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独自在陌生的城市，不觉已经十多年。终日的忙忙碌碌，对家人的牵挂渐渐便成了系在风筝上的线，断不了，却总显得那么纤弱。那些天，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总感到身心特别疲惫，就很强烈地想起母亲，想和母亲住上一段时间。于是，母亲来了。这是母亲第一次走出家乡的大山，来天津看我。
  然而，见到母亲的欣喜似乎并没有给我太多的改变；我依旧为手头上那些抓扯不完的琐事早出晚归，母亲也只好终日呆在屋里，看着无聊的电视。
  那天，母亲说：“一晃出来一个多月，时间不短了，我得回去了。”
  我吃了一惊，才猛然想到这么长时间，我竟从未陪母亲散散步、和母亲说说话。
  母亲在北方的农村过了大半辈子，大山外面的世界只是从电视里看见过，这次算是到过了天津。母亲执意要走，我说：“后天是礼拜天，我带您到北京看看吧。”母亲答应了。
  我们乘车去了颐和园。天高云淡，万木葱茏，映着湖光山色，叫人心旷神怡。在沿途的各个景点，我尽力把自己知道的遗闻逸事说给母亲听。母亲的兴致很高，像孩子一样东看西看，问这儿问那儿，人也仿佛年轻了许多。
  在智慧海，我让母亲坐在山石上照相。石头很大，母亲上去后再下来时便有些困难了。
  我担心母亲碰着，说：“妈，我抱您下来吧。”
  母亲忙摆手说：“我能行。”
  我还是伸出了手，像儿时母亲一次次抱我一样，抱紧了母亲。母亲竟有些慌乱和羞涩。我忽然发现，曾经哺育我长大的母亲，身子是这样单薄瘦小。我把母亲轻轻地放在地上，心不禁有些沉重。
  我们在颐和园玩得很开心，晚上乘火车回了天津。
  在车上，我说：“妈，您靠在我身上歇歇吧。”
  母亲推辞道：“我不累，这城市不比农村养人，住久了身子会扛不住事的。你快伸开腿展一展吧。”
  火车有些晃动，我执意伸出胳膊，搂紧母亲的肩，让母亲倚在我的怀里歇息。母亲没再言语，倚着我，轻轻闭上了眼睛。不久，竟发出了微微的鼾声，我看见母亲的嘴角映着浅浅的笑。来我这里前，母亲专门让姐姐带她到理发店染了发。一头乌亮的黑发，是我记忆中母亲的模样。然而现在，染上的乌黑正在褪去，新长的银丝无情地显露着岁月流逝的印迹。
  注视着怀里的母亲安详的睡容，我才仿佛第一次发觉，含辛茹苦把我们五个兄妹养大成人的母亲，我一直以为很硬朗的、多年来疏于关心的母亲，其实是这般的脆弱。这就是十多年来日日夜夜惦念着我的母亲啊！
  我坚实的双臂、我厚实的胸膛，曾无数次地搂过朋友、搂过恋人，却从没有这样亲近过自己的母亲。母亲吃了一辈子苦，操了一辈子心，直到老年依然天天惦念着自己的儿女。我曾无数次梦想着用怎样的荣华富贵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可是现在，仅仅是在我伸出的臂弯里的片刻小憩，就叫她心满意足，连梦都浸透了香甜。
  在飞驰的火车上，我怀着无限的爱怜与深情紧搂着母亲，我怕火车的晃动惊扰了母亲的好梦。我搂紧了母亲，我渴望用自己真诚的乞谅慰藉母亲劳累的身心……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我明白：对儿女的爱，母亲用她单薄的臂膀聚拢起一个安宁的港湾；对母亲的爱，我则是岸边的一块土垒，我只能让疲惫的母亲获得瞬息的休憩，却无法阻挡岁月长河对母亲的琢蚀，眼见她一天天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