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或许是恐华发早生，或许是慨叹流光似水，人过而立，对着红红火火的年关，心情竟复杂起来。临近岁末，也就格外贪恋忙里偷闲地翻翻剩下的几页日历，追怀片刻儿时散漫无忧的光阴。
  我在塞北的农村长大，不能忘怀的，该是母亲带我剪蓿麻了。在多旱少雨的北方，不论种子落在草滩还是沟壑，蓿麻都能闻春而发，且茁壮成一蓬蓬枝繁叶茂的青翠。
  对于生长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我，饥饿如同岁月的影子一样，在我并不丰厚的记忆中烙刻下了深深的印痕。那些年，从生产队里分回的口粮常常供不上全家人吃，于是，每当四野里百草吐绿的时候，母亲就会拿着剪刀，挎一个大大的篮子，带着只知满地里撒欢的我，到村前屋后的山坡上剪蓿麻。
  母亲是做蓿麻菜的里手。那一盘盘绿油油的蓿麻菜，没有寻常野菜的清苦粗糙，却在绵软润滑中飘溢着缕缕淡淡的油香，回味悠长。童年的记忆里，蓿麻一直是我家饭桌上最受欢迎的菜肴。而每次剪蓿麻的时候，母亲都忘不了仔细叮嘱我：蓿麻枝杆上那看似绵软细密的绒毛，其实全是扎人很痛的刺，小孩子千万碰不得。
  我知道蓿麻菜好吃，可母亲说蓿麻枝杆上绵软的绒毛会扎人，打心眼儿里是不信的。于是，当母亲又一次带我去剪蓿麻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要验证一下了。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山坡上野花绽放，蝴蝶飞舞，蓿麻更是一蓬挨一蓬疯长。母亲格外高兴，把我安顿到一处没有蓿麻的草地上玩耍，自己戴上手套，在繁盛的蓿麻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剪起来。
  我已忘记是怎样赤裸着白嫩的小手去把玩那一枝枝碧绿的诱惑了，只是清晰的记得，在抓住蓿麻的一刹那，我的两手如同伸进了油锅，火辣辣的扯皮掉肉般的痛。接下来便是我的嚎哭和母亲长久的自责。
  不过，那次痛彻心肺的经历，好象除了告诉我应该相信母亲的话之外，似乎并没留给童年的我太多的教育。当疼痛稍有削减的时候，我就顾不上母亲还掂着要端详，有没有残留下没给挑除干净的蓿麻刺，迫不及待地闹着要到野地里撒欢了。
  许多年以后，许多许多的往事已被我淡忘，当无意间回首遥远的童年时，才蓦然发现，这件曾经那般不为我经意的小事却独清晰的留驻在了我记忆的深处。
  在这许多年里，我读书、上学、参军、工作，一步步走来，一步步成熟，也一步步远离了儿时美好的光阴和至亲至爱的家人。面对生活中的一次次无奈与遗憾，我常常会分外怀念起童年，怀念跟着母亲剪蓿麻的日子。我常常渴望当一次次孤独地面对纷杂的生活，四顾茫然的时候，能有人象母亲当年告诉我“蓿麻的绒毛会扎人”一样，给我一点叮咛。可是，一次又一次，我只能空落而失望地裹紧自己的衣襟……
  年关将至，红红火火的年味早弥满了大街小巷。记得母亲说，长大了就不会想家了。想着年一过，又要长大一岁，心下却忽然黯然起来。我知道，我是想家了。因为，在那遥远的家乡，有散漫无忧的童年，有母亲细细的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