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来时见真情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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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7·28天地震20周年(宁河文史资料 第四辑)》 图书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2021
颗粒名称: 大难来时见真情
其他题名: “7·28”地震亲历记
分类号: K250.621
页数: 8
页码: 172-179
摘要: 本文讲述了一名唐山大地震的亲身经历者对地震时所发生的一切的回忆,特别强调了地震中人们的互助互爱的人间真情,以及震后的抢救生命和重建工作的艰辛。
关键词: 宁河县 文史资料

内容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那场震撼中华大地,造成数十万人伤亡和巨大经济损失的唐山大地震,已经过去整整20年了。昔日废墟遍地满目疮痍的芦台,如今已变成一座漂亮繁华的新兴城镇。地震的遗迹是难以寻觅了,然而,对于亲身经历过那场劫难的人,地震时所发生的一切,却如刀凿斧刻般地刻印在脑海里,永难磨灭。特别是人们在大难关头所表现的互助互爱的人间真情,更令人难以忘怀,以致于每当忆起那段往事,便叫我感慨万千,激动不已……
  1976年夏,“文革”已近尾声。我当时在宁河县文艺宣传队工作。该队是为宣传党的“九大”,从全县城乡抽调文艺骨干,于1969年3月成立的一个文艺团体。开始时配合形势排演一些小节目。70年代起演出“样板戏”《沙家浜》、《红灯记》等。当时该队驻地在县人民礼堂,全队50余人除家居芦台的已婚者外,都住在礼堂东跨院和后院的十几间厢房里。人民礼堂位于芦台镇老北街中段路北,除供放映电影、演出戏剧,还兼作大型会议会场,是当时县城最主要的文娱场所。礼堂和作为宿舍的这些房子均建于50年代,全部是白灰勾缝、青砖到底,很结实的(地震中这些建筑除出现裂缝和局部损坏外,均未倒塌。震后礼堂上部被拆除,换简易顶,又使用了好几年)。只有后院的大排练室及其配房是后建的,看样子反倒不如早建的牢固。
  1976年7月27日夜晚,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地面上热气蒸腾,空气潮湿得可以攥出水来。我们大部分是4个人挤住在一间厢房里,实在是闷热难捱,所以许多同志在院里乘凉到很晚才陆续进屋休息。我是将近午夜进屋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挥汗如雨,久难成眠。渐渐地,外面安静下来了,同屋的队友打起了轻微的鼾声,整个镇子在闷热中沉入了梦乡。谁也不曾料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睡梦中,我突然觉得似有细沙洒落在脸上,豁然警醒之间,仿佛自己是躺在急速飞驰的列车上,身下如万马奔腾,轰然作响且上下颠震。我脱口大喊一声“地震!”,撩开蚊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院子里(因为天热,房门是敞开的,仅挂着竹帘)。此刻,偌大的院子里仅我一人,我只穿着短裤,赤足站在礼堂与厢房之间的甬道上,感觉足下的大地竟象惊涛骇浪一般地晃动、激荡。我无所凭藉,终于站立不稳,扑倒在地湿漉漉的砖道上。惊骇之中,耳中只听得四周房屋的檩架门窗吱嗄山响,间杂着混沌不清的轰隆隆的沉闷响声,紧接着,一股潮腥呛人的老房土气味冲鼻而至……。
