你的聊天记录,都聊了些什么?你不知道浪费别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吗?做人做事要多为别人想想,别只顾自己。最后告诉你:想要别人尊重你,你先要学会尊重别人。相聚是缘,知错就改才是好同志。愿你以后在小筑开开心心每一天。”子辰一直保持沉默和关注整个事件的发展,她现在已经伤心到无语的程度了。后天就要回家了,心情格外地沉重起来。
  12
  这期间,子辰并不知道阿晖和翅膀的飞翔有过一段秘密的对话。
  阿晖:你的电文我看了。听说前些天疙瘩把你的QQ删除了,你想过为什么吗?翅膀的飞翔:是我让她删的。不为什么,就因为我出差要走了一些日子,.以前走的时候还在那里打牌说话了,回来的时候,我在牌室碰到都互相不理,我就说以后我们还是互相删了吧。
  阿晖:我不是问谁对谁错或者有什么误会,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上至少说明你和一些朋友还不能很好地相处。
  翅膀的飞翔觉得很委屈:我总觉得要是在一个帮派大家都很冷漠,那还不如互相删了。
  阿晖:你觉得走了一段时间,就互删QQ 是朋友相处的正常方式吗?关于冷漠这个事情是相对的是吧?不是每个人之间都相互冷漠,而且你知道疙瘩和门派里大多数人不冷漠,笛儿和门派的大多数人也不冷漠,为什么她们都回避你?你要知道,我现在代表的是小筑管理群和你沟通,之前的事情,笛儿,还有两位副掌门姐姐都和你沟通过,小疙瘩也和你谈了不少,最后管理群意见产生了分歧,大家协调达成的对你的处理意见,也就是说,主张对你严惩的,作出了让步,主张对你继续宽容的,也因此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一层你想到了吗?。
  翅膀的飞翔:我是有点缺点,但我没什么恶意,一个人一个性格,我就是那种人啊。谢谢宽容。
  阿晖:如果你希望门派的朋友们把你作为一分子看待,你就要多从别人的角度来想问题。你说的对,;你的确从来没有恶意,也是全心全意爱着小筑,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但你的行为同时又在不知不觉中破坏了这份安定团结和谐的氛围。
  翅膀的飞翔:但我性格就是那样,我以后尽量为别人想想。
  阿晖:可你现在又和疙瘩互删了 Q。
  翅膀的飞翔:那我再加,请求她原谅,你看这样行不?我融入一个集体有点慢。给我点时间吧。
  阿晖:这不是一个再加她或者不加她的事情,我说了这话后你再加她有什么意思?你做这件事情之前就该考虑到后果和影响。还有,你现在就处在一个很敏感的时期,你还去做这样的事情。
  翅膀的飞翔:一个很敏感的时期?那我就不能够修正自己的错误?阿晖:你不觉得么?小筑因为你弄的上下震动。我并不是说你删除QQ这件事有很大的错误,但这件事你的表现我不能通过你重入小筑群的表决,我想如果投票你也不太可能通过。
  翅膀的飞翔:那总得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吧?阿晖:我个人觉得,小筑对你还是包容的,时间会冲淡过去。不要求你去做雷锋、董存瑞,但至少你不该去再做不合适的事情,所以我感觉目前你提重入小筑群的事情不太合适。你还是维持现状,在内部论坛和牌室、飞行室多和大家沟通,你需要的是大家的重新认可。
  翅膀的飞翔:那我要是表现不好,可以随时开除,但我进群,可以更好的和大家沟通,也好找到大家。
  阿晖:我很抱歉,现在这种情况不可能通过这个提议的,因为这是你之前所做的给大家带来的顾虑和余悸,有了大家的认可,我想重回小筑大家庭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翅膀的飞翔:麻烦你给做做工作。
  阿晖:这不是我做工作的问题,这是你的问题,我说了,必须等到水到渠成。你现在谈这个为时太早,未免操之过急。
  翅膀的飞翔:那现在小筑管理层都有谁?阿晖:你不要这样想,你要做的只是本份,在小筑宽容关爱地和每个人相处,条件成熟了我们会通过你回到群的,江湖其实也是个社会。
  翅膀的飞翔:你先同意,就算了一个,我一个一个的找他们,诚恳的给他们说,每个人都同意了,就可以了。
  阿晖:多磨练磨练,熬一熬,未必没有好处。很抱歉,目前我不同意,我认为时间未到。而且我认为你找每个人去磨只能让事情更糟,大家也会顾虑你回群给朋友们可能造成的伤害,你还是不要太急吧。
  翅膀的飞翔:这个我保证不会的,请你一定站的高点,帮助我说服他们。我只是给你们说说想法,也算是交流,请别理解成“磨”。
  阿晖:我知道,我对你没有好感或者恶感的偏见,我秉公办事,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也希望你理解。我言止于此。
  翅膀的飞翔:我知道我以前给帮派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我就是为了弥补才没有走,我现在申请回群,也是我不断改正自己的体现,怎么能够不给我机会呢?请你站在我的角度,理解一下。
  阿晖已经是浑身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了,虽然现在是隆冬的深夜,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电脑前,和一个纠缠不清的人说话真他妈的累,他总算能够理解子辰快要发疯的感受了,和翅膀的飞翔谈话好比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的思维真是一根筋。“你申请回群,是两方面的事情,一个是你的主观意愿,一个是朋友们能否接受的感受。”翅膀的飞翔:情同此心,心同此理呀。
  阿晖:重要的是你回群后笛儿必须加你的QQ,现在她感情上还不能接受这件事。你在表现上也不能让人信服,我道理说得很清楚了。
  翅膀的飞翔:那你加,那要不,我回群以后她删掉我的QQ。
  阿晖:你没有听懂我的话?还是故意装不懂?你申请回群,是两方面的事情,一个是你的主观意愿,一个是朋友们的感受。现在是小筑朋友还不能接受你,不是笛儿或者我个人的问题。
  翅膀的飞翔:那朋友们不都是很宽容的嘛?阿晖:你需要时间和一点点的表现来赢得宽容,宽容也是有限度的,一点一滴的水到渠成才是你的正路。
  翅膀的飞翔:我都很少见到别人,怎么交流?我打牌也不是太多,回群正是我和大家交流的必要途径啊。
