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投降那年(1945年),我已在冀中边区(后为解放区)的家乡完小读书。战争年代农村的学生,一般年龄较大且早熟,他们关心国家大事,对政治充满了热情;那时农村高等小学,一向被视为乡间的“文化中心”和“最高学府”,是党所领导的宣传群众教育群众工作的一支重要力量。当时师生合作,或是利用课余时间到街头演出宣传短剧;或是在街墙刷写宣传标语,这在边区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经郭老师引导帮助,我们四五个小伙伴成立了一个利用晚间活动的广播站。这是发生在上世纪40年代一个不知电为何物,对扩音器更是闻所未闻的封闭落后的乡村里的事,我们的广播地点就选在位居村中央、地势相对较高的村公所房顶上,也因此称为”屋顶广播站”。
当然,我们要播的主要内容是“天下大事”。那“天下大事”就在我们所见过的全村仅有的一份由学校保管的报纸——《冀中导报》上登载看,为在广播前能及时拿到这份新闻消息来源进行准备,常常是在老师或村干部尚未看完时便被“抢”或“偷”走了。尽管如此,当读到“新华社延安某月某日电”时,才知道因为投递不便,一周前的新闻等播音时早变成“旧闻”了。
我们所使用的“广播器材”当然也很原始。开始是纸糊的“喇叭”,但它一则不耐用,二则音发闷,后来就转而打起家里已改作盛面容器的美孚煤油白铁桶的主意来,果然铁喇叭效果较好。至于夜间读报所需的“气死风”的马蹄式煤油提灯,还是学校守夜人提供的。当我们每次登上房顶,在夜幕中慢慢点燃时,同伴中最富想象力的小邵就常常把它称为“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
我们广播的时间一般是在后晌,大约相当于现在新闻联播的时间。播音是采取轮换制,但无论是谁工作态度都十分认真、敬业。播音也有固定的程序,诸如“开始广播”、“现在报告天下大事”、“播诵完毕”等等。广播的具体内容,现在回忆起来有“重庆谈判”、“减租减息”、“粉碎敌人进攻保卫陕北延安“、号召“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实行土地改革”等,除了大量播诵军事政治消息外,也涉及经济生活,像如何抵制敌区法币、关金券等货币向解放区渗透;如何识别当时尚在解放流通的晋察冀边币、北海币、冀南币、东北币等边币中的假币,以保护解放区经济不遭破坏、人民利益不受损失等。此外,也有文化娱乐式的广播宣传内容,如两人对唱《兄妹开荒》,不过妹妹是由男生扮的;由几个人分担角色朗读郭老师编写的《二五减租》独幕短剧的剧本等,生动活泼的节目给寂寞的边区夜生活增添了色彩。
后来我们毕业了,广播站就由低年级同学接替,还特意吸收了几位口齿伶俐、音色圆润的女生参加,于是广播站变得更加红火,也更受乡亲们的青睐。因此,人们无论是夏季在院内乘凉或是冬天在屋里避寒,每天晚上依然能够听到那堪称“永不消逝的电波”所传达的各种新闻与讯息,而我们这些创办者还能感受它所带给的特有的慰藉与惬意。但最难忘怀的新闻则是三大战役告捷,百万雄师过长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一个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都在这夜色中由高及远地传送,就像一道道有形有色的慧星金辉划破夜空……
小小的屋顶广播站,已成为党的宣传工作从“宣传群众”到“群众宣传“这一群众路线的具体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