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区图书馆

当我在一份杂志上看到有关我国导弹之父、著名科学家钱学森的事迹报道后，不禁使我浮想联翩，辗转反侧，遂使我回忆起45年前有幸亲历导弹核武器试验那段难忘的经历。这也是我一生的荣耀。
  进驻罗布泊
  我是1964年入伍的。入伍后就被分配到长春市空军第九航空学院（现改称空军第二航空学院）学习运输机伊尔－14型飞机机械。翌年结业后被分配到航空兵第13师39团任地勤机械员。年底经政审和体检合格后，被选拔为空中机械员。原子弹试验是国家的最核心机密，当时人们对于原子弹还充满着神秘的色彩，而且各级组织对每个参加核试人员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政审和考察，因而每个人也都把能参加核武器试验当做一生中最大的期盼和梦想。
  1966年7至8月间，我们团接到了参加导弹核武器试验的命令。经过政审合格后，我被确定为参试人员。当时自己的心情是非常激动，溢于言表的。但出于保密原则，对任何人都不能讲。周总理要求我们每个参试人员都必须严格遵守保密纪律：“保守机密，慎之又慎，九分九不行，非十分不可。”“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死后带进棺材里。”这次任务我们共经历了53天，其间，我没有给家人和朋友写过一封信，发过一封电报，及至到我转业前，我也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这段经历。
  8月下旬，我们团派出了四架飞机（三架伊尔－14，一架伊尔－12）组成的机群，由副团长史涛带队前往新疆罗布泊执行这次核试任务。我们机组的飞机机号是14503，苏制伊尔－14型，简称403。这种飞机是前苏联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产的，在当时国内运输机中算是比较好的。比其它飞行团装备的美式C-46型、C-47型和苏式里－2型、伊尔－12型要好得多。我们这个空勤组算我共有6个人组成：机长刘柱初（湖南人），副驾驶陈红玉（吉林人），领航员刘拉柱（山西人），通讯员敖道让（广东人），空中机械师唐永太（四川人）和我。因我当时还没有放单飞，唐永太是我的带飞人。
  当我们飞到驻地后才知道，这次试验是原子弹和导弹两弹结合试验，就是要用导弹将原子弹投送到试验场地。这次试验分别设立了导弹和原子弹两个指挥部。导弹指挥部设在20号基地，地点在甘肃酒泉，总牵头人是时任七机部部长兼空军副司令员王秉璋将军和时任七机部副部长、火箭导弹研究院院长钱学森，还有20基地司令员李福泽将军。原子弹指挥部设在21基地，地点在新疆乌兰，总牵头人是时任二级部部长刘杰，21基地司令员张蕴钰将军，还有项目负责人著名科学家王淦昌、邓稼先等。两弹试验联合总指挥部设在北京，总指挥是聂荣臻元帅和副总参谋长张爱萍将军。最高统帅是周总理。
  我们的驻地是开屏和马兰，以开屏为主。开屏和马兰都隶属于21基地管辖。对内马兰称03号，开屏称04号。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中央下决心要研发两弹一星，建原子弹和导弹试验基地，着令时任工程兵司令员陈世榘上将亲率工程兵16个团加上其他兵种共10万大军苦战了好几年，修建了20号和21号即导弹和原子弹两个试验基地与开屏机场。开屏紧靠孔雀河，距试验场区仅60多公里。原子弹在这里爆炸，就像孔雀开屏，因此，张爱萍将军就将这里起名叫开屏。其实，孔雀河早已干枯，我当时看到的河床已是白色的碱滩。开屏地处罗布泊西段，是楼兰古国所在地，古丝绸之路的南线就经过这里。这里气候干燥，雨量极少，常年空气湿度不到5％。记得当时我每天至少要喝三壶水（军用水壶），竟不感觉出汗。我的一名战友在早饭前洗了床单，饭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床单就干了。据说楼兰古国的消失，楼兰古城千年的大迁徙，其根本原因就是由于缺水造成的，因缺少使其失去了人类赖以生存的条件。八十年代考古发现的千年楼兰美女尸至今不腐，究其原因也是因干燥缺水造成的，因干燥致使细菌不能繁殖与存活。我们进驻开屏后，听到了许多有关这里的神秘的传说，至今回想起来还感到有些竦然与恐惧。二十多年前，我国地质学家彭家木在这里考察时神秘的失踪，至今仍然是不解之谜。