  阿晖:抱歉我不能同意这个要求。论坛、牌室、飞行棋、比赛、跟帖,可以做的和机会还有很多,这个态度也是多数管理层的意见,再次希望你能理解。
  翅膀的飞翔:多数?你们讨论过了?哎,想改正都很难啊!阿晖:你觉得呢?也别太灰心了,你好好想想我今天的话吧。我有事要下了,晚安。阿晖急着要赶紧脱身,再继续谈下去他也快受不了。
  翅膀的飞翔:那除了遗憾,我……”
  13
  子辰不在的这一个月,秦钟觉得更加寂寞了,无人倾听他的肺腑之言,郁闷得整个人就像充足了气体的皮球,在白天和夜晚独自滚来滚去。他也时常给子辰打电话,可子辰一次都没有接过,就像昨天的日子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万般无聊,秦钟就去联众玩了,他去年曾经注册了一个ID,升级积分有个400多分,现在他无事又钻回联众了。前面说道,秦钟是有文化的,舞文弄墨还是可以的,打牌闲暇,他就去联众论坛转转。这天,他在论坛上看到一个女掌门要告别江湖论坛的帖子,很好奇她的那个门派是个什么样的门派,居然能够让擅写的她下决心告别江湖论坛而不因此离开自己的门派。
  这个女掌门有个雅致的名字一月下笛。秦钟是因为看了她的帖子才追到她的门派——《月下小筑》。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联众论坛里瞎逛,在江湖日报里,顺手点开了月下笛写的那篇和江湖日报告别的文章,他觉得自己被她说的在联众的遭遇打动了,也被她说的是小筑而让她没有离开联众的决心而好奇。他非常的好奇,他想看看小筑到底怎么能让一个受了这么大伤害的人因为它而不离去。于是就申请加入小筑。但他多次的申请加入都被拒绝,理由不符合小筑加入的积分要求。后来他给女掌门发了不少电文,女掌门终于被她的诚心和固执感动了,最后破例批准了他加入门派。
  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加入小筑后,他的日子便变得丰富多彩,有声有色,门派上上下下后来都被他惊得目瞪口呆。女掌门月下笛更是在他身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后来甚至因为她正式提出辞职的请求。秦钟在生活中是一个人物,能把子辰逼的要逃到别的部门去,甚至连去哪个部门都无所谓,只要能离开他的视线就欢天喜地了。在《月下小筑》里,月下笛也是宁愿放弃自己苦心经营的门派,也再也不想听见他的QQ唧唧。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月下笛,反正有事没事他就喜欢Q她,和她交流沟通,但有一天他査看他和月下笛的聊天记录,才突然发现都是自己找她,她一次都没有主动Q过自己,这个发现让秦钟自尊心大受损伤,怎么说自己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还是-个人人都羡慕的国家公务员,她居然这样冷漠地小看自己。另外,秦钟很想知道自己在月下笛的心目中有没有位置,他要投粒石子试探一下。他也没有什么新颖的高招,又把上次和子辰演出的辞职戏原版不动的照搬过来,不过,他这次要演的是退出《月下小筑》门派。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柔能干又有才华的月下笛,居然会和子辰一样,没有深刻地劝他留下,旁征博引的劝说,声俱泪下的挽留,谈了三小时后,居然很恼怒地把自己一脚踢出小筑的门外,就这么简单地把自己开除了。他秦钟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小筑啊,他喜欢和这个人称笛姐或“老大”的女人聊天,这样既可以消磨时间,也似乎能够闻到从女人身上散发出特有的香气。可月下笛总是很忙,一天到晚头像灰灰的,干吗老藏着不出来了,就是出来说话,也三句回答两句,偷工减料,简明扼要,像写公文一样。他就老无话可说地缠着她,一句话反反复复,颠三倒四地说过来倒过去,不过他自己并不是这种感觉,他说的津津有味,听的人爱不爱听他管不了。
  自月下笛盛怒之下把他开除后,他就更忙了,今天不是忙着找管理层的这个副掌门,明天就是找其他的副掌门谈心,他是一定要返回小筑的,还好,最终他胜利了,月下笛在大家的劝说下让他重返门派。
  可之后来又发生了许多节外生枝的事情,自己再次被小筑开除,并且可能是永远无法返回。他恨,他气,他恨月下笛,一点都不懂得自己的心情,把自己当成塑料口袋里装的垃圾一样扔出门外。
  好在,明天子辰就要回单位来上班了,暂时就不去联众了,等她消气后,自己再寻机会回小筑。
  要是子辰知道秦钟正在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自己回来,她做梦都会吓死了。
  早晨子辰回单位上班了,看上去面色有点苍白,精神不是很好,还露出点憔悴的黑眼圈。同办公室的小伙子小崔过来关心的问子辰:“是不是坐火车睡眠不好?”子辰点点头,算是应付着掩饰过去了。秦钟也凑过来关心子辰:“要是累了,就先回家休息一天吧。”子辰对他笑笑,没有答腔。
  过了一会儿,秦钟出去办事了。子辰开始分发从苏州带回来的土特产品,一张桌子一份,最后发到秦钟的桌子上时,子辰无意中看到秦钟的电脑界面开着联众的窗口,便扫了一眼,这一眼看下去,子辰就跟木头或者死人一样僵硬了。原来秦钟的ID正挂在一间升级牌室里,他登陆用户名就是——翅膀的飞翔。
  这一发现对于子辰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命运多么无情的和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自己千里迢迢为了躲避秦钟逃到苏州,却也无法摆脱的被他整整纠缠折磨了一个月。这真如昆德拉所说,原意大概意思是,人们拼命的想逃离、挤进天堂,但天堂的门喀嚓关上后,才发现自己正倒在地狱里。
  当秦钟办完事,临近中午回到办公室,他就听到同事们议论,子辰被救护车送进了市医院,据说还在抢救中,局长和办公室主任现在都在医院等候消息,好像还是说子辰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时想不开,就在办公室外间洗手间割腕自尽的,当隔壁办公室的姑娘小李发现时,已经血流一地……
  惠娘
  王世勋
