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天刚擦黑，小马路便道牙子旁就坐满了人。这条路的两侧是危改后新建的物业小区，有高层、也有商住楼，但住户大都是老街坊。按习惯，吃罢晚饭，在街心公园遛个弯儿，随后在路边聚会，谈天说地一通神聊，等口干舌燥或感到些许凉意，便抬腿回家，这成了习惯。
  那天，轧钢厂的老孙头望着路上往来穿梭的车流，吸了一口气，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像模像样坐过一次车……说来够窝囊！”
  尖塔楼的“烧鸡大王”接了话茬子：“孙头儿，下个月，我去沧州买雏鸡，包了一辆新款‘黄河’……那驾驶室又宽敞、又舒服，不像小轿车般憋囚，到时也让你过过车瘾！”
  “大货比‘奔驰’、‘宝马’车强？我不信！”家住高层的秦福神情鄙夷地说，他是一家合资企业的经理。
  路边顿时冷场。
  老孙头是左近闻名的钳工，有一手绝活儿，秦福家那把进口高级碰锁坏了，还是请他修复的；“烧鸡大王”底子薄，也不敢大吹大擂。在他们心目中：秦福吃过见过坐过，当然说话硬气……
  此后几天，三个人还在马路边见面，有一句没一句搭讪着，但心里总像竖了一道无形的墙。老孙头更是闷闷不乐，用那对水泡眼直瞪瞪地看人，仿佛和谁怄气。
  又是周末的傍晚，哗啦啦下了一阵暴雨；雨后天气愈加闷热，马路边拥满了人。但老孙头和秦福都没有露面，“烧鸡大王”手摇蒲扇独自怔怔地坐着；这时，从高层楼门洞里涌出一群人，及近，就看清是几个小青年抬着秦福匆匆朝马路走来。有一个人招手打“的”，面的驶上楼群小路。“烧鸡大王”赶到跟前，一问，说是秦福的高血压病又犯了，要送医院抢救！说话功夫，秦福的人被弄上车，但他长得又高又胖，坐着躺着都不行！……正惶乱间，远方驶来一辆白色的“标志”轿车。那车揿了两声喇叭，缓缓停在路口。只见老孙头身穿涤纶隐条短袖衬衣，大模大样下了车，他笑容可掬望着“烧鸡大王”得意地说：
  “老弟，你看怎样……这车真舒坦！市老劳模座谈会散了后，曹厂长派车送我回来。让我和你老嫂子‘请个假’，我这就走……”
  “怎么，还有活动？！”“烧鸡大王”不无羡慕地追问。
  “有，听说市歌舞剧院来人……还要举办什么舞会！”
  没容两人说完话，就听有人嚷道：“这辆‘标志’车身宽，能进去！”
  老孙头侧转身子瞅见秦福直挺挺躺在边道上。他一惊，忙揽住“烧鸡大王”问清了原由……他瞥了一眼众人，冲司机大声说：“谢师傅，你送这位秦经理上医院，救人要紧！回头烦你告诉曹厂长一声，联欢会我就不参加啦……”
  白色标志车拐了弯向东驶去。老孙头在路边默默伫立着，他忘了自己刚刚过了一把“车瘾”，原本想在老邻旧居面前风光风光……