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军去了四川。在紧张有序的军旅生活之余,我到成都市青年宫报名参加了一个诗歌创作学习班,主讲老师就是著名诗人流沙河。
流沙河个子不高,一米七几左右,由于过分瘦削的缘故,他站在讲台上就如同戳立着的半截青竹。那时候文坛上正兴起“伤痕文学”,而他刚刚恢复工作,才华尤如蓄水洋溢的池子。他谈吐幽默、语言生动,常常在谈古论今中旁征博引,把个诗歌创作学习班搞得非常火爆。课后,学员们围着他,拿着习作向他请教。
而我当时只是一个年轻腼腆的小战士,在闹嚷嚷的四川话中,只能默默地在后面站着……一天下课后,流沙河出乎意料地向我招手。那时,写诗几乎就成为了一种时尚,学写诗的女孩子尤其多,围在流沙河身边的大多是年轻的女孩。我红着脸走到老师面前,怯怯地从军挎包中掏出一个写满习作的本子,老师点点头接了过去。
成都四月春雨连绵,我漫步在大街上尽情地享受着南国早春湿润的气息。隔着一条长街,对面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流沙河老师正在小吃店前吃着捞槽。我连忙走上前去叫了一声“老师”。流沙河匆匆放下碗打量着我,又用手背在我那被雨淋湿的军装上擦了擦,“哟都快湿透了,快跟我躲躲雨去!”我随着他走进一家茶社,在紧靠门廊的地方找了两个座位。茶社里弥漫着一种浓郁的茶香,加上四壁那川西风格的装饰,让我忆起了古代蜀国的隆中。流沙河老师一边用衣角擦拭着眼镜,一边指着墙上嵌的竹匾上面的字对我说:“应该是闻香识女,不该是闻香识花。”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诗文要惜字如金,要反复斟酌,语不惊人死不休嘛!”最后一句话,他竟然用了地道的四川口音。我知道,他指的并不完全是那竹匾,而是我那一本幼稚的习作。
那天,我和流沙河老师在茶社里只呆了个把小时,一个多月之后我收到了他寄给我的一本《星星诗刊》,诗刊发表了我在那个习作本里的一首诗,虽然只有短短七行,却是我的处女作。
学习班结束前,流沙河老师又为我在《星星诗刊》上发表了两组诗,这与他的教悔是无法分开的。一首为《黑月亮》,一首叫《夜河》。
1984年我退役回津后,曾给流沙河老师写过一封信。之后便收到了他的回信,他在信中嘱咐我不要放弃写作,并许诺等我发表作品过百首的时候,他将亲自为我出版诗集并作序。
以后的十几年里我的生活发生很大变化。虽然也陆陆续续地发表了一些诗歌作品,无非也是附庸风雅。离生活越近,越发变得实际,年轻时的诗情画意早已荡然无存。但我在流沙河老师那里不但学习诗歌创作,更重要的是领悟了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