  同室的一位队友从屋中跌跌撞撞奔出来,倒在了我的身旁,我们俩相互扶持着站立起来并抱在了一起。此时,大地归于平静,天地间一片漆黑,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一刻,心灵和感知仿佛已经离窍而去,绵绵的细雨洒在裸露的身上,我们浑然不觉,只有抖颤的肢体诉说着我们在大自然的巨变中所受到的惊吓。
  屋里的人大多数是在地震即将平息的时候才跑出来的。地震最烈时,许多同志跑到了门边,都因为剧烈的晃动使门与框之间挤压扭曲难以打开,想跑也跑不出来,另有一些同志则晕头转向,在床上滚作一团,压根儿就没有找到门。有许多女同志是仅穿着内衣跑出来的,彼此道了半天惊吓才发觉衣冠未整,重又跑回屋里胡乱扯上一件衣裳或被单遮体。大家聚集在院中,吱吱喳喳地相互探询了一番,才一致肯定是发生了地震。也就在这时,从街上远远近近传来了救命的呼喊声,大家一下子清醒了,于是,一场抢救生命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因为后院还住着一部分队友,所以我们大家一起跑向后院。借着微弱的天光,我们发现大排练室及其配房已经倒得一塌糊涂。住在后厢房的一位队友被滚落的砖坨砸折了腿,几个队友迎着哭喊声赶去救助。此时有人提醒,住在排练室配房里的两位队员还没出来,准是被压在废墟里了。于是大伙儿赶紧围上去七手八脚地刨找。这时我已穿上了衣服,但仍赤着脚。黑暗中刚一踏上废墟,就觉得脚掌一阵刺痛,我弯腰抬脚摸到了一块碎玻璃,随手薅出来扔掉,不顾一切地双手又刨又挖。我们边掀开横七竖八的椽檩门窗,清除碎砖乱瓦,边呼喊着那两位队友的名字,但是没有回音。终于,我们摸到了被卷裹在蚊帐里的队友的身体,几个人拉的拉,抬的抬,把两位队友救出了废墟。他们被搀扶着,大口地喘着粗气,瑟瑟发抖的身上满是灰尘和泥土。真玄哪,倘若再迟几分钟,他们俩恐怕就被闷死在里面了。
  队友死里逃生,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时队里清点了人数,幸好在这里住宿的队员除两人受伤外,余皆无恙。队领导安排几个人照顾伤员,家住芦台的队员被允许回家(那时镇内未婚的队员都在此集体住宿),其余人分成数拨分头去救助住在镇内的队员及其家属。走出礼堂大门,我们才真正意识到了这场灾难的严重性。此时天已微明,晨光中,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展现在眼前。因为北街靠近大河,所以震灾破坏最烈,街两面的房屋十之八九已经坍塌,到处是断壁残垣和一两米高的瓦砾堆,断折的椽檩和粗大的梁架杂乱地或横陈或斜插在废墟上,有几处废墟上还冒着缕缕青烟,远近的瓦砾堆上晃动着衣衫不整的人影,呼救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曾经是多么安谧祥和的小镇,转瞬间竟土崩瓦解,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我们这群人个个身强力壮,一到街上立刻成了人们呼救的对象。街对面废墟上的一位老太太首先发现了我们,她双手齐摇,冲我们喊道:“好人们哪,救命啊!”我和另外两名队友急忙跑上废墟,低头一看,在那个显然是老太太用手扒开的坑中露出一个老大爷苍白的头,他的肩以下全部埋在瓦砾中,老人艰难地喘着气,被憋得青筋暴露的脸上,一双混浊的眼睛射出两股求生的亮光。我们马上塌下身子,用双手拼命地扒挖砖土、撕扯苇帘。坑口越挖越大,老人的双手挣扎出来,使劲地支住坑壁,最后,老人的臀部也露了出来,我把双手插入老人的腋下,挺身用力,终于把他拖出了废墟。老太太找来一条被单,我们把老大爷安顿在上面躺下,顾不上老太太千恩万谢,赶紧向下一个求救处跑去。