  我们在开屏期间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因为这里荒漠没有人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极其不便。当时我们飞行人员的生活标准是很高的，每天伙食费两元五角，到新疆后，由于地区差的关系就变成了每天四元。然而，偌高的生活标准当时在开屏居然连鲜鸡蛋也吃不上，每天副食以罐头为主，很少吃到新鲜的蔬菜，鱼肉之类的也从未吃过新鲜的，尽是干鱼冻肉。
  因为这里缺乏水资源，我们饮用水须要用运水车从一百多公里外的地方去取水，水在当时是非常宝贵的。我们在开屏住了有一个半月，中间就洗过一次澡，使用的是流动浴室，是用帐篷做的。
  指挥部给我们这个机群下达的具体任务是：401、407两机组执行零时①后空中取样任务。就是原子弹爆炸后，形成了蘑菇时，飞机携带空中吸尘器，穿透蘑菇云，採取发射性物质的样品。我们403机组的任务是，要将401和407两机组采取的样品从马兰基地送到北京。523（伊尔－12）飞机为预备机。在零时以前，我们还有两项任务：一是完成总部下达的临时性的空运任务，如空运人员和物资；二是完成自己安排的必要训练。
  1966年10月27日，这是我们盼望已久的日子。总部确定的零时时刻就在今天。这一天，我们机组的工作安排是，先到观测场去看蘑菇云，尔后将飞机飞到马兰待命。
  在观测场。观测场设在机场跑道的北端，因这里地势较高，利于观测，到场后我们每个人都领到一副高深度的太阳镜戴上，以防强光刺伤眼睛。我们都静静地等着。忽然一个人高喊：“快看，爆了！”我们大家都向正东方望去，果然一颗象太阳般明亮的大球挂在天空，瞬间又不断地变化，由白色——淡红色——深红色——紫色——黑色，接着浓烟滚滚，与地面连成一根长柱状，顶部的烟云不断地扩张，逐渐形成了一个上部大，底部小的蘑菇状烟云，甚为壮观，大约过了三、四分钟时间，一阵响亮的雷鸣声滚滚而来，显然这是原子弹的爆炸声。为何闪光和爆炸声相隔了这么长时间？这是由它们的传播速度不同决定的。因为光速是每秒30万公里，而音速每秒钟才330多米二者相差甚远。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后，风沙弥漫，大风卷起沙尘铺天盖地而来。我们知道，这是冲击波②到了。从爆心到开屏机场相距六、七十公里，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其冲击波的威力还这么强大，可见这颗原子弹的威力不小，其当量应该不小于10万吨TNT。又过了一会儿，值班参谋王运同志跑来通知，403机组的人立即返回宿舍收拾东西，10点钟飞往马兰待命。就这样我们机组于10时准时离开了开屏飞往马兰。
  飞往北京城
  马兰基地处于博斯腾湖北畔，与乌什塔拉镇毗邻。工程兵部队进驻前，这里也是荒漠一片。好在它靠近博斯腾湖，这里有人群居住。到10月27日下午，我们机群的四架飞机已全部撤离了开屏，进驻了乌兰。401和407飞机很快投入了洗消③工作，我们飞机继续待命。临傍晚时，我们终于接到了命令，指挥部着我们飞机于28日清晨起飞将四罐原子弹尘样品运往北京。因为这是我们机组参加这次核试验的主要任务，必须尽职尽责，认真对待，从空勤组的航线熟悉到地勤组的飞机质量都进行了认真准备。28日清晨七时，飞机按计划起飞。但当飞机飞临鄯善上空时，却出现了这样一个插曲，也算是一个意外：机场调度室令我们飞机在该机场降落要进行检查。