  惠娘,单名一个惠字,时间久了,村里人就习惯叫她惠娘了。据说,她出生那天,早晨的太阳红彤彤的,风和日丽,却忽然间浓云滚来,一道闪电穿透天空,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屋内的一声响亮的啼哭,标志一个生命的诞生。“这孩子命苦呀”。迷信的老人们啧啧地感叹着。惠娘的父母去世得早,是她的叔叔把她拉扯大。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少年时的惠娘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学了一手维妙维肖的刺绣,绣出的鸳鸯活灵活现,水波间游动的神情呼之欲出,绣出的柳枝婀娜多姿,鸟儿们在柳枝上翩跹舞动,引吭高歌,绣荷花,绣玫瑰……只要看得到,就能绣得出。人们提到惠娘的刺绣,总会眉开眼笑的称赞着。久而久之,惠娘就养成了自立倔强的性格。等到了出嫁的年龄,惠娘又出落得真如一颗水葱样嫩白,在女孩子群中一站,宛如百花丛中一支独放的玫瑰。但惠娘很是贤惠又温柔,从不以自己的美貌取悦于别人,相反,那种倔强的性格有时却让人觉得是刚烈。前几年,因为她丈夫染上了赌博的习性,她是白天黑夜苦口婆心的规劝,只要丈夫能回心转意,改掉恶习,她答应吃更多的苦以维护完整温馨的家。家在她的心目中是第一重要的。在惠娘的心中,家就是一条在大海中航行的船,丈夫就是船上的舵手。一天夜里醒来,身边的丈夫不见了,直觉告诉她丈夫去赌博了,就是那样神神秘秘地走了。那是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惠娘就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路上硬是走几十里,找回了她丈夫。那时,孩子还小,把孩子扔在屋里,倒锁上门,孩子醒后也有哭闹的时候,她回来又把孩子搂在怀中,看着赌输了的蓬头垢面的丈夫,她的心中悔恨、懊恼……各种滋味齐上心头。也是一个冬天的深夜,外面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惠娘行走在咆哮的北风中,就像荒野中一棵无助的残柳,默默地,可怜地找寻着舵手。家中的孩子醒来,找不到了自己的妈妈,就站在门外的冷风中,眼泪汪汪地哭着盼着。这次,孩子冻病了,住了几天的医院,花去了几百元的钱。几百元,那可是农家人一年的收成呀!也就是在这次后,惠娘狠狠心,只有离婚了。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惠娘认为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抚养孩子,她丈夫也能够潇洒地赌博了。她丈夫也真是鬼迷心窍了,当惠娘提出离婚的要求,不但没有悔改之意,反而很痛快地答应了。惠娘真的气愤到了极点,本来是想用这种方法吓唬吓唬丈夫,叫他安心生活,改掉赌博的习性,他却是属驴的,死不回头了。离婚后,她丈夫也就没有了音讯,据说是欠了好多的高利贷,怕别人找上门来废了自己,就逃之夭夭了。离婚那天,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这是惠娘从没经历过的大雪,那气势,仿佛要把万物包裹起来。大雪过后,太阳高高地悬在头顶,满宇宙闪着刺眼的光芒,飞来飞去的鸟儿忙碌着觅食,不时发出饥饿的叫声,这叫声在空旷的野地上空回荡。惠娘眺望了一眼远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憋在胸中压在心底已经几年了,舒出来立时有种很轻松的感觉,但满脸仍是挂着迷茫,无助的表情。以后自己就是这个家的舵手了。想到这些年苦扒苦拽的生活,眼里流出了委屈的泪花。这泪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寒冷而刺眼的光芒。
  不到四十岁的惠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鱼尾纹过早地爬上了脸,更少有了往日的开朗笑声。孤儿寡母的两个人,生活自然会有意想不到的困难,家里没了男人,就好像房子缺少一棵顶梁柱,总是那样摇摇欲坠的样子。惠娘的白发渐渐地多了,脸上也缺少了十年前的光彩。这时,有好心人主动上门,就劝惠娘:趁现在年龄不大,还是走一家吧,跟着哪个男人都能过一辈子,只要他不赌博。家里没有男人的日子,不要说农村有好多的重活累活女人做不了,就是那件事情自己也不能做呀!说的惠娘脸都红了,心里乱乱的。惠娘自己也知道,自从没有了丈夫,一个寡妇的门前也真是招惹了好多的闲言碎语,出门入户格外小心。她是决不允许一个男人进自己的院子,那样会生出好多说不清楚的事情。尤其是有些农村的女人,她们没事就圈坐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的母鸡打鸣了,谁家的公鸡下蛋了……把别人家的所谓怪事当作生活中的调料尽情渲染,总是那样咀嚼不尽,总是有一种发现新大陆那样的新鲜感,甚至觉得余味无穷。所以,惠娘在生活中就百般小心,就逐渐远离了人群的是非,也真正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惠娘总是想远离人群,淡出人们的视野,那样才会落得一身清净。
  惠娘的孩子也十四岁了,上初中。成绩不太好,但性格就像惠娘,总是那样不停地努力,不停地上进。每到放学回家,首先是帮惠娘干农活,晚上才写作业,有时要写到夜里十一点才睡觉。惠娘就陪着孩子。万籁俱寂的夜晚,惠娘神情专注地刺绣,孩子全神贯注地写作业,有时娘两个人也共同研究一道谜语的答案,然后发出爽朗的笑声。这时的时光是那样温馨,满屋里充满着温暖。惠娘看着孩子,总会产生无尽的希望。她就想:等孩子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年轻受苦不算苦,老了享福才叫福。就是这种希望支撑着,心中自然生长着欣慰和快乐。她的眼里都是孩子的身影,脸上泛出了笑容。只是等孩子睡下后,自己空空的被窝没有那种温暖,也不免想起要是有个知道疼自己的男人多好。自己也需要男人的爱抚,男人的温存,没有男人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男人和女人在肌肤相亲灵魂相容的时刻,才能组成完美的世界。可是惠娘又有顾虑,这种顾虑随着时间也像小草样慢慢地生长:如果找个男人不对自己的孩子好怎么办?孩子可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不好的话,自己就会生活在无尽的黑暗中,那样就会更……想起这些,惠娘还是铁定主意,等孩子长大后再说吧。