  救人费时费力最多的是在宣传队同事张彭林家。张是乐队打铙钹的,一个沉默寡言、身体粗壮的汉子。他家房子倒得很厉害,一面山墙整个儿扑倒在屋内,加上顶棚、房顶、废墟堆积足有半人来深。张的爱人有幸跑了出来,而他本人和女儿却被埋在了废墟中。我们几个小伙子心急如焚,疯了似地又刨又找。檩木搬走了,房把子抽出去了,顶棚挪开了,砖瓦泥土被一寸一寸地刨出去,仍不见战友的踪迹。时间无情地逝去,刨了足有半个小时,废墟只剩下一尺多深了,终于,靠东墙炕沿一把椅子下传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唤。搬开椅子,露出了一个女孩的头和肩,大家急忙扒开压在她身上的积土,把她拉了出来。就在女孩脚下,我们发现了一双手,顺着这双手终于刨出了张彭林本人。他被埋得太严实,也闷得太久了,抱起他时,他的身体还是热的,但口鼻塞满了尘土,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我们立即给他做人工呼吸,然而太晚了,抢救了许久也终未挽回他的生命。一个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样地去了,他的爱人一手扯着刚刚得救的女儿,一手抚着丈夫渐渐冷却的身体哭得死去活来,我们也个个默然垂泪。老天阴沉着脸看着这幕人间惨剧,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更增添了悲凉的气氛。
  张彭林是文艺宣传队唯一一个震亡者。推想当时的情状,他是极有可能脱险的,但在生死关头,他抓住最后的瞬间把女儿推到了椅子下面,女儿得救了,他却永远地离开了他所爱的人,在这里,父女之情得到了至高无上的体现。
  在地震的危难时刻,骨肉亲情无疑是得到了最集中的体现,而普通人之间所表现出来的互助精神同样感人至深。地震当天,宣传队全力以赴,数十位队友在镇内四处抢险救生,救出的人虽无确数,当亦不在百人之下,其中有队员和家属,更多的则是素不相识的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谁也顾不得亲疏恩怨,反正是遇险则救,奋不顾身。我那天从街中救到街西,又从街西救到街东,和几个同伴一起先后救出了十几个人,其间脚上被扎的伤口肿涨起来,手也被划伤多处,满手满脚糊着带血的泥。直到近午才一瘸一拐地回到队里。其他队员也先后回队,大家浑身泥水,个个疲惫不堪。绵绵细雨一直下着,虽然宿舍未倒,但谁也不敢进去。在队领导的指挥下,我们从废墟中扒出下乡搭台用的苫布,在后院扎起了一座大帐蓬,这才算有了个避雨休息的地方。附近的群众也扶老携幼进入帐蓬避雨,我们主动让出地方给群众。里面的人越聚越多,我们把所有的苫布都拿出来支上,偌大的一个礼堂后院几乎都搭满了。到傍晚,聚到帐蓬里的人足有一百多,大家或蹲或坐挤在一起。大人们还好,孩子们则开始喊饿。我们在帐蓬里支上锅灶熬起大锅粥,分给群众们吃。那时人们你推我让,先老幼、后成人,最后才是宣传队员,帐蓬里百十人和睦得象一个大家庭一样,真是患难之际见真情,那情景至今想起来仍令我感慨和向往。
  地震当天夜里我和几位队友还被安排到县委门前守护过震亡者。地震中有不少全家罹难者,还有些外地来芦台办事在旅店遇难的,因为来不及安葬或是等家属认领,遗体被暂时停放在县委门前的街道两边。他们的身下铺着席子,身上裹着毯子或被单,有数十具之多。我记得当时的县委副书记张云祥同志就和我们坐在一起,整宿地守护在这些死难者身旁。我们在路边燃起一堆篝火驱赶蚊虫,那篝火闪映在被卷裹着的震亡者身上,勾起了我们对这些不幸者的哀悯,也蓦然间使我想起了自己的亲人。这时我才突然间意识到,忙活了一整天,竟然忘了家人!我家在丰台附近,上有年迈的双亲,下有未成年的弟妹,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那时候人们的组织性纪律性特强,宣传队的纪律更是严格。震后整整3天,家在外地的队员不准回家。第二天,不断有队员家属来队探望,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我家来人,又没有熟人可以带信儿回家,3天内我与家人音讯隔绝。在忐忑不安中,我白天跟着大家一起清废墟,搭窝棚,晚上独自跑到河边,向北望着家乡的方向,心里默念着父母弟妹,泪水不知不觉地流到了腮边……