本来鄯善机场是我们这次飞行计划航线上的一个飞越点，而不是降落点，而该机场却无端地叫我们在此降落，这岂不误了我们的大事！全机组人都很气愤。机长刘柱初用话筒问：“为何让我们降落？”对方答：“你先降落，完了再说。”无奈，我们只好迫降鄯善。飞机滑到停机坪还未停稳，只见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卫连的士兵把我们飞机包围起来。我刚放下舷梯，这时有两名干部模样的军人就想登机，当即被我拦住。我对他们说：“你们不能上去，我们这是一等专机，出了问题你负不起责任！有什么事请你与我们机长交涉！”刘柱初下来了，亮出了乌兰基地出具的任务书，问：“你们为什么让我们飞机迫降？”对方看过任务书后态度马上发生了转变，变得亲善起来，说：“对不起，这也是我们的职责，我们要马上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我们事先还不知道你们这架飞机的活动安排，在我们的飞行动态表上没有你们这架飞机，我们怕是敌机……”他们的警惕性确实很高。因为66年正是中苏关系交恶时期，而我们这架飞机正是苏联制造的。后来查清了事情的真相：27日值班的调度员，因工作失职没有将28日我们这架飞机飞越上空的活动计划进行交接，致使今天的值班调度员不知道我们的飞机将飞越鄯善上空，才出现了上述这么一个令人难忘的插曲。
  小小的插曲竟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飞机继续东进，经哈密飞抵银川，到达银川时已经是午后一点多了。我们在银川给飞机加满油，吃完午饭，休息片刻后又飞行了四个多小时，于晚八点多终于安全到达目的地—北京南苑机场。这一天，我们的飞行时间是八点十分。我在空军部队共飞行了14年，飞行时间2300多小时，这次是我单日飞行时间最长的一天。
  样品送到了，我们的主要任务算是完成了。但是，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我们还要帮助兄弟部队的同志们撤离现场。尤其是新疆军区的，他们不仅参试的人员多，而且到现场观摩的各级领导也很多，这部分人员需要我们帮助撤离。于是我们30日离京，于31日又返回了马兰基地。当我们到达了马兰时，总部召开的总结大会已经结束，总指挥部给我们机组记了集体三等功。由于我在这次任务中表现优秀，经受了考验，为我入党创造了条件。第二年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两弹结合试验的划时代意义
  1964年10月16日，我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中国人无不为之欢欣雀跃。但这时西方媒体却扬言说中国人有了原子弹并不可怕，他们现在是有弹无枪，对任何国家都均不成威胁。的确，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属于塔式爆炸，没有使用运载工具。65年上半年，我国虽然已能使用轰—6型轰炸机空投原子弹获得成功，但仍不利于实战。因轰—6型飞机目标大，速度慢，航程短，自身防护能力弱，容易被飞机、导弹和地面炮火击落。而美、苏两个大国早在50年代就已研制出洲际弹道导弹，具备了运程核打击能力。因此，只有利用导弹核武器才是反制敌方核讹诈与核打击的最有力的手段。
  钱学森是国际上久享盛名的空气动力学家。他早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教期间，就开始潜心火箭与导弹方面的研究，并取得重大成果，被美国人称之为难得的人才。他有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全国解放的消息使他精神振奋，他决心报效祖国。但美国政府却极力阻滞他回国，将他软禁，并没收了他研究多年的成果资料。1955年，我国政府用抗美援朝期间俘获的13名飞行员和一名美军中将将其挽回。毛主席和周总理对他非常器重，曾先后任命他担任国家力学研究所所长、国防部第五研究院院长、七机部副部长、国防科委副主任以至后来官至全国政协副主席。他为我国两弹一星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这次导弹核武器的试验成就就是钱学森的一大杰作。
