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女儿小苇降生时，我们夫妇还过着如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头年腊月隆冬，妻回我所在的集宁产后静养，刚享受了三个月的锦衣玉食，所歇产假用完，就该回包头教课去了。
  陪伴她们母女返程，真如同搬家一样劳累。妻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匆匆赶路，我则像驴子一样，背着两个鼓涨的提包，外加一个沉重的柴油炉，舟车劳顿地一路奔波，只有女儿窝在被中，幸福酣睡。
  学校领导很厚道，将操场旁的一间小屋改作“母婴室”，使孩妈妈有了栖身之所。带着吃奶的孩子，本来就有诸多生活困难，理应相互关照才是，可同屋的陈老师却不太厚道：她那叫小宝的男孩体弱，整天昏睡不说，偶有哭泣声音也很小。而我们小苇与其相反，哭声高亢且经久绵长，因此常招来陈老师的不满：“张老师，快哄住你们丫头，别让她乱哭乱嚎的，搅得我们小宝睡不好觉！”妻子无端受辱，却也懂得忍让，就抱着啼哭的女儿到院里摇晃，直至女儿睡着才回屋。而后又不计前嫌，帮着陈老师做饭洗衣，忙里忙外。可相处一个多月后，陈老师的孩子终因体弱而夭折了，难过的陈老师终日洒泪无心教课，半月之后调回了北京，临别时抱住我们小苇左吻右亲，就好像抱着自己的小宝。
  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妻产后奶水不足，就只好用牛奶补充。在集宁伺候月子时，我每天凌晨五点起床、排大队给女儿打奶，吃得她小脸胖嘟嘟的，可回到学校就成了难题：谁去给她打奶呀？
  要说还是师生情谊纯厚，班里一位姓马的女生，有在奶场上班的亲戚，她便利用这层关系，每天给老师提来一瓶熬开的鲜奶，到了周日休假，马同学也是准时送奶，风雨无阻。放下奶她就抱着小苇哄逗，就像对待自己的小妹。
  打奶不用愁了，可送托儿所又成了难题。学校附近就一家托儿所，还不收吃奶的孩子，只愁得妻子满嘴燎泡。此时一位姓宋的女老师古道热肠，充当妻子的临时保姆，才解了妻子的燃眉之急。据妻子述说，当时宋老师也遇到困难，她的丈夫因经济问题入狱，她带着5岁的儿子希宏凄惶度日，还尽心尽力帮助我们，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女儿四个月时，就会认人了，一见着她最亲的妈妈、宋阿姨、希宏小哥，就咧开小嘴傻笑，而一旦离开这些人，就啼哭起来没完。由此妈妈送她外号“小年糕”。
  暑夏我去包头出差，正巧妻与宋老师要去烫发，就将熟睡中的女儿交我照看，临出门时朝我一挤眼，说是让我体验一下当爸的乐趣。一开始小苇还在酣睡，圆圆的小脸上鼻翼张合，酒窝颤动，水痘点点。这些天小苇正生水痘，脸上、身上，长满亮晶晶的水痘，细心的妻子给她的小手包了布套，以防抓破水痘留下疤痕。我正看得出神，小苇突然醒了，惊恐的目光仅在我这“不速之客”脸上匆匆一瞥，便迅速转头去找妈妈。而当遍寻无着、感觉孤单无靠时，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并一通手舞足蹈，蹬踹得床上一片狼藉。我慌慌将其抱起，左摇右晃竭力抚慰，但小家伙毫不领情，一曲悲歌悠扬绵长毫不停歇，两只包着布片的小手，一上一下地快速晃动，小腿还一劲乱蹬乱踹，只搅得我心烦意乱，手足无措。只到此时才忽然领悟：何为神圣母爱？何为舔犊之情？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呀！
  正当我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之时，突闻一阵清脆童音传来：“小苇！小苇！快出来玩儿呀！”听到这声音，女儿马上停住哭声，身子朝窗户扭去，满脸溢着欢欣。临窗望去，只见泥猴般的希宏，正手举一个小瓶，笑嘻嘻引逗着小苇，猜想定是宋老师派遣儿子来此解围的，于我真如同救星驾临！
  院里浓密树荫下，一只大洗衣盆成了小苇的乐园。希宏小哥陪在盆边，吹出五彩皂泡飞向天空。刚还梨花带雨的小苇，此时喜笑颜开，开心之极，真是喜怒无常的“三花脸”啊！
  所幸三个月后的秋凉时，妻的请调报告终获批准，即可带着女儿回返集宁。临分别时，交好的师生都来送行，马同学捎给小苇最后一瓶鲜奶，宋老师抱着小苇依依不舍，希宏小哥又举着皂泡小瓶猛吹，串串彩泡悠悠飞翔，将真挚情谊撒满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