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春节期间一个重要点缀便是看戏。当然,现在已很少有人专门跑到戏院去看戏了,除非是上边有任务了,把票送来或公款组织的包场,跟着去凑凑热闹。这好像与电视或网络及其派生物——有线加密频道的普及相关。其实,作为戏剧界也不必起急,这是时代使然,而且随着时代的进步,随着电脑多媒体的家庭化,电影特别是戏剧的票房价值,恐怕真的要靠租影碟或VCD光盘来实现了。
这其实也并没什么不好,可一旦把它作了题目写成文章,却又自作多情地怀念起小时候的看戏来。大约是上世纪60年代初,马连良、裘盛荣、李少春等一批京剧名角到我们居住的这座城市来演戏,海报一出,倾城出动,票价最贵的达到10元一张,那时候的对虾才是几角钱一斤,现在想起来就跟白给差不多,那时候的10元已是普通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吃补助都没资格。可要想买到票,您还需要排一夜的个儿。
也纳闷,天津这座城市好像人人都懂戏,尤其是京剧。曾无数次听过这样的传说,要想在全国唱红了,第一站就需要过天津这道码头。那时候,我家住的房子是过去意租界留下来的一座小洋楼,离戏院只隔一条马路,在这座城市里,像这样的小洋楼很多,构成一种别样的风情。马连良先生相中了我们院里楼上的一所房子,就被安排住下。那时候我们还小,听说来了几个唱戏的名角,便自发地跑上跑下地热闹起来。这时,中国京剧院一位现在看来可能是分管行政的先生,拿着京剧行当中丑角的腔调挨家嘱咐:“小朋友不要闹,晚上挨家送戏票……”这一招果然灵,家里的长辈忽然就变得严厉起来,动不动就训斥一番。
在我印象中,那阵子演员们唱戏、观众们品戏,其心态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你演得好,我就再看一回;演得不好,对不起,我就不花那份冤枉钱!记得有一次跟家中长辈去看京剧《铡美案》,感觉戏中人物的道白很有腔调,便直愣愣地问:古人说话都这个样子吗?没听到回答,却于偶然间发现我家长辈始终是在闭着眼睛看戏,凡有大段“流水”唱腔,便也轻轻哼唱,并不时用手轻轻击出节奏来,那场景,现在回想起来印象极深。
当时,我是瞪大了眼睛把这出戏从头看到尾的。直到现在我也以为,戏里的包公就是包公,秦香莲就是秦香莲,陈士美就是陈士美。当包公高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我就以为自己已然站在了开封的大堂上。不像现在的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武则天》、《杨贵妃》或“戏说”之类的电视剧,一边看一边还得指手划脚地替当代的明星们着急,说这儿演得好,那儿演得离谱。现在的人们看戏是真累,这累好像又与看戏时的复杂心态相关。
自然也免不了还有替古人担忧的先生,看《三国演义》的曹操有难过的事借酒浇愁,便也想跟着喝二两。曹操喝的是汝阳杜康,家里没现成的,就弄瓶三两装的“二锅头”也凑合了。但凡种种,我以为大概都是跟坐在家里看戏的轻松自如有关,比如在过去的戏院里看,别说跟着喝酒,你就是有这份心情,也没那个方便,最多也就是跟着叹几口气罢了。
其实,看戏就是看戏,年轻人看的是情节或故事;老戏迷们据说讲究多一些。我曾把早先家中长辈看戏的那个细节讲给一位戏迷朋友。他听后说,如果是光是为了看情节或故事,再好的戏看一回也就够了。京剧为什么百看不厌?主要是听角儿的唱腔或看那一招一式的耍儿,并由此分出诸多的流派来,这又使其繁衍成另外一种文化景观。
有人说,这是中国老百姓看戏时的一种古老而传统的心态,过去不大在意,可一过四十岁,却忽然又欣赏起这样的心态来。说是怀旧情调也好,说是心态轮回也罢,总之,当这心态袭来的时候,便也挥之不去;当然也还有专门研究戏剧的机构或人员沉下心来搞他们的事业,那自是属于另一行当,我这里所说的只是那种常见的大众心态。我想,春节在即,为丰富假日文娱生活,也不妨去看看戏,品品戏中折射出的生活哲理和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