  就在这次导弹核武器试验成功的第二天，西方各主要媒体就发出了一片喧哗，他们普遍对中国这次导弹核武器试验成功表示震惊：想不到中国研发导弹的速度会这么快；想不到导弹的打击精度会这么高。如果说他们对我国在64年爆炸第一颗原子弹时称并不感到可怕，那么这次才确确实实地感到有点可怕了。美国中央情报局通过媒体惊呼：“是钱学森为中国政府研发了核导弹！”
  发射核导弹，首先要求导弹的弹着点必须准确无误。否则因核弹的杀伤力极大，万一发生失误偏离了方位，其后果不堪设想。关于这次试射导弹的精确度，我至今尚未看到对其确切的数据报道。不过我通过两次亲自观摩，感到这次试验导弹的打击精度确实是很高的。在这次试验之前，大概是10月初，已经进行过一次模拟试验。那次发射的是一颗与这次同样的导弹，只不过它不是核弹头。这两次试射其弹体的爆炸点在同一方位和同一高度上，二者没看出有任何误差。
  1969年珍宝岛时间后，中苏矛盾进一步激化。我国由于文化大革命正处于内乱时期，苏联以为时机已到，妄图对我国实施外科手术，即对中国部分重点地区实施核打击。记得当时全国已进入紧急状态，我师所有飞机都已进入一级战斗值班，24小时坐在飞机上待命。但不知为什么苏联当时没有敢动手。直到三十年后，这个谜底才被解开：一是由于当时美国的干预。当美国获得这一情报后，一方面通过媒体转告中国，让中国有所防备。另一方面他对外宣称，如果苏联对中国实施核打击，美国不能坐视不管。二是由于中国已经有导弹核武器，尽管首次试验的核导弹东风－2甲型射程有限，不能摧毁莫斯科，但其靠近中国边界的大、中城市，都有被毁灭的危险。我认为中国有了导弹核武器，是当时的苏联产生了忌惮，这是当年避免核灾难的主要原因。
  导弹核武器试验成功，标志着我国核武发展已进入了新的阶段，导弹研发也从此迈上了新的台阶，有着划时代的意义。45年来，我国的导弹事业在钱学森同志的指导并亲自参与下，已经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现在已经能与美、俄并驾齐驱。我们自己不仅研发生产了红旗系列的各类防空导弹；C字头的各型舰舰导弹；还有象东风－15型这类能打击数千公里的中远程导弹；各类巡航导弹；以及象东风－5型、东风－31A型、巨浪－2型这些运程核洲际弹道导弹。更令人振奋的是，近一、二年来，我军已开始装备了能在陆地机动发射、直接击沉航母、被外界成为航母杀手、而唯中国仅有的东风－21D型中程弹道导弹。这种导弹能让敌人特别是敌海军舰队闻风丧胆。它已成为中国军队的杀手锏。
  汉语中的佛家语
  因佛教在我国流传已久，和尚们在译经和说教中，白话式的佛家语被广大群众所接受，并成为日常用语。如佛家语“一丝不染”指无所牵挂，不为世俗所牵累；“不可思议”指思维和语言都不能达到的一种境界；“单刀直入”指佛法学习时，认定目标勇猛前进；此外，还有许多佛家语如：不即不离、心心相印、现身说法、因果报应、盲人摸象、皆大欢喜、衣钵、一弹指、回光返照等。这些佛家语丰富和发展了古汉语，使古汉语更加言简意赅、妙不可言。

注释 ①零时：专业术语。指原子弹的爆炸时刻。 ②冲击波：原子弹的杀伤力之一。原子弹的杀伤力有三：一是光辐射。即通过强光，高温对物体和人员进行伤害。如将物体烧焦，将人体灼伤。二是冲击波。因原子弹爆炸后，急剧释放能量，产生高压对空气形成强大气流或飓风，会对人员和物体造成危害。三是贯穿辐射与放射性污染。原子弹爆炸后，产生伽马射线和原子尘，人体接触手，引起放射病。 ③洗消：专业术语。飞机穿透蘑菇云后，飞机和人体必然会沾上原子尘，故必须用清水将飞机和人体沾上的原子尘清洗干净，以防止对人体造成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