  惠娘的孩子叫吴冬,长得活脱脱是他爸爸的翻版。不大不小的眼睛嘀溜溜转动,只是和人的话语很少,给人一种沉稳和有主见的感觉。对聪明机灵的男孩子人们总要夸赞几句,但对于吴冬来说,人们在夸赞他的时候,总不免生发一丝别样的感慨:这孩子也是命不好,如果他爸爸成人的话,也不会这样早早就干农活了;惠娘总还是有福气的,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只是不要像他爸爸那样赌博就好。吴冬虽然懂事,但还是个孩子,总不免有孩子的淘气和顽皮,所以也着实挨过惠娘的多次臭揍。那是一个盛夏时节,地里的庄稼拔着节地疯长了。傍晚上,西天的云霞散发着醉人的光芒,劳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在奔忙着回家。这情景,定格成一幅“晚归”的彩画。这么晚了,吴冬怎么还没有回家呢?惠娘眺望着远方,心中七上八下的,总时不时到门外去张望。天渐渐地黑了,这时,吴冬光着脚,手里拎着一双泥葫芦样的鞋,满身的湿漉,满脸的汗渍,神情沮丧地回来了。原来他放学后,就和村长的孩子径直去河沟里逮鱼去了,最后由于芝麻大点小事又打了起来。村长咱惹得起吗?惠娘哭着,唠叨着,高高举起了手,照着吴冬的屁股就打了下去。惠娘是恨呀!每一次,惠娘都是打着孩子的身体,其实是打着自己的心,打得自己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为什么孩子就不知道争气呢?在农村自己是缺一脚的人,只有十全十美,才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农村人的观念和城里人就不一样,虽然又是改革又是开放的,可是农村人那种封建意识还是象五千年的树根那样,深深地牢牢地扎进人们的心里,没有多少松动的迹象,所以,孩子没成大人以前,总是要夹着尾巴做人。每次惠娘总是这样想。
  秋天来了。秋风催熟了地里的庄稼,白花花的棉花,火红火红的辣椒,在高而刺眼的太阳光下,仿佛发出了笑声。惠娘站到自家的田里,两只手不停地忙活着。农村人摘棉花,都是在自己的腰间系上一条大大的袋子,猫着腰的同时,顺手就把摘下来的棉花送到袋子里,这样速度快,只是人们的劳动强度太大,时间长了腰酸腿疼。惠娘也是这样,等到了中午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片昏花,腰更是那样钻心地痛。所以,每当人们看到收获季节的农村人,总会产生农村人很疲惫,实际年龄和相貌年龄很不相符的印象。一天天的风吹日晒,再好再嫩的皮肤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呀!惠娘也更显得老了,一天下来,地里的棉花都不想弄到家里来。她一个女人家,比不得男人,男人能开车或是使用其他的交通工具,可惠娘没有那种运载工具,更不会使用。这时,自己就坐到地头痴痴地等,等收秋回来的人们给她把摘好的棉花或是辣椒捎回家。农村人还是朴实的多,这时就把惠娘和惠娘的收获一起放上车,趁着火红灿烂的晚霞,听着农用车的有节奏“嘟嘟”声回到家。每天都是如此,生活好像也有了“嘟嘟”样的节奏。所以,惠娘每天的脸都像晚霞那样红红的,嘴里总是要不停地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兄弟”。
  如果是遇到比她的年龄大的人,总是很规矩的微笑着说“别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之类的客套话;如果是遇到年龄比她小的,总会顽皮地作个鬼脸,说道,“不客气,明天嫂子做两个又白又大的馒头,专给我自己吃就行了,哈哈哈。”这些调皮鬼的话,总要惹起惠娘的一阵心乱,脸更红了。
  秋风落叶,节气渐渐逼近了立冬,惠娘的忙碌总是这样单调又周而复始.忙忙碌碌的白天总觉得时间很紧张,不一会就太阳下山了,到了夜晚高高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朗朗的圆月,惠娘的身子感觉很是沉重,真的是翻身也不想。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亮,两只手放在胸上,也想起丈夫在时的种种好处。是啊,如果他在,起码自己受累的身体能有个温暖的地方靠靠,他也会紧紧地把自己搂在怀里,温存爱抚一番,甚至激情燃烧的时刻……想着想着,惠娘的心中就躁动起来,就骂自己没出息,难道全世界的女人都要有男人嘛?没有男人的天空就能塌下来?这样的女人真是贱!我不做这样的女人,我要把吴冬拉扯大,等他成人了,我的日子就好过了。此时,惠娘就想起丈夫的种种不好,就恨起赌博的丈夫。如果不是赌博,丈夫也就不会走了。赌博就象大烟样真的是害人的东西!这时,他又担心起吴冬来,自己的孩子一定要照管好,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学会赌博,那样会害死自己的,也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惠娘就这样脑海中过电影般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几点了,惠娘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就一骨碌爬起来。看看熟睡中的吴冬,又掖了掖吴冬的被子。起床,抱柴烧火,等孩子醒来好吃点热乎的饭上学。
