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玥老师是享誉世界的戏剧大师梅兰芳的女儿。她的父亲梅兰芳名列中国“四大名旦”之首,他所代表的伸张个性的艺术表演,独创一派,谓之梅兰芳艺术表演体系。
葆玥老师自幼深受父亲的熏陶,她爱上了国粹——京剧。也许是命运所至,大学毕业后的梅葆玥骤然一改女儿本色,登靴挂髯演起了老生行当。她曾师从李桂芬,潜心钻研余派。说来也巧,其弟梅葆玖反倒追随其父学习梅派艺术,扮相清秀,嗓音甜亮。于是,姐弟俩于四七年同台演出传统剧目《坐宫》。这出戏由梅大师亲自把场,师出名门,规局传神,白口、行腔、吐字、劲头俱佳,观众眼前为之一亮,台下彩声不断,立时轰动北平剧坛。
光阴荏苒。如今梅大师早已做古,而葆玥老师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我还记得八十年代末,老领导张春和(张克之父)鼓励我学戏,那时父亲刚刚去世,思绪难以排遣,我与张老相约去文化宫看戏。在后台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区长郭俊杰,还有刘效宽、杨敬芬、刘巨有等热爱戏曲的领导兼票友,大家相聚在一起,颇感志趣相投,这时走廊里传来舞台上悠扬的丝竹声更使人沉醉于京剧艺术的无限魅力之中。众多的票友中,不乏多才多艺者,郭区长打得一手好鼓,又善唱一口韵味醇厚的杨派老生;刘主任原宗梅派后改唱叶派小生,不但铙钹打得好,月琴胡琴兼能弹拉。记得那个春天的晚上,抑扬顿挫的唱腔吹走了我心头的阴翳,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一颗热爱戏曲的种子悄然播下了。梅葆玥老师本是河东票友的老朋友,等我第二次见到她已是六七年后的事了。
因为热爱梅派艺术,自然地想亲近梅氏儿女。那一年我给梅葆玖老师写了一封信,表明我的仰慕之情。不久,葆玖老师即约我进京。我欣然带上李克杰老师的书法作品和张金声老师的石印,兴冲冲来到梅府。不料人去楼空,只见葆玖老师留下的便条上写道:“金江先生,因急事赴港,来京后请与我姐葆玥联系。”就这样,我匆匆叩响西城区旧帘子胡同葆玥老师家的门。
门没开,传来隐约的狗吠声。“是小吴吗?”屋里是葆玥老师谙熟的嗓音。这时葆玥老师,身穿蓝白花条短衫,缎青色的水裤,面如满月,目光慈祥,给人以莫可言状的亲和力。在她简朴的客厅里。她特意为我冲了一杯果珍,我突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六十多岁的葆玥老师很像一位慈母,她不时微笑着,使人感到亲切。
自那以后,我几乎每年进京看望她老人家。去年她住院换金属膝关节,我获悉匆匆进京,待见到她时,她都术后出院了。但术后第三天,偶然发现乳房有肿块凸起,一查竟是乳腺癌,就一并切除了。那天,葆玥老师谈笑风生,全然不见丝毫病态。中午非要留我吃饭不可。不一会儿,就见她相依为伴的王志怡老师用托盘端来油葱馅饼及玉米粥。眼见葆玥老师这么愉快我也不由食欲大增。临走,她笑着说:“别惦念我,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转眼又是秋天。电话里传来王志怡老师急促的声音:“葆玥住院了,骨癌,十八处扩散,7月18日住进医院的,你快来吧!”我听了有些慌神。
由于事先与葆玖老师通过电话,由他带我去看其姐。下火车后,就先奔了干面胡同,又上了他的轿车驶往医院。王志怡老师电话里曾嘱咐我对葆玥老师的骨癌之事保密,所以一路上尽管心潮滚滚脸上都装作一派和平。葆玥老师在病床上,望着我买的一束鲜花,握了握我的手说:“不知怎的,我想你了!”我听了,心一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问过我的情况后说:“京剧的发展与传承离不开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你要虚心地学习……”
那个下午看望他的人很多,有梅兰芳剧团的部分成员及上海匆匆赶来的京剧名家童葆岭还有葆玥老师的儿子范梅强及夫人。一时间,病房里洋溢着欢声笑语。此时的葆玥老师,忘了彻骨的疼痛,让护理员把床摇起来,特意换上色彩鲜艳的红毛衣,与来人一一合影。顿时,三台照像机同时打起了闪光灯,我看见,梅葆玥老师苍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花……
依依不舍离开了病房,我心仪的葆玖老师又驱车送我至火车站。天色渐渐地黑了,葆玖老师在月台上朗声说,“小吴,有时间再来!”我点点头,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我想告诉他:“愿人间真情长在,愿我的老师葆玥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