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老兵和新兵勾肩搭背围坐在一起,亲亲热热说着话,不时传出阵阵欢笑声。平也这样掺和着唠叨了一阵,但一股莫名的惆怅忽然袭上心头,聊天顿时没了兴致,便起身向院里走去……
这年冬来的晚,金黄的树叶还稀稀拉拉挂在枝头,太阳挺好,除了风是干冽冽的,看不出半点儿的萧瑟。营院不大,营门正对着城市的一条大街。方正的营门像一幅巨大的荧屏,播演着这个城市流光溢彩的繁华
当兵的几年里,平终日摸爬滚打、站岗值勤,忙得不亦乐乎。平也偶尔怀念曾经的潇洒与写意,但戎装在身,胸中激荡着的男儿磅礴的豪气与军人的冷峻顷刻间会把眸子里掠过的艳羡涤荡干净。
“班长好!”两个战士擦肩而过,热情地和平打着招呼。平出神地瞅着他们,轻声地说:“我已不是兵了。”
平确实已不是兵了。昨天,连队刚刚宣布完退伍名单。在告别军旗仪式上,泪流满面的平郑重地在火焰般红艳的军旗下摘掉了自己心爱的帽徽、领花和肩章。后来,平爬在床铺上恸哭失声:“我真的不是兵了?!”
平来到营门口,有些犹豫了。
一对恋人正依偎着从街上走过。一阵风,女孩秀发飘飘、裙袂尽扬,小鸟般向男孩怀里避去。轻风里,有一种让人激动的涟漪从兵的心头涌起。
平下意识地像那个男孩一样也把两手插进了裤兜,但却感到有些别扭。几年来像这样随意的”小动作”早已被严明的军规修整干净。平低头瞅瞅空荡荡的肩头,对自己说:“唉!反正我已不是兵了。”想着想着,那厚实挺拔的肩膀便搭拉成松松垮垮的样子。他向营门走去……此时,似乎有一种东西逼射而来,让平感觉很不舒服。平扭过脸,那竟是营门口卫兵充满惊讶和疑惑的目光。他是去年新兵连里平带过的兵,一年多的军营生营,那张稚气的面庞早已透出几分刚毅。
平在那一瞬间无所适从起来。
卫兵有些迟疑地喊了声:“班长……”
平一愣,“班长”这个称呼以极强的穿透力撞击着他的耳膜,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下子通透了全身。瞬间,平心潮激荡,难以自己。风还在吹,巨大的愧疚排山倒海般向平袭来……
平抚静了自己的心绪,抽出手,重新挺起胸膛,坚定地大步走出营门。
“刷!”卫兵衣袖生风,向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平走在宽敞的马路上,仿佛到听到风正噼噼啪啪撞裂着自己钢铁般的胸膛。他铁塔般伫立在一座高丛入云的塔吊前边,骤然张开坚实的双臂,心中大声呼喊道:“我是一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