  吴冬上学走了,看到孩子渐渐高大起来的背影,惠娘打心眼里高兴。惠娘转身来到庭院。庭院中有一棵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柳树,虽然现在是秋季了,那茂绿的枝叶仍是那样富有生机。这棵柳树是惠娘结婚时栽下的,应该说见证了惠娘十几年来婚姻的风风雨雨。她很清楚地记得是自己和丈夫一起栽下的结婚纪念树,并且在树旁合影留念,手挽手信誓旦旦地说:爱情之树就象这棵柳树样长青长绿。离婚后,惠娘把那张照片连同美好的爱情一起埋在了树根旁,其实在她的心里是埋进了另一个世界。惠娘不再相信信誓旦旦的爱情,她把丈夫的誓言埋到了树根旁的长条石下。看到长条石,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忆起那美好的时光。每到酷暑时节,惠娘就和丈夫孩子坐在长条石上纳凉,丈夫用蒲扇为惠娘和孩子扇走来侵袭的蚊子,惠娘抱着孩子依偎着丈夫,给孩子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当圆月升空孩子将要睡熟了,她俩一起呵护着孩子,把孩子轻轻地抱到床上。她俩相识一笑,那样温情,那样相爱,那样的感觉总会叫惠娘回味良久。那时的惠娘和丈夫是那样温馨浪漫。可是现在,虽然物还在,只是人已空。惠娘不免又恨起自己的丈夫。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为什么要染上赌博的恶习呢?为什么不顾自己和孩子就去借高利贷呢?走到这一步,也真的是命中如此。相信命运,总是那些无可奈何的人聊以自慰的。不想他了,如果他改掉恶习,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自己也许会原谅他了。惠娘自己想。
  太阳渐渐升高了,惠娘今天还要去地里摘棉花。但是,今天又觉得好累,就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勉强挣扎起来,拿上袋子,还是去地里了。这时的棉花桃经秋风一吹,全都笑开了花。满枝杈上总有十几朵雪白雪白的棉花舞动在太阳光下。惠娘看到这些,想到今年的收成肯定不错,棉花的价格也算不错,就有了精神,赶紧猫腰进了棉花地。
  “惠娘,听说你丈夫有了下落了,你听到消息了吗?”惠娘抬起头,看到是原来的村长正在诡谲地笑着对自己说,就很是不高兴地说“不知道”。很简单生硬的三个字,再没有多余的话。原来的村长看到惠娘待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也没好继续多说什么,就悻悻地离开了。等原来的村长走后,惠娘心中也着实“咯噔”了一下。自从他们离婚后,他的丈夫就一直没有音讯,原来的村长今天一问,肯定是无风不起浪的,“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惠娘又不免牵挂起来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一下就把他从自己的心中抹掉,谈何容易?如果真的有好的消息地话,惠娘也会高兴起来。
  晚上,惠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白天原来村长的话,心里又是一阵忙乱。“村长”姓梁,但女人们背地里都叫他“不良村长”。他是一个扎老婆群的东西,尤其是年轻妇人对他更是躲避三分.如果见到姿色不错的年轻媳妇,他的眼睛就会像凝固的玻璃球一样恨不得粘在她们的身上。就为这,他老婆也是死去活来地经常和他打闹。有一次,他见到邻村一家媳妇独自在耪玉米,就自找话题去搭讪。你想呀,毒辣辣的太阳当空照耀,灼烧的大地冒起一层层热浪。这女人满脸的汗珠不停的掉在地上,湿透的衣服紧紧包裹着身体,现出女人特有的S形曲线。“不良村长”看在眼里,馋在心里。垂涎三尺的他忘记了炎热,放着自家的农活不做,硬是帮那媳妇耪完了二亩玉米地。夕阳落山了,年轻媳妇道了声“谢谢”,赶紧掉头回家。“不良村长”累得腰骨生疼,却没闻到女人的味道。“不良村长”的媳妇知道后醋性大发,撒泼打滚卷骂了好几天。这件事情被人们沸沸扬扬的传嚷了好长时间。其实惠娘对“不良村长”是恨之入骨的。那还是惠娘结婚不久,不良村长就对惠娘很有好感。惠娘长得虽不是特别漂亮,但是也确实有几分姿色,也就不免引起男人的眼馋。那时惠娘的丈夫还不是赌博成性,小两口恩爱有加,不良村长也就没有什么空子可钻。可是过了几年,惠娘的丈夫赌博成习了,就不免手头经常拮据起来,惠娘的丈夫就经常和原来的村长有些金钱的来往了。苍蝇不钻无缝的蛋,不良村长也就顺理成章地经常来惠娘家串门。有一年夏天的中午,惠娘躺在床上歇晌,知了在院中的那棵柳树上不停地叫着,叫得惠娘都有些烦躁了。这时,“不良村长”来到惠娘的院中,很礼貌地故意敲敲门,随后就进到了屋中。惠娘坐起来,很礼貌地请他坐下。看看屋中只有惠娘自己,他的眼睛就停在了惠娘的胸前不动了。农村人,夏天穿得单薄,惠娘又是姣好的体型,两个直挺挺的奶子撩拨得他心中燥热起来。吃不到嘴里的葡萄就是甜的。他当时的眼睛就好像发情的疯狗,火辣辣扑向了惠娘。惠娘有些害羞又气愤,但总不能就这样伤了和气呀!就很机警说“天太热了,去树下凉快凉快吧”。很自然地一句话,很平静地躲过了他的纠缠。“不良村长”感觉很是没趣。堂堂的一村之长,可以说是一村的皇上了,给你脸面是看你姿色不错,还这样不识抬举!哼,走着瞧!他愤愤地走了。当然,以后惠娘的丈夫再没有从“不良村长”手中借来一分钱,他就借起了高利贷,就导致了最后的离婚。“不良村长”是个落井下石的卑鄙好色小人。惠娘总是这样在心里骂他。
  惠娘在床上躺着躺着,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谁呀,她心中嘀咕起来,不会是“不良村长”吧?外面的人敲门的声音紧了起来,借着月光打开门,是不认识的两个男人。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但都是长长的蓬乱的头发,眼睛好像泛着蓝光,就好像是抽大烟那样畏缩着没有了气色,却也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两个男人进到院中,用那种令人心寒的语调有气无力的说:“你丈夫借了我们八千元的高利债,如果算上利滚利,应该有三万多了。”说着话,拿出了当年惠娘丈夫的借条出来。接着说,“我俩也是刚从局子里出来,手头很紧,你看怎么办?”这话听起来还算温和,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惠娘一细琢磨,心里完全明白了:穷急生疯,刚从局子里出来,他肯定不想再进去,只是来讨还那笔债而已。可是,他已经走得没有音讯,我俩也已经离婚了,我一个女人家哪有那么多钱呀?棉花还堆在屋里没卖掉,还没有收成呢。“手里只有五百元钱是我们娘两个平日的生活费了,你们拿去好吗?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惠娘是那样平静沉着又生气地说。那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互相对视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俩借你的孩子用用,等有了钱,你来换孩子。”惠娘一听,真的是又急又气又害怕。急得是手里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没办法打发这两个人走;气的是自己的丈夫没有音讯了,也给自己和孩子留下这么麻烦的事情;害怕的是这两个人真的把孩子弄走怎么办?惠娘就和这两个人计较起来,也就吵醒了吴冬。吴冬听懂了事情的原委,就说,“我跟你们走吧,别难为我妈妈。”吴冬的沉着冷静,也着实令这两个人吓了一跳,他们木呐了。其实这两个人就是来要钱的,要孩子和他们一起走只是吓唬惠娘。就悻悻地说,“这样吧,反正你丈夫有了消息了,欠账还钱,理所应当,我们还会来的。”他们愤愤地走后,惠娘把孩子搂在怀里,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惠娘抚摸着孩子的头,盼着孩子快快长大。