  震后第4天,也就是7月31日,队领导允许家在外地的队员回家探望。早晨,我从排练室拖出被砸得七拧八歪的自行车,用砖头砸直了弯曲的车大腿,骑车直奔60多里之外的故乡。因为闫庄桥已被震塌,我扛车涉水过滩上渡船,耽误了近两个小时才过了河,到家时已经过了晌午。家里新盖的3间瓦房被震塌了半边,幸好老少4口仅受了些轻伤。一家人见我平安回家均是悲喜交集,母亲更是唠叨不停又哭又笑。事后我才得知,因为我3天没回来,父母先是天天到村边去望,后来以为我已遭不幸,也不知哭了多少场。
  在家里呆了不到两天,为父母弟妹搭了一个防震棚,我就又赶回了宣传队。这时我又担当了一次押车护送伤员的任务。我县岳龙、丰台一带因为靠近震中,人员伤亡较重,有大批伤员需要运送到外地治疗。当时因闫庄桥震塌,芦丰路已经断绝,两地间唯一可通的道路是经芦台镇北蓟运河浮桥,沿芦江(江洼口)公路至宁河镇北张辛庄,再经南埋珠生产桥过蓟运河至丰台。运送伤员的是由四五辆大型客运汽车组成的车队。我因是丰台人,地理较熟,被选派引路押车。这天上午9点左右在芦台每人领了一包压缩饼干作为午饭就出发了。沿途道路泥泞颠簸,十分难行。临去时因为是空车,还算顺利。回来时满载伤员,几乎是险象环生。尤其是南埋珠桥至张辛庄这一段,走的是河堤和乡间生产用的土道,道路仅宽两米多一点,路两边是树木,路坡下是壕沟和芦苇荡。大客车两轮压路肩而行,两侧的树枝刮着车厢呱拉拉乱响,稍有不慎便会翻下路沟。开车的司机都是来自天津的四五十岁的老师傅,个个技术纯熟老练,他们穿着背心,脖子上搭着毛巾,双手稳把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路面,缓慢稳健地行驶,头颈淌满了汗水也顾不得擦拭。车上的医护人员站在伤员身旁,不时地扶助着因颠簸受惊而呻吟的伤员们。我坐在司机旁边的侧座上,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前方窄险的路面,一边提醒着司机,手心里始终捏着一把冷汗。这段险路总共不过10里,可车队行驶了足有一个多小时,直到汽车缓缓地爬上芦江公路,大家才总算透过一口气来。将近下午5点,车队平安到达芦台火车站,我们把伤员送上西去的列车,终于完成了这次艰难而又危险的任务。
  时隔20年,每当忆起地震中这次特殊经历,那些履险如夷的司机师傅们沉着稳健的身影便会如此清晰地映现在我的眼前,令我油然而生敬佩之情。在地震那些不平凡的日子里、我的经历,我所耳闻目睹的人和事,实在是极普通、极平凡的,但在这普通和平凡之中,却蕴含着多么高尚而又纯洁的人间真情啊!天地无情人有情,地震所造成的伤亡和损失是巨大的,然而它洗礼了人们的心灵,使人们固存心底的美德得以迸现,它对人们心灵的震撼和影响更是深远的。我们纪念地震,缅怀震亡的逝者,追记抗震救灾的伟绩,而大难之际无处不在的人间真情不是更值得我们忆念和阐扬吗?

知识出处

7·28天地震20周年(宁河文史资料 第四辑)

《7·28天地震20周年(宁河文史资料 第四辑)》

本文记述了宁河文史资料的第四辑7·28天地震20周年,包括宁河,祝你再创辉煌、7·28劫难在宁河、震后访芦台、地震中的广播站、交通战士在紧急关头、不教人祸附天灾等内容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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