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母亲和父亲，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分居了三十年。
  终于到了退休的年龄。母亲一身风尘，两鬓霜白，急不可耐回到父亲的身边。三十年的思念、孤独、寂寞和焦灼，都浓缩在喜悦而苦涩的泪水里……
  儿女们特意为老来团聚的父母张罗了一桌酒席。饭桌上，大家频频举杯，祝福老人的晚年生活幸福美满。同时，兄妹们也纷纷出主意提建议，帮老俩口策划如何玩得更开心。女儿说，小区后面有个大花园，每天有很多老人跳舞，爸妈就加入跳舞的行列吧？儿子说，附近就是老年活动站，棋牌唱戏打麻将全有，想玩啥就有啥！母亲笑着看看父亲，对儿女说：“我和你爸年轻时就没有逛过公园，我看楼下花园的卵石路挺好，我们就每天溜花园，走石子路吧。既锻炼了身体，也补偿了年轻时的浪漫。”从此，每每晚饭后，楼下小花园的曲径上，便周而复始地旋转着母亲和父亲密密匝匝的步履。小花园里壁画前有一张石凳，也几乎成为他们的专用，走累了，就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痴痴地观赏那粗糙的、石子镶嵌的壁画，壁画上，一群妙龄男女在树林里追逐。母亲和父亲看着看着，便会对视而笑，笑容里，充满了对青春的追忆。突然有一天，父亲因脑栓塞下肢瘫痪了；而母亲也在连日的焦虑忙碌中，扭伤了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十分痛苦。
  那段日子里，花园的小路上多了几分寂寞。
  父亲能坐起来的时候，母亲说：“买个轮椅吧，我推着你，咱俩继续溜花园，既达到了遛弯儿的目的，还能锻炼我的腿脚。”于是，花园里便多了一辆轮椅。母亲推着父亲，一瘸一拐地走，在色彩明快的石子路上刻画属于他们的年轮。只是那石凳再不能坐了。在壁画前，母亲常常会停留一阵子，他们仍然是静静地观赏，但没有话。在母亲和父亲凝视壁画的双眼中、闪烁着些许忧伤。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父亲终于未能抵御住疾病的挑战，悄然离去了……
  母亲忧伤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些日子里，她每天独坐在窗前，默默地凝望着花园里的那条小路，就像读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终于有一天，晚饭之后，母亲重又推着轮椅出现在花园小路上。她仍是那般步履，仍是那番神情，仍是静静地驻步在壁画前。只是那轮椅空空的，只是母亲比以前走得更多更远了。也许是生命在于运动的缘故，时间长了，母亲的脚真的神奇般地好啦！
  儿子劝母亲说：“妈，脚好了，就别推轮椅了，搬上搬下的，不方便……”
  母亲仿佛没听见，只是淡淡地瞟了儿子一眼。依然每天推着轮椅走在花园里的小路上。
  儿子找来了妹妹，说：“让咱妈去你那里住些日子，换换环境，也散散心吧！要不，总推着轮椅在花园里转悠，肯定想老头儿，心里不舒坦。”妹妹也觉得应该这样。于是，兄妹俩连哄带劝的把母亲弄到了闺女家，好吃好喝好待遇，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母亲。而母亲却没有笑容，她常常沉默着，呆呆地想心事。快入冬的时候，女儿把母亲送回来了，对哥哥说，“咱妈也不知怎么了，好好的，又扭伤了脚。”
  儿子只好再把轮椅搬下了楼，让母亲推着它在花园里练脚。于是，小区漫漫的石子路上，又出现母亲和父亲那辆空荡荡的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