  女人不哭,再苦再难,女人的眼泪也不能掉下来。女人的眼泪也和男人的膝盖一样是黄金组成的。惠娘擦干眼泪,心想:吴冬已经初中毕业了,在农村只有两件难事情,一是盖一所漂亮的房子,一是给孩子娶媳妇。想尽办法也要把这两件事情办好,不能耽误了孩子。自己能做得一手刺绣的好活,本钱也不大。现在这种艺活也要失传了,把年轻人组织起来办个刺绣班,也会有不小的收入。惠娘越想心里越敞亮,对生活越发充满了希望。
  惠娘白天做农活,晚上刺绣。又招收了十几个小姑娘办起了刺绣班。就这样一天天的生活充实又紧张,惠娘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也能听见了惠娘的笑声,但其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每到夜里躺下,惠娘的颈椎就钻心地痛,就偷偷吃上两片止痛药。这时如果有个人能抚慰一下多幸福呀!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此时的惠娘,一句温暖的话,一下温情的抚摸,甚或是倒一杯热水给自己,都会感到是最幸福的人了。她太累了,太累了……躺下睡上一夜,明天还要干活呢!惠娘就这样煎熬着,单调地生活着。惠娘终于累倒了,她真的应该好好躺下休息一下了。
  冬去春来,睡醒了的田野散发着浓浓的泥土气息。酥软的沃野上,点点嫩绿昭示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归来的大雁在天空中人字飞行,互相召唤着,奔向远方。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点小雨,当太阳刚刚露出微笑的脸颊,天空早已布满了清蓝,空气中弥漫着沃野的清香,沁人心脾。春雨贵如油,人们的心情开朗,预示着丰收的年景。
  惠娘早早就起床了,儿子吴冬还在酣睡。原打算娘俩个今天去地里蒙薄膜,看情形上午是不能了。索性就烧水洗衣服,做家务吧!惠娘家的里里外外总是那样干净,不论怎样累,惠娘总是讨厌邋遢。她总说:清贫的家庭更需要清洁,洁净是自己的脸面,也是对客人的尊重。
  中午时分,温暖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远处传来不停的狗吠,院中的那棵柳树上,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一只喜鹊在不停地报喜。吴冬去地里看看情形,惠娘又是忙里忙外地出了一身汗。这时,一个男人盯着惠娘枯瘦的背影,呆呆的,傻傻的,眼泪就如呼啸的黄河“唰唰”的掉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忏悔时。是呀,三年了,惠娘受了多少苦和累呢?有多少的心酸把她折磨成这样?惠娘的心中还能容得下我这个背叛过她的丈夫吗?这个男人思忖着,矛盾着……惠娘的丈夫就这样悄悄地背负沉重的悔意回来了。他一把紧紧把惠娘搂在怀中,手在不停地颤抖,心在不停地忏悔,眼泪在不停的淌下来……太阳不动了,鸟儿停止了歌唱,空气凝固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突如其来,叫惠娘措手不及,不敢接受。惠娘惊呆了,她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她没有眼泪,只有茫然。
  原来,惠娘的丈夫和惠娘离婚是另有缘由:早在惠娘刚刚结婚,“不良村长”就看在眼里,心里一直痒痒的。那时候,农村的经济已经起步,人们赌博的恶习也沉渣泛起,“不良村长”就在惠娘身上打起了鬼主义。他结交了几个赌棍,绞尽脑汁的把惠娘的丈夫引入了歧途。“耍钱闹鬼”,就好好利用这“鬼”,把惠娘的丈夫牢牢拴在自己的手里。有了钱,还怕惠娘不和我好吗?“不良村长”总是这样诡秘地想。想就实施,他和几个赌棍就这样一步步把惠娘的丈夫引入圈套。原以为这个圈套很牢固,可哪知惠娘那刚烈的秉性却以和丈夫离婚收场。
  惠娘离婚后,“不良村长”也良心发现,着实惊愕又后悔了几天。惠娘的丈夫出走后,他又心里坦然起来。人都走了,自己的计划就不会被别人知道了。“这可是生了孩子没屁眼的缺德计划,”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晚上,惠娘的丈夫和惠娘一五一十地说着不愿回首的往事,惠娘默默地哭着。这是几年来的苦水一起倾倒下来,这几年来的痛苦一起发泄出来。惠娘哽咽着,泣不成声地哽咽着……善良的惠娘就好像一头绵羊近乎闯到狼群中的后怕。“为什么你就那么傻呢?为什么你就那么绝情地真的离婚了呢?”惠娘断断续续的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我也不想拆散这个家,更不想失去你!但是,我负债在身,只有找到负债的根源,才能堂堂正正改过自新!明天我就去找那个不良的狗村长。三年的流浪生活,我也明白了,我要去自首坦白,揭发他们聚众赌博,我手里有了他们赌博圈我的证据。哎,也怨我没有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把握住自己呀!你原谅我好吗?我会加倍地补偿你和孩子。我再不会丢下你们,我一定要把生活过好,叫你幸福!”清晨,太阳升起来了,经过一夜的洗涤,火红火红的太阳是那样富有生机,富有活力,照射得宇宙万物都是那样鲜亮。田野里,惠娘的丈夫和吴冬在忙碌着蒙薄膜,想象着秋收后的果实,爷俩个爽朗地笑着;惠娘在屋里紧张地刺绣,正在绣一对相依相偎的鸳鸯。男人的悲哀和女人的不幸就像这对鸳鸯一样紧紧捆绑到一起,游走在社会的湖海中。是呀,社会能改变男人,女人也能改变社会,这也是一种轮回,社会总是要在轮回中向前发展的。
