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深秋的一场冷雨过后，太阳绽放着温煦的笑脸。又是周末，躺在宿舍的床铺上翻一本无关紧要的书，昏昏欲睡。
  巍子敲门，问我借“黑香蕉”。“黑香蕉”是我们对部队专门配发给干部的87式“三接头”皮鞋的戏称。鞋虽是真皮的，可一来样式忒土气，二来穿完只要放上十天半月，鞋尖保准翘的能伸到鞋窠里边去。
  我一猫腰，从床下把鞋拎出来，扔到地上。鞋弯弯的，落着一层轻微的灰。
  国庆晚会时巍子曾穿过。那次，巍子在舞台上表演完节目，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说，拿走！送你都行。我看见有一丝浅浅的笑意薄云一样从巍子白净的脸上飘过、淡去，巍子沉静的目光里隐约泛起些许不易觉察的忧伤。
  我问，连里又要搞节目？
  巍子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是，只想穿着照张相，算是个纪念吧。过几天就复员了。
  我很惊讶。
  巍子说，连长和指导员已找他谈过话了。回去还当自己的小学老师去。
  巍子忽然问我，你知道吗，其实我们那里山清水秀挺好的，可因为太偏了，就是没人愿意去。好多孩子小学都上不完……
  我脱口而出：你要喜欢就穿去吧，反正我也……我猛然发现自己语失，又连忙改口，你要真的喜欢，我找军需买一双送你。
  巍子把鞋托在手里，轻轻吹吹鞋上的尘土，望着我认真地说，你要真愿送我，那就把这双送我吧。
  巍子提着“黑香蕉”，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窗外，自语一般叙说起来：
  说实话，我真是喜欢当兵，就是再偏远再艰苦的地方我都愿意去，打小就这样想。我们阿坝那里穷，别说上军校当干部带兵了，还住在大城市，就是从山里出来到县城看看也得费半天周折呢……本来我也想考军校，可到了部队才知道自己超龄了。
  上次借你鞋穿那还是我第一次穿皮鞋。你肯定不信。巍子微微地笑着，低下了头。我却哑然，无言以对。
  忙过老兵复退教育和一些工作总结后，我夹着一双崭新的“三接头”往勤务队去。路上，遇到了勤务队指导员。指导员说，巍子乘昨晚的火车，已经离队了。这个小布包是转交你的……
  打开布包，是一双新布鞋，还有巍子留的一封短信。信里巍子说，布鞋是他妈妈亲手做的，一直没有穿，送给我，留个纪念。他把那双皮鞋带走了。他给皮鞋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月亮船”。因为那里承载着他没有实现的梦想。他会认认真真当好一名小学老师的。他要努力教家乡的孩子们学习文化知识，让他们将来都能去实现自己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