  惠娘一家三口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在院内那棵柳树下,又响起了往日的笑声。
  私了
  马权友
  坐落在县城北头的大市场放眼望去,人流不息,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市场的东面有一个货摊,由两股组成,平时由两家的女人料理,两家的男人则进货跑外。由于双方都很勤劳,不分刮风下雨、不分黑天白天,照常进货、卖货,再加上对顾客笑脸迎送、和和气气,所以他们的买卖非常红火,几年下来就赚了不少钱。有钱后,两股东开始商量雇小工的问题,以减轻双方在经营上的劳累。
  “大妹子,你看现在人家上班的妇女,个个都油头粉面的,那儿像咱们,老模老样的,再看看咱们的手,除了老茧,就是干裂,犹如风雨侵蚀了的黄土高坡。”林姐向合伙人吴妹喃喃道。
  “嗨!可不是吗,我干瘪得快成了木乃伊了,这天天起早贪黑、风吹日晒的,还好的了,谁不想精神点?没办法。”吴妹与林姐有同样的感受。
  “现在,咱们腰包里也有俩钱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看是不是找个小工当帮手?”林姐试探道。
  “我看可以,不过咱们也不能不干呢,努力到这份上也不易呵!”吴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不是不干,而是用小工在早晚帮咱们打短,这样不就可以腾出手来干点别的,也可以忙里偷闲,拾掇自己了。”林姐解释道。
  “这样挺好!”吴妹问道:“上哪找小工去呢?得找一个好样的。”“我相中了一人,就是离咱们摊位不远的汽车修理厂的一名工人。听他们老板说他不干了,因为他修车时手都冻坏了。那孩子技术挺好,他不干了,老板还有点舍不得。你没注意,修理厂出来进去,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小伙子,看着老实巴交的,人们都叫他小胡。”林姐相信自己的眼光。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小伙看上去不错,就这么定了。不过光咱俩说了不算,得和他们俩大老爷们商量一下。”吴妹同意林姐的做法,但又怕做不了自己东家的主。
  “我去做他们的工作,给他们找个帮手还不好,一准乐得屁颠屁颠的。”对这事,林姐有把握。
  林姐找了自己的丈夫大军和吴妹的爷们小辉,和他俩说了雇小工的事。两人真像林姐说得那样,高兴得不得了,几乎心花怒放。他们连声夸奖林姐有思路:“出点血不算啥,只要林姐和吴妹你们两人高兴就行,你们有时间收拾自己,人漂亮了有啥不好呢?你们打扮靓丽了,我们哥俩看着也顺眼呵!”林姐听后心里美滋滋的。
  大军和小辉虽然口头上夸的是林姐,其实,他俩各有各的目的。反正有钱了,花几个子儿就花几个子儿吧!有了小工当帮手,大军、小辉他们也有时间投其所好了。大军好玩牌,小辉好洗浴,说起来都不是啥好爱好。
  林姐托人找到了小胡,谈了雇工的事。正找活干的小胡与林姐谈好价后,欣然答应,很快来到林姐他们的摊位。
  小胡叫胡虎,今年20岁,家住离县城很远的一个小村,家庭生活条件不太富裕,父母和土坷垃打了一辈子交道,靠在田里辛勤劳动挣的钱供胡虎在河北省的一个中专上了学。前年夏季,胡虎学到一门修车的技术后,回到了家乡施展一技之长,在县城的一家汽车修理厂找到一份修车的工作。由于家庭生活不富裕,胡虎想多赚些钱,缓解父母的负担,改善生活条件,所以他没黑带白地干活,从不叫苦叫累。胡虎内向,不爱说话,见人一笑了之。由于胡虎忠厚老实,技术又好,所以很得老板的赏识和信任。有时干完活后,老板就把小胡叫到身边,问这问那。胡虎也跟老板不外,厂长室他平趟,出进不在话下,对里面的一切了如指掌。
  冬季的到来,寒冷的天气给胡虎带来了麻烦。由于修理厂的修理车间门窗不严,所以每当北风呼啸,气温骤降时,怕冷的胡虎就冻得浑身发抖,手也被冻肿了,干活开始犯怵,努力工作的思想开始动摇了。从此,胡虎三天两头地歇班,这样就影响了他的收入。为了使自己的收入不低于同事,胡虎脑子打起歪主意,把补充收入的法子用在老板的身上。他见老板平日大大咧咧的,对收支不太讲究,有缝隙可钻,就研究老板的放钱的抽屉。他想怎样才能既得到钱,又不被老板发现,还能在厂里上班,一举两得呢?在没人时,他来到老板放钱的抽屉前,用手触摸抽屉,发现抽屉背面有个大缝子,可以把手伸进去,“真是天助我也”,当即取出了一张百元大票。从此,胡虎隔三差五地就信手掏他两张,始终也没被老板发现,时时得手的胡虎越来越肆无忌惮。一天,老板娘在屋里眯着眼躺着。胡虎来到老板的屋里,发现老板娘在屋,他以为躺在床上的老板娘睡着了,就又实施他的伎俩,结果被老板娘发觉。事情败露后,因为爱惜胡虎的技术,所以老板没有报案,而且没有过多地责备胡虎,而是耐心地说服他,让他把偷的钱还上就是了,还让他继续在厂里干活。这可能就是爱屋及乌吧!虽然老板对胡虎很宽容,仍极力挽留他,但是胡虎可没脸呆在厂里,老板那么器重他,还忘恩负义地偷老板的钱,即使老板原谅了他,可他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在修理厂无地自容的胡虎抓紧将八千元现金还给老板,卷起行李回家了。此事就这样私了完了。
  回到家里的胡虎不敢将事实的真相告诉父母,他怕一向本分的二老吃不消,便埋头帮家里干活,以忘记这丢人的事。当父母向他问起咋不上班时,他就搪塞说,厂里近来没活,工人们都歇了,什么时候开工听信。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呵,一是时间长了纸里包不住火,二来胡虎也受不了干庄稼活的苦。胡虎又在盘算去哪找点活干,决心从零开始,重打鼓另开张,重新做人。无巧不成书,正当胡虎想东山再起,重走人生路时,林姐找上门来,叫胡虎去他们的货摊上班,真是大旱如见甘霖呵!到林姐那儿上班后,本来就不爱说话的胡虎更是话少了,一天下来只知道干活,对其它事漠不关心。这样一来,倒使林姐和吴妹很欣赏他,有时还多给加点工钱。胡虎的到来,的确使两股东都感到松快多了。林姐和吴妹也开拾掇自己,人打扮得年轻不少,谁见谁夸,她们心里别提多美了。大军和小辉也有了自己消遣的时间,大军忙里偷闲,开始和昔日的牌友打起麻将来。小辉也抽出时间,频繁出入洗浴场所,作作保健,享起福来。尽管两股东在经营上放松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影响效益,钱还是没少赚。这和胡虎任劳任怨的忙活是分不开的。为此,大家都很感激胡虎,说是找对人了。从此,两家股东都对胡虎挺好,把他当作家庭的成员看待。
  可是兴旺的好景不长,不到一年的光景,红火的日子渐渐消失,事业就像罐养王八越来越抽巴,货摊不知怎么回事,投入大见利小,盛钱的铁匣子里的钱经常不翼而飞。这个谜在两股东间开始猜开。铁匣子长期锁着,没有被撬盗的痕迹,钥匙在大军和小辉手里把着,外人是偷不了钱的,“肯定是监守自盗”。
  “林姐,这可不行呵!挣上来的钱一个劲地见没,眼看咱们的货摊就要黄呵!是不是你们当家的大军拿钱偷着玩牌去了?”吴妹指名点姓地质问林姐。
  “胡扯!”林姐反击道:“从哪说是大军拿的钱?我看是你家小辉把钱拿走找小姐了。”心直口快的林姐更是不饶人。
  “这买卖干不成了,我看散火算了,我致不了这气!”吴妹越说越生气。
  “散火就散火!我怕啥呵?”林姐没有好气地回应道。
  见此情况,胡虎赶紧上前劝架,嘴里不停地叨咕:“别不干呵!”见胡虎出面拉架,双方也就不在说什么了,各自到一边撅嘴生气去了。
  得知林姐和吴妹口角后,大军和小辉先后赶了回来。向胡虎问明原因,两人虽然委屈,但是谁叫你“不务正业”呢?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认了。大军和小辉都向家里的女人保证,今后不再出去,用事实说话,重振货摊雄风。
  大军和小辉都很守信用,除了进货,营业期间从不离开货摊。然而,钱匣子里的钱照样见少。锁头没撬,钱就是见少,真是活见鬼了。林姐和吴妹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以前真的是冤枉大军和小辉他们了。
  林姐开始留心,想看个究竟。林姐有意让自己的亲戚将950元钱放到钱匣子里,她和吴妹也有意远离钱匣子,防止被人注意。当时大军和小辉都进货去了,只有胡虎出来进去的,在家帮林姐、吴妹她俩卖货。过了一会,胡虎请假,说是出去一趟,林姐让胡虎去了。然后,林姐和吴妹开始开锁点钱,果然发现钱少了一百。“看来,这个干活勤快、表面老实厚道的胡虎有很大嫌疑。”林姐和吴妹两人半信半疑地唸道。突然,一件衣服跳入林姐的眼帘。这不是胡虎的上衣吗?林姐和吴妹她们如获至宝。
  “赶快翻兜看看!”两人几乎一口同声地说出。在胡虎的衣服兜里发现一把钥匙。林姐拿着这把钥匙去开钱匣子,咔,铁锁开了,原来如此。林姐悔坏了:“我们都让这小子给蒙骗了,因为他我们伤了和气,还差点把我们多年经营的摊位给搅黄了,也不知他拿走多少钱,这个该死的!我得找他。”“林姐,你先别急,咱们也没抓住他手,他要是不认账怎么办?依我看,咱们再试一把,把锁头换了,看看还丢钱不?”吴妹献计策,准备把事情搞得更有把握些。
  林姐和吴妹把她们发现的情况和再试探的想法告诉了大军和小辉,他们也同意。从此,钱匣子换上了新锁头。打那儿以后,一次也没丢钱。丢钱的迷雾即将散去,露出冰山一角。
  胡虎发现钱匣子的锁头换了,知道情况不妙,赶紧把那把钥匙扔到水沟里。他心里忐忑不安,表情开始反常,眼神见了东家总是羞愧地避开。林姐等人见时机已成熟,便向胡虎发动了攻势,想问个究竟。
  “胡虎,你说我们对你薄吗?”林姐试探。
  胡虎现在什么都明白了,知道自己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已被人家发觉了,他明白林姐问话的意思,可是怎么回答呢?他无言以对。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胡虎心里不是滋味:人家对我确实很好,真不该……当初胡虎也曾经发誓,要好好干,对得起林姐他们,上次在修理厂留下的“小偷”骂名。他一人顶两人干,跑前跑后,装货、卸货,没有一句怨言。东家对他也非常信任,有时就把库房的钥匙给他,让他提货。可是时间一长,玩心没去的胡虎对日复一日地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忙里忙外感到厌烦。他想尽快结束这种工作,有朝一日自己做个买卖。要想过上好日子得有钱呵!哪弄去呢?他想到了那个诱人的钱匣子。
  上次私了给了他错误的信号,他认为偷了钱匣里的钱,不会发现是我干的,即使发现了,大不了就是私了,把钱退回去。这种错误的念头,让他再一次伸出了“第三支手”。
  胡虎在与林姐他们接触时,留心了他们用那个钥匙开钱匣子。就在林姐给他一串钥匙,让他开仓库门取货时,他偷偷地卸下开钱匣子的钥匙,到市场上配了那把钥匙。从此,胡虎开始三番五次地盗窃钱匣子里的现金,一次多则上千元,少则一、二百元。胡虎将偷来的钱大多都存到银行,以便将来自己做买卖用。
  由于长期不被人发现,胡虎胆子越来越大,所以那日他偷了一百元钱后,大意地将兜里装有配的钱匣子钥匙的上衣扔到东家屋里,由此露出了马脚。
  在林姐等人的紧逼下,胡虎在“私了”思想的支配下无可奈何地开口承认了偷钱的事实。
  “你们对我挺好的,是我负了你们,请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把,咱们私了吧!”胡虎苦苦地央求着。
  “怎么了法?”大军向垂头丧气的胡虎问道。
  “我偷拿的钱没动,有一万块钱,都存在银行了,现在把存折给你们。”胡虎认为这样就行了。
  “不行!我算着,我们损失大约四万元钱,你掏四万元钱就没事了。”大军不依不饶地说道。
  “我没偷那么多钱,不信你看存折。”胡虎一边说,一边将存折交给大军。
  由于双方谈不妥,私了不了,所以大军向当地公安机关报了案。胡虎这次回不了家了,警方将他“请”去。在民警的政策攻心下,胡虎心悦诚服地向睿智的民警交待了他的偷钱行为。
  胡虎现在明白了:“私了是害人的,倘若不是私了,我也不会在犯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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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海

《七